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檀右耳被浸滿酒精的吐息包裹,勾出難以言明的癢,她側了側頭,想躲一下,卻正對上陸儘燃半睜的眼睛,裡面黑不見底,又很清,水色潺潺。
沿路斑駁燈光晃進車窗,把他五官勾勒得更招搖。
受冷落之後的天大委屈都隱忍含在眼底,難過和埋怨肯定有過,但一感受到她的目光,就自動融成了酸楚的熱流,全倒給她。
陸儘燃說的話和肢體接觸都在推波助瀾,盛檀原本還猶豫,見他這幅狀態忽然就下定決心,看來是不用再冷下去了,可以開始正題。
陸儘燃又蹭了蹭她,他體溫確實燙,她頸窩裡皮膚都要燒起來。
盛檀抬手拂開他弄亂的短發,碰了碰他額頭試溫度。
他這種小孩兒似的習慣還是跟以前一樣。
她記得陸儘燃十三歲那年冬天,寄托班裡有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生病,家裡顧不上管,就拜托給她和媽媽照顧,她偶爾摸著額頭給他試體溫,那小男孩性格很甜,喜歡她手涼,總親熱黏著她。
陸儘燃那時還不愛說話,不出聲地直勾勾看著,她忙著照顧彆人,也就忽略了他。
過了不到三天,那小男孩剛痊愈,陸儘燃毫無預兆突然病倒,高燒燒得意識不清,清瘦身體蜷成一團,小臉煞白。
她送他去醫院,他迷蒙中抓住她的手指,小心放在自己滾燙的額頭上,水淋淋望著她,輕聲央求:“也摸摸我,行嗎。”
從那以後,陸儘燃好像迷上生病,小病小痛都來找她,讓她貼貼額頭,直到某次她意外撞見他故意在外面淋雨,她嚴厲凶他的同時,才隱約意識到,他太需求她的關心了,寧願受罪,也想有理由挨在她身邊,纏著她親近。
盛檀手指沾了一下陸儘燃的額頭就作勢挪開,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又按了回去,酒染的嗓子泫然欲泣:“太輕了,摸不出來,你再重一點。”
沒騙人,他摸著是真的發燒了。
估計前些天雨夾雪的勁兒剛被醉酒帶出來,一塊兒爆發的。
盛檀這次實打實覆上去,揉了揉他:“喝了多少?”
“數不清……好像一瓶紅酒。”
“以前喝過嗎?”
陸儘燃搖頭,發梢有些硬,毛絨絨的觸感,恰到好處戳刺著她。
盛檀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你自己逞強,我可沒讓你這麼喝,醉了還得賴著讓我照顧。”
陸儘燃貼著她,鼻息要化了:“不用照顧,是我自願喝的,怕你身體受不了,你看我,能拍戲,劇本已經背好了,還能喝酒,對你有用的,你……彆整天扔下我不管了,行不行。”
一聲一聲抓著人心。
盛檀很難形容感受,又酸澀又得逞的快意,分裂而容易讓人沉溺,時刻提醒著她是個利己且沒心的壞人。
壞就壞吧。
盛檀不肯給出明確回答,正好車到了小區裡,她不像演員那樣被大眾熟悉,還戴了口罩,用不著躲躲藏藏,坦然下了車。
腳一落地,盛檀踩到一塊半圓的堅果殼,本來是能站好的,但某些念頭電光火石出現,她腿稍稍一軟,身體就跟著歪了一下。
冬夜的風蕭瑟刺骨,路上結著一層凹凸的薄冰。
盛檀被風吹著,纖細腰身清晰凸顯,長發也亂了,襯著清冷精致的臉,紅唇像白瓷上一滴鮮血,因為快摔倒的動作,顯出很少見的嫵媚。
一雙手如她所想地從後面扶上來,她被半圈進男生的臂彎裡。
車安靜開走,小區裡這個時間點沒有彆人,隻有她和陸儘燃。
盛檀本意是想讓陸儘燃攙一下,她再順勢靠一靠他,氣氛才對。
沒想到他加緊幾步繞過她,直接在她面前背對著半蹲下去,流線漂亮的脊背對她敞開:“姐姐,你上來。”
這倒是……親密。
但似乎曖昧不足。
“乾什麼,我自己能走。”
“路滑,讓我背你,”陸儘燃赤誠地扭頭看她,星光路燈揉雜進他瞳仁,“我不會摔倒,就算摔了,也把你托在上面。”
盛檀有點騎虎難下。
小白兔是很單純,但太單純了也有麻煩,輕易不開竅,也不上道。
本來身體碰觸,主動倚靠一下就能達到的初步撩撥,要被他硬生生拔高升級。
盛檀莫名預感到想讓陸儘燃上鉤,可能並沒想象中那麼簡單。
她依然沒聽他的。
陸儘燃被無形中拒絕,鼻尖微微紅了:“為什麼不讓背,是不是我這幾天做錯什麼事了惹你生氣,你才把我丟家裡問都不問,還當我面跟彆的弟弟聊那麼開心,我哪裡不好,你說出來我都會改,可你把我扔一邊,我怎麼辦。”
“連背都不許背,”他喉嚨裡帶出細碎的顫音,因為酒精作用,更孤伶可憐,聽得人心軟,“我到底怎麼做,你才能拿我當回事。”
盛檀唇角壓不住想笑,抗拒不下去了,她手往前伸,推了推陸儘燃的臉頰,讓他轉過去,然後勾住他肩膀,剛俯身伏到他背上,他就迫不及待挽過她膝彎,背著她站直。
盛檀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人背過,她一邊適應一邊不甘,怎麼緊張的反而變成了她。
她當然不會示弱,下巴輕輕墊在陸儘燃肩上,偏過頭跟他說話,呼吸混著夜風,往他耳朵裡飄。
“陸儘燃,這麼想背著我?”
