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來過會稽郡的, 就能發現吳中和武原兩縣已經翻天覆地。
萬畝養殖區不隻是說說,而是一直在開挖,附近郡縣的農人, 但凡有空餘, 都會到兩縣做工, 換些錢糧回家。
有人養殖魚鱉蝦蟹,就有人養殖魚鱉蝦蟹苗,吃的小魚,螺螄,小蝦和飼料。
如今的吳中縣, 熱火朝天。
各地不少行商過來購買太湖特產和魚獲, 又帶動當地的吃住, 車馬貨運, 連折扇團扇和絲綢華服。
魚蝦不易運輸, 螃蟹也隻好了一些, 就有行商過來賣硝石, 賣冰。
陛下出巡的消息幾乎天下皆知, 吳中縣的人見禦駕竟然真的來了他們這,個個都驕傲的挺起胸膛。
他們吳中縣自從修築馳道, 被少丞相代縣令長, 就完全換了模樣,如今快兩年了, 整個縣再也沒有聽說誰家吃不飽飯餓死人了。
陛下仁政,少丞相仁善,又留下好官,才有他們如今富足的日子。
王綰隨行禦駕巡遊,一路上雖然看到的都是馳道附近郡縣的黔首, 他們糧食增產,有縣吏教化,看著亦是安居樂業,卻也未曾見過如吳中縣的黔首這般面有活力,眼中有光的。
而萬畝養殖區更是看的震撼人心,太湖水,長江水流過河溪,與一片片的水塘、水田連成一片,農人和漁民忙活於其間,仿佛仙境一般。
看著他們,再說其他郡縣的黔首安居樂業,都覺得張不開嘴了。
“丞相,徐福確實於治地強民有一套。”他的屬官也不得不承認。
王綰心下的震撼還未平複,沉默的緩緩點了頭。
嬴政見識過琅琊郡的富足,但那是徐長曆經十年教化才形成的風氣和養出的富足,是徐希的出生地,她有小聖童之名就已致力強民。
吳中縣修馳道前,還有個殷通一心反秦,為抹黑秦律,治下黔首難活。
畝產所收墊底,賦稅亦墊底。
隻兩年時間,往日賦稅墊底的吳中縣,搖身一變,上下皆富足起來。
徐希對進度相當滿意,跟嬴政稟道,“陛下,魚米之鄉已見雛形,往後會稽郡所產天下聞名,必成膏腴之地,亦能成為我大秦錢袋子。”
嬴政看著前後幾年畝產賦稅對比,點了點頭,“朕此時覺得把福卿留在朝中,頗有些可惜了。”
徐希睜了睜眼,“陛下,臣在朝中作用也很大啊。”
嬴政笑出聲,“這表格不錯,一目了然,之後每個郡縣,都留一份。”
“之前是沒紙,明年就可在各郡縣推廣。”徐希應諾。
嬴政應聲,想到了洞庭和雲夢澤,“太湖和濕地可作萬畝養殖區,南郡洞庭雲夢是否亦可行?”
