56. 風雲人物 哈哈哈哈哈。(1 / 1)

被逼著回憶過去往事對溫秋而言實則是一件格外痛苦的事情, 手裡那把銀光四起的刀刃仿佛成了腐蝕的強酸,讓他顫栗著雙手滿眼皆是恐懼不安。

當晚溫秋可憐巴巴地縮在鬱青川懷裡,脊背瘦弱抖動, 鬱青川寬厚的手背每安撫一下,他便不受控製寒顫一次。

他睡得並不安穩,仿佛做了噩夢般閉闔的眼皮帶有懼意地顫動,嘴裡反複隻囔囔著一句話:“不會了······”

“我是真的不會了····”

整整三天,即便溫秋處於清醒的狀態下, 卻仍然不自覺地感到恐懼,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錯事般, 反複地對鬱青川道歉懇求他的原諒。

最嚴重的情況下, 是鬱青川親自給溫秋削水果皮時, 他隨意用刀尖叉著一塊新鮮汁足的果肉,紆尊降貴般抵在溫秋唇邊, “親愛的,張嘴。”

溫秋驚懼地滾動著喉結, 他確實張唇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彆的情緒,乖乖地含住那塊馥香的水果, 舌尖還能感受到冰冷刀片在口腔內停留鐵鏽般的腥味。

溫秋囫圇幾口沒嚼就將果肉咽了下去,入眼處鬱青川神色滿意地盯著自己, 微笑地繼續切第二口喂他,美麗絕倫的那張臉溫柔說:“多補充點維生素, 你最近的身體素質太差了。”

明明是關心的話, 可從那張涼薄的唇裡吐出來,仿佛與惡毒的詛咒般並不差彆。

溫秋將一整盤水果悉數吞進腹中,機械般地咀嚼, 可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溫秋便覺得額頭開始灼熱冒汗。

那是一股沒來由的生理性反感,這種反感甚至讓溫秋覺得胃部痙攣,五臟六腑仿佛被人惡劣地玩弄猛扯,疼得他喘不過氣來倏地將剛咽下去的食物悉數吐出來。

他似乎魔怔了,一個勁地開始對鬱青川道歉,餘光下茶幾果盤上那柄水果刀閃閃發光,無異於一把奪命利劍懸掛在溫秋的後脖頸上,每瞥一眼,溫秋便冷汗涔涔,連話都完整吐不出一句來。

他的病況過於離奇到驚世駭俗,後來鬱青川將這種刀類用具全部吩咐人收拾起來,至少在溫秋常常走動的場所中,是找不到任何一把鋒銳的利刃。

然而事情不可能皆如預料那般完美,盛夏季節,庭院中的樹枝草坪繁茂生長,清晨時除草機器發出的嘈雜聲響振聾刺耳,將本就難以入眠的溫秋很快就吵醒了。

他懶怠地打了個哈欠,正準備打開陽台的窗戶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時,堅固無比的斧頭砍伐樹木的震響飄入耳畔。

那肯定是新來乾活的傭人,他還不熟悉這裡的規矩,虯結緊實青筋蟄伏的手臂持著一把刺眼的斧頭,哼哧呼氣地砍斷臂彎大小的樹乾。

他的動作很魯莽,卻勾起了溫秋記憶裡最深處隱秘的畫面。

高高舉起,一絲冷光劃破天際,重重砍下。粗壯結實的枝乾宛若緊韌的四肢被斧頭嘩地一下嵌入,再稍微使點力氣,便哐當一下劈斷墜落在地面,殘肢斷骸。

溫秋一下子癱瘓在地。

他笨拙得能呼吸都不會了,眼底仿佛騰升起一片地獄般鮮血淋漓的血霧,胸腔因為缺氧而開始鈍痛,在快要昏厥過去的那一刻,鬱青川及時地出現在他身邊,告訴他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

溫秋視線模糊,他分不清鬱青川是什麼時候來的,是剛才來的呢,還是一早就在他身邊待著了。

是聽到他倒地脆弱的聲音後急忙趕過來的呢,還是先前就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靜謐地觀賞著他窒息,才慢條斯理看不清真容是笑是悲地走過來呢。

他沒有時間去想了,隻知道自己的模樣一定很難看,淚水和鼻涕狼狽地混合在一起,將他的衣領弄得肮臟不堪,溫秋眼睛紅到詭異,眼白部分被鮮紅的血絲一根一根占據了,好像眼眶中蓄積的眼淚也成了紅淚,他五根手指緊緊不放地拽扯著面前的鬱青川,仿佛溺斃之人手裡腐朽的木頭,“對不起·····我錯了····”

