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夜幕, 宛如張開的布口袋,要將天地間萬物都收納其中,看不見底。
納穆福引著人到了書房門口,同正坐在太師椅上的鼇拜道:“阿瑪, 班大人來了。”
鼇拜回轉過神, 班布爾善身著福紋常服,同鼇拜拱了拱手, “不知鼇中堂晚間尋我到此, 可是有要事協商?”
他衝班布爾善招了招手, 二人往書房內間而去, 同時坐定了下來。納穆福退出屋子, 站在院中四下裡觀察著動靜。
鼇拜:“今兒上午在看台,你都看見了?”
班布爾善略一思忖,便反應過來鼇拜問得是什麼, “您是說, 皇上對您女兒的態度?”
“嗯。”鼇拜應了一聲道, “不明不暗, 至少不排斥。”
“豈止是不排斥,依照我看, 皇上對令嬡很有幾分歡喜。連那準格爾部的台吉僧格都問皇上,令嬡是否是其心上之人。隻要眼不瞎, 多少心裡都有點數。早先我不就同您說過了麼!”
鼇拜緩緩歎了口氣, “實不相瞞, 這也正是我的擔憂之處。你我共謀大事多年, 原先也沒有動逼宮的心思。可這幾年幼主愈發強硬,對我等老臣的不滿也塵囂日上,我這才逐漸同你和泰必圖幾人的提議靠攏。伸頭一刀, 縮頭也是一刀,瞻前顧後本不是我鼇拜的行事作風,可畢竟一旦失敗,這是滿門抄斬滅九族的大事,我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我的子孫族人思量。”
班布爾善輕輕在小幾上手指點了點,“您也說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假若事成呢,那可是名垂千古的大榮耀,到時候您為皇上、納穆福少爺就是太子、您的女兒便是固倫公主、和碩格格,沒有心不狠不搏一把就能輕而易舉成的事。”
“當不當皇帝的倒在其次,我隻是看不慣康熙要奪我等的權力,讓咱們回家頤養天年。咽不下這口氣呀!想我鼇拜戎馬一生,年輕時便將一切獻給後金、大清,到頭來一個我看著長大的毛孩子,就要壓我一頭,他皇阿瑪、皇瑪父在的時候敢嗎?知道他們的子孫是這樣待我們的嗎?”鼇拜兩手一攤,越說越動了氣。
“所以說,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鼇拜一擺手,“你也不必強行拔高我,沒有萬全之策,輕易我不會起兵。聽聞此次米思翰提議撤藩,平西王吳三桂、耿精忠他們上下意見非常之大,隱也有舉兵造反之謀劃。倘若我們作壁上觀,待他們打得兩敗俱傷之時,再一舉托出,產滅平西王奸賊,豈不是一舉兩得、名正言順?”
班布爾善聽了鼇拜這話,也覺得頗有道理,“皇上到年底十七了,按理說早該親政。親政他就必得辦一件大事。”
鼇拜伸出三根手指,笑道:“如今他三大心腹之患,我、吳三桂、僧格。必得先除其中之一,誰最容易,先除掉誰。”
班布爾善心頭一顫,眼珠子轉了轉,“您是覺得會先除掉我們?”
“先解決內憂,總比外患好弄。”
“那他有什麼後招,我們便吃不準了。”班布爾善若有所思,“如今皇上什麼心腹事都去找鑾儀衛去做,鑾儀衛神出鬼沒。指揮使葉克蘇又是他的親表哥,站在佟國維那邊。皇上是愈發倚重自己的親舅舅,遠我們這些舊臣。”
鼇拜輕輕笑笑,拿出了一個物件,放置於榻上的小桌之上,“班大人請看。”
班布爾善順著看去,狐疑地取了起來,“這不過是一隻尋常的荷包,看樣子像是女子所繡,不知有何玄機?”
“這是下午淑寧郡主贈與我女兒的,用以驅蚊蟲。旁人看不出,但我鼇拜縱橫馬背,打過無數的仗,對某些東西卻是頗有見識。這裡頭摻了一種東西,一種狼尾花的粉末,聞起來同薄荷葉差不多,實則宛若母狼身上氣息,若在荒郊野外,公狼循味道而來,是會攻擊佩戴之人。”
班布爾善瞪大了眼睛,“這……這怎麼會送到令嬡的手上?”
