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謝謹行和陸星宇到底進行了什麼對話,顧安安無從得知。
反正第二天從滑雪場回來,這幫人就奇跡地集體消失。
學校進入考試周了。
林嫋嫋的課業比較重,從周一開始,就喪著一張臉頭懸梁錐刺股。今年的圖書館位置格外難搶,好像沒了蘇軟、沈珊、陸星宇等人的戲份,校園突然就變了畫風。
顧安安每天早起跟林嫋嫋去圖書館占座,冬天五六點鐘就爬起來。
抱著一摞複習資料,咬著豆漿吸管,埋頭往雪裡衝。
在自習室裡背英語單詞的時候,林嫋嫋突然宣布她決定考研這件事。雖然根據她個人的愛好,當個八卦娛樂記者很有意思。但家裡怕一個本科的學曆不夠她進入京市電視台,讓她務必在有能力的範圍內夠上門檻。她要從大三就開始做準備。
顧安安雖然覺得自己的專業考研作用不太大,但好像不讀書,她本科的學曆在京市精英雲集的地方,也不夠突出。
“跟我一起進京市電視台吧。”
林嫋嫋傾心邀請,“不然編導本科,你打算做什麼?去水果台或者地方小台做幕後,對著一群鼻孔朝天練習生鞠躬喊‘老師辛苦了’?”
“安安你不是想拍電影?那就得大企業,熬資曆。”
林嫋嫋說,“你想要進大企業,拿到好的本子,拍出好的電影,就必須得有一塊敲門磚。”
顧安安:“…………考,必須考。”
雖然勉強將原主落下的學業補上,目前磕磕巴巴維持住年級前十的成績。導員覺得她努力努力還是很有天賦的,但考研還需要勇氣。
畢竟大部分的同學已經離校,走入社會,開始擁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考研的人可能需要從家裡扣錢。沒有家裡可以扣,就隻有存夠斷交一年的封閉人生的儲蓄,不然可能會餓死。
經濟壓力是小事,考研人本身需要從背不完的英語單詞和毛概理論中找到安慰自己不要焦慮的辦法,專心致誌地對專業知識滾瓜爛熟。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考研是個長時間的心理消耗。一次成功的概率不算小,但一次成功考入心儀大學的概率很低很低。
繃得住的,上岸。繃不住的,崩潰。
“從大三開始打基礎,後面應該會容易很多。”林嫋嫋說。
顧安安想了下,很有道理。
“考不考?”
“考!”
忙完考試周,她們還約好了去京市的影視基地取經。
大概是顧安安真的有點導演的天賦,她拍得那個校園愛情的小電影,被導師給了很高的評分。無論是鏡頭抓取,還是劇情節奏,都把握得恰到好處。
故事雖然在講愛情,但以小見大,將青春少男少女那種澀澀的愛意表現得動人心弦。
“嘿嘿嘿,主要是本子好。”
顧安安也沒想到導師這麼喜歡,甚至用隻有少年人才能拍出少年人的感情來評價她。
劇本提供者,林嫋嫋深藏功與名。
放假第一天,就又趕上了下雪。反正北方的冬天,十天有七八天在下雪。
顧安安跟林嫋嫋約了十點,一起的還有之前在籃球社堅持下到現在準備下學期再退社團的鐵娘子軍團。其實總共三個人。王蓉,趙一曼,還有林嫋嫋。
後來加上顧安安,她們四個組成了籃球社抗水桶四大金剛。
林嫋嫋來的最早,給大家還帶了早飯。
顧安安接過包子啃了一口,王蓉,趙一曼還沒到。
等了十分鐘,兩人陸續地打了電話過來,說是得了流感,發燒燒得起不來。
顧安安其實覺得自己最近也有點不對勁,但量了體溫,沒發燒。
“今天估計影視城會停拍哦,這麼大的雪。”林嫋嫋搞了輛小電驢,兩腿往小電驢上一跨,“上來。”
顧安安看了眼雖然停了雪還很冷的天,痛苦麻木地問她:“非得騎小電驢嗎?”