“你是我姐姐。”
“隻是這樣?”
“不然呢,”他醉著,假話可能性拉到最低,特乖巧地懵然問,“除了姐弟,還能是什麼?”
盛檀一哽。
……艸。
就很難切入。
盛檀隨著他走路小幅度顛簸,手指撫過他手臂,慢慢沾上他下頜角,再不經意向上攀爬,觸到他涼透的耳廓。
她仿佛無意識的親昵,指尖摩挲他耳骨,用自己的溫度給他暖著,說:“我可以回答你,這幾天不跟你聯係,不是你的問題,是我……”
“我還沒辦法習慣你成年的樣子,”她這些不全是假話,“你應該知道自己長相的優勢,我面對二十歲的你,很難不分心。”
盛檀繼續半真半假哄他:“之前因為介意蔣曼,我故意跟你保持距離,但你要進我的劇組,我避不開了,就需要調整好再跟你見面。”
她撥弄一下他的發梢,呼出的氣息暖熱,近在咫尺繞著他脖頸,像緊緊束縛的繩索:“阿燃,能理解我嗎。”
陸儘燃猛的站住,在樓門口的照明燈下回頭。
盛檀直直撞上他黑琉璃似的眼瞳,很會勾人的一張臉紅得厲害。
這次有戲了。
呼嘯風過,廊簷上殘雪揚了滿身,彼此相隔一線,呼吸纏繞著交融咬合。
盛檀心口隱隱收緊。
陸儘燃勾翹的眼尾一垂,悶悶說:“你騙我的。”
盛檀:???
這都不行?!
陸儘燃拉開單元門,回彈關閉的響聲掩蓋住他過重的心跳,他背著盛檀站在感應燈亮起前的短暫黑暗裡,唇角無聲彎起,食髓知味。
太少了。
還想更多。
-
回到家裡,盛檀從陸儘燃背上下來,推著他去沙發,找體溫儀給他一測,三十八度多,的確在燒。
明天要出發跟組,男主角病了可不行,她這才有點後悔放任他喝酒,趕緊找了跟酒精不衝突的退燒藥,又去廚房煮上醒酒湯。
等出來的時候,他靠在沙發一角,外套都沒脫,半張臉陷在抱枕裡,睫毛落下的影子暗淡,蒼白脆弱。
盛檀放輕腳步去浴室,用冷水把毛巾浸涼,打算給陸儘燃敷上輔助降溫。
毛巾剛沾濕,她帶進來的手機就嗡嗡震動,她把門關好,接起來輕聲說:“梨梨,劇本修完了?”
簡梨“嗯”了聲,語氣溫軟:“蘇白說的對,那個牽手不合適,改掉了,敲定了終版,其他細節等拍攝期間再臨時調整。”
盛檀放下心。
簡梨是她大學同屆的同學,還是舍友,一個學導演,一個學編劇,入學就投緣,等畢業後在各自賽道上拚命,始終沒合作過,到了《獨白》才湊在一起,都對故事執著上頭,也包括男主角。
自從她定下陸儘燃,給簡黎發了照片,她最溫柔的好友就一口一個蘇白了,如果不是今天趕著劇本定版,她也不會缺席聚會。
簡梨欲言又止問:“聞祁還咬著不放嗎?今天網上那些風波,是不是他做的?”
