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意味深長的眼神, 讓徐希心裡憤憤不服,回去跟管禾抱怨,“侯廉呢?為什麼還不動。他不會自己也相信了吧?”
管禾是知道她都教給侯廉了些什麼東西的, 聽此自己也想了想, “阿希,以侯廉對你的崇慕,隻怕......隻怕他真信。”
徐希不願意相信能騙到秦始皇的術士,曆史書上留名的人,在騙人的時候說的話,自己也會信。那豈不是說明政哥很傻?
她又發了一封急信,直接讓人送去給侯廉。
兩騎快馬一路狂奔到齊國。
路上的張蒼眼尖,認出了在客舍換馬的兩個俠士, 上去搭話,“在下張蒼, 想請問鹹陽目前形勢如何了?徐上卿可還好?”
兩人看看他,換了馬就走, “徐上卿正在家罵你,年輕氣壯的竟然這麼墨跡。”
張蒼嘴角狠狠一抽, “是我不想快嗎?沒見給我派了個什麼任務。她自己不去,讓我去。我哪忽悠得過.......”
薑初一猛地清了下嗓子,蓋過他的話。
張蒼扭頭, 見客舍開著門窗, 韓非正在窗下拿著紙張寫什麼, 立馬閉了嘴。
薑初一朝他笑, “先生這是大功,等你回朝,必定連升三級。”
張蒼哼哼一聲。
徐桃, 徐梨幾個都笑起來,“快到鹹陽了,我們還是快快趕路吧。”
張蒼又得去問候隊伍裡的大佬,要他說,請這尊神出山做什麼?徐希要開民智,有教無類。她是沒有讀完這一位的著作,他可是“禁奸之法”和“無書論”的強力創造者和支持者。
韓非身體尚可,聽張蒼催促,也想快點趕路,就收起了紙張,“那就快些趕路吧。”
徐希再見到韓非,見他還是幾年前的模樣,揚起笑上前見禮,“先生!我日盼夜盼終於把您盼來了,先生彆來無恙?”
韓非一眼就認出了她,“徐希,你果然不負鬼穀先生關門弟子之名啊。”
“我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徐希表示抗議。
“是誇讚。楚國那一趟做的很好。隻是我沒想到,你身為女子,尚且年少,就有此等謀略。”韓非是真覺得她那一手用得好,不著痕跡削弱了楚國。楚國庶人說不定還在感念她好。
徐希整個臉都不怎麼好了,這個誇讚,怎麼聽著像是陰陽她。
韓非望向她,無視她的苦菜臉,“我想知道齊國怎麼樣,所以轉道去了一趟齊。臨淄......也是你的手筆吧?”
他去的時候,正值日蝕,臨淄眾人早就接到了日蝕的消息,言說是侯仙師提前測算出的。王宮搭建了高台,齊王建盤腿坐在中間門,朝中各大臣分列四周,要借日蝕光華修煉。
底下不少庶人也都沿途偷偷修煉,絲毫不懼日蝕,反而期望能從日蝕中吸收到精華靈氣。被甲兵發現,輕則驅趕,重則下獄。
整個齊國上下,全廢了。
齊國之所以還在,就是沒人打它。
“不是!跟我沒有半文錢關係!齊國是我的母國啊,我現在還盼著齊國人民好。”徐希睜著眼不承認,又不是她親自去忽悠的,怎麼是她乾的?
“⑴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男濁女清,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靜者動之基。自古男子為天,為尊,女子為地,位卑。天清地濁,天動地靜。這清淨經中自相矛盾,想來這天下隻有一個能有此等謀略和雄心的女子。”韓非深深望著她。
徐希整個人都被束縛住了,憋著臉,不敢說話。
韓非從她臉上收回目光,背著手上了馬車。
張蒼看徐希快僵化的神情,心下頗有些幸災樂禍,朝她拱手一禮,也上了馬車。
馬車徑直趕往上卿府邸。
徐希看韓非下了馬車就在府邸溜達,學室,演武場,實驗室轉了一圈,偷偷跟衛程說,“我現在要是後悔,能不能把他踢出家門去?”