“我都騎一路了,送回去也不行啊。”林嫋嫋也冷,打了個噴嚏,“總不能把車扔這吧?”
……也是。
兩人到影視城,果然各大劇組都停拍。
好的,回去。
當天晚上,兩人雙雙發起了高燒。
林嫋嫋頂著自帶電音一樣的嗓子,嘶啞地問顧安安還活著嗎。
顧安安稀裡糊塗地回答了活著,就掛了電話。之後再有誰再打了電話來,她有沒有接聽不清楚。當時她的腦漿已經燒乾,根本不記得說了什麼。
這一整夜,顧安安都陷入了奇怪的夢境。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聽陸星宇胡言亂語,導致她潛意識裡被洗腦了。顧安安這天晚上一個夢接著一個夢地做,仿佛俄羅斯套娃一樣,解脫不開循環的夢境。
夢境裡,她蜷縮著身體,雙手抱臂,將臉埋在膝蓋裡,安靜地坐在派出所的板凳上。
四周是走來走去的穿著警察製服的人,電話急躁地響著。有胡子拉碴的熬大夜的中年警察抄起話筒,聽兩句電話就開始破口大罵。警局的門口進進出出都是人,她的不遠處,有一幫穿得很潮頭發五顏六色的男男女女,抱頭蹲在角落裡。
不少是熟面孔,沈珊,楊躍,周嘉譽,還有情緒暴躁正在發火亂喊的陸星宇。
顧安安動了動麻木的腳,有女警端了一杯熱水過來:“喝兩口。”
像是不好意思拒絕她,顧安安小聲地說了句謝謝,接過來就握在手中,並沒有喝。
不用說,打架鬥毆,他們被警察抓進了派出所。
由於顧安安是女生,臉上還有深深的巴掌印。且當時趕去的警察現場調了監控,看到她沒動手,女警才對她特殊照顧。
大概是終於聯絡到這幫二世祖的家長,並且有家長表示很快就會過來。警察的態度才好了很多。
辦公室裡,散發著濃濃的由於加班好多天沒休息過而怨氣深重的老警察上去就拍了一臉不服氣的周嘉譽腦門一
下,非常凶悍地吼著:“你再凶!再凶!人家小女孩兒口角,你上去逞什麼能?還打女人,打女人!”
那老警察打了他那幾下,惹得周嘉譽跳起來就要跟警察動手。
不過他跟再厲害,跟這警校練家子還是有點差距。幾個來回,就被人給摁下了。並且由於他敢襲警,被單獨關到了裡面去。推推搡搡地在裡面鬨。
謝謹行就是這時候到場的。
他穿著剛從會議室出來的西裝,腳上價值不菲的皮鞋。
身影一出現在這,雜亂的警局都靜了靜。
他的身後,梁程理抄著兩隻手懶洋洋地跟著。梁程理這時候已經升職了,已經坐上了副局的位置。他一進來,剛才動手教訓周嘉譽的老警察臉色都僵了僵。
不過梁程理沒在意他給狂妄的小崽子教訓的事,隻是問了句:“顧安安是哪個?”
正窩在角落的顧安安抬起頭,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深沉的眸子。
仿佛錯愕了一瞬,但很快就收斂住。那雙幽深平靜的眼睛深深地,直白的,凝視著她。仿佛能把人心神都吸進去。
顧安安很肯定,她不認識他。
但這個人在確定了她是顧安安後,就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他是來找她的。
顧安安被這眼神看得後脊梁一麻,茫然無措地站起來。
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旁邊還蹲著的陸星宇卻突然發出了疑問:“小舅舅,怎麼是你過來?”
小舅舅?
誰?
顧安安想了下,能被陸星宇稱呼為小舅舅的人,不多。
這是謝爺爺那個很多年不回家的小兒子?