徐希立馬拱手,“陛下英明!如今南郡馳道已通,太湖濕地打造好,洞庭雲夢就可學習經驗抄課業了。”
看他感興趣,徐希就拿出會稽郡的輿圖,給他講了如何開發太湖和吳中武原兩縣的,又掛出南郡洞庭和雲夢濕地的輿圖。
嬴政親政以來,各地大小案件決策於一身,秦統一後,也不曾更改,便是出巡,每日都要運送奏疏,處理各地遞來的大小政務。
對於南郡狀況,雖未看見,亦了然於胸。
和會稽郡有了對比,立即想要再治出一個魚米之鄉,錢袋子。
徐希立馬製定下一步路線,西進長江,乘船到南郡江陵,再順著武關道北上回鹹陽。
嬴政帶著朝臣泛舟太湖上,賞儘太湖美景,品嘗到了肥美流油的螃蟹和鮮美的刀魚,銀魚,以及南海打撈的海產品。
大食子帶著徒弟們嘗試了各種佳肴菜譜,小吃糕點,兩人也不藏私,與當地的庖廚互相教授技巧,請教廚藝,把菜譜流傳於當地。
嬴政君臣在會稽郡盤桓半月餘,就啟程準備西進。
此時秋風狂作,江上船隻難行。
韓綏之立馬出來進言,“陛下到稽山,卻不祭拜大禹,隻在會稽郡享用一番就行離去,江水之神生怒,是以阻攔陛下西行。”
徐希拿出自然格物的冊子,翻到了江淮氣候一頁,“陛下,江水之神生怒實乃謠言,每年季風之時,都會有大風和浪潮,此時和西北南下的冷氣流相遇,就會帶來連續降雨。會稽郡氣候記錄亦有每年季風記載,再正常不過。”
韓綏之臉色難看。
王綰忙問,“那此時西行,是否安全?”
“船夠大就可以,不過也非萬無一失。”徐希話沒說滿。
王綰立馬奏請,“陛下,季風時節,不如順馳道返回。下次出巡,可南下武關道,從南郡乘船,順流而下。”
尉繚等人也不建議此時西行,“望陛下三思。”
嬴政眉峰微蹙,“安排祭拜大禹。”
有一個迷信的陛下,徐希隻能微笑應諾,下去安排。
一眾人浩浩蕩蕩自海上橫跨到會稽山。
殺五牲,三茶五酒,五穀魚獲,君臣設台於大禹像前,祭拜大禹,禱祝雨水順調,五穀魚獲豐收。
公孫蘀的祭祀韻文莊嚴大氣,禱祝懇切,上表帝王功績,下祈萬民所願。
君臣跪拜,完成祭祀儀式。
季風依舊未停,浪潮依舊洶湧。
“我就說要信自然,迷信不可取。”徐希站出來破除迷信。
嬴政幽幽的瞟她,“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人無信仰,心中無畏,行事便乖張,愈發猖狂不做人。”
徐希眨了眨眼。
公孫蘀笑著進言,“此地黔首都在稱頌陛下,言陛下比之大禹更賢名仁政,卻拜先人,已全心向秦。”
徐希渙然冰釋,敬服的拱手,“陛下英明神武,是臣狹隘,目光短淺。”
嬴政看她真心真誠的樣子,朝她輕哼一聲,“沿馳道返回吧。”
“諾。”徐希應聲,下去安排。
王綰,尉繚等人也鬆了口氣。
不過尉繚還是提醒徐希,“你那個季風現象也要傳揚一番,以免有心之人以此攻訐陛下不受天命。”
“多謝師兄提點。”徐希笑著拱手。
蕭何已經跟會稽郡郡守黃駱進言,也的確是季風影響,往年就如此。
豐收的黔首們根本沒顧上這些,今年稻穀又多收了兩鬥,淤泥地的芋頭也個大果多。
聽陛下回朝,少丞相亦隨行,幾個鄉三老帶著農人新收的稻穀,芋頭等出產,等在馳道旁。
禦駕通行,馳道已經提前封鎖,以免衝撞禦駕。
看到馳道旁的農人們,蒙毅不解,“他們是乾什麼的?這裡禦駕回朝,縣令長應當早就告示過了的。”
趙高正要說幾句蕭何失職。
時解就打馬上前,“陛下,此地農人拜謝陛下,亦感念少丞相,今秋豐產,特意帶了出產之物來獻給陛下。”
嬴政命趙高打開馬車門,探出身來。
幾個鄉三老立馬跪拜,幾十個農人也跪拜,舉起筐中籃中的稻穀芋頭等物。
王綰,尉繚等人皆是心下震驚,農人竟然給陛下獻上稻穀芋頭出產?