衛程還真的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但最終搖了頭,“當個大神像尊著吧。”
張蒼湊過來多嘴,“韓非子雖然是法家集大成者,但,我以為也不太有請的必要。”
“有。”徐希翻他一眼。她隻能用武力挾持張良,有韓非在,可以在思想和精神上挾持他。
老流氓現在又沒造反當皇帝,她也不能一劍戳死他。但沒了張良和韓信的老流氓,沒有了和項羽一較高低的臂膀,更不具備當皇帝的可能了。
“那您敬著,我先回去了。”張蒼拱手一禮,就回家看望老父老母去了。
韓非轉完一圈下來,問道,“紙張是隻有在你府上和學堂裡可以隨便用吧?”
“也不是,王上那裡已經換上了紙張用,其他人還沒有。”徐希有些心虛的解釋。
“這個堪稱絕妙啊!”韓非忍不住又讚起紙張來,用紙張掌控天下士子,和她在楚國的那一手,齊國的那一手都堪稱絕妙。看似溫和的手段中,是無形狠辣的摧毀。
徐希已經被誇的一頭冷汗,幽幽的開口,“先生,你看我還有機會做好人嗎?”
“無毒不執政。”韓非回她一句,背著手讓童仆帶他去自己的房間門。
徐希憤憤地擦了一把汗,“我是‘⑵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衛程也認同,低聲道,“彆讓他在史書上說話。”
徐希危險的眯起眼,點點頭,“把他嘴縫上。”
衛程笑起來。
徐桃,徐梨,薑初一眾人已經安排不下了,她現在沒升官,按規製,上卿府邸就這麼大。
徐希問過眾人,把她們先行安排到學堂去。
韓非的到來,很快就被李斯等人得知,都摸不準她一個雜家,把韓非撈到自己家裡做什麼?做門客?怎麼想也不會是真的。她願意,韓非也不願意。
事實上,韓非就是為她而來,也是為紙而來。
修養了兩天,就徑直去了學堂。
在學堂裡轉了一圈,對著各處點頭,對著堂訓讚賞,但對著核心價值觀念擰眉表示反對,“以此教化,卑奴庶人位升人貴,必生禍亂。”
跟著他的薑初一幾人,不是卑奴,也是庶人,聽這話都沒吭聲。
把學堂逛了一圈,又翻看學堂的教材,雖然給他送過初始版,但這一版也沒刪改多少。她能在鹹陽大行其事,必定有秦王嬴政支持。
韓非想不通,以他的脾性怎麼會同意開民智。
又到後面的學宮參觀。
雖然建成說是學宮,但並未啟用,鑰匙也在徐希手裡,隻守衛用的甲兵。
他要進去看,自然打開門允許他進去。
學宮隻建了樓房大屋,地面還未整,而是翻地施肥,種著東西。
牆上卻已經畫上了大字: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⑷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⑸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每一句都是她的道德綁架和大餅。
韓非哼了一聲,“儒家虛偽學了個十成十。”
薑初一幾個不認同,“希是心懷天下萬民,為百姓謀福。”
“就是如此,才是錯!”韓非是地地道道的法家,講王權□□,王法隻為君主一人服務。
法家的眼中,世上隻允許有兩種人,一個是戰士,用以打仗,一個庶民,用以種糧,生養戰士和庶民,再打仗,再種糧。
儒法兩家罵戰,韓非能以一敵百。薑初一幾個根本不夠看,他還是徐希請回來的,就閉上嘴不再跟他扛。
“這學宮的地上種的都是什麼?”韓非指著一片綠蔭詢問。
薑初一他們也不認識,隻知道徐希愛種一些稀奇的東西。
“是徐上卿種的東西,不許任何人碰。”值守的老漢一把年紀,腳步輕緩,走路無聲。
韓非扭頭看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老漢,指著架子上綠油油的長形果實問,“這個是什麼?”
“黃瓜。”老漢回答。
老了黃了的剛被摘掉留作種子,架子上全是綠的。
韓非皺眉道一句,“像她取的名字。”
又問另一片開花的,散發著濃濃怪味兒的。
老漢看一眼,“芫荽。”
這倆字韓非都沒聽過,又問遠處最大的一片,有密有稀疏的,“又是何物?”