他真情實感情真意切地哭訴:“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

鬱青川靜靜地看著他,冷淡的表情一時之間讓人琢磨不透,他沉默的神情下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滲人,頃刻間讓溫秋下努著嘴唇,眼淚潰堤似的嘩啦啦地直往下淌,可本該對他萬分體貼的鬱青川此時卻連揩拭眼淚的舉動都沒有。

溫秋牽起鬱青川沒有半點溫度的手指,想讓他給自己擦眼淚,可鬱青川一動不動的始終沒有主動,仿佛一尊石化僵硬的雕塑,溫秋抽抽噎噎地掉眼淚,耷拉著腦袋:“我真的····知道錯了。”

“唉。”一聲輕巧低緩的歎氣聲從鬱青川嘴裡吐出來。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又好似將溫秋逼過頭一樣,他抬手輕輕地撚了一下溫秋的發絲,指腹撫摸著他哭得腫脹的眼,溫熱的淚珠將指尖沾濕了,鬱青川沒有回答對方的話,隻是攏著他說:“沒事了,都沒事了···”

鬱青川就這樣安撫了溫秋大半天,溫秋最近本就少眠多夢,經常一副困懨沒睡醒的狀態,萬幸的是在鬱青川的輕聲細語的低哄下,溫秋罕見地睡了一次午覺。

山上氣溫涼爽,即便在溽夏季節不打開冷空氣的情況下,臥室裡也是保持著清涼舒怡的狀態,溫秋睡覺也並不會覺得熱。他睡了足足有一個小時,半昏半醒之際,便注意到有人推開臥室的門,與正在翻動著書頁的鬱青川說著話。

“有客人來了。”

溫秋打了個哈欠,揉著惺忪的眼皮從床上爬起來,耳尖靈敏地豎起來,“誰來了?”

鬱青川放下手裡的書,取下鼻梁上的眼鏡,笑而不語。

而另一個推門進來的鬱青川雙手環胸,挑了一下眉,沒有半點隱瞞的意思說:“伯母過來了。”

溫秋瞬間欣喜若狂從床上翻身下來時差點跌落在地,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很是鮮活靈動,眼睛狡黠黑潤得仿佛能說話一樣,“你是說我媽媽來啦?”

他朝著門口走動幾步,腳腕栓著的精巧鎖鏈被踩得鈴鐺作響,很快溫秋也注意到了,眉梢湧動的欣然喜悅也隨之慢慢衝散了些。

溫秋身軀僵硬脊背發直地站在門口的位置,他的背影藏在半明半昧的光線中略顯麻木,可是很快這種錯覺便迅疾褪去,他轉過身來伴隨著那哐當作響的鐵鏈聲來到鬱青川面前,跨著坐在他肌肉線條繃緊的腿上,雙腿故意地晃動著,“給我解開好不好?”

他一邊說著繃緊的腳背順著鬱青川的褲管往裡探,腳趾輕輕地磨蹭在如冰塊般寒冷的肌膚上,溫秋抿著笑,惡劣又佻達地用腳撚著。

鬱青川倒是巋然不動,簡直就像將斯文高雅這個詞寫在臉上,他雙手扶住溫秋窄細的腰,將他往自己身上提了提,不禁失笑:“要是鎖一解開,小秋跑了怎麼辦?”

溫秋悶悶地說:“不會的。”這樣子要多可憐要多可憐,並且在勾人憐惜的狀態下還還不往將手伸向褲扣,啪嗒一下就解開了,金屬拉鏈絲毫不費勁地就被溫秋拉下。

溫秋以前熬夜學習時總會覺得疲倦,題目千篇一律地刷,老師講課的視頻反複地看,久而久之就覺得無聊,抽空偷閒時他常愛做的一件事就是轉筆。

一隻圓珠筆在他白皙纖細的手指上來回轉動,可以被他漂亮得玩出花來,時而是無名指,時而是食指,但是他更加習慣性地是五指慣用,有時候玩累了,一把趴在桌面上看著試卷,指腹一下又一下按在圓珠筆蓋上,推進又推出。

不過這種手技讓現在的溫秋覺得十分費手,也許是玩性沒那麼大,亦或是筆容易費手,總是弄到一半就心不甘情不願了。

索□□情還是圓滿地完成了。

鬱青川緊緊托著坐在腿上的溫秋,心滿意足用那枚精巧的鑰匙解開他腕足的鏈條,他睨了一下身側另外一個陰沉沉盯著自己的鬱青川,揶揄地對著溫秋說:“小秋,不過——”

