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致遠品嘗結束,若無其事地放下叉子,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低頭翻閱手中文件。
楚弗唯瞧他裝得雲淡風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好大庭廣眾伸手抽他,索性桌下抬腿,直接撞他一下。
“彆鬨。”
韓致遠身軀挺直,指尖扶著一頁紙,好似沒有任何反應。
桌下,楚弗唯卻感覺腿側被貼住,布料摩挲間帶來輕微的麻。對方用膝蓋將她輕頂回去,沒有凶狠還擊,反而親昵安撫。
“你讓我先挑,現在又翻臉,怪小氣的。”
“……”
他確實不需要吃抹茶,他本身就有夠綠茶的!
楚弗唯以前覺得韓致遠滿腹心機,但他當時隻對著長輩施展,還沒到圖窮匕見的地步。現在,他連裝都不裝了,故意要讓她察覺,甚至不再用冷言冷語遮掩。
更微妙的是,她沒有理由拒絕,在外人看來,他做得合情合理。
好消息:一眼窺破異性的茶藝。
壞消息:對方是她法律上配偶。
楚弗唯很想怒抽他一頓,讓其彆跟自己玩釣係,但思考一番卻正襟危坐,生怕暴揍韓致遠,都會讓對方爽到。
她逐漸摸索出規律,每當自己主動觸碰他,例如踩腳、撞腿等,他以前不屑一顧地回避,現在卻暗戳戳還回來,不再擺出劃清界線的態度。
他的防線鬆了,她還沒有適應,才會屢屢中招。
枯燥無味的董事會會議結束,會場裡響起熱烈掌聲,領導們也陸續地退場。
韓老爺子要回辦公室休整片刻,跟楚弗唯等人相約在餐廳見,便率先離開主會場。
楚弗唯和韓致遠看眼時間,同樣決定回去小憩片刻。
兩人乘坐獨立電梯,進去後刷工作牌,就能直升韓致遠所在的辦公樓層。
楚弗唯站在電梯門旁,視線從上而下,將他來回掃視,流露些許怨氣。
她不料此人小動作頻出,自己卻沒什麼辦法製裁他,過去的喊打喊殺早就失效,現在貿然訓斥他,都會像打情罵俏。
“瞪我做什麼?”
韓致遠見她目光灼灼,不知她打什麼主意,隨手一指角落,提醒道:“這裡有攝像頭。”
楚弗唯冷笑:“你覺得攝像頭能保護你?”
他鎮定道:“至少還留下了罪證,不是憑空丟了清白。”
“……”
得寸進尺的無恥之徒!
她就該拋棄仁義道德,采納王露的惡人建議,狠狠地玩弄他一番,讓他領悟社會險惡!
*
董事會會議結束後,眾人少不了聚餐應酬,紛紛上前來問候韓董,本職工作之外,還有人情世故。
餐廳內,楚弗唯抱著蹭飯吃的態度,時不時也被點名,出聲應和起長輩。
儘管她在恒遠並無職務,但韓老爺子看到董事,都會逐一介紹給她,擺出自家人的親熱。
“
弗唯,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梅淑敏,我們集團董事。”
梅淑敏舉杯而來,她面容柔和、眉眼帶笑,恭謹地站在韓老爺子身邊,並未跟楚弗唯視線接觸。
韓老爺子懷念道:“她的姐姐你應該有印象,曼青來家裡拜年,當時還愛逗你來著,最後送你個小東西。”
楚弗唯點頭:“一枚金柿子。”
那是兒時的回憶,梅曼青還沒有退休,在集團裡擔任要職。她逢年過節會上門拜訪,有一回遇見來做客的楚弗唯。
坦白講,楚弗唯遺忘對方長相,就記得那枚黃金柿子。
“呦,記著呢。”他回頭望梅淑敏,樂道,“看來從小就喜歡黃金。”
“不然能將涎玉齋經營得那麼好?”
梅淑敏稱讚完,露出婉約的笑:“要我說,您該給弗唯提名個董事,多多幫恒遠出謀劃策,這樣過來參會,不就更有意義。”
恒遠集團董事會就快換屆,等新班子成立,又是三年任期。她隨口提起,竟不知是客套讚歎,還是出自真心實意。
韓老爺子歎息:“我倒是想,但股東大會也不是我開的,還得考慮其他股東的意思,人家弗唯和何董也不一定樂意呢。”
梅淑敏一愣,這才看向楚弗唯,詢問道:“您不願意嗎?”