“此事乃徐福授意?”王綰問。
隨行屬官搖頭不知。
“停下。”嬴政吩咐。
趙高勒了馬停下。
嬴政雙眸深邃的看著路旁跪拜的農人,沉聲問,“爾等可有所求?”
見禦駕停下,領頭的鄧老麽開口,“拜見陛下萬歲,我等老農無所求,陛下仁政愛民,少丞相亦仁善有德,愛民如子,吳中縣再無餓死之人,今秋又豐產,蒙陛下親臨,我等無以為報,些許地裡的出產,獻給陛下,獻給少丞相!”
農人們穩穩舉著出產,“獻給陛下,獻給少丞相!”
“皆是挑選田裡最好的,萬望陛下能夠收下。”鄧老麽激動的顫顫巍巍。
嬴政望著那些老嫗農人,望著那些出產,一時心中震顫,“蒙毅,時解,帶人收下。”
蒙毅,時解應諾,前去收下了農人的進獻。
黔首敬且愛,嬴政頗有些感動,大手一揮,“所有獻農者,一人賞賜百金。”
鄧老麽卻出言婉拒了,“陛下修築馳道,水利,抵禦外敵還要花費金銀,我等農人有田,有魚產,如今已能吃飽穿暖。不敢多受。”
不止一個曾拒絕嬴政的賞賜,或清高不受,或功高不受,這老嫗將將吃飽穿暖,卻念著他修築馳道水利抵禦外敵所花眾多不肯受。著實讓嬴政感觸頗深,“若天下都如此,我大秦可稱得千古盛世也!”
“有陛下,有一批好官,大秦定會昌盛不衰。”鄧老麽高聲道。
嬴政還是給了賞賜,他們不要金銀,就賞賜他們一人一件禦寒皮襖。
鄧老麽等人又跪拜謝賞,收下了賞賜。
徐希在後面馬車上含笑看著。
王綰放下車簾,心裡再次重新評定徐希這個人,這一趟皆是她安排,這些獻穀的老農若沒有她授意,郡尉根本不會讓其近前。可陛下偏偏大為高興。
此舉簡直......簡直太過奸詐了!
禦駕再次前行,踏著秋風,看著沿途豐收景象,嬴政一路心情大好。
但這好心情,在到達河內郡後,再次一掃而空。
這次他沒令隊伍改道,走的是馳道,兩旁植樹,時而路過功德碑,移植的小樹林立兩旁。
行至山林處,突然一個巨錘飛甩而來。
嘭——
一聲,狠狠撞上其中一輛六駕金根車,馬車壁瞬間被砸的粉碎。
眾人嘩然。
“護駕!護駕!!”蒙毅大喊。
時解立即帶人就朝巨錘飛甩的方向追擊。
剛合上眼的徐希,被巨響驚醒,一瞬間跳出馬車,奔到前方來。
另一個巨錘再次飛來,直衝她而來。
“徐希!!”一聲怒喝。
徐希腰間一緊,被帶的摔地上。
巨錘砸在車輪上,車輪瞬間扭曲,車轅斷裂。
公孫蘀環著她的頭,長鬆了口氣。
徐希扭頭看著巨錘,臉色難看之極。
公孫蘀扶她起來,“阿希,有沒有事?”