“荷包轉贈三種人,一為友人,二為情郎,三為親眷。若是給友人或留給自己,明日狩獵,女子是不去山林主狩獵場,那裡無猛獸,充其量隻是有野兔、山羊,便也沒什麼危險;轉贈親眷,那便是我;轉贈情郎……”
鼇拜沒有說完,班布爾善卻接著把話推測了下去,“很有可能會贈給皇上。”
“不止,米思翰家那小子先前也纏著我女兒甚久,月兒對他頗有幾分愧疚,送給他也是有可能的。你說折損我們三個誰得利最大?”
聯想起贈送人淑寧郡主的身份,答案宣之於口,“平西王?近來馬齊的阿瑪主張撤藩,平西王那頭的人恐怕早已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傷了他兒子,正好可以敲打一番。”
鼇拜細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做得太明顯了,他膽子沒那麼大,把手伸到這麼遠的地方。恐怕他同我們想得一樣,也是想看皇上先除掉我們,弱時再動手。此人必定心思惡毒深沉,又暗中知曉我女兒同皇上的一舉一動,也未必是淑寧郡主本人,行宮裡人多手雜,被人利用了也說不定。吳應熊那兩個兒女都是病秧子,得小心世子吳世琳,他好與人結交。”
“那您的意思是?”
“將計就計!明兒我戴著這個去,倒要看看,到底有什麼貓膩!區區幾個狼崽子還傷不了我性命!”鼇拜躊躇滿誌,“還有一事,僧格想娶我女兒。你覺得可行麼?”
“他找過你?”
“那倒沒有,他找了我女兒。”
班布爾善恍然大悟,為何今晚鼇中堂匆匆來尋他,事情實在是太急了。
“不妥!與僧格交易,那種外族人沒信用的!頂多能助力一陣,反咬一口的時候,會比誰都狠。而且皇上也必定不會答應。”
鼇拜深吸一口氣,“這個我自然也是知道的。正因如此,才輕重不得。若叫皇帝知道僧格有這個心思,恐也會忌憚我們,到時候不好行事啊。真不是時候!”
班布爾善略一思忖,忽而拍案,“好辦!讓令嬡去同皇上說此事,最合適不過。”
“哦?此話怎講?”
班布爾善湊過來道:“與帝王談情意,情意不值一錢。但與之談利益,才是大有可為。要讓皇上覺得,令嬡的心是與他站在一處的,是需要他庇佑的,才會甘心收下令嬡的示好、示弱。用她來對付咱們。您想啊,假若擔心自己的阿瑪將之嫁到蒙古,還是僧格那樣的人,自家人不袒護,誰能替她做主?自然是高高在上的那位。順水推舟,合情合理,也能消除對令嬡進宮接近的疑慮。誰能拒絕一個貌美女子的示弱?還是解救其於水火。”
鼇拜聽了聽,深以為然,“還是班大人深謀遠慮,回頭我就同她去說。另外,倘若僧格來找你我,不拒絕也不答應,就這麼拖著他用作應付。”
“三個。吳、皇、僧格!”班布爾善手指蘸水,在桌子上畫了三個點,最後中間點了一點。
行宮上空波譎雲詭,山林間卻有片刻寧靜。
“晚上旁的女子皆在行宮歇息,你為何出來走動?瞧你鬼鬼祟祟,行事如同鬼魅,可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挽月氣憤不服,“皇上可莫要誣賴好人,您見過我這樣兒光明正大的鬼魅麼?”
“鬼魅談不上,充其量也就是隻山野兔子精、山羊精。”
挽月朝那篝火上方的架子上瞄了瞄,“那皇上,你們可正在吃兔子精、羊精呢!挽月是不是該為我的同族人叫叫屈?”
三人面面相覷,轉而大笑,玄燁站起身,將手中的烤羊肉一舉,“吃上一口,你就不說此話了。”
挽月垂眸,撇了撇嘴,“我不吃自己。”
玄燁頓覺好笑,“嘗一嘗吧,這夜風涼颼颼,你又在草原上吹了冷風,彆光顧著同人家說話,到頭來自己還餓著肚子。”
挽月知道他是在點下午遇見馬齊的事情,心裡一笑,想道:若說不在意,倒也挺在意麼。您這心胸,可是一點不似草原寬廣哦。
“烤羊肉有什麼好吃的?吃來吃去都膩了,要吃就吃不一樣的。我會做,你們敢吃麼?”
三人站在一處,互相看看,玄燁輕笑一聲,上下打量她一番,似是稀奇,“關公門前耍大刀,朕貴為天子,禦膳房的禦廚什麼不會做?你還真是好大的口氣!”