鬱青川抬手撥弄幾下他脖上的純金鐵鏈,笑得病態詭吊,惡意滿滿地說:“解開這個的鑰匙,不在我手上哦。”

溫秋從門口出來時,兩隻白嫩細膩的手掌泛紅,仿佛浸泡在滾燙的開水裡被搓到一層皮似的。

溫秋看見溫母在客廳裡坐著時,第一眼瞬時就紅了眼眶,他筆直地朝溫母衝過來,腦袋狠狠地砸在溫母的胸口上,頓時將溫母撞得皺眉歪嘴,疼得她五官扭曲攏成一團。

她氣得立刻一巴掌打在溫秋的腦袋上,劈頭蓋臉地罵道,“怎麼行事還是這麼沒規沒矩的?難不成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小沒良心的,讓你回一趟家就跟欠債是的。”

溫母嘴上是這樣罵道,看起來頗有微詞,其實心裡真沒那麼多不快,反而很樂意溫秋能和鬱青川這樣的同學接觸。

她確實沒讀過多少書,知識水平可能也不夠,但是卻認得一句話,那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況且能和鬱青川這樣優秀的學生接觸,視野和學習水平也能夠得到提升。

在溫秋下來之前,溫母已經打量過這間彆墅的裝潢和擺設,為了不顯得那麼丟臉和仿佛沒有見過世面似的,她極其克製自己的舉止,不隨意看望,安靜端莊地坐在沙發上,好像隻有這樣,身上略顯樸素和廉價的短袖才不會那麼的格格不入。

溫母問過溫秋的學習情況後,掃視著四周華麗貴重的擺設,她抬頭看了眼穹頂上那盞璀璨的四層水晶蠟燭吊燈,就當她垂下頭來時,無意間瞥見溫秋白膩脖頸上隱約露出的紅痕,登時蹙起了秀麗的細長柳眉。

而溫秋還毫無察覺,笑嘻嘻地說:“我在這裡都挺好的,不用擔心。而且青川對我也挺好的,我們每天都有在認真學習呢。”

“我還以為你又會像上次那樣跟我說你討厭他呢。”

她的話一出,本該歡快放鬆的氣氛倏地又一瞬間的停滯,宛若被人隔空按下了暫停鍵,周圍的氛圍變得濃稠冗長沉默至極,可也僅僅是這一瞬,又很快從死亡的黑白畫面下變得鮮明輕快。

“怎麼會呢。”溫秋掩著唇失笑,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誰聽,“我很喜歡他的,媽媽,你不要亂說哦。”

溫母抿笑覺得小孩子就是這樣,吵吵鬨鬨的,關係莫名其妙地就好了。可她笑到一半順手將溫秋愛吃的零嘴從帶來的袋子裡拿出來,“這一份是你的,另外一份是青川的,你可不要全吃完了。”

溫秋忙不迭地點頭,心裡卻想:鬱青川才不會吃這些東西呢。

他小口咽著糯米糕,嘴裡滿是香甜的米糕氣息,溫秋正吃著歡呢,忽地便聽到媽媽傾過身來遲疑地想動手掀開他衣領,被迫裸露出來的肌膚外有一小圈紅痕,看著就怪不正常的。

溫秋簌然將手裡的糕點放回袋子裡,伸手擋住她探過來的手,裝作不耐地說:“乾什麼呢?”

他坐立難安,腳指頭也開始蜷縮著,腳腕處渾圓笨重的鏈圈還沒解開呢,隻是被他的褲管及時地給遮住了,連半點輪廓都觀察不出來。

“脖子上的痕跡是怎麼來的?”

溫秋舔了舔嘴唇上糕點的碎屑,滿不在乎地說:“還能怎麼來的,被這裡的蚊蟲叮的唄。”

他的反應和神態都很正常,至少讓溫母感覺不到任何不對,她鬆了一口氣,差點以為溫秋在這裡遭受什麼非人的虐待了,不過轉念一想,鬱青川這樣的孩子能對溫秋做什麼呢,看來還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沒打算在這裡待多久,隻是抽個空來看一眼溫秋,比起自己,她居然潛意識裡覺得溫秋和鬱青川待著更為受益,而且鬱青川這樣出色的孩子,要是自己的小孩,該有多好。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將她這種渴望的羨慕給出賣了,溫秋澄亮的眼中莫名黯淡許多。他將母親送出去時,笑容比剛開始要勉強許多,車還在門口等著,溫母笑著擺手跟他打招呼再見。

