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緊閉, 沒有開燈的房間門裡,隻有通話中的手機屏用來照明,教職工的宿舍都是統一布置,一張單人床靠牆擺, 標準尺寸的長度對於陸儘燃來說太逼仄, 他仰著下頜坐在床上, 背抵床頭,長腿微曲,雙手攥著放到兩側, 並沒有在他身上。
他沒碰自己,從進門到現在, 始終衣服齊整, 放任著愈發煎熬的脹痛。
沒聽見盛檀聲音的時候他還能平靜,現在她一說話, 清清軟軟,故意誘引他的音調在耳邊撓,等於烈火烹油的折磨。
陸儘燃歪了歪頭,淩亂抓向腦後的短發垂落少許, 他吃力地呼氣,唇張開, 再次對著手機上的名字悶悶喘了一聲, 夜深人靜, 讓她聽得更清楚。
盛檀的呼吸節奏明顯變了, 仔細聽, 還夾著細微的吞咽聲。
會動心麼。
會對他更有興致麼。
想開發這幅身體,來親手折騰他麼。
陸儘燃眼前都是盛檀窩在被子裡的樣子,她吻上來的溫熱嘴唇, 話裡話外暗示他更進一步,她連胸衣都省略,就那樣毫不遮掩地在他面前,挑釁似的引導他去越界,他用儘力氣,才能按住這張岌岌可危的乖純面具,沒把她摁到懷裡妄為。
盛檀嘴上說著“管它”,可實際碰都沒碰,她沒有真心,隻是在試探,在逗他,想欣賞他被欲.望控製的狼狽。
不能讓她太如願。
她對他,如果全部儘在掌握了,很快會失去鬥誌。
就要這樣……在她以為運籌帷幄地撩壞一隻純情小狗時,小狗偏要忤逆她的意思,露出一點反骨,出乎她的預料,激著她更上心,對他做出更野的事。
身體難熬到了一個限度,陸儘燃依然不動,自虐一樣,隻用模擬出來的聲音,隔著手機反複去戳弄盛檀的心。
他不想自己解決。
弄了也滿足不了。
這通電話隻是開始,用來告訴她,他那裡不再是不敢提的禁忌,他正在墮落,可以讓她隨便玩。
他要等她來碰。
盛檀嗓子又乾又緊,審問他:“你這是乾嘛,避著我,回去又自己亂弄,你心裡想什麼呢。”
陸儘燃勾著唇,憊懶地笑。
想什麼呢,能說嗎。
想闖進你宿舍,把你抵在那張會吱呀響的小床上,想扯壞那條什麼都遮不住的睡裙,想捂住你嘴,讓你趴在人人都可能聽到的門板上流淚,想聽你示弱告饒,哭著說隻愛我,不會離開我,想禽獸似的咁你,不管天亮天黑。
陸儘燃說:“我試一試……不能讓你沾邊,你彆想這件事,我跟你說說都覺得在汙染你……我怕你嫌臟,也怕我拍不好那場戲,讓你失望。”
“那你……什麼感覺。”
“難受,”陸儘燃側躺下去,如實回答,尾音破碎,“姐姐,好難受。”
盛檀熱得流汗,快把被角擰抽絲了,聽陸儘燃一直沙啞地喃喃,她說不上是心軟還是生氣,沒給他什麼好態度:“活該,自找的,你又不會,難受就對了,蘇白也是第一次,比你更難受,你好歹還有女朋友,蘇白隻能躲著奢望,你就保持這種痛苦到開拍吧,正好貼合角色,彆指望我可憐你。”
陸儘燃被她凶,反而得寸進尺的蓬勃著,他拽過枕頭蒙住臉。