“紅薯。”老漢道。
韓非也不認識,問老漢細節,他搖頭一問三不知。
又轉了一圈,不止這些東西,還有蘡薁,隻是葉片更大,藤蔓更粗,不用問,肯定也是她種的。
“不用問了,這片地,包括水裡的,都是徐上卿種的。”老漢懶得回答,不讓多問了。
韓非深深看了一眼,背著手走了。
轉到印刷坊門外,薑初一見他想去,就上前跟守衛自報家門,詢問可能進去參觀。
墨夙從裡面出來,“先生想看,自然可以。”
韓非走進去,就聞到飄散不開的油墨香,看著裡面運行著印刷的流水線,教材本的疑惑瞬間門被解開。
令他沒想到的是,速度竟然那麼快,刷刷一大頁過去,工匠把印刷好的紙張取走,裁剪折疊,不過取了幾張,就成了厚厚一本書。
韓非有些震驚的拿過一本成書,翻開一看《隸書字典》。一千多個常用字已經增加到了三千多個。
“這是李廷尉帶人著的。”墨夙解釋一句。
韓非看到了,目錄前面寫著作者:李斯,徐福,程邈。
另一邊正在裝箱的,是《秦律》,同樣都是隸書簡體。
他拿了一本,夾在腋下,走出印刷坊。
走到另一地大門前,見高牆灰瓦,大門緊閉。
停了停腳步,徑直離開,“不外乎是煉鐵煉鋼,天生福,心向秦,秦何愁不統一。”
薑初一幾人沒敢吭聲,連忙跟上。
他走這一圈還沒走完,徐希已經接到了消息,拿了一幅字畫在家裡等著他。
看到他回來,不等他在開懟,就把字畫送給他,“先生,我近日得了一幅名畫,送給您。”
韓非不解,打開卷軸,就見畫上一隻老牛,仰頭衝天,哞聲嚎叫。
上面還有一句行書:⑹老驥伏櫪,誌在千裡。
“這是想讓我做什麼?”韓非皺眉,嚴肅的臉上帶著冷肅。
“秦國即將統一,秦律可以得天下,然不足以安天下萬民。我請先生來,是為大秦新律。”徐希朝他鄭重拱手。
韓非一聽,整個臉都皺起來了,怒哼一聲,“婦人之仁!”
轉身回了屋。
徐希嘴角抽了抽,跟上去,“嚴刑峻法未施加在先生身上,你當然說仁。若王上召見先生,命你三日抵達鹹陽,無人帶領,你可能到?若不到,就下詔獄,手上夾板,腿上鐵刷,腳下開水,你開不開心?”
韓非不習慣的胡坐著,聽她的話,抬眼,“手上夾板,腿上鐵刷,腳下開水,可以用上。”
“我是讓您改新法,不是給你發明刑罰。”徐希氣。
“夾板是怎麼樣的?”韓非追問。
徐希司馬臉,“......”
嬴政朝議後問起徐希,“福卿,你請了韓非給你做門客?”
“你想要嗎?”徐希無精打采的抬頭問他。
嬴政看她這臉就知道被韓非那老頑固折磨的不輕,抿唇一笑,“寡人想看戲。”
徐希扯著嘴角苦笑,“這老頭誰愛要誰要!”
嬴政之前恐韓非阻擾東出統一要殺他,也十分惜才放了他走。現在有了徐希,得天下足以。
“寡人得福卿足矣,韓非你自己留著用吧。”
徐希又找李斯,尉繚推銷韓非,兩人全都拒絕。
這倆主張兼並擴張的狠人都不要,其他更不要。
推銷不掉,徐希回到家就找了韓非,“我近日為王上,李斯,尉繚,包括王綰,馮去疾,馮劫他們推薦你,但都被拒絕了。”
“你想說我隻有你了,讓我助你改法。”韓非一眼看透她。
“我不是,我沒有。你真的推銷不出去。”徐希搖頭否認。
她天天在這磨他,很快韓非看見她也煩,“秦王嬴政是不會同意改革變法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免得自己這上卿都沒得做。”
“⑺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徐希固執的盯著他。
韓非矍鑠的目光盯著她半晌。隻從她眼中看到勢在必行的堅毅。
抿了唇,“你去找儒家,淳於越,姬紈都支持你。”
“我上朝第一天就打了淳於越,姬紈因為學宮之事也被氣的病倒好幾天。”徐希有臉找,淳於越和姬紈也不會理她。而且儒法互噴上百年了,讓儒家出來變法?根本沒可能!隻能是法家內部變革,重新立法。
“你真是個人才!”韓非默。
“⑻天生我材必有用。”徐希順杆子爬。
韓非哼了聲,不願意理她。
反正人在自己府上住著,徐希天天都能磨他,洗腦他。
韓非也不是天天蹲在家裡,沒事就出府,到學堂轉悠,到學宮轉悠。
張良偷溜出來,蹲守到了人,“先生。”
韓非看著他,“天不生你,再多妄圖也無用。”
張良是出來勸他的,沒想到一見面被他紮了心,“先生何出此言?”
