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蓄養了很多珍奇的猛獸, 土生土長的獸禽也不少,每當帝王要來狩獵時,行宮的官員會專門往狩獵場投放一批獵物, 其中就包括一隻白狐。
狐狸機敏警惕, 難以狩獵,再加上白狐的罕見毛色,狩獵場的規則便成了誰獵到白狐, 誰就是魁首。
前幾年邊關戰事吃緊,元慶帝都沒有來南苑消遣,隔了幾年再舉行狩獵賽,年輕的武官們都想抓住這次機會表現自己。
李耀、曹紹、謝琅便是這批年輕武官中的翹楚。
入狩獵場之前,謝琅笑著對二人道:“單打獨鬥我不是你們的對手, 可狩獵還講究運氣, 若我僥幸獵到白狐, 回頭請你們去醉仙居喝酒。”
李耀:“放心, 就算你獵不到白狐,隻要你想喝,我都樂意奉陪。”
曹紹沒有參與兩人的鬥嘴,隻不著痕跡地往女眷所在的席位掃了一眼,他選了從文這條路, 不再需要讓皇上賞識他的武藝, 可有雲珠旁觀的賽事, 他都不想輸。
鼓聲震天,狩獵開始。
狩獵場太大了,裡面有草原有丘陵樹林,觀賽的眾人並不是時時都能看見參賽武官們的身影。
為了消磨時間,行宮預備了瓜果佳釀, 同時也有歌姬獻舞。
雲珠吃吃瓜果,再與母親、齊國公夫人聊聊天,抬眸就能看見南苑風光,便也很是享受。
齊國公夫人就是孫玉容的母親,她正在羨慕孟氏:“耀哥兒天生神力,槍法了得,將來有機會上了戰場,定是老國公爺一般的猛將,顯哥兒雖然還小,看著也是個沉穩的,你得了這樣好的兩個兒子,雲珠嫁得也好,這輩子是什麼都不用愁嘍,不像我,兒子不成器,女兒的婚事也還沒有著落。”
孟氏沒有故作謙虛,隻苦笑道:“哪有不為兒女操心的娘呢,你把我們家老大誇得天花亂墜,卻不知我要頭疼他的婚事,眼看著今年就剩四個多月了,我這兒媳婦還沒有影子。”
齊國公夫人心想,我倒是想把玉容嫁進你們家,偏偏你看不上。
她嘴上哄道:“彆急,等會兒耀哥兒拿個魁首回來,在小姑娘們面前顯出本事,保證咱們一回城立即有媒人去你們府上提親。”
孟氏:“但願如此吧!”
雲珠也是盼著哥哥奪魁的,一晃眼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應該有人要獵到白狐了吧?
雲珠看看越來越高的日頭,觀賽的興致早已所剩無幾。
狩獵場的一片樹林深處。
馬蹄聲會驚動白狐,來此尋找白狐的幾個武官都提前下了馬。
李耀個子高人也壯,他刻意放輕腳步,慢慢靠近躲在一隻樹後警惕地撕咬山雞的白狐。
為了不讓白狐鑽進樹洞躲起來誰也找不到,行宮的人特意餓了這隻白狐一段時間,所以白狐被放進來後,明知道有危險,也會忍不住在饑餓的影響下出來覓食。
李耀運氣不錯,占據了最佳狩獵方向,隻等距離足夠近便可以放箭。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道比他輕也比他快的腳步聲。
李耀回頭,看見了曹紹。
他用眼神警告曹紹走開。
曹紹歉然地笑笑,仗著身姿更加靈巧輕便,幾個呼吸的功夫已經來到了李耀身邊。
李耀抓住他的胳膊:“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彆以為妹妹嫁得更好了,他就能忘記曹紹母子悔婚的舊仇!
曹紹垂眸道:“大哥想打就打吧,我不會還手。”
李耀咬牙:“你不配叫我大哥。”
曹紹見他鬆了手,並沒有要打他的意思,便要繼續往前走。
李耀重新拉住他:“白狐是我的,我不打你隻是怕驚動了白狐,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先給你一箭!”
曹紹點點頭。
李耀又鬆開手,正想往前,旁邊身影一閃,曹紹已經站在了他前面。
李耀:“……”
趁這小子離得夠近,李耀反手從箭囊裡取出一支箭,狠狠往前一紮,鋒利的箭頭便沒入了曹紹右後肩。
曹紹腳步一頓,朝後看來。
李耀冷眼看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十分明顯了,他真的不會手下留情。
曹紹的回應是,他面無表情地拔掉後面的箭,攥在手裡,繼續朝前潛伏而去,絲毫不在乎李耀會不會真的再給他一箭。
李耀懵了,不過是一次狩獵賽的魁首,對他們這種已經得了皇上青睞的勳貴子弟而言,無非是一次錦上添花,李耀剛剛紮過去的一箭更多的是因為私人恩怨,曹紹又為何執拗地非要獵到那隻白狐?