再然後,他們就被領出去了。順利得不到十分鐘。一直到坐上車,顧安安嗅著車裡冷感的木質香味,後知後覺地知道一件事。
謝爺爺知道她在外面被人欺負了,人在警局。特意打了電話讓在附近的謝謹行過來料理。
顧安安耷拉著腦袋,身體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有點不敢真人靠近。哪怕這個叫謝謹行的人此時一言不發,身上散發出來的威懾力也足夠嚇人。
“誰打的?”安靜的車內,突然響起低沉磁性的嗓音。
幾乎是那一瞬間,顧安安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顧安安眨了眨眼睛,腦子空茫了一瞬。
頓了頓,反應過來他在問自己的臉頰是誰打的,於是誠實地回答:“周嘉譽。”
“哦。”
他也沒有問周嘉譽為什麼打她,就仿佛看見了,問一聲。沒彆的。
車子到了她租住的小區,謝謹行沉默地看她下車離去,就讓司機轉頭離開。這之後,這位並不常露面並且看起來很不好惹的長輩仿佛曇花一現,就消失在她的人生中。
顧安安每天還是像飛蛾撲火一樣,追逐著少年時的白月光,心中的摯愛。
她總覺得,陸星宇是喜歡她的。
哪
怕他總是為了蘇軟,讓她受傷,讓她丟臉,讓她很難過。但在沒有蘇軟的時候,陸星宇卻又對她很好很好。記得她每一個喜好,記得她每一個重要的日子。為了給她過生日,可以不辭辛勞地花費一個月準備她喜歡的所有浪漫。
就是這種錯覺,支撐了她勇往直前。哪怕為了給他送生日蛋糕淋雨生了病,也不覺得難過。因為當天晚上,她就會收到有人快遞來的藥和食物。
陸星宇現在大概是覺得自己不夠優秀,所以心裡喜歡她,嘴上又不敢承認。
至少在被人撞飛之前,顧安安一直是這麼覺得的。
第二次見到謝謹行,是她被醫生宣布下肢癱瘓,從此永遠坐上輪椅的時候。
當時她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情緒前所未有的平靜。她甚至有心情思考,為什麼她一定要執著地證明陸星宇是喜歡她的呢?他喜歡她或者不喜歡她,有那麼重要嗎?
她想了很久很久,沒有想到任何可以解釋的理由。直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病床前。
這個出現並不多且跟她們明顯有著次元壁的小舅舅,此時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那麼平靜,隻不過在看向她時泄露出了一絲嘲弄。
他脫了大衣掛在衣帽架上,轉身拖過椅子在病床前坐下來,什麼話也沒說。
坐下來就拿起床頭櫃上一顆蘋果,然後,開始慢條斯理地削皮。
再然後,遞給了她:“就這麼喜歡陸星宇?”
他嘲弄的原來是這件事。
顧安安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想說,自己的少年時光隻有陸星宇,他們在十六歲的時候就約定好了,要上一樣的大學。
然後她晚了一年考入京傳,陸星宇高興得在五星級酒店開了一天一夜的慶祝會。她以為他們成年以後就會在一起。陸星宇雖然沒有說,但陸星宇就是這麼想的。她知道。
但感受不到下肢的存在的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不吃嗎?”
西裝革履又俊美逼人的男人似乎也沒有執著要一個答案,冷淡的目光瞥向她手裡的蘋果,“我第一次削。”
顧安安張了張乾澀的嘴唇,想說什麼。
最終還是沒說。隻是慢吞吞地啃了一口手裡的蘋果。那蘋果真酸,不知道在哪兒買的,酸得顧安安哪怕精神麻木了都忍不住腮幫子直抽抽。
她默默無言地放下了蘋果,扭頭看向一旁花瓶的插花。
“生氣嗎?”
顧安安不說話。
對方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動手的那幾個,找證據並不難。”
側過臉的顧安安眼睫顫了顫,握住蘋果的手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謝謹行雙腿交疊,靠著椅子的靠背,語氣輕飄得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那個蘇軟,什麼來路?”
顧安安吸了吸鼻子,扭過頭:“跟她沒有直接關係。就算有證據說那些人是蓄意害我,她也會沒事。”
“是嗎?”