蘇白從沒擁有過。
他卻隨時會被丟棄。
活過一次的人,再扔回煉獄裡,就剩下粉身碎骨了。
他或許連蘇白都不如。
被子裡攏音,陸儘燃似泣似求的低聲挑戰人耐力,盛檀否決掉現在下床去四樓逮他的可能性,既然不方面見面,她乾脆就把電話一掛,晾著不聽話的小狗。
他自討苦吃,不讓他受夠罪,難受出陰影,他就不肯老老實實跟著她節奏。
吊他一次。
下回才能突破。
盛檀儘量平心靜氣,嘗試入睡,幾秒後又睜眼,翻過手機確認是不是關好了,她對著漆黑的屏幕,耳邊還是反複響起陸儘燃說“難受”的聲音。
她不記得過了多久睡著,夢裡光影搖曳,她睡裙七零八落掉在腳邊,有隻手控製著她,她向前伏在桌面上,咬緊手指,迷蒙中看清,竟然是陸儘燃少年時書房裡的那張寫字台。
盛檀驚醒過來,躺在窗簾滲進的晨光裡不停喘氣。
……艸。
她做的這是什麼沒下限的夢。
等她動了動膝蓋,才僵硬地覺出一抹黏膩。
盛檀一大早氣血翻湧,趕緊坐起身,斂住心神洗了個澡,打理好自己,綁起高馬尾,化淡妝,飽滿嘴唇塗一支攻擊性弱的啞光肉桂紅,出房間門去片場。
今天是十一中取景地的拍攝首日,陸儘燃戲份最重,除了蘇白在學校的常規鏡頭,主要幾個高潮都集中在這兩天。
蘇白被一群富二代同學霸淩,為了不讓沈秋難做,他一聲不吭扛著,而後沈秋發現,去找年級主任趙挺,趙挺私下收了錢,不但無視,還反過來羞辱沈秋,蘇白闖進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親眼目睹,終於爆發,撲上去把趙挺打得半死。
趙挺的演員就是昨晚到的宋正南。
盛檀對彆的都很放心,唯一不確定的就是蘇白打架,跟後期冷靜的殺人不同,這一場是跟陌生演員的對手戲,要求他血性爆發,要狠要瘋,陸儘燃那麼循規蹈矩的乖崽,能適應這種反差巨大戲份麼。
片場人多,各崗位都在做拍前準備,盛檀想起常穿的工作服還掛在更衣室,就往那邊走。
更衣室外,江奕正眉頭皺著,音量壓得極低:“燃燃,你真沒搞錯?盛導那件衣服,剛我看了,就在牆上掛著呢,沒丟啊。”
陸儘燃睜大眼,又無措地垂了垂,抿唇輕聲說:“哥,原來你不信我啊。”
一聲輕飄飄的“哥”讓江奕炸了,當場找不著北,心裡軟得一塌糊塗,自動言聽計從。
他忙跟陸儘燃解釋:“不是不是,哥最向著你了,你說的肯定對。”
陸儘燃輕描淡寫地引導:“咱們之前拍戲,沒發生過這種事,衣服丟了一晚還能自己回來,鬨鬼了麼。”
江奕腦筋轉動,一下凝重起來:“哪來的鬼,隻能是人,等會兒——以前沒有,現在冒出來,你懷疑是‘新人’弄的?!姓宋的他要乾嘛!”
陸儘燃及時扼住他的話頭,手指一動,微信給他轉了兩萬塊錢和一張簡略卻精準的圖紙:“哥,先彆問,你找人暗地裡裝幾個隱形攝像頭,位置我標記好了,彆的你不用管。”
江奕咋舌:“你連片酬都不要,哪有錢,乾嘛給我這麼多!”
