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這邊撥給隨行官員的官舍位於行宮一側, 都是一進院落,勳貴與高官可以分得一整座院子,官職低些的通常也都是自己來的, 會與同僚合住。
離京前曹勳就幫雲珠打聽好了, 他們即將分配到的小院,左邊的鄰居就是嶽父一家, 右邊的鄰居是齊國公府孫家。
這種看似不重要又與隨行官員息息相關的消息, 隻要稍微使些銀子就能從相關官員那裡打探道。負責安排住宿的公公們也都是機靈人,肯定會把關係近的官員們安排在一處,所以都是正當紅的李、曹兩家能做鄰居,雲珠一點都不意外。
至於孫家,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元慶帝對京城僅剩的幾門開國勳貴家族都還算給面子, 宴請時次次不落, 隻有封官時才更看重真本事。
到了南苑,雲珠還沒來得及去左邊的院子找母親,孫玉容就從右邊的院子跑過來找她了。
“你們家那位太夫人沒來?”
雖然是一座小院, 算上廂房耳房房間也不少,孫玉容四處瞧瞧,意外地問。
雲珠笑:“她來做什麼, 吃氣嗎?”
彆看曹勳喜歡做面子活, 他對潘氏的態度一直都是“禮尚往來”,潘氏安安分分地做她的嫡母, 曹勳客客氣氣地待她,潘氏上趕著找事,包括刻意針對雲珠,曹勳也不會礙著孝字叫自己夫妻忍氣吞聲。再怎麼說, 雲珠都是他的枕邊人,他沒道理去偏幫一個給不了他任何好處的繼母。
這點潘氏肯定也很清楚,所以早就以“年紀大了奔波不動”為由謝絕了隨駕的聖寵。
孫玉容嘖了嘖:“看來國舅爺很寵你啊,沒讓你受惡婆婆的氣。她不來的話,曹紹自己跟你們夫妻住?”
她笑嘻嘻的,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
雲珠睨她一眼,解釋道:“他跟翰林院的幾個同僚一起住了。”
孫玉容換成同情臉:“離你們遠些,他還少吃些乾醋。”
雲珠直接戳她的頭:“少拿我開涮,聽說皇上要為大皇子選妃,你有沒有動心?”
孫玉容指指自己的臉:“我動心有用嗎?人家大皇子能看上我?”
大皇子再是跛腳,那都是皇子龍孫,婚事一定緊跟著就要封王賜府,王妃多尊貴的身份,多少德才兼備的名門閨秀搶著要當,孫玉容自覺沒有一點機會。
孫玉容猜測:“依我看啊,不是顧敏就是謝文英了。”
雲珠則認為這兩位都不太可能被元慶帝選上,大皇子可是要去外面就藩的,怎好與京城的首輔、大將結親,反倒是孫玉容這種家裡空有爵位沒有權勢的閨秀更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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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勳白日裡幾乎都要陪在元慶帝身邊,雲珠看不到他,也不想,南苑可玩的地方太多了,雲珠連跟閨秀們爭奇鬥豔的心思都沒有,專門拉著孫玉容四處跑,今天去珍獸園去看大象、獅子、孔雀,明日挑個湖邊劃船捕魚。
隻是行宮還有曹皇後這位女主人,曹皇後要開什麼花宴茶宴的話,雲珠也得乖乖隨著母親一起去參加。
這日,曹皇後居然單獨請了雲珠去她那邊吃午飯。
雲珠到時,發現曹皇後這邊還挺熱鬨,除了已經要選妃的大皇子因為年紀大了不在,二皇子、太子、宜安公主居然都在場。
三個孩子,隻有太子是曹皇後親生的,今年十一了,長得很像潘氏的親外孫。
二皇子的生母淑妃是曹勳的庶妹,所以二皇子與太子一樣,都是曹勳的親外甥,但又隔了那麼一層。
宜安公主的母妃這次沒來行宮,又才隻有九歲,自然歸曹皇後照顧。
看清屋子裡或站或坐的幾人,雲珠笑著行禮。
曹皇後柔聲道:“都是自家人,今日也是家宴,小嫂不必客氣。”
這聲“小嫂”就帶了幾分調侃的味道。
雲珠適時露出些羞窘。
曹皇後叫她坐到身邊,笑著讓三個孩子喚她舅母。
十三歲的二皇子喊得一板一眼,太子看眼雲珠,垂著睫毛喚的,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雲珠能明白太子的想法,她既是他的舅母,也是他曾經嫌棄的伴讀李顯的親姐姐,有些事不是大家不提,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就算雲珠可以毫無痕跡地掩飾住對太子的不滿,太子還沒成長到滴水不漏的年紀。
最好相處的是宜安公主,嬌憨可愛的小姑娘,放在哪都招人喜歡。
全都見過禮,說些家常話後,就要吃飯了。
太子對李顯姐姐身份的抵觸,沒能抵得過他對雲珠美貌的欣賞。
太子才十一,他的欣賞與成年男子的色或欲完全無關,純粹是忍不住去親近一位放在宮裡也罕見的大美人。
宴席結束後,太子的“舅母”喚得已經非常親昵了。
雲珠表面和善,心裡懷疑這太子長大了定是個好色的,居然能因為一張臉而忘記心中的芥蒂。
“好了,你們先去休息吧,我陪你們舅母說說話。”
曹皇後笑著打發了三個孩子。
而後,她屏退宮女,單獨與雲珠說起貼己話來:“宮牆隔著,這一年京城出了很多事,我一直都沒找到機會與你談心。雲珠可還記得,先前我是最樂於撮合你與紹哥兒的?”