楚弗唯坦白:“主要我沒在恒遠任職,不好吧。”
韓老爺子是董事長,韓致遠和韓旻熊作為董事,都在恒遠擔任職務,分管不同的業務線。
董事是由股東來提名,靠股東大會選舉產生,韓旻熊握著20%股權,必然不會允許她上位。
“外部董事,獨立董事,都可以的。”梅淑敏好言相勸,“董事會不就是集思廣益的地方,全都在集團任職才亂了套,需要一些外界的中立觀點。”
她又看向韓老爺子:“咱們每年找那麼多專家做獨立董事,我看楚總不比他們差嘛,能力和戰略眼光都更好。”
“我不懂什麼元宇宙技術,但‘古韻境遷’主題做得多厲害,還有那些非遺和國潮設計。”
韓老爺子哭笑不得:“你是有備而來啊。”
他算是反應過來,梅淑敏盯上楚弗唯背後的資源,韓致遠手裡的元宇宙項目被轉交,不代表“古韻境遷”設計主題也不能用了。
梅淑敏負責文娛業務,近年卻沒什麼起色,僅能維持收支平衡。
萬星集團在時尚、珠寶、遊戲、文化等領域頗有建樹,尤其擅長旗下品牌的IP聯動,遠比恒遠文娛線有活力得多。
梅淑敏無奈道:“韓董,我也是想搞好集團業務,跟人家取取經。”
韓旻熊踏入集團較早,握緊房地產、零售業等業務,發展較為穩固,人脈關係廣泛。韓致遠靠計算機和金融彎道超車,才在恒遠奪得一席之地,否則追不上長輩的積累。
梅淑敏處境就較為尷尬,既非韓老爺子的直係親屬,掌管的文娛也非集團重點業務。她很難從恒遠獲取更多資源,像元宇宙項目般拉來巨資
,勢必得將眼光投向外界。
韓老爺子將元宇宙轉手韓旻熊,是由於投資金額過大,再加上夫妻是利益共同體,怕韓致遠及萬星集團膨脹發展。
但梅淑敏管理的業務式微,跟楚弗唯又素不相識,萬星集團不一定能看上。
因此,韓老爺子對此沒什麼疑心,既不好意思遊說楚弗唯幫忙,又沒道理攔著梅淑敏推銷,索性左右望了望,找了個借口離開。
“那你們多聊聊,看你能不能說服弗唯。我都是快退休的老頭,趕緊讓到一邊,不能耽誤正事。”
韓老爺子起身讓道,擺出明哲保身的架勢,沒打算往裡搭上人情。
梅淑敏目送韓董離去,試探出對方的心態,至少不抗拒自己跟楚弗唯接觸。隻要恒遠沒往裡投錢,韓董對給不給名號一事,看得並不算重要。
梅淑敏轉身詢問:“我還是想再確認一遍,您真的對董事沒興趣?”
楚弗唯散漫地笑道:“我其實也挺好奇的,您確定可以提名我?”
韓致遠都不一定能做到,他要是敢張口,必然引來懷疑。
此事必須由第三方來做。
雖然梅淑敏管的業務在集團邊緣化,但梅曼青在恒遠負責人力資源很多年。
她們究竟還有多少能量,確實可以靠提名新董事,來試一試實力。
*
光曲大道,古樓坐落在馬路邊,有種隱於鬨市的韻味。
梅淑敏專程來到涎玉齋,還叫上江拓洋作陪,跟楚弗唯聯絡感情。一行人到設計樓逛了逛,回主樓欣賞翡翠珠寶,還在茶室裡品茗閒聊。
梅淑敏對涎玉齋新品讚不絕口,不斷肯定“古韻境遷”的主題,認為完全能借此孵化影視作品,說不定發行海外後,進行一波文化輸出。
對方舉出不少文化出海的例子,堅信文娛產業相比海外展廳,更能打響涎玉齋的國際名聲。
當然,藍圖是美好的,落地卻有風險。
楚弗唯主要是傾聽,時不時擠出些微笑,不好回答時就讓江拓洋開口。她還沒糊塗到,有人畫餅就開吃,雙方八竿子打不著,互相信任也需要時間。
“梅總,是這樣的,我們上回能跟恒遠聯動,您心裡也該清楚,主要是靠韓致遠。”
楚弗唯為難地笑道:“這層關係一旦斷了,我回去跟萬星也不好交差,都說師出有名,我是有恒遠的股份,但不好直接插手裡面的事,歸根到底還是缺一步。”
韓致遠是恒遠董事,又是何董的女婿,才撬動萬星資源。
梅淑敏何德何能,撐頭來完成此事?
除非有人替代韓致遠當初的位置。
梅淑敏被此話一點,當即頷首,取出手機:“明白,如果您手裡有個人材料,能麻煩抽空發給我嗎?”