徐希陰著臉搖頭,“沒有。”
從前面馬車上下來的嬴政,亦是面色陰鷙,一臉肅殺,“調三川郡尉,潁川郡尉,河東郡尉,緝拿刺客,凡參與者,皆夷三族。”
王綰臉色有些發白,來時博浪沙遇刺,還可說徐福舉薦有誤,安排不力。如今河內郡守,郡尉都是他的人,卻再次發生行刺。
看徐希臉色比他還難看,泛著青白,王綰深吸口氣,“陛下,此賊子能甩飛百斤巨錘,絕非無名之輩,一查便知。隻是行事主謀......怕是與此地之人有關。”
嬴政滿身殺氣,鷹眸冷厲的望著山林的方向,聲音冷凝,“不論主從,皆五馬分屍,三族坑殺。”
一次刺殺,二次再來,明晃晃挑釁帝王權威。
河內郡郡守和郡尉,聽到消息,已自絕謝罪。
嬴政就留在此地,等候調查消息。
甩飛巨錘的力士很快被捉拿近前,被時解等人圍攻緝拿,隻剩了一口氣,死活不交代主謀。
有人舉告,此人乃滄海君所養力士。
滄海君乃東夷儒士,曾經與張良韓翽一同求學。
嬴政直接下令,命人緝拿滄海君、張良、韓翽,及其族人下獄,“此案,朕親審。”
蒙毅應諾。
趙高瞥了眼徐希,“陛下,少丞相曾與張良相識,關係匪淺,是否應避嫌?”
徐希緊抿著唇,衣袖中攥緊拳頭。
公孫蘀忙作禮回稟,“陛下,其中一巨錘,分明朝少丞相而來,刺客亦欲殺少丞相。”
嬴政看她臉色依舊很白,出聲問她,“福卿以為呢?”
“臣無異議。”徐希拱手,退下不參與。
張良、韓翽的族人都在,二人卻不在家中。
張家仆從言說公子遊學已去半載,不曾歸家。
韓家仆從亦說公子翽半載不曾歸家。
嬴政下令大索天下,緝拿張良、韓翽、滄海君。
七日後,韓翽未見,張良被帶回。
衛程,盧菲菲皆去旁聽,主君待他不薄,他與陛下有仇恨,刺殺陛下,竟敢連主君也殺,當得人畜了。
但兩人也沒能旁聽到,垂頭喪氣的返回來。
衛程看徐希旁若無人的處理政務,想了想,還是上前道,“主君,此舉不像張良所為。他之前便已有歸秦之心,怕是不會在此行事,亦不會對主君......”
盧菲菲撇了撇嘴,“他又不是沒做過劫持主君的事,被主君拒絕後,因情生恨,刺殺陛下的時候,刺殺主君,完全說得通啊。陛下若死了,秦國必定大亂,主君一死,也再不能輔佐秦國。他就有機會複國了。”
徐希停了筆,抬起眼,“就算不是他,陛下已起了殺心,他必死。”
看她兩眼蒙氣,衛程皺眉,“主君......可要想策救他?”
“主君若救他,會失信於陛下。”盧菲菲不讚同。
徐希沒說話,亦沒有動。
兩日後,張良招認了行刺之事。
徐希求見嬴政。
趙高看她還是來了,心下有些興奮,“少丞相,張良都已經招認,他所犯之事甚大,即便是天大的功勞,亦不足以赦免一個行刺帝王的死囚。”
嬴政鷹眸望著,目沉如水,“說吧。”
徐希上前跪下,“陛下,臣自小與張維風相識,曾受其恩惠,此番他犯下大罪,臣亦恨其欲死,隻往日情分猶在,臣不求陛下赦免其罪,隻求陛下留其全屍,允臣去為其收屍。”
“福卿鄭重求朕,一次是為大秦曆法,舉薦渚道子;而此次,卻為張良。他有如此重要嗎?”嬴政冷聲問。
“於其他不重要,情分於臣,有一求的必要。”徐希抬頭祈求的望著他。
嬴政凝著她的眸子半天,喟歎一口,上來扶她起身,“便給你這個賞賜,允他留個全屍。”
“謝陛下!”徐希紅著眼謝恩。
河內郡的牢獄陰暗乾冷,一股深重的血腥混著黴味直衝鼻腔,徐希跟隨獄掾吏下到最下面一層。
這一層關押著重刑犯,此時隻有張良一人。
他一身衣裳皆被鞭打破裂,露出血痕和猙獰的傷口,卻依舊規矩跽坐在發黴的草堆上,臉色蒼白無血色,嘴唇乾裂,嘴角也帶著血跡。
面前擺著飲儘的酒樽。
聽見動靜,抬起眼,衝徐希笑,“你來了。”
看她一身素色絲麻交領裙裳,無一繡紋,臉上笑意更深,“你是來為我收屍的。”
獄掾吏打開牢門。
徐希拎著食盒,沉默的走進去。
食盒放下,端出一碗稠酒,一盤餃子,兩盤小菜。
張良擦掉嘴角的血跡,端起稠酒,飲了一口,“膳食不像你做的。”
“我怕我會在裡面下毒。”徐希啞聲道。
張良笑出聲,“哈哈哈哈哈,你還真是小心眼兒,拉攏不成,就想殺了我。我又不是什麼天降大才。”
“你不一樣想殺我?”徐希盯著他問。
張良立馬應聲,“對!我們是一樣的人,還真像天造地設的一雙。”
“不是你做的。”徐希話出口,兩眼猩紅。
張良凝望著她,久久才開口,“我無力報仇複國,又爭不得心慕的女人,是不是我,又有什麼?”