謝謹行目光平和,“不試試怎麼知道。”
顧安安心口嘭地一跳,扭過頭看他。
四目相對,俊美的男人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似乎發現她終於不死氣沉沉了,他眼神中有點滿意。此時嘴角淡淡地勾著,露出了明明看起來很溫和,其實根本不好親近的微笑。
“由於公司開拓海外市場,我大概要在德國待上三年。跟我一起過去?”
他好像一點他們不熟的認知都沒有。
“德國的骨科還不錯。”
顧安安其實有點適應不來,但謝謹行給人的感覺,很難拒絕他。
她想說,德國醫院的骨科確實很厲害,但她不屬於斷腿斷手,她下肢癱瘓了。
可是,對上謝謹行沉靜的神情和自如的姿態,這句話沒說出口。顧安安抿著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對方的篤定態度讓她心中燃起了小小的期望,還是真的不甘心一輩子坐輪椅——心裡在勸自己:你看,這個看起來厲害的男人都說可以去德國試試,為什麼不去呢?
外國的醫療水平足夠發達的話,是不是代表她以後不一定沒有重新站起來的可能。
顧安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甚至都沒有怎麼思考就答應了。
再然後,顧安安就被連夜送去了德國。
她在德國經曆了痛苦的治療,醫生為她進行了非常嚴格的診治,但很可惜。那場人為的車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醫生們已經對她進行了全力救治,她也隻是恢複到稍微能感受到腿部的疼痛的程度。彆的,就沒有了。後半輩子,還是要坐在輪椅上。
在國外,那個奇怪的男人出現的時機並不多。每一次都是意外的到來,悄無聲息地離去。
顧安安在療養院住了很多年,遠遠不止謝謹行說的三年。
這時間久的,顧安安都已經適應了殘廢的人生。
她每天由護工推著去療養院為病患專門打造的公園,去曬曬太陽,給滿地走動的鴿子喂食。高興的時候,還可以親手種一點花草。這種看似平和的人生撫慰了她的傷害,後來不再想著什麼時候趁夜深人靜偷偷死去,覺得這樣也很好。
謝謹行依舊維持著並不頻繁但很規律的探望習慣,仿佛他出現在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見面的機會多了,哪怕很少有聊。但人還是會被多次見面的表象所蒙蔽,營造出一種彼此很熟的錯覺。
顧安安漸漸就不怕他了,人俗了說話也會很隨意。她會跟他自言自語很多自己在療養院的事。會跟他說治病很痛,藥很難吃。偶爾心情不錯還會調侃他怎麼一直都是一個人。
這麼大年紀,為什麼還沒有女朋友。
通常這個時候,謝謹行不說話,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顧安安大概會在這個時候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竟然對長輩出言不遜。要不是謝爺爺臨去世之前要求他務必照顧自己,他估計早就想甩了自己這個包袱。
再然
後,顧安安就會沉默。
他大多時候不會允許她就這麼沉默下去。
不緊不慢地拿出隨手買來的東西。要麼是好吃的點心,要麼是新奇的水果,要麼是路邊隨便扯的花(顧安安嚴重懷疑他就是療養院園丁蹲了好幾天蹲不到的偷花賊),且一開口必陰陽怪氣。
她大概是有點賤的,被他陰陽怪氣地刺激幾句,馬上就除了生氣,沒有自怨自艾了。
謝謹行後來削皮非常熟練了。不知道是不是無數次給顧安安削蘋果練就的功夫,他熟練掌握一刀削下完整的皮的技能。他後來每一次給顧安安的水果,都很圓潤。
某一天,在一次給她銷了一個完美的蘋果後,他突然問她:“你想結婚嗎?”
顧安安握著蘋果,臉上故作歲月靜好的笑容都凝滯了。
她搭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攥緊,乾巴巴地笑:“小舅舅覺得我這個樣子,還能結婚嗎?”
“為什麼不能?”