挽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華夏美食遍及天下,禦廚又不是所有地方的東西都嘗過。倘若臣女做出來了,皇上嘗了覺得好。可要賞賜我什麼?”
玄燁頓覺好笑,回頭同那兩個人對視一眼,轉頭背著手道:“你來提。”
挽月想了想,“暫時還沒想好,不過請容大爺和曹大爺做個見證,皇上到時候可不許賴皮!”
“請!”玄燁做了一個悉聽尊便的手勢。
挽月卻同南星耳語吩咐一番,南星聽罷,也感到驚訝,“這能行麼?”
“有什麼不行?”
玄燁卻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不疾不徐這下連肉都不吃了,隻管看著挽月,有心瞧瞧她有什麼花心思。
不一會兒,南星同幾個宮女帶著東西過來了,那三人定睛一瞧,竟是用串羊肉的鐵簽子將茄肉、藕片、番薯、白菜如同肉那般串在了一起。
曹寅皺了皺眉,“這什麼呀?烤菜?”
“嗯。”挽月點點頭。
曹寅頓時大失所望,“還以為有什麼山珍海味吃呢,原來就是這些。你是跟叫花子學的吧?”
挽月不理會他,隻自顧自做了起來,撒上鹽巴和禦膳房送來的西域香料,不會兒香味便彌漫了出來。旋即將之遞到他們三人跟前,“嘗嘗吧!”
容若先伸手接過,將信將疑嘗了一口,眉目舒展,露出了笑意,誇讚道:“不錯呀!沒有光吃羊肉那麼膩。”
曹寅卻是不信,嘀咕道:“烤肉吃是為了烤出油,有油才香。這些東西乾巴巴的,哪裡會好吃?”
挽月不多言語,隻繼續笑著做手上的動作。
不一會兒,三人便大快朵頤,將東西一掃而空。
“怎麼樣?好吃嗎?”
玄燁一怔,轉而問曹寅道:“好吃嗎?”
曹寅也一愣,震懾於對方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戀戀不舍地放下,搖搖頭道:“不好吃!”
容若驚詫,也抬起頭,蹙了蹙眉,似乎又不大願意附和他們,“尚可,差強人意。”
玄燁抬起頭,對挽月笑道:“鄉野做法,難登大雅之堂。”
挽月沒好氣地白了三人一眼,心道:不好吃還都吃光了!
“臣女告退。”
玄燁心下一急,趕忙叫住了她,“唉,與你說笑的。雖色香味前兩樣沒占到,最後一樣還是不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要什麼,朕允你了。”
挽月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忽而朝他們走近。直到走到玄燁跟前,向他一伸手來,“空口無憑,皇上得立個字據。”
玄燁微微慍怒,“朕金口玉言,駟馬難追。”
挽月衝那兩個人努努嘴,“他們倆跟您是一夥兒的,我信不過。”
容若和曹寅紛紛退到一旁,偷偷地笑,誰也不願意這時候插這個手,管這個閒事。
玄燁打量了挽月一眼,一副拿她沒法子的樣子,卻是解下了腰間的一枚玉佩,輕輕地放到挽月手心,“你要的字據,往後想好了要什麼,拿著它來找朕兌現。”
挽月仔細端詳著手中的玉佩,忍不住莞爾:這東西好生眼熟,不就是上回在佟國維家,自己趴在地上,為了阻止眼前之人逃走,死死拽住的那一枚?沒想到這回,是對方主動解下來給了她。
她捏著玉佩在皇上面前晃了晃,“那臣女便當真了。謝皇上恩典!”
晃手間,玄燁卻留意到了她如雪的手背上似有一段淤青,不由拽著玉佩的流蘇拉過來看。挽月以為他要反悔,想要奪回去,於是更加死死拽住,意圖往自己這邊拉。
瞧她這個護短的模樣,玄燁又好氣又好笑,“朕都說了,金口玉言,既然答應給你的東西,就不會再反悔。朕隻是想看看,你這手怎麼了?”
咩?是為了這個?
挽月卻面露委屈起來,“也沒什麼,就磕到碰到了。”
“磕哪兒了?女兒家,也不老老實實的,人家的小姐都走路規規矩矩,你倒是不小心。”
挽月忍不住縮回去揉了揉,撇了撇嘴,心裡道:還不都是因為你!