“以你的謀略,可能勝得過徐希?”韓非問他。
張良自認他在謀略上不輸徐希,但徐希如有神助,有她在,複國無望。
見他不說話,韓非又道,“天下已定,你想成事,難上登天。”
張良攥緊拳頭,紅著眼,“我祖父,我父親皆死於秦人,家國皆亡於秦。”
“你若想成事,除非迎娶徐希,後謀大事。”韓非面色冷肅,直接道破方法。
張良驚起,“先生?”
“但以徐希的心性,你真心假意都無用。你的愛慕,注定自苦。”韓非眸光幽深,直言道。
張良被他一言戳穿心事,臉色隱隱發白。
韓非不再多說,繼續往學宮去。
徐希今日在學堂講學,講完留了課業,就到學宮來看她的紅薯,徐薯98可春播,可夏播。
春播的五顆紅薯,每一顆都發散了藤蔓,剪枝扡插的第二茬已經長得旺盛,第一茬也到了該收獲的時候。
這幾天她沒事兒都要看看。
頭茬的紅薯藤已經老化了,再長下去,也沒什麼勁力了。
徐希準備這幾天就扒出來。
見韓非又來逛遊,朝他過來,“一片菜地,有什麼好看的?”
“哪個是菜地?”韓非問她。
徐希摘了一根黃瓜,在身上擦了擦,哢嚓掰兩半,遞給他個黃瓜把,“你嘗嘗。”
“我見你師父那穀中也有,隻不知何物。”韓非看她喀嚓哢嚓的啃,也咬了一口,確實味道與其他瓜菜不同,甚是爽脆。
“我給師父種了兩隴。嫩黃瓜拌皮蛋才好吃,這個老了。”徐希吃著還嫌棄。
韓非:“......”
指著紅薯地問她,“這一片是藥材還是什麼?”
“糧食,畝產千斤。”徐希啃著黃瓜回他。
啪嗒——
韓非手裡的黃瓜把子掉了,驚愕的追問,“你說多少?”
“畝產千斤啊。”徐希一臉理所當然,稀鬆平常。
韓非的臉色變了幾變,嘴唇都顫抖,“是真是假?真有畝產千斤的糧種?”
“過兩天就扒。”徐希彎腰撿起來黃瓜把子,嗖的一下扔去了遠處的糞堆裡。
韓非主張愚民,王法不拿百姓當人看,但他師從儒家荀子,亦知民為國本,幾十年經曆無數次災荒饑荒,眼見餓死多少人。
他激動的現在就想扒開紅薯藤看看。
被徐希揪住,“隻是預測畝產千斤,具體情況還未知。而且要扒紅薯,得等王上空餘,能親臨現場。”
韓非冷靜下來,看她淡然的神色,追問她,“這糧種何處得來?”