徐希閉上眼,仰頭。
“彆哭,彆為我落淚,你是少丞相,功績震天,萬民愛重,不能輕易為一個男人哭。”張良紅著眼勸她。
徐希怒憤的瞪著他,不說話。
“嬴政震怒,要把我五馬分屍,你求他饒我全屍,已全了你我情分。”張良望著她笑。
“韓、趙、魏三家分晉,亦曾滅鄭國,晉臣成了韓臣,鄭人成了韓人,隻是如今又成了秦人,你為什麼非要......”徐希說著,說不下去了。
“非要仇恨秦人?韓國羸弱,於四國夾縫之中,險境求生,趙國強盛,便追隨趙過,秦國為霸,便俯首稱臣,亦不可存。我有心救國,終不得法,遂越陷越深,執念入骨。你就當我執拗吧。”張良長歎。
“對不起。”徐希低頭。她理解他所行所為,隻是想拿她的思想要求他,影響他。
張良搖頭,“你是對的,如今天下止戰,庶人們因你所做能吃飽穿暖,活下來。是我不甘心。”
“你明明可以與我一起的。”徐希低聲道。
張良笑,“誰讓你......對我......噗嗤......”
“張維風!”徐希驚慌的上來抓住他。
張良又吐出一口黑血,已經跽坐不穩。
徐希連忙把他放平,手抖了抖,已經不敢去給他把脈。
張良擦去嘴邊血跡,執意把話說完,“誰讓你對......對我......不傾心。”
徐希強忍著崩潰,“是什麼毒?我......我送你一程,可好?”
“不好。我......不想死在......你手中...”張良無力的搖頭。
徐希扭過頭去。
張良緩和了半天,“我已不奢望你能......愛我,能來送我,心中已了無憾事。”
“你想葬在何處?”徐希輕聲問他。
“能......看見你的地方,可......否?”張良有氣無力問。
“好。我在鹹陽外有田莊,臨水,風景還好。”徐希答應。
張良朝她伸出手。
徐希伸手握住,等著他說話。
張良又咳了口血,“我......我該死了,能......為我唱一遍,你為嬴政唱......唱過......的歌嗎?”
徐希仰頭深吸口氣,啞聲開口,“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兄弟姐妹有很多,景色也不錯。家裡盤著兩條龍啊,長江與黃河,還有珠穆朗瑪峰兒,是最高山坡。”
張良嗬嗬出聲。
“我們地大中華啊,好大的一個家,經過,那個多少,風吹和雨打。我們的大中國呀,好大的一個家,永遠那個永遠,那個我要伴隨她.......”
張良聽不下去了,推開她的手,坐起來,“我都要死了,不求你說愛我,隻想聽一聽你誇唱嬴政的詩歌。臨到死,你都要誅我心!?”