玄燁將目光從她的手背上移走,“好了,天色已晚,快些回去吧。”
“嗯。臣女告退了。”
推開留芳閣寢宮的珠簾門,碰撞在耳邊發出嘩啦的聲響。
“是。”玉屏看了一眼南星,又看了一眼挽月,輕聲道:“奴婢已經為您準備好了熱水,您沐浴吧。”
將整個人浸泡在熱水裡,沒過肩膀,挽月將將能撫平這一日給她帶來的倉皇。她深吸了一口氣,將將鬆弛下來。掌心的玉,圓潤通透,舉起來對著光看,能看清上面的圖騰和字。
“愛新覺羅……”挽月喃喃自語,念過又輕聲笑笑,苦思冥想道:“我該要個什麼呢?得像個特彆劃算的……要不然讓他把內帑的銀子都給我、狠狠宰他一刀好不好?”說罷,又覺得太不切實際,連自己都笑了。
水汽幻化做水珠,從她精致小巧的鼻尖滴落入浴桶裡,南星一邊給挽月用木瓢潑灑溫水,心中也不禁感慨:小姐真是生得冰肌玉骨,容色絕佳。這樣的身子,任誰見了不會心神蕩漾?
泡了一會兒之後,總算驅散掉發自身體中的惡寒。挽月從浴桶中起身,換上寢衣。玉屏提著一籃子食盒走了過來,“小姐,禦膳房給留芳閣的每位伴讀送來了夜宵,這是給您的,都是些新出爐的點心,還熱乎著呢。您用一些吧。”
挽月淡淡掃了一眼,沒什麼胃口,對玉屏吩咐道:“放到明兒就不新鮮了,你和南星分了吃吧。”
小姑娘家都愛吃,玉屏和南星面露喜色。玉屏卻忽又皺了皺眉,“那這果脯蜜餞,要不要給您留著?”
果脯蜜餞?挽月擦了擦頭發,好奇地看去,都是些她平日裡常吃的霜糖陳皮、梅乾、杏乾之類的。她往下扒拉了一番,果然找到一張包糕點的紙,正面畫著一隻香爐,反面畫著四匹奔馳的駿馬。
一言九鼎?駟馬難追?
挽月頓覺好笑,這家夥還挺有意思。
許是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竟就挨著被子昏昏沉沉地睡去。待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是被南星急促的聲音喊醒的。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挽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床畔的南星神色緊張,聲音急切。看到她睜眼睛,趕忙同她道:“今兒皇上同眾臣狩獵,遇見野狼襲擊了,老爺受傷了!”
“野狼?怎麼會有野狼呢?”挽月立刻從床上支棱起來,匆匆就要穿鞋襪。
玉屏一邊幫她穿鞋,一邊解釋道:“其實這南苑的山林除了有鹿、羊、兔等一些溫和的動物,本就會有許多凶猛獸禽,像什麼豹子、老虎、野狼、熊。狩獵是為了維持將兵們的血性,獨有的一種操練方式。可這回不知怎的,那狼野性非常,遇見射箭非但不跑,反而向射箭的人撲了過來。”
“快走快走!”
挽月慌不擇路,到鼇拜同納穆福所住宮室時,裡裡外外已是圍了不少人。“阿瑪!”挽月衝上前去,見鼇拜仍舊坐著,隻是胳膊上吊著個繃布,隱有血跡滲透出來。周遭班布爾善、濟世等人滿滿當當站了一屋子,聽見挽月的聲音,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
鼇拜看見女兒,“呦,月兒你來了。”
“您怎麼受傷了?”挽月心急如焚,先是看看鼇拜的傷口,接著左顧右盼尋找太醫的身影。鼇拜笑笑寬慰女兒道:“是納穆福去叫你的嗎?太醫都說了,就是點皮外傷,再用些藥歇息些日子就無大礙了。彆說是狼,老虎豹子你阿瑪年輕的時候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
班布爾善在一旁直稱讚,“鼇中堂真乃我大清勇士也!先是兩度救過太宗,如今又從狼爪下救了當今聖上,有您這樣的股肱之臣,必護佑我大清繁榮昌盛!”
旁邊一眾大臣附和著。
“某在當時親眼所見,皇上受到野狼攻擊時,鼇中堂本不在身邊。那些個侍衛對著狼射箭,可有一匹狼似乎是狼王,竟是腿上中了一箭也不曾逃離,反倒向皇上撲了過來。鼇中堂從天而降,有如神兵,徒手與狼搏鬥,生生擰斷了那狼王的脖子。”
在場的人無不唏噓,仿佛聽說書一般。唯有挽月面露擔憂之色,“阿瑪,您都多大歲數了?還逞英雄呢?”
