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杳給沉野做的第四個戒指,主體是一個繁體字的“發”，極小的字被嵌在密密的如意紋中，不顯俗氣，反而格外精致,恰合大年夜這種喜慶的氛圍。

沉野拉著她側坐在他大腿上,左手卷著她背上的一縷發尾玩兒：“這又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舒杳低頭剝著一個橘子,“明天就是新年了，祝你發大財,這叫新年暴富戒。”

沉野轉著手上的“清心寡欲戒”，輕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是要勸我新年少發情。”

舒杳：“……”

再次被他的理解力震撼到，舒杳的指甲不小心嵌進橘子裡,橙色的汁水順著她的手背往下流，沉野把橘子拿了過去，抽了張紙巾幫她擦手。

卻也因此看到了她食指指腹上的一點劃傷。

他眉頭一緊：“怎麼弄的？”

“沒事兒。”舒杳握了握拳,把手指藏進掌心，“工作的時候偶爾受傷是難免的。”

沉野多少猜到了點：“沒真要你做一百個戒指。”

“我知道。”舒杳笑了笑,陽光從他身後的落地窗灑了進來，襯得她的雙眸格外閃亮,“但是你不覺得挺有紀念意義的嗎？不同的時間段,不同的故事,最後濃縮在一個個小小的戒指裡，等我們老了再回看,應該會很有樂趣。”

舒杳的性格使然，甚少會直白地表達感情,曾經在他告白後，她緊隨的那句“我也喜歡你”，大概已經是極限。

所以聽她這麼自然地提起等他們老了,沉野仿佛突然被什麼東西戳中了心口，他吻了吻她的唇角，嗓音輕緩道：“謝、謝、老、婆。”

身後傳來一聲輕“嘖”。

舒杳回頭一看，沉煬滿臉嫌棄地用手擋住了眼睛：“我說你倆秀恩愛能不能回房？”

舒杳想從他腿上下來，卻被沉野牢牢圈住了腰，他跟粘人小狗似的把腦袋靠在她肩膀上，朝對面的沉煬投去一個無所謂的眼神。

“你又不是沒女朋友，嫉妒什麼？”

沉煬以前的確女朋友不少，但舒杳聽沉野說過，他們之間的相處，其實和朋友沒什麼區彆。

沉煬的身體不好占一部分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沉煬在感情這件事上，其實根本沒有開竅。

這也是為什麼，沉煬住院的時候，他的前女友們居然還能結伴來看望他，甚至在病房裡相談甚歡，就差組一桌麻將了。

他們之間，或許就是一方給予金錢，一方給予陪伴的關係。

不過，自打沉煬久居小島養身體、因為距離太遠被甩之後，舒杳就沒再聽說他戀愛，更彆說回國後了。

前段時間，在舒杳的鼓勵下，他試著把自己的木雕作品發在網上，沒想到真的得到了不少年輕人的支持，不過就兩個月的時間，視頻網站上的關注數就突破了十萬。

這就像是沉煬平淡生活裡的一抹亮色，或者說，讓他找到了人生的某些價值，於是他更是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一天能在工作室裡待十幾個小時。

就這樣，還有空戀愛？

舒杳壓低聲音，偷偷問沉野：“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你問他。”沉野嗤笑一聲，“一大把年紀了，還搞網戀。”

沉煬往沙發上一躺，看似有些心虛地拿著遙控器瘋狂調台：“不是網戀OK？就是一個挺聊得來的朋友，我現在忙得要死，哪有時間搞這些情情愛愛的。”

舒杳讚同：“我覺得你哥，其實比你事業腦多了。”

“那我什麼腦？”

舒杳點點他太陽穴：“你戀愛腦。”

“不。”沉野笑，“我舒杳腦。”

舒杳被他逗笑，視線掃過茶幾，發現他的手機屏幕亮了，是周景淮打來的電話。

她拍拍他的手臂提醒。

沉野接起來應了兩聲，舒杳隱約聽見周景淮好像讓他找一份文件。

她終於從他的大腿上解放。

沉野揉揉她腦袋，身影消失在電梯口，舒杳收回眼神，從旁邊的抱枕下挖出了自己的手機。

沉野一走，客廳顯得格外安靜，她百無聊賴地點開了微博。

新年，可能狗仔都放假了，熱搜榜上沒什麼特彆吸人眼球的娛樂話題，熱搜第一是【年度紫薇星季凝】。

舒杳沒聽過這名字，好奇點進去看了眼，季凝是春節檔一部大熱懸疑電影的女主角，而這也是她出道後的第一部作品。

海報裡的季凝一頭栗色卷發，紅唇耀眼，穿著修身的黑色短裙，懶洋洋靠在書桌上，對著辦公椅上的男人嫵媚一笑，光是顏值，就足以令人覺得賞心悅目。

但微博上一片好評，絕大多數還是由於她在電影中展現的神仙演技。

不少人認為，她會成為同類型女演員陸晚喬的勁敵。

舒杳默默把這電影納入了種草清單，退出熱搜一刷新，卻發現不過兩二分鐘的時間，熱搜第一居然換了。

此刻的熱搜詞，明顯更炸裂——

【六女生合製ppt揭露渣男】

舒杳本來隻是抱著吃瓜的心態點進去的，但在看清渣男名字的那瞬間，卻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這個渣男，居然是林瑞陽。