“張良,欺騙我,很好玩嗎?”徐希抬頭兩眼淚的怒瞪他。
張良神色難看,“我如何騙你了?”
“我醫術不精,也能診出一個人是真死還是假死。”徐希憤恨的眼淚都不屑擦。
張良也不裝了,起身擦乾淨嘴,“我是利用你求活,不過,你也不遑多讓,臨到死還給我唱一個家!”
指著她先下嘴為強,“最後的最後了,你還在表忠心,嬴政不封你個皇後,我都鄙視他!”
“我和政哥,一起鄙視你。”徐希冷笑哼道。
“政哥?”張良不可思議的瞪她。
徐希起身,抹了把淚痕,朝外走。
“希!”張良拉住她。
徐希冷嗬,“叫我少丞相,你以後就是謀聖。”
張良想說他並非有意,張了張嘴,話又說不出口,鬆開了手,“是我欠你,我終會還你。”
“哼。”徐希抬腳出去。
嬴政聽著回稟,手中摩挲著腰間的玻璃佩玉,“政哥?”
“少丞相簡直太過大膽,無禮。”趙高立馬進言。
嬴政並沒有理會,問蒙毅,“現在人去了何處?”
“少丞相怒恨為張良利用,腫著眼陰沉著臉回了屋。”蒙毅回著話,忍不住抬頭。
嬴政劍眉微皺,“命禦廚為她送去幾道補菜。”
蒙毅應諾。
徐希已經連續幾天不曾好好吃過飯,甚至睡過覺,看到禦廚送來的補菜,謝過恩,把菜吃了,洗漱完,倒頭就睡。
張維風?張良?去他的!
徐希一覺睡了兩天,嚇的盧菲菲,管猗請了幾回夏無且。
嬴政問了三次聽她還沒醒,臉色越來越難看,“馬上召巫醫前來。”
公孫蘀也會些醫理藥理,“陛下,少丞相是大悲大恨大鬆氣,才久睡不醒,此前......此前她......”
“此前如何?”嬴政冷聲追問。
“遇刺當日,來了葵水。身體亦有些虧損。”公孫蘀垂著臉低聲回。
嬴政以為有邪祟,“何時會醒?”
“應當快醒了。”公孫蘀回道。
又是這一句,嬴政冷面寒霜,冷哼一聲。
徐希一覺睡到飽,餓醒過來,朝周圍看了看,“餓死了!”
盧菲菲、稻禾立馬撲上來,“主君!你可是醒了。”
“給我拿點吃的,腹疼。”徐希揉著肚子道。
稻禾立馬應諾,起身衝出去拿吃的來。
徐希估摸著自己這一覺睡的夠久,沒想到已經兩天過去了。
“主君,張良已死,要在野外曝屍。”盧菲菲小心翼翼的跟她回稟這兩日的事。
“嗯。”徐希應聲。
盧菲菲看她已經不關心了,張了張嘴,想說話,又不好說的樣子,整個人糾結的臉皺在一起。
衛程幾人也都不再提這事。
她已經醒來,嬴政也命令啟程回鹹陽,不再停留。
徐希立馬安排回程之事。
外面都在傳,張良刺殺秦始皇,少丞相求情,張良被賜死曝屍,三族髡刑,徒刑至北境修築長城。
河內郡是舊韓地,聽張良事跡,不少人見禦駕已經走遠,幾個遊俠大著膽子去野外看。
張良仰面躺在地上,雙眼緊閉,面色青白,身上多處血跡,已了無生息。
幾俠義之士想要為其收屍,又懾於甲兵威脅,不敢上前。
直到三日後,一個黑灰色的身影趁著夜色上前。
被時解帶人當場抓住。
“陛下!此次刺殺主謀韓翽已經緝拿,請陛下處置。”蒙毅請命。
嬴政面色陰寒,冷聲下令,“五馬分屍,同族成年皆斬,不足者黥刑後,罰終生苦役。”
“諾。”蒙毅領命。
韓翽被拉到鹹陽外行刑,連同族一起。
徐希沒有去聽,在家編撰她自然現象格物冊子。
姒染,秦儷幾個都以為張良參與行刺,喪了命,不敢在她面前提及。
朝中公輸琦,陳義,馮劫卻肆無忌憚,以此攻訐她,又請命貶黜韓非。
陛下沒應。
淳於越知道此時想把徐希拉下來的可能微乎其微,但韓非是希望極大,趁夜拜訪王綰,請求他關鍵時刻助他們拉下韓非,“韓非亦乃酷吏,所設刑罰皆是從重從嚴,不聽取德治之言,若要改法,可用徐福,韓非不可用!還望丞相襄助。”
王綰想到徐希偷帶陛下出海,又看了會稽郡的變化,如今已經知道她地位難以撼動,韓非是她推上的,“陛下此次遇刺,亦有刺徐福,淳於博士可遊說衛程,由其勸說徐福,換掉韓非。”
淳於越聽遇刺的還有徐希,忙問,“陛下可知?”
