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勳回到後宅, 發現他的小夫人已經換上中衣躺進了拔步床。
曹勳挑起紗帳,居高臨下地逗她:“不是還想再來一局?”
雲珠瞪了他一眼,這男人, 在外面溫雅似君子, 私底下卻隨心所欲, 什麼荒唐事都做得出來。
曹勳放下帳子,走到置衣架前脫衣。
雲珠側躺著, 隔著一層紗帳看他,等他主動開口。
這個時辰曹紹跑過來, 肯定有重要的事。
曹勳並沒有賣關子的打算, 淡然解釋道:“二弟要議親了, 特來跟我說一聲, 太夫人幫他物色的,你也認識, 是長興侯的愛女文英。”
他提及謝文英的態度, 就像他喚顧敏為“阿敏”, 都像長者對待小輩。
雲珠其實並沒有關注這點,從曹勳說完第一句,她眼中好奇的神采便凝住了, 心裡驀地空了一下。
雲珠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
可她知道自己的神色肯定是不正常的,強顏歡笑也逃不過曹勳那雙犀利的眼睛,所以在曹勳重新走過來時, 雲珠下意識地朝裡面轉去。
曹勳坐到床上, 探身往她這邊看,見她隻是直勾勾地盯著裡面的床板,漂亮嬌嫩的臉蛋上沒什麼特彆明顯的情緒。
曹勳摸了摸她細軟的頭發,道:“想哭的話儘管哭, 我能理解。”
雲珠根本沒想哭的,可不知道為什麼,被曹勳這麼一說,那眼淚就自己掉了下來!
一個曹紹而已,也值得她哭?
雲珠氣這樣的自己,也氣招惹她掉淚的曹勳,一骨碌坐起來,抬手打在他身上:“誰要哭了,要你胡說?”
曹勳看看她臉頰上掛著的那顆淚珠,默默遞上一方手帕。
雲珠抓起帕子,甩向帳外。
薄薄的絲帕被薄薄的紗帳擋住,再輕輕地滑落下去,並沒有起到砸茶碗花瓶那樣足以彰顯主人氣勢的效果。
雲珠咬咬牙,轉身又躺了下去。
曹勳俯身,見她眼神灼亮,確實沒有要大哭一場的意思,便在旁邊躺下,對著帳頂道:“你若有什麼不痛快,說出來會舒服些,憋在心裡傷的是自己的身體。至於彆的,我早知道你們青梅竹馬,你不必有任何顧慮。”
雲珠就是不痛快!
雖然曹紹悔了婚,可她知道那是潘氏的意思,曹紹還是戀著她的,他那些年的甜言蜜語、嗬護備至都是真的,對於這樣一個赤誠的少年郎,雲珠陪他的那一場青梅竹馬也不算完全浪費光陰。
隻是她才嫁給曹勳一個月不到,曹紹就迫不及待地要娶妻了,要徹底將她放下。
那先前曹紹表現出來的深情算什麼?
當初得意洋洋自以為將曹紹迷得神魂顛倒的那個她,豈不成了一場笑話?
雲珠可以對曹紹無情,但她不能接受曹紹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隻是動動嘴皮子而已。
她也沒想讓曹紹這輩子都對她念念不忘,隻是曹紹前幾天還用受傷的眼神望著她,今晚就琢磨娶彆人了,這癡情變得是不是太快了?
“男人果然都薄情!”
雲珠冷笑地譏諷道。
曹勳看她一眼,笑著提醒道:“你對他好像也一樣?”
雲珠:“哪裡一樣了?一直都是他主動往我身邊湊,是他口口聲聲地說喜歡我,我不過是看他方方面面都配得上我才默許了他的接近,可沒有對他承諾過什麼矢誌不渝。”
無情便不說有情,沒撒謊沒騙人,雲珠自認磊落。
曹紹呢,他的情其實也沒有多深,卻做出一副情比金堅的樣子來哄她,這便是錯!
曹勳:“你嘴上逞強,其實還是有一點喜歡他。”
潘氏剛悔婚時,小姑娘更在意的是面子,又深知曹紹心裡有她,才一門心思地要找個更好的夫君挽回顏面。
成親之後,她既有丈夫的寵愛,又繼續將竹馬的心霸占在手,大大滿足了那份虛榮,定然也是樂在其中。
可是今晚,小姑娘霸占多年的那顆心要飛了,主動飛的,不是受了誰的脅迫。
真正嘗到了“失去”的滋味,她才會哭出來。
因為喜歡的不夠多,所以她很快就不哭了,更多的是遭遇“薄情郎”的失望、憤怒。
“我才沒喜歡他,我真喜歡他,不會那麼快便看上你!”雲珠反駁他的結論。
曹勳笑著妥協:“好,你沒喜歡他,那就更不用氣了,隨便他娶誰。”
雲珠:“換成你,發現自己被人騙了好幾年,你能不氣?”
曹勳還算公允:“他也不一定是騙了你,隻是人總要往前走,他背負的太多,不能任性而為。”
雲珠被他氣笑了:“你還真是個好哥哥。”
曹勳:“謬讚,我隻是就事論事。”
雲珠抓了抓身下的錦褥。
曹勳忽然語氣一轉:“二弟或許不算薄情,但他還是太年輕了,不知道他今晚差點害了你。”
雲珠皺眉,頭微微偏了過來:“怎麼說?”