“我也不清楚了,我從好幾年前就從各大商隊購買稀奇的種子,有胡人那來的胡麻,榨成了香油,胡豆做成了粗糧和小菜。百越南方來的棉種,還有些不知道是啥東西的,都種上了。”徐希解釋。
“棉種又是何物?”韓非問。
徐希看他實在好奇,朝他微微一笑,“絕世好物,比紅薯還牛。但我不告訴你。”
她不告訴他,又說是絕世好物,比畝產千斤的糧食還厲害,一下子鉤的韓非心裡焦急,迫切的想要知道。
徐希已經跟看守的老漢說,“贏老伯,這幾天誰也不讓進來了。”
贏老伯拱手應諾。
徐希放心的揪著韓非出了門。
韓非急著問糧種,她就問變法。
“庶人若有了這畝產千斤的糧食,就能吃飽飯,還要什麼變法。”
“庶人是人,非芻狗。”
“庶人就該奉王命,耕種,生育,作戰。”
“你要玩‘存天理,滅人欲’那套,我就滅了你。”
“存天理,滅人欲?不錯!這個與我所持相通。”
徐希拿出了板磚。
韓非閉上了嘴。
再一次互辯結束,徐希給他斷了紙,換上了簡牘和刻刀。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韓非不寫了。
徐希就帶著他到田莊上去乾活兒。
這田莊就在鹹陽郊外,地方不大,隻有五十多畝,徐希全部給圈上了牆,裡面除了蠶豆,芝麻,種了十畝地的棉花。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棉花采摘期。
看守的人是嬴政派的奴隸,聽徐希吩咐這棉花珍貴,就日夜盯守著棉花地,有多少棉桃,開了多少棉桃都要數出來記錄。
“徐上卿,又有九十三個棉桃開花了。”伯夫上來見禮,把記錄的小冊子給她。
徐希接過看了一遍,“好,做的很不錯。我今兒個把大朵的棉花摘了,還有多少,你們過後再數一遍吧。”
伯夫連忙應諾。
徐希拿著筐塞給韓非一個,教給他摘棉花,“隻要棉絮,不要殼,不能沾葉子,彆弄臟。”
韓非是韓國的公子,王室出身,沒挨過凍,綿衣和被褥裡從來不差蠶絲,還有狐裘貂絨熊皮能穿。
摘了幾朵棉花看,明白是作禦寒之物,卻並不看重,“遠不如紅薯之功也。”
“快摘,乾不完沒飯吃。”徐希毫無愧疚之心的喊話。
“應該讓你師父也來摘一摘。”韓非跟她懟。
“我師父一百多了,你才五十六。”徐希頭也沒抬,“而且你說我學儒家,我才不是。”
“哪一家不需尊老?”韓非嘴上說著,手上倒也沒停。
“法家。”徐希直接回他。
“法家還講⑼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韓非哼道。
徐希起身,“我要不逆,在家裡找個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就不會有紅薯,有棉花了。哦,你也死了。”
韓非:“......”
“⑽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徐希的聲音又飄過來。
韓非:“......”
“你要變法,有種找嬴政!”
徐希可惜的歎了口氣,“除非我當丞相,但王綰,馮去疾還在上頭,連李斯都上不去,我打不過他們仨呀。”
“還有你打不過的人。”韓非冷嗬。
“當然,我可是守法好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徐希自誇道。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韓非再次記到。
徐希:“......”
管禾,蓋聶,荊軻,還有徐桃,徐梨,薑初一她們也跟隨一起,十畝地的棉花,很快采摘完畢。
徐希看了下,不堪滿意,心裡罵了一通狗係統,帶著摘取的棉花回了學宮,晾在架子上,交給贏老伯看守,“夜裡就收回去,白天晴好就拿出來曬,中間門翻動一下。”
贏老伯應諾,摸了一把棉花,神色有些動容,“這個也高產嗎?”
“現在看來,不高產。不過糧食都能培育出新種子,畝產越來越多,棉花也能。”徐希回他。
手中的棉花柔柔軟軟,觸之生溫,贏老伯眼眶有些紅。
徐希望著他,臨走說,“棉種多了,天下都能種。”
韓非摘了半天棉花,累的不輕。看她連一個奴仆都寬慰,手一背,“該仁不仁,婦人之仁。”
“我這是當仁不讓。”徐希回嘴。
“何解?”韓非問她。
徐希嘻嘻,“該我出來做好人的時候,那我必定出來。”
韓非想到了那些傳唱嬴政天命所授,統一四海是為了天下百姓再無戰爭的言論。
荊軻這些天常常看到徐希被氣的變臉,但她也沒少氣的韓非說不出話來,看韓非那神情,隻怕是對徐希又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她不僅黑心肝,臉皮還特彆厚,又深得儒家虛偽真傳。想跟她鬥,不知道韓非鬥到死前,能不能贏。
抬頭看到張良在前面,眸光一變,和蓋聶對視一眼,立馬警惕,對徐希形成一個保護圈。
徐希看到他,不客氣的打招呼,“呦,張維風,又出來放風啊。”
張良被韓非戳破心思,再看她就忍不住心虛心怯,“我來見先生。”
“你倆親香去吧,不過不能在我府上。不然人家還以為我勾結韓國遺貴,有反叛之心。”徐希擺了擺手,大方道。
韓非就是個借口,他也不願意,“我乾一天活兒,累了,有話明日再說吧。”
張良被他洞察的眼神掃過,一下子面上滾燙。
徐希又倒回來兩步,跟他招呼,“對了,明日我們去挖紅薯,你要是願意,也過來吧。畝產千斤哦。”
一瞬間門所有情意旖旎全部破碎,張良驚的睜大眼,“你、說、什、麼?”