陸儘燃一臉乖巧地朝他笑:“嗯,我是沒錢,但我願意都給哥,哥彆告訴盛導就行。”
江奕被漂亮小白兔一口一個哥弄得五迷三道,想著一個窮苦大學生把所有錢都給他了,感動得要哭,壓根兒就沒聽出這是封口費:“行行行,我先弄,你放心,剩的錢我再給你,不過你不跟盛導透露就針對宋正南,她估計會生氣,你不怕她罵你啊。”
陸儘燃可憐又真摯地抿抿唇:“提前說了,萬一是錯怪彆人,會讓盛導從中為難,我寧願對自己的猜測負全責,隻要能保證劇組安全,她就算當眾凶我,我也願意。”
跟他發脾氣,冷落他,凶他。
等發現他沒錯的時候。
她隻會加倍對他好。
為了她的心疼,他本來就不擇手段。
江奕點頭走後,陸儘燃進了更衣室,昨晚消失的工作服又回到了原位,如果不是他看到,劇組根本沒人會發現。
這一個晚上,盛檀穿過的上衣,被人拿去了哪,又用來做過什麼齷齪事。
聽到外面盛檀的腳步聲在接近,陸儘燃摘下那件衣服,隨手拎起一把剪刀,面無表情劃爛,拿袋子一裹扔進垃圾桶底層,隨後展開自己一早叫人送來的新衣服,等盛檀推門。
門開的一瞬,陸儘燃恰好眼尾一彎,把衣服給盛檀披上,俯下身,想吻她塗著口紅的唇瓣。
盛檀一躲,扣住他冷玉似的臉:“昨晚私自做了錯事,我原諒你了嗎?讓你親了嗎?”
陸儘燃額頭跟她相貼,趁著短短幾秒裡拚命親昵。
盛檀裝作不為所動,打定主意得給他點教訓,用愛和欲馴化小狗,本身就是甜澀參半,滿足他一陣,再對他淡一陣。
陸儘燃唇色漸漸發紅,每一點湧上的血色,都充盈著被拒絕的熱望,濕漉漉勾人。
盛檀儘可能無視掉,把他推開:“拍戲期間門,做好你演員的本分,對你的導演保持敬畏。”
她說完,捏著陸儘燃下巴拉近,抬頭清冷地親他鼻尖一下,立馬撤開,也沒糾結衣服,拿起他給的這件,毫無留戀出門。
第一場就是蘇白和年級主任趙挺發生語言衝突的戲,這次之後,才有後面的打人。
宋正南在候場,等盛檀出現,他目光定格在她衣服上,瞳孔縮了縮,陸儘燃在旁邊儘收眼底,眸光森寒,睫毛略一闔動,不著痕跡掩過。
宋正南雖然最近沒戲拍,但對演技很自負,並沒把純新人的陸儘燃當回事,表面謙恭溫柔,等站在鏡頭前的時候,眼裡藏著輕蔑,對陸儘燃笑容可掬說:“弟弟不用緊張,NG也沒事,我陪你多來幾次。”
片場陡然靜下來,宋正南蹙了蹙眉,沒懂劇組這些人看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陸儘燃唇角一翹,一個字沒說,等盛檀抬手示意開始,他半點餘地也不留,完美穿上蘇白的外殼,釋放偽裝下的自己,咄咄逼人把初次對戲的宋正南徹底嚇住。
組裡心滿意足的鼓掌,但大家也看出來,向來脾氣最好的燃燃對宋正南,似乎有點針對性的敵意。
盛檀當然看得更清,她敲擊桌面:“再來一次,宋正南,氣勢弱了,至於陸儘燃……給對手戲演員一點適應期。”
然而沒有適應期,每一次對戲,陸儘燃都火力全開,偏偏又不會脫離人物,淋漓儘致的衝突戲讓滿場都是激烈火.藥味。
呈現是滿分的,個人表演超出預期的好,可陸儘燃是故意壓著演,讓宋正南的招架不住也非常明顯,兩人難以搭調。
盛檀終於皺眉,在監視器後起身,趁休息間門隙把陸儘燃扯到一邊:“你怎麼回事?對人帶情緒?”
陸儘燃扭開臉,胸前起伏,存心說:“……他看你的眼神不對,我不舒服。”
盛檀怔忡過後,表情冷肅下來:“陸儘燃,工作場合,你是在胡亂吃醋嗎?”