自從離職後，舒杳再也沒有聽過這名字，此刻看到，居然有種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他的恍惚感。

ppt製作得非常精細，有六個人各自的時間線對比，也有各種聊天截圖。

雖然沒有照片，但因為聊天記錄裡透露了一些信息，比如他說要去某個展覽作報道，比如他吹噓和某位商界大咖是校友……

這些拚圖一般看似零碎的線索，很快被網友們拚湊了起來，他們把林瑞陽挖了出來，從他畢業的學校，到曾經工作的單位，乃至他現在的手機號都暴露無遺。

譴責和咒罵像洪水一般向林瑞陽湧去。

【這男的可真是時間管理大師啊，和A看電影的時候，還能和B調情，同時聽C吐槽。】

【天呐，吃瓜吃到熟人了，這不是我大學時候同係的學長麼，以前在大學的時候就聽說這人不太行，沒什麼本事不說又小心眼愛嫉妒，自己拿不到獎學金，就偷偷舉報同宿舍的舍友，沒想到幾年後還是這麼垃圾。】

【這種男人能不能直接閹了，不要留著禍害社會？】

【給姑娘們點讚！這個喜慶的大年夜，我看渣男家怎麼過！】

【回樓上，阿彌陀佛，罪過。】

……

就連舒杳的朋友圈裡也有曾經的同事不指名道姓地陰陽起來。

對於林瑞陽而言，這無疑於是一場毀滅性的社死。

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一切本就是他活該。

舒杳面無表情地退出朋友圈，卻見一個許久沒見的頭像蹦到了屏幕最頂上——

周悅。

周悅給她轉了一萬塊錢。

說抱歉這麼久才還，並謝謝她的幫助，至於其他的，並沒有多說。

對於周悅有沒有參與這件事，舒杳剛才還隻是懷疑，因為有一些聊天截圖裡，女方的說話方式，很像是周悅的風格。

但此刻，周悅在這麼一個湊巧的時間點還她錢，舒杳覺得，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太久沒有說過話了，舒杳收了錢，卻發現好像不管說什麼，都覺得尷尬。

於是最後隻回了一個“ok”的表情。

周悅沒再回複。

大半年，周悅的改變，從這簡短的文字裡好像就可見一斑。

她以前，不管彆人發什麼，即便隻是一個表情包，她也一定會再回一個表情包，爭著做結束話題的人。

或許林瑞陽的事情，終究還是讓她變了不少，舒杳也隻能希望，這種改變，未來可以稱之為成長。

她無聲歎了口氣，剛把自己從這種不太契合大年夜的情緒裡抽離，就突然聽到茶幾對面沉煬嗓音低沉地問：“在乾嘛？”

舒杳回頭，發現他是在和手機那頭的人語音聊天，不似平日裡的嘻嘻哈哈，此刻的沉煬，不管是表情還是語氣，都顯得格外正經。

“剛回國，收拾東西呢，煩死了，跟我爸吵了一架，把我卡停了。”

帶著機械音的蘿莉嗓出來的那一瞬間，舒杳才意識到，這倆人……居然連聊天都是變音軟件處理過的。

如果是戀愛的話，那可真是彼此都帶了八百個心眼子。

“你夠用嗎？不夠我給你轉。”

“就你那點廣告收入，得了吧，自己留著買木頭吧。”

舒杳笑了笑，沒打擾他們，也不好意思再偷聽，於是從茶幾上拿了個藍牙耳機。

輕緩的歌聲在耳朵裡響起，但沉煬剛才闊氣的舉動，卻讓舒杳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微信裡那一萬的餘額。

她現在收入還算穩定，一萬塊錢對她來說，並不算巨款。

抬頭看向樓梯口，沉野還沒回來，舒杳突發奇想，把一萬塊錢轉給了他，語氣非常霸道。

【錢拿著，讓姐姐抱你睡一晚。】

舒杳睡相不好，之前偶爾抱著他睡，早上醒來身上一定沒被子，在因此感冒過後，沉野就不允許了，每次都把她抱得嚴嚴實實，絲毫不給她胡作非為的機會。

但她偶爾也想農民翻身做一次地主。

然而消息一發出去，舒杳才發現自己打錯了一個字。

“抱你”，變成了“包你”。

一個偏旁部首之差，意思卻天差地彆，舒杳手忙腳亂地想撤回，但還沒來得及，錢已經被收下了。

那頭不要臉地啪啦啪啦回過來好幾句——

【謝謝姐姐，九點開始？】

【八點也行。】

【七點勉強也有空。】

【要不現在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