近乎是那一瞬間,溫秋身體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往著他媽媽的方向。他親眼目睹車門被打開,溫母彎腰坐了上去,隻需要自己小跑幾步竄進車內,旋即讓司機發動引擎就可以從這裡逃離出去了。

溫秋迷茫的臉上寫滿了麻木,他恍若沒有知覺般抬腳又向前探了一步,就在這時,一道陰冷潮濕的目光穿破所有的虛空筆直無誤地朝溫秋席卷而來。

那道目光過於炙熱和陰沉,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睥睨,毫無人性地注視著溫秋。

溫秋恍然回過神來,猛地揚起脆弱的脖頸,映入眼簾的是鬱青川站在高聳的窗口邊,雙手搭在窗沿上,彩繪玻璃上的綺麗圖案都比不過鬱青川那張令天地失色的俊美外表,恍若五顏六色色彩豔麗的毒蛇一樣。

他就那樣靜靜地從高處俯瞰著自己,灼眼炫目的陽光大亮刺眼下,溫秋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容。

但是溫秋怔怔地卻是一步都不敢再往外伸了,束縛住他腳腕和脖頸的地方空蕩蕩的,沒有沉重的枷鎖和鐵鏈,有形的囚禁接觸了,可那根無形之中約束禁錮住溫秋的鏈條的另一端卻穩當當地被鬱青川牽引著。

半晌過後,那輛承載著溫母的黑色小車早已看不清車影,輪胎軲轆過的痕跡也沒留下。溫秋腦袋痛極了,仿佛有人殘忍地用鐵釘嵌進炸開他乳白渾濁的腦花。

帶我走呀。

也帶我一起走呀。

花紋豔麗的蛇形似鬼魅般貼上來,鬱青川腦袋輕悄地蹭著溫秋的臉頰,動作幾乎是強硬地禁錮著溫秋的腰,“小秋,我們回去吧。”

溫秋睜大血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怔愣在原地,他嘴唇抖動著,視線遙遙望著早已遠去看不清任何痕跡的方向,嘴裡低聲喃喃。

他在說:“我要回家。”

溫秋陡然地陷入瘋狂的狀態下,徒手掰開鬱青川鉗著自己的手指,他狠毒決絕地朝著鬱青川大聲暴戾地吼道:“放開我,我說了,放開我呀——”

一巴掌不經意間掃向鬱青川蒼白的臉頰,鋒利的指甲在他無暇的臉頰上落下一條紅痕,見鬼般慢慢滲透出血來。

“小秋。”鬱青川用指腹將臉上的血漬擦掉,用猩紅的舌尖舔乾淨,“我說過,你總是學不乖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溫秋本來下意識地道歉,可倏地他幽黑的瞳仁仿佛撞見什麼極其恐懼的事物般擴大又遽烈縮小,一聲失聲的尖叫聲從溫秋的嘴裡破喉而出。

他瞬間倒在地上,身體軟得仿佛一灘爛泥,怎麼爬也爬不起來,仿佛被地上無數雙看不見的手拉扯著。

鬱青川皺緊眉頭俯下身來,手指擒住溫秋的後脖逼他與自己對視,鬱青川臉上的笑沒了,覷著眼讓溫秋看著自己,“你看見什麼了?”

溫秋嗚嗚膽怯地哭著,驟然間鬱青川終於明白溫秋為何如此懼怕自己,因為他從對方剔透明亮的漂亮眼珠上,看見自己的倒影出現在溫秋的眼球上,自己被劃出傷痕的臉頰赫然隱約長出第二張臉的輪廓,它迅猛地生長著,仿佛要從裡面爬出來一樣。

“嗬嗬。”鬱青川笑著,“真是罕見。”

他低頭親吻著溫秋怪誕被嚇到癡傻的狀態,將癱坐在地上的少年一把抱起,“小秋,你這是在害怕我嗎?不要怕我。”鬱青川喉嚨裡發出怪異的桀桀低笑,眼尾邊耀眼的小痣恍若毒蛇的裹挾著毒液的尖齒:“早知道就不該放你出來的。”