曹勳:“你我新婚燕爾,正是恩愛之時,你竟然還會為他的婚事傷心落淚,我若氣量窄些,可能會為此與你生隔閡。”
雲珠愣住了。
曹勳閉著眼睛,左手摸索到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放心,我雖然不是宰相,心胸也還算寬廣。”
雲珠無言以對。
曹勳想了想,看過來,提點道:“倘若將來我們生了女兒,要這麼教她,挑選夫婿時除了要看男人的家世容貌人品才乾,還要看對方是不是足夠細心慎重,不夠謹慎的話,很有可能好心辦了壞事。”
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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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上朝日的話,曹勳也不用起得太早。
昨晚顧及小夫人心情不好,曹勳並沒有做什麼,隻在清晨補了回來。
國舅爺攢了幾日的好興致,雲珠應付得頗為辛苦。
曹勳撥開她垂落的淩亂發絲,細細吻著她的耳垂:“脾氣那麼大,一到這時候就弱不禁風了。”
此時的雲珠,粉面桃腮,眸子裡汪著水,嫣紅的唇微微張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曹勳暫且放過她,隻等晚上回來再慢慢陪她適應。
換好官服,曹勳坐到床邊,見她憊懶趴著的姿勢跟剛剛他走開時沒有一點變化,曹勳笑了,用手背貼了貼她紅潤潤的臉:“會不會後悔選了我?”
雲珠閉著眼睛裝睡。
曹勳囑咐她正經事:“太夫人想跟侯府結親,侯府那邊還不知道怎麼想,有確切消息之前,此事你我知道就好,先彆傳出去。”
雲珠被他折騰得差點忘了這回事,終於瞧了他一眼:“聽你的語氣,是覺得會有變故?”
曹勳:“我不知道,謹言慎行總沒錯。”
雲珠也不是喜歡到處亂說的性子,敷衍地點點頭:“知道,你快走吧。”
曹勳又摸了一下她的頭,這才離去。
雲珠補了半個時辰的覺,神清氣爽地起來了,打扮一番吃個早飯,還沒叫管事過來,潘氏先到了。
今早的潘氏,看起來要比平時年輕了好幾歲。
雲珠裝糊塗:“母親容光煥發,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身邊隻有方嬤嬤、連翹伺候,潘氏就直說了,欣慰道:“紹哥兒要議親了,我來跟你這個嫂子說一聲。”
小狐狸精,不是自信能一直勾著紹哥兒嗎,現在就讓你知道,紹哥兒已經放下你了!
雲珠好像才聽說這個消息似的,高興道:“是嗎?那我可要提前恭喜母親與二弟了,不知母親看上了哪家姑娘給我做弟妹?”
潘氏牢牢地盯著她,發現雲珠居然一點失落、難過都沒有,頓時騰起一肚子火,敢情這小狐狸精真的隻是在戲弄紹哥兒,沒付出一點真情意!
為了出這口氣,潘氏將謝文英誇了一個天花亂墜,又把謝震在邊關的軍功狠誇一通,暗中挖苦李雍。
雲珠笑著喝茶,等潘氏誇完了,她才輕飄飄道:“確實是門好婚,母親快去提親吧,我在府裡恭候佳音。”
曹紹真娶了謝文英又如何呢?
她已經有了曹勳這個更好的,曹紹就是娶個仙女,也改變不了他本人不如曹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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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氏挑了一個還算涼快的日子,約了謝文英的母親長興侯夫人去寺裡上香,趁機委婉表達了她想與謝家結親的意思。
長興侯夫人笑著說要與丈夫商量。
如果曹紹不曾跟雲珠有過那一段,長興侯夫人會非常滿意這樁婚,可惜沒有如果。
考慮到曹紹的文武雙全與太子親舅的身份,長興侯夫人惋惜歸惋惜,還是有點心動的。
侯爺謝震則壓根不想考慮:“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這樣的女婿誰愛稀罕誰稀罕,我不要!”
他看不上潘氏的背信棄義,更看不上曹紹的懦弱。
長興侯夫人:“總要問問女兒的意思,或許她願意呢。”
再怎麼說,京城真沒有幾個比曹紹更俊的未婚公子了。
夫妻倆派人將女兒叫了過來。
謝文英聽母親說完,一雙秀眉立即緊鎖:“他有多癡情彆人,全京城的百姓恨不得都知道,我才不會嫁他。”
便是天底下的好兒郎都死光了,她寧可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也不會嫁曹紹惡心自己。
謝震大笑:“不錯,這才是我謝家的姑娘,有骨氣!”
謝文英幽怨地看眼母親,轉身走了。
長興侯夫人腦袋疼,瞪丈夫:“敢情你們父女倆拒絕的容易,去得罪人的是我,人家好歹有個皇後女兒,咱們這麼不給她情面,她去宮裡告狀怎麼辦?”
謝震:“告就告,彆說娘娘了,就是皇上也不能強迫我嫁女兒,除非他給我挑個真正的好女婿!”
長興侯夫人:“……”
大老粗,真不怕隔牆有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