對方似乎不理解她的黯然,平靜的語氣像是在說一個什麼眾所周知的事實,“你一直很美。”
……
第一個夢結束的猝不及防。下一個夢又不給喘息的機會,湧上來。
顧安安難受地在被子裡大喘氣,額頭的發絲濕透了。大概是因為難受,喉嚨裡發出像瀕死的小獸一樣乾啞的嗚咽聲。謝謹行扭頭看了眼家庭醫生。
打了電話發現顧安安不對勁,謝謹行就立馬叫了家庭醫生過來。今天的他本來是在Q大商談一個專利轉讓的事,路過京傳,就想過來看看。
結果幾個電話顧安安都沒接,接通了,全在胡言亂語。
他立即推了跟秦嘉樹的難得飯局,倉促趕過來。
醫生無奈地笑:“真的是簡單的流感,燒退下去就好了。”
客廳的熱水還在燒著,謝謹行親自給她的腦門上又換了個退燒貼。
第二個夢境。
是在一個對陸家來說很重要的宴會上。
華燈初上,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燈下,身穿華麗衣著的貴客們端著酒杯,遊刃有餘地進行著交際。顧安安穿著由沈珊讚助的緋色長裙,正站在甜品台旁邊。
手指攆了水果盤上一顆鮮豔奪目的車厘子,往嘴裡塞。
嚼了兩下,就看著挽著陸星宇胳膊,穿著陸氏最昂貴的禮服,脖子上戴著陸氏珠寶據說價值三千萬的項鏈的蘇軟,正被一幫意氣風發的二世祖簇擁著走進來。
沈珊還是一如既往的衝動。端起旁邊侍者托盤上的一杯紅酒就衝了上去。
不過這杯紅酒沒有澆到蘇軟的裙擺上,也沒有澆到她那張盛裝打扮之下依舊不算出眾的臉上。反而是被周嘉譽一個反手給擋回去,紫紅的紅酒一滴不漏地全潑在了沈珊自己的臉上。
當時的局面,難堪的音樂聲都停下來。
顧安安忍著心中的酸澀,沒有看陸星宇。快速抽了幾張紙巾衝上去給沈珊擦臉。
混亂之中,大概是蘇軟的騎士團覺得她這
個沈珊的頭號跟班,會為主子報仇。不分青紅皂白的,反手將她一推。顧安安穿高跟鞋本就站不穩,在被人推搡後,直直地往後撞去。
沒有人扶或者拉一把,顧安安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在落地的瞬間,她回頭看了陸星宇。
陸星宇大概沒想到被推的人是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
想要過來扶她,卻被蘇軟怯生生地拉住了。她夾著嗓子喊住陸星宇,蘇軟捏著裙擺露出了自己纖細小巧的腳尖,纖細的眉頭緊緊地蹙著,好像疼的很難受的樣子。
“星宇,她剛才踩到了我的腳,我腳好疼啊……”
陸星宇立即就不記得去扶她,顧安安呆坐在地上看著他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耐心地嗬護著蘇軟。心中的寒涼無法言喻,正呆呆地看著時,垂落在一邊的手腕突然被一隻溫熱的手給握住了。
對方力氣很大,像拉一個玩偶一樣隨意的將她拽了起來。
顧安安還沒站定,就嗅到了一股清冽的帶著冷感的木質香味。對方的手很客氣,確定她站穩就鬆開了。溫熱的觸感離開,顧安安茫然地扭過頭。
——看到是一個陌生的俊美男人。
托謝家的福,京圈的富家子弟,顧安安差不多都認得。但眼前這個相貌已經好到惹人震驚的男性,她並沒有見過。對方一身裝扮,不用細品都知道價值不菲。
“陸星宇。”對方沒有看她,扶起她後就看向了今日宴會的主角,“這就是你的教養?”
要知道,陸星宇被稱為京圈太子爺。
什麼意思?