啊啊啊啊啊啊————

被抱至臥室時溫秋猛然回過神來,他拚命地掙紮遽烈反抗,可那條鎖鏈還是紋絲不動地扣在溫秋伶仃的腳踝處。

溫秋費勁地大口喘著氣,他焦躁暴力地將周圍所有的東西砸個粉碎,精美的青釉瓷器,複古的黃銅台燈,一切都成了溫秋發泄的源頭,周遭的物件猶如颶風過境一般粉身碎骨了。

他暴躁地將範圍內能夠碰到的東西全部摔到鬱青川身上,眼睛血腥一片,小口籲著不穩的氣息:“滾啊,我叫你滾啊——”

鬱青川挺俊的身姿佇立在他面前,仿佛一座沒有生氣卻壓迫力十足的雕像,被他冷冰冰的視線看上一眼,就會令人頭暈目眩渾身發毛。

忽地窗外傳來一聲輪胎劃破地面的聲音,原來是方才離開的溫母原路返回了。

“您有什麼事嗎?”傭人禮貌問道。

溫母說:“方才有東西落下了,溫秋和青川他們還在嗎?”

傭人解釋說:“他們剛才去後林那邊散步去了。”

溫母笑著說那就不打攪他們了,自己拿了東西就走。

臥室裡溫秋無助地捂住滿是淚水的眼睛,他匍匐在地面上,腳心踩到瓷器碎片也不覺得痛,他近乎是屈辱地爬到鬱青川面前,指骨突起攥著鬱青川的褲管,哽咽的聲音緩緩傳來:“放我走好嗎?放我走,鬱青川,你放我走·····求求你了····你放我走,我想回家,我不該,不該殺了你的···我也得到報應了···放我走吧···”

鬱青川喟歎一聲,同樣地蹲下身來,他細心地將溫秋腳底可能刺進去的碎片輕輕地拔出來。漆黑寡冷的眼睛裡有著憐愛和疼惜,就當溫秋會以為對方至少會施舍他點希冀時,寒懾般令人發怵的聲音如約響應在溫秋耳邊,“小秋,你和我,我們是同類,身為同類,我們注定會糾纏到死。”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糾纏到死。

溫秋荒唐無比地癲笑出聲來,他一步一步後退,腳心被割傷的地方並不覺得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死,到死,居然要這樣你才肯放過我····”

他頓時如同被抽離了全身力氣般倒在地上,脊背被牆壁支撐著才不至於倒下去,倏地溫秋淡色蒼白的嘴唇裡溢出一聲嘲諷的笑,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鬱青川,一個,兩個,三個,數不清了。

“哈哈哈哈,你確實不怕死——”溫秋話音一轉撿起地面上尖銳不輸於一把鋒銳刀片的花瓶碎片,對準自己白淨光滑還留有可恨紅痕的脖頸上,語氣怨恨扭曲:“我也不怕——哈哈哈哈哈。”

他還沒說完那句話,還在欣賞著刹那間變得仿佛窒息驚恐的鬱青川的表情,就手腳利落狠辣地將這塊鋒利的碎片紮了進去,仿佛不怕疼不怕知覺一般,他甚至還怕自己刺得不夠深,將碎片足足推進到脖間的肉裡隻露出一小截,血似迸裂壞掉的水管般洶湧炸射出來,噴湧了半面雪白的牆壁。

溫秋倒在地上,嘴裡大口大口吐著血,鮮紅的血液將他的牙齒都染紅了。

他的瞳孔裡映出鬱青川瞬間色變鐵青的臉,他們惴栗不安地哆嗦,眼神裡驚懼無比地用手掌壓住溫秋出血的地方。

“嗬、嗬嗬。”溫秋不免覺得開心極了,這是他有史以來殘害自身獲得快感更加強烈的一次,往常這些表情都是在自己臉上才能窺見的呢,現在居然同樣地出現在鬱青川的臉上。

哈哈哈哈。

實在是太難得了。

溫秋嘔出一大口鮮豔的血,他伸出手指狠狠地將鬱青川的腦袋一把拽下,力氣大到攥下他的幾縷黑發。他親自將鬱青川按至面前,疼痛讓他逐漸渙散的眼有幾秒的清醒。

“你們都能活——”溫秋噴出的血濺在鬱青川茫然無措繃緊的臉頰上,一字一頓說著話:“但是我隻有一個。”

他又咳出一潑刺目的血,語氣陰險又狠毒,仿佛回到最開始鬱青川討好他的時候,溫秋高傲地翹起嘴唇,惡劣又陰毒地對著他一字一句說:“這次,是我贏了——”

話音剛落,那隻手就倏然墜落,沉重的眼皮半睜半合,露出一雙再也凝聚不了失散的眼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