就在此時,曹紹停下腳步,對準白狐逃跑的方向射出一箭。
利箭破空的風聲讓白狐本能地停下咀嚼,抬爪就往東方竄去,恰好被曹紹的箭射中側頸,翻倒在地。
曹紹眼中一亮,跑過去提起隻剩一口氣的雪白狐狸。
白狐受傷的地方緩緩流出鮮紅色的血,就像曹紹的後肩也有血液滲出,染紅了周圍一圈白衣。
不過李耀剛剛並沒有下死手,曹紹傷口處已經止血了,被染紅的白衣範圍並沒有繼續擴大。
“多謝大哥相讓。”曹紹轉身,朝冷著臉站在對面的李耀拱手行禮。
他很清楚,如果李耀真不想讓他得逞,隻需要在他動手前隨便弄出些動靜,白狐都能逃脫。
有很多人都會這樣,我得不到的,你也彆想得到。
白狐跑了,大家重新追逐,曹紹未必還有第二次截胡的機會。
李耀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他有什麼辦法?
那畢竟是曾經黏在妹妹身邊的小跟班,一個會厚著臉皮跟著妹妹一起喊他“大哥”的故友。
難道他還真要為了一隻白狐射死曹紹?
至於故意弄出動靜,李耀沒那麼小氣。
很快,觀賽的眾人都看見了一匹朝狩獵場入口處疾馳而來的駿馬,馬背上的男人一襲白色錦袍,草原上的秋風吹得他的衣擺獵獵作響,明燦燦的秋陽照亮他如玉的臉龐,他微微笑著,左手攥著韁繩,右手提著一隻垂著毛茸茸大尾巴的白狐。
都彆說其他閨秀了,饒是雲珠,也被這樣的曹紹恍了下眼睛。
無論任何比賽,第一名本身就帶著一種光彩,再融入曹紹本身的英俊貴氣……
雲珠抿了抿唇。
這時,她對上了曹紹投過來的目光,雖然隻是短暫的一瞬,雲珠還是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為她爭的這次魁首。
光芒耀眼又如何,他最想討好的還是她,哪怕她已經嫁給了彆人,他還是想要吸引她的目光。
雲珠的唇角便又重新揚了起來。
畢竟是一種隱秘的愉悅,雲珠很快就控製住了這個笑容的幅度,仿佛她隻是大度地恭喜昔日的冤家。
“可惜懷北從文了,他若從武,將來與複山並肩出征,攻破胡人的王都都不在話下。”
一位閣老摸著胡子,用欣賞的目光打量完曹紹,再對著曹勳笑眯眯地誇讚道。
曹勳謙虛道:“閣老謬讚了。”
回複完這位閣老,曹勳才又看了一眼對面的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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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結束後是一頓豐盛的午宴,這樣的宴席,更多的還是應酬。
待午宴結束,雲珠也感受到了疲憊,回到自己的小院簡單洗洗後,雲珠便鑽進拔步床休息去了。
一覺睡醒,居然已是黃昏,雲珠剛要起來,堂屋那邊忽然傳來曹紹的聲音:“大哥多慮了,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擋在了彆人的射箭路線上,幸好對方及時收力,我才隻受了這點輕傷。”
曹勳:“既然對方不是故意的,你為何不肯告訴我那人是誰?”
曹紹的語氣很是無奈:“我怕你不信我的話,去找他的麻煩。”
曹勳:“我沒那麼心胸狹窄。”
曹紹:“那你就彆問了。”
一陣沉默後,曹勳道:“罷了,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我叫廚房做了你的飯,等會兒一起吃吧。”
曹紹:“這……”
曹勳:“自家兄嫂,有何顧慮?”
曹紹沒再說話。
兄弟倆聊起了彆的。
雲珠反應了一會兒,搖起金鈴來。
連翹、石榴都在堂屋外面候著,聽到鈴聲,朝主位上的國舅爺請示一下,一起進去服侍夫人。
曹紹低頭喝茶。
曹勳笑道:“歇晌歇到這時候,讓二弟見笑了。”
曹紹忙放下茶碗,道:“是我叨擾了,不然我還是回去吧?或許同僚還在等我回去再開飯。”
曹勳:“派人傳個話就是。”
曹紹悄悄攥了攥手指,他既盼著能多見雲珠幾面,又要為大哥的視線提心吊膽,竟好似水火兩重天。
兩刻鐘後,雲珠打扮完畢,穿過次間來到堂屋。
曹紹恭恭敬敬地離席,垂眸道:“嫂子。”
雲珠露出幾分驚訝:“二弟來了啊。”
曹勳在旁解釋道:“二弟在狩獵場受了傷,當時沒機會追問怎麼回事,所以叫他過來問問。”
曹紹連忙又把那番說辭說了一遍:“已經上了藥,大哥嫂子不必擔心。”
雲珠沒有多想,她也餓了,確定兄弟倆沒什麼大事要談,便吩咐連翹去傳飯。
說起來,這還是三人第一次撇去潘氏同桌而食。
雲珠很清楚曹勳一點都不在乎她與曹紹的青梅竹馬,清楚曹勳知道她對曹紹沒有多少舊情殘留,所以她沒什麼好心虛的,隻是瞧著曹紹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努力證明自己胸懷坦蕩的模樣,一眼都不敢往她這邊看,雲珠便覺得好笑。
曹紹走後,她問曹勳:“他的傷,該不會真的有人故意要害他吧?”
如果隻是意外,曹勳不必如此慎重。
曹勳:“不至於,特意跑到皇上面前謀害他,還隻打了個輕傷,對方得多蠢。”
雲珠懂了:“又在做你的好哥哥。”
曹勳淡笑:“順便做個好夫君。”
雲珠挑眉。
曹勳看過來,臉上仍是那副溫雅表情:“怕你在狩獵場外沒看夠,叫過來多看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