整個京圈的富家子弟,沒有人能壓得過他。無論是陸家的實力,還是陸星宇從小長大背靠的謝家,都是他堅不可摧的後盾。在這個圈子裡,哪怕是事業有成的實業家見了他都得客氣地喚他一聲陸少。
現在這個人,當面叫他陸星宇。並且是以教訓人的口吻。
原以為陸星宇的高傲,肯定會黑臉。
結果陸星宇轉過頭,一看到這個年輕男人就慫了。
不僅挽著蘇軟的胳膊放下來,嘴角矜持又高傲的笑容全變成了慌張。他瞬間站的筆直,非常乖巧地開了口驚訝道:“小舅舅,你怎麼回國了?”
小舅舅。
陸星宇的小舅舅能有誰?
想想,隻有謝家那個小兒子,沒有彆人。
這是人謝謹行。
這是顧安安第一次見到被老爺子掛在嘴邊念叨,又愛又恨的小兒子。
聽說對方十九歲的時候,因為跟老爺子意見不合,帶了幾件衣服就離開了家。之後很多年,一直沒有回來過。不過他不回來,謝家卻不是一點他的消息都不知道。
謝老爺子不僅知道小兒子順利完成了學業,還靠一手之力創建了國內頂尖的人工智能公司。
據說掌握著國家尖端的技術,且擁有著難以估算的前景。
假以時日,他不需要依靠家裡,就完全可以打造下一個謝家。
這
個被老爺子每天去謝奶奶牌位前彙報戰果的小兒子,現在站在自己的面前。很快,陸星宇就鬆開了蘇軟,非常鄭重地走到她的面前,給她道了歉。
並且,他身後那幫騎士團也逃脫不了,全都為自己動手一事給她和沈珊道了歉。
顧安安摳了摳手指,莫名覺得手腕的地方有點燒熱。
沒有得寸進尺,顧安安揚起一抹微笑,非常好脾氣地表示自己原諒了他們。陸星宇怔怔地看著她,表情有種說不出的澀然和悵惘。但顧安安很快就沒興趣去關心陸星宇在悵惘什麼,是不是因為自己。因為他們發現謝謹行在這就不走了。
或者說,被陸星宇他們圍在中間的蘇軟不想走。
她撒嬌說喜歡在這,想在這裡吃甜品。
顧安安早就知道陸星宇喜歡蘇軟,但每次看到他為蘇軟鞍前馬後,還是會覺得難過。
她總是忘不了初見時,陸星宇衝她毫無陰霾的笑容。也忘不了十六歲時,陸星宇端著草莓蛋糕爬樓,蹲在她房間的陽台敲她的窗戶,咧著一口牙齒笑著跟她說:“要好好讀書,將來咱們要上同一所大學。”
隻是沒想到她做到了,陸星宇卻喜歡了彆人。
顧安安鼻子有點酸,沒出息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本以為身邊沒人,可以放肆地抹淚。
結果耳邊突然響起低沉的嗓音:“哭了?”
顧安安一激靈,驚悚地抬起頭。
原以為解決了外甥沒教養對女生動手問題就該離開去他自己的成功人士圈子的謝謹行,端了一杯果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他好似一點不在意來自旁邊人的奇怪目光。旁若無人地在這種重要的商務場合,喝起了小女孩喜歡的柳橙汁:“想喝?”
大概是顧安安眼睛太赤.裸裸,被他誤會了想要。他很為難地解釋:“我喝過了,不能給你。”
顧安安:“…………”
顧安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心理,但真的很奇怪,這個傳說中非常桀驁不馴連謝爺爺都搞不過的小舅舅,此時蹙緊了眉頭。
他為難地看著自己的飲料。又扭頭看了眼顧安安,仿佛難以割舍。
最後實在受不了小姑娘可憐巴巴的眼神,扭頭又招來一個侍者,耳語了幾句。
再然後,侍者給顧安安送了一杯同款鮮榨柳橙汁。
顧安安:“…………我其實沒有想喝。”
“多喝點甜的,就知道挖野菜很苦了。”對方掀了掀嘴皮子,言語辛辣得顧安安頭皮發麻,“年紀輕輕的,吃點好的,王寶釧的活兒少乾。”
顧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