王綰點頭,“陛下就在當場,親眼所見。”
淳於越長歎一聲,“天助徐福啊。”
之後謝過王綰提點,親自去找衛程遊說。
衛程一臉懷疑人生的回了家,看徐希正在看學堂課業,公孫蘀在一旁整理,姒染、昭韻也都在,見了禮,坐過來,“主君,淳於越竟然找我遊說主君,要把韓非子乾掉。”
“要把韓非子乾掉?”姒染吃了一驚。
昭韻皺眉,看了看徐希,“此時若不用韓非子,隻怕廷尉一職要落入他們之手,或李斯之手。改法之事也無法平衡了。”
韓非雖然主張嚴刑峻法,但已經改出了一套新法,他敵對儒家,但也不偏李斯,改法之中,屬於三方鼎立的把控者,現在缺他不可。
“朝中不止一個奏請陛下處置韓非,淳於越遊說我勸主君,但凡主君一句韓非子亦是韓翽同族,他也必死。淳於越還說陛下愛才,主君仁善,韓非子能活。”衛程覺得他被當成無腦之人。他雖然沒有領官職,並不蠢笨啊。
徐希拉著臉,“是否還許你廷尉之位了?”
衛程笑著拱手,“主君英明。”
“這老家夥......”徐希怒哼一聲,“直接告訴他,韓非子不會下馬,韓非子若下馬,廷尉你上,丞相我上!”
衛程應諾。
淳於越一聽這話,就猜到她憋了一肚子火,正要找人發,直接對準王綰了。若是王綰也被拉下馬,她和李斯就不是分庭抗爭,而是合謀力壓朝臣,她徹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轉身立馬按捺了公輸琦,陳義等人,叫馮劫也暫且彆去觸黴頭,否則成為她發泄之人。
韓非子拎著酒過來請徐希。
“我不喝酒。”徐希冷著臉拒絕。
“我不下毒。”韓非子沒好氣道。他比她想得開,韓翽敢行刺,連累族人,是他之罪。讓他去判,敢行刺君王,隻會更重。
“我才不想喝氣酒。”徐希依舊拒絕。
韓非徑直倒了酒,一杯放到她跟前,“你上次所說,把女子婚育年齡調高,這條法令我已經辯贏了。”
徐希抿嘴,“女子早早生育,本就容易喪命。”
“嗯。”韓非端著酒杯呷了一口。
徐希端起酒杯一飲而儘,自己又去倒。
韓非拿過酒壺,給她倒滿。
徐希又一飲而儘。
韓非又倒一杯,就放下酒壺,“三杯酒,是張良賠罪,我代行。你既喝了,就彆再怪罪生氣了。”
徐希一聽,端起酒杯往地上淋一道,怒氣道,“敬他!”
韓非嘶了口氣,“不若把王綰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