“董事會成員提名和選舉都有程序,我們需要候選人相關背景和資料。”
她確認完換屆日程,婉言道:“您最近也可以了解一下恒遠文娛,歡迎來實地考
察,多給我們提意見。”
楚弗唯自然痛快應聲,不但將個人簡曆發給對方,還敲定拜訪恒遠文娛的日子。
反正多看看又沒損失,萬一梅淑敏沒將她送進董事會,她也可以順勢反悔不合作了。
楚弗唯深諳對方敢拉攏自己的緣由,一是沒直接站隊韓致遠或韓旻熊那麼敏感,二是萬星資源是她的,就算自己跟韓致遠離婚,這條資源線依然不會斷。
這也是梅淑敏詢問有沒有簽署《一致行動協議》,還千方百計想讓楚弗唯提名董事的原因。
至少在三年任期內,楚弗唯的婚姻狀態,不會影響雙方合作。
*
家中,楚弗唯在外奔波一天,回來就看見客廳暖燈。
她站在玄關換鞋,聽見椅子拖動的聲音,似乎是韓致遠站起身。
他已經換上深色家居服,走到客廳內盯她脫鞋,隨口道:“最近越來越晚了。”
涎玉齋不用忙於海外展廳,按理說工作量減輕,但楚弗唯行程卻忙碌起來,到家時常常是深夜。
楚弗唯歎道:“你們梅淑敏董事盛情邀請我,加入坑蒙拐騙的文娛大家庭,恨不得把她手裡業務線介紹遍了。”
恒遠文娛同樣劃分板塊,有影視、綜藝、直播、短視頻等,甚至還有藝人經紀、海外發行等業務。
梅淑敏想要促成此事,最近彆提有多上心了,時不時約楚弗唯參加活動。
“怎麼突然跟她打交道?”
“人家自己找上門的,不願放棄‘古韻境遷’,想要撿韓總的漏兒。”
韓致遠端著馬克杯,若有所思道:“她是個聰明人,當年急流勇退,據說韓旻熊費不少力氣,也沒拉動她那波人站隊。”
梅淑敏當初退居到文娛,放棄集團的重要業務,是不想跟韓旻熊針鋒相對,近年面對叔侄爭鬥也三緘其口,不願意蹚渾水。
梅曼青以前替韓老爺子乾活,但隨著二人淡出集團、回家休養,底下人的歸屬也模糊起來。
“反正就先聊著唄,我跟她都不熟,看看靠不靠譜。”
楚弗唯冷不丁抬頭,說道:“對了,我明天晚上有事,不在家裡吃飯,你早點休息吧。”
“聽起來你要搞到很晚?”韓致遠挑眉,“是涎玉齋,還是萬星的事?”
“都不是,梅總叫我到公司坐坐,說約了經常合作的藝人,一起隨便聊聊新項目,晚上再吃個飯、唱會兒歌。”
這真是常見的文娛飯局風格,梅淑敏特意詢問楚弗唯,有沒有欣賞的明星藝人。
無奈楚弗唯對追星毫無興趣,一個人都說不出來,便隨便對方發揮了。
“……”
韓致遠沉默片刻,不怒反笑道:“我還沒應酬不回家,你倒是率先開始了?”
他愣是被她的所作所為氣笑了,剛剛送走程皓然,又要迎來男明星,簡直連軸轉不停歇,堪稱沒心沒肺。
楚弗唯察覺他陰陽怪氣,忙道:“不是,你誤會了
,有男有女一群人,單純就是玩一玩。”
韓致遠聽聞此話,他笑聲更冷,嗤道:“嗯,你跟誰都玩兒唄?”
跟他是玩兒,跟彆人也玩兒,就沒玩兒夠過。
“拜托,梅總也在呢,她怎麼可能惹麻煩?”楚弗唯大呼冤枉,“都是逢場作戲!”
梅淑敏又不是傻子,跟韓致遠抬頭不見低頭見,敢幫忙給他戴綠帽子才離譜。
楚弗唯就是想,梅淑敏都不應。
“那誰知道。”
韓致遠背過身,朝臥室裡走,語氣涼薄道:“行了,彆喊了,你想去就去,我回屋了。”
楚弗唯面對他的冷硬,一時既好氣又好笑,難得沒體會他茶藝,倒重溫那晚莫名其妙的怒氣。
他內心憤懣卻不喜歡說,總愛拋一句“你發吧”或“你想去就去”,靠獨自逃離來緩解情緒,也不知何時能學會直抒胸臆。
她眼看他離開,懶洋洋道:“那你要來接我麼?”
“我去接你乾嘛,沒準你玩兒得開心,都打算夜不歸宿了。”
韓致遠頭也不回,聲音聽起來沉悶,卻字字都帶刺。
“那不更該來接我。”
楚弗唯笑著打趣:“他們辦展的時候說,韓總每次慶功宴接人,穿得可帥了,不輸男明星。”
這話源於李仕勳,被她略微改動過,原句是“韓總大晚上還孔雀開屏”。
她音色清脆,像是貓爪子,帶來抓心撓肺的癢。
“……”
韓致遠停下腳步,他握住門柄,在關房門前,淡聲道:“幾點結束?地址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