嚴厲地質問一句之後,盛檀就仿佛對他失望,不再多說,態度更淡,等重新開拍,她一絲情面不講,一視同仁地命令陸儘燃調整狀態,必須跟對手戲演員配合。
滿場靜得針落可聞,開拍這麼久,盛檀是第一次對陸儘燃這種態度,組裡慌得人人自危,隻有宋正南自認為得到了盛檀的照顧,腰又挺起來,放開了不少。
陸儘燃看著淡漠的盛檀,找不到她任何眼神交流和偏愛的痕跡,像剛重逢時那樣,她眼裡全是對他的疏離。
被抱過,被親吻過,被哄騙的喜歡過,都成了他沒有證據的錯覺,昨晚還癡迷相擁的身體,現在空洞的,一下一下傳出鈍痛。
明知是他自己專門促成的,明知她還會重新對他好,之前也想象過被她冷待的感受,可等到真實經曆著,他根本不敢去想的被拋棄,全成了尖銳的實體,紮進他沒有防護的心臟。
陸儘燃手指蜷著,忍耐力在被大口蠶食,壓抑不住那些太恐懼的痛,再多理智也無法緩解。
他唇角牽出機械的笑痕,努力扮演著劇組熟悉的陸儘燃。
這其實……不是她不要他的感受。
她真正不要他的時候,會比現在,狠千萬倍。
宋正南覺得盛檀偏向他,中午以探討角色為由,坐到她身邊吃飯,一天的戲結束後,晚上統一聚餐,陸儘燃一個人待在角落,江奕心裡知道怎麼回事,也不敢隨便過去,急得抓耳撓腮,隻能微信跟他說:“燃燃,監控都弄好了,更衣室外面,走廊,宋正南門外,絕對無痕隱形。”
陸儘燃沒回,低著眉眼,喬微端著飯過來,他起身就走,換去另一個昏暗的牆邊,有時一抬眸,朝盛檀望望,細碎燈光把他長睫塗抹,像墜著淋漓水光。
宋正南精神放鬆,一臉大度地過來,坐到陸儘燃對面,態度俯視地柔聲安慰:“弟弟彆難受,盛導就是這個脾氣,明天咱們倆還有重頭戲,你彆這麼消沉,用不用我陪你對對?”
陸儘燃緩緩搖頭,全無棱角地說:“宋老師,我能跟你加個微信嗎,我寫了一段人物分析,你是前輩,想請你幫我看看。”
宋正南的自尊心得到巨大滿足,自然應承,等陸儘燃把看似極其正常的文檔發過來,宋正南沒有防備點開那一刻,陸儘燃的手機後台,就隨之運行起了不為人知的同步程序。
一個對於保送青大的計算機天才來說,簡單至極的微小操作,對宋正南而言,則是讓他所有往來記錄全然敞開,無所遁形的殺人刀。
當天晚上,宋正南在聚餐快結束時,提出合影,盛檀漫不經心掃他一眼,沒有拒絕,餘光看了看遠處形單影隻的陸儘燃。
小狗絕不會因為所謂吃醋打亂她拍攝,他在刻意惹事,她不追問,隻管順水推舟,順便欺負他。
回去休息前,盛檀把拍攝時穿的那件新衣服,照常按習慣掛進了更衣室,夜深以後,陸儘燃無聲無息離開宿舍,穿過幽長走廊,下樓推開更衣室的門。
那件盛檀穿了一天,留下了照片影像的衣服,再一次從牆上憑空消失。
陸儘燃得到驗證,向後靠在冰涼牆壁上,被蹂.躪了一天的酸脹澀疼在夜裡無限放大,霸占著微微痙攣的肺腑。
他抬起手機,跟盛檀的微信對話框裡,滿屏都是他,她一句也沒有回複。
見過光亮了,嘗過甜是什麼滋味了,還怎麼回到深淵裡。
不過是一場設計好的局面,模擬出來的不被愛,他就已經受不了。
陸儘燃薄薄的眼簾壓低,小片陰影蓋下來,他拿過牆邊架子上化妝師備用的一盒一次性刀片,隨便拾了一片,像不懂什麼是疼,什麼是保護自己,像這副身體,從小到大習慣了苦痛,不需要被在乎,也沒人在乎過。
他飛快劃破手掌,黑漆漆的眼裡平靜無波,望著淡白皮膚上滑下的血線。
陸儘燃按著語音,輕輕跟盛檀說:“姐姐,我好疼,你能不能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