鼇拜不以為然,“哎,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不墜青雲之誌。況且幾個狼崽子而已,不足為懼!”
挽月卻站在一旁動也不動,走不也不走,隻暗自打量著鼇拜和班布爾善的神色。
班布爾善的目光迅速在挽月臉上繞了一圈,旋即眼珠轉轉,忙道:“要不,咱們就先回去?讓鼇中堂好生歇息。”
“好好。”其餘諸人皆附和。
待人都走後,納穆福又謝了其他幾位來探視的大人,直到屋子裡隻剩下鼇拜和挽月,挽月坐了下來,開門見山道:“阿瑪,您還真是挺關心皇上哈?如此拚命地前去救駕!”
鼇拜不以為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我當然信您的心是好的,可是……”挽月伏在案幾上,手托腮,試圖從鼇拜臉上看出端倪來,“您這不會是苦肉計吧?”
鼇拜訕訕笑笑,“怪不得班布爾善都說你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你也彆這麼說你阿瑪,我真沒想眼睜睜看著皇上受傷送死,平日裡矛盾歸矛盾,可從來沒想過用這等下三濫的招數!萬一缺胳膊少腿……往後就九泉之下我也愧對太宗、世祖。”
“短時間內,他是真動不了您了。您這忠心表的……”想不信都難了。挽月看著那滲出的血跡有幾分駭然,“多疼啊!怎麼會有狼呢!”
鼇拜目色深沉,“月兒,往後進宮多凶險,你可遇事遇人多思量思量。”
“怎麼了?”挽月一聽這話必定和她有關啊!
鼇拜用剩餘的一隻好胳膊,掏出來一個荷包,正是昨日她的那隻,“裡頭有能吸引狼的香料,尋常人聞不出來。非得我這種久經沙場,在山野林間見識多了的老將才有可能識彆。”
挽月大駭,“這是郡主給我的,不可能是她要害人吧?”
“行宮人多手雜,有人借郡主之手也是有可能的。你彆忘了她的身份。”
“可這很容易查到她頭上啊,本來吳家就岌岌可危,豈不是往死裡葬送?”
“雖是招險棋,但若事成,卻是破壞極強。不論怎麼說,此人是想借你的刀。”
這倒真令挽月心裡警惕上了。竟然會有人惦記上她,利用上她,會是誰?
“誰都有可能。吳家人,準格爾的人,我的人,甚至皇家的人。我猜想,對方必定料定你和皇上關係密切,想要碰碰運氣,看你會不會贈送出去。假若沒有,說不定有後招;假若有,那邊順水推舟。”
她忽然想起,自己還將另外一個給了馬齊倒很多,“馬齊呢?他是不是也受傷了?”
“險些受傷,不過禦林軍及時射死了那些狼。”
“他能得罪誰?”
“他昨日得罪了僧格,他阿瑪得罪了吳三桂。”
挽月眼前不自覺浮現一張清瘦的臉,十指如行雲流水在琴上撥弄音律。
“女兒啊,聽說鑾儀衛一直在查咱們家,四處搜集證據。”
挽月聽到這個,雖是驚訝也是意料之中,葉克蘇對她極少有好臉色,不過是因為彼此有用才短暫合作,說他查鼇拜家,她一點不稀奇。
“阿瑪也不對你兜圈子了。我這出苦肉計有多少成效,全看皇上信不信我。但眼下你倒是有個絕佳的借口可以走近皇上身邊,令他消除大部分對你的懷疑。”
“是何借口?”
鼇拜看著女兒的眼睛道:“僧格咄咄逼人有意求娶和親,我猶豫,而你不願意。唯有天子能庇護,有時示弱反為前進。”
挽月的心再次惴惴不安,這事情果真比自己想得複雜多了。“若他同意呢,以此試探您的忠心,如您不忠,正好名正言順殺之。”
“兵權在我手中,軍中響應大半;準格爾兵強馬壯,皇上不會這麼做讓我們強強聯合。依阿瑪判斷,他多半會接納你,以此牽製我,最好能讓我先對付吳三桂。”後一句話是班布爾善同他說的,但鼇拜沒有對挽月說出口,隻要她能生下皇子,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昔有曹孟德將女嫁給漢帝,自己也可效仿。女兒他自然是要保護的,女婿麼,聽話最好。
見挽月未說話,鼇拜便同她道:“你且再回去思量思量,眼下正亂著,不急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