徐希已經揮手,大步回了府。
韓非也跟著進去。管禾走前面,荊軻,蓋聶走後面。
張良腦袋嗡嗡鳴叫,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的住處。
韓翽看他這樣子,有些無奈,“你又去見她了?明知道沒好話,你還去。這個徐福,她就不是一個女子,我看你不是因為她不顧友情支持滅韓又輔助秦國,你是心裡愛慕她,才更加不能忍受她那麼冷硬絕對。”
張良躺在塌上,神情呆滯,一口一口的喘著氣。
韓翽歎了口氣,給他端來一碗水。
第二□□議後,嬴政換了常服出宮,直接跟徐希來到學宮,同來的還有扶蘇。
張良還是來了,見到嬴政果然也到場了,攥緊拳頭,一轉頭就和徐希對上,她朝他粲然一笑。
嬴政立馬注意到他,鷹眸落在他身上,似是在作著比較。
張良一瞬間門脊背生寒。
“王上,你今日穿了胡服,也想下地試試嗎?”徐希出聲。
嬴政收回目光,“寡人看看究竟有多少,是何種糧食。扶蘇你隨福卿下地。”
扶蘇今日也穿了胡服,拱手應諾。
徐希給嬴政也塞了一把鏟子,拿著鏟刀上去割掉紅薯藤,喊著韓非,張良,“快來拉走,這些拿去切碎做成豬飼料。紅薯在地壟下面。”
張良繃著臉和韓非上去拉紅薯藤。
掀開紅薯藤,底下的地壟露出來,有的已經能看見冒頭的紅薯,土面明顯膨大,被頂的開裂。
土很鬆軟,一鏟子下去,就能挖出邊緣的紅薯來。
嬴政看著,終究沒能忍住,手裡還抓著鏟子,上去就掘了一鏟子。
大塊紅皮的紅薯被挖出來,一窩一窩全放在一邊。
五顆紅薯育苗隻種了兩壟,地少人多,很快就全部被挖出來。
看著成堆的紅薯,嬴政鷹眸漸深,“稱重。”
趙高殷勤的上手,裝著紅薯稱重。
“一百二十六斤!”
覺得不對,又重新看一遍,還是一百二十六斤。
“王上!是一百二十六斤,絕對沒有錯!”
徐希快速的換算了下,秦國的畝產是分大小畝,大畝不到七分地,小畝不到三分地。一斤十六兩。這裡有半分地的樣子,二百斤。畝產四千,根本沒有達到六千五。
其他人都已經激動的不知道怎麼好了。
“畝產千斤!畝產千斤啊!”
“什麼畝產千斤,畝產一千五百斤!天下庶人再不缺糧了!”
扶蘇整個人都震驚了,看著徐希還皺眉,似是不滿意,更是驚疑。
嬴政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彩!天下黔首,將再無饑餓!”
正要狠狠誇讚徐希一頓,就發現她神色似是不滿意,“福卿,可是有什麼不對?”
徐希話不敢說滿,拱手回道,“回王上,目前所看,畝產有一千五百斤,皆是土地肥沃,我又精心侍弄,病蟲害都防治到位。若是留種再種,各地氣候,田地土質,所種百姓不同,隻怕達不到畝產千斤。”
嬴政激動的上前扶起她,拉著她激動不已,“福卿,你可知黔首所種粟菽,畝產尚且不足百斤。即便是畝產千斤,你也是不世之功!你當真是上天派給寡人的福星啊!”
“這都是王上感動上天,才偶然得了這高產的紅薯。王上之功績,千秋萬代,開創先河,後世人皆拜服王上!”徐希也笑著回他。
嬴政高興的暢快大笑。
張良臉色發白,目光從紅薯又落到他們君臣相握的手上,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