雲珠面露惶恐,看眼窗外,低聲道:“娘娘厚愛,雲珠心領了,隻是我現在已經嫁了大國舅,還請娘娘忘了從前的事吧。”
曹皇後捧住她白皙的小手,歎道:“是啊,再說那些也沒用了,萬幸你還是嫁進了我們曹家,你我依然成了一家人。雲珠,母親年紀大了,難免有些老人家身上常見的固執,甚至會做些糊塗事,但我是明事理的,絕不會偏幫母親,以後你若在母親那裡受了什麼委屈,儘管跟我說,我能勸的則勸,無法勸的也會儘量補償你。”
雲珠:“娘娘言重了,母親並不曾給我委屈受。”
不是潘氏不想,是她沒那個本事。
曹皇後笑了笑,送了雲珠一對兒珍珠發簪。
雲珠謝賞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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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曹勳從外面回來,就見小夫人坐在次間的榻上,手裡把玩著一支珍珠簪子,看工藝就絕非凡品。
她面前還擺著盛放珍珠簪子的錦盒,裡面還有一支,很像有人送來的禮。
曹勳猜測道:“娘娘賞的?”
雲珠:“是啊,中午叫我過去吃席了,你的三個外甥外甥女也在。”
曹勳笑笑,先去沐浴。
換好常服,他坐到小夫人身邊,取了一支簪子插在她烏黑濃密的發間。珍珠比金銀更雅,她則是戴什麼首飾都好看。
雲珠坐在他腿上,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小聲道:“娘娘似乎挺看重你這個哥哥的,對我極溫柔,還說太夫人若是給我委屈受,她會替我撐腰呢。我便猜,你們兄妹感情挺好的?”
曹勳少年離京,曹皇後進宮時雲珠也還是個孩子,對這二人都不算熟悉。
曹勳笑道:“父親教我極嚴,我小時候並不像你哥哥那樣,能經常陪家裡的妹妹們。”
雲珠明白了,曹勳對曹皇後也隻有面子上的兄妹情分。
不是一個母親生的,終究是隔了一層。
曹勳也給她帶回來一個消息:“明日會舉行狩獵賽,女眷也可以去旁觀。”
雲珠果然來了興致,先問他:“你會參賽嗎?”
曹勳提醒自己的小夫人:“我都三十了。”
這樣的狩獵盛會,隻有急於在皇上面前表現的年輕人才會全力以赴,曹勳既過了那個年紀,戰功高官在身的他也沒有必要去爭這個風頭,爭了反倒顯得輕浮。
“我不去,也省著你為難。”
雲珠不解:“我為難什麼?”
曹勳:“你哥哥肯定會參賽,我與他同場角逐的話,你希望誰贏?”
雲珠咬咬唇,看著他笑。
曹勳低頭咬了上去。
翌日,以元慶帝、曹皇後為首,此次隨駕的文武官員、夫人小姐們全都來了狩獵場外。
雲珠已經成親,又是定國公夫人,席位就安排在母親孟氏身邊,不像其他母女,做女兒的基本都乖乖坐在各自的母親身後。
母女皆榮,引來不少羨慕的視線。
雲珠與另一側的齊國公夫人見過禮後,目光就投向了男人們那邊。
曹勳一身紅色官服坐在幾位閣老旁邊,果然沒有要下場比試的意思。
他不去,已經做好出發準備的年輕武官中間,一襲白色圓領錦袍的曹紹登時成了最璀璨奪目的那顆明珠,李耀再高再壯,論俊雅都不如曹紹,至少遠遠不及曹紹更吸引姑娘們的視線。
雲珠聽到了一些對曹紹的誇讚。
距離曹紹被謝家拒親已經過去一個月了,眾人漸漸淡忘了他們母子的笑話,又開始關注他本身的風采。
無論是曹紹白衣俊逸的身形,還是女眷們的議論,都讓雲珠往他那邊看了好幾次。
不得不說,確實是副好皮囊。
但凡曹紹長得差點,雲珠當初也不可能選他做未婚夫的準人選。
以前彆人誇曹紹,雲珠這個準未婚妻也與有榮焉,現在感覺完全不一樣了,哪怕誇讚的人沒有那層意思,雲珠也覺得彆人有嘲笑自己沒能如願嫁給這麼一個俊俏人物之嫌。
雲珠目光幽怨地看向曹勳,但凡他上場,立即就能把曹紹的光芒壓下去,也就是長了她的面子。
曹勳接到了小夫人的眼刀子。
於是,他暫且離開席位,走向了那群年輕人。
曹紹笑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曹勳一邊幫他調整肩上的箭袋,一邊說了些勉勵的話。
兄弟倆這麼面對面站著,如雲珠所願,曹勳無論身高、氣度還是五官,都把曹紹比下去了。
周圍的誇讚聲也改落在了曹勳頭上。
曹勳返回席位之前,瞥見小夫人滿意微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