提起他,盛檀擰眉:“大概吧,我不懂,他既然需要結婚,想結婚,何必找我,又一次一次用這些手段。”
簡梨說:“我見聞祁的次數不多,但是感覺他表面斯文,實際掌控欲很強,你不夠關注他,才沒察覺,如果可以,他可能是想把你工作都停掉,嫁給他,聽他的話,所以不擇手段剪掉你的羽翼,他也許覺得很正常。”
盛檀身上發寒,不想再談聞祁,簡梨體貼提醒:“聞祁不重要,重要的是輿論,因為今天這一鬨,蘇白等於官宣,於堯的粉絲很受刺激,我看到有些過激的,言論很可怕,我們要當心。”
於堯就是前任塌房的男主。
因為他做瓢蟲被抓,和他參加《獨白》劇本研討是同一天,劇組就被潑了臟水,澄清也叫不醒那些癲狂的粉絲。
本身就滿城風雨,今天再一加碼,於堯的粉絲集體發瘋了。
盛檀答應:“好,我會注意,明天就去片場了,咱們保密行程,彆太擔心。”
“還有——”簡梨的口吻轉了個彎,含著有點不好說的淺淺笑意,“那場戲——就那場戲,你跟蘇白講了嗎?他能不能接受?”
盛檀頭一疼。
簡梨笑眯眯:“我聽江奕他們說,蘇白特彆純,手都沒牽過,那這麼重要的一場戲,他可以嗎?”
電話掛掉,盛檀還靠著洗手台失神。
這場重頭戲,拍攝其實很靠前,她沒跟陸儘燃提起,劇本裡也是一筆帶過,他應該還沒發現。
對於他應該相當挑戰和為難的……
個人情.欲戲。
想起他今晚各種不上鉤的純澀反應,她是真的開始憂心,等她的鏡頭對準他,要他做那件事,表現出欲.望,他是否做得到。
盛檀重新弄好毛巾,從浴室出去,陸儘燃還是同樣的姿勢窩在沙發角落裡,呼吸很急促,聽著揪心。
她輕緩擺正陸儘燃的臉,指腹抹過他頰邊的紅,把毛巾給他蓋在額頭上。
他仰著頭,鼻音沙啞地喃喃:“熱,想洗澡。”
盛檀喉嚨動了動,上前幫他脫掉外套,露出裡面的白色襯衣,左胸前有一小片暗色酒漬。
為了參加她通知的聚會,他特意穿的偏正裝,結果替她喝了整晚的酒。
盛檀掐了下陸儘燃的臉,想叫醒他吃藥,再去洗個熱水澡。
他迷蒙睜開眼,幾乎沒有焦距,清透得讓人想做些過分的惡事。
“熱。”
他眼巴巴看她。
盛檀視線壓下,落在他扣好的領口上,再不可抑製地看向腰線,往更底下的深處停了一瞬。
對於那場戲,她畫過的分鏡跳到眼前,活色生香地跟陸儘燃重疊。
盛檀手背敲敲前額,讓自己清醒,摒棄雜念,看他又喘息困難地昏睡過去,準備把他襯衣解開,讓他透氣。
她傾身靠近,摸上陸儘燃的衣領,不可避免碰到他起伏的喉結。
空氣不知道從哪一秒陷進焦灼。
盛檀解開他兩顆紐扣,去碰第三顆的時候,酒後低啞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姐姐,你乾什麼。”
盛檀手一抖,隨即穩住,暗暗深吸口氣,答非所問:“以後在劇組要避嫌,彆喊姐姐,這個稱呼現在起就禁止了。”
他一叫姐姐。
她就被某種禁忌的亂.倫感裹挾。
把她要做的事添上了更多不道德。
盛檀鎮定收回手,直起身,沒看陸儘燃,摘下他額上的毛巾,想去重新浸涼。
浴室在另一邊,她要從沙發前走過。
盛檀邁出兩步,側後方跟著就傳出急切倉皇的跌倒聲,她反射性看過去,陸儘燃大概是想拉她,卻頭暈摔了一下,正從沙發上撐起身,下巴紅了一塊。
她本能去碰,要看他傷沒傷到,彆影響拍攝。
陸儘燃順勢墊在她掌心上,被她抬起臉。
他襯衣是她扯開的,大片年輕蓬勃的肌理暴露出來,酒精和發燒把他眼睛染紅,他就這麼被她控製著,目不轉睛注視她。
盛檀鼻尖發熱。
面前這張臉,完全符合她要求的潔淨,凜冽,鋒利,華美。
陸儘燃嘴角有小小的裂口,滲著血,迷懵問:“盛老師,我演蘇白,你是要提前驗貨嗎。”
他側頭,臉頰在她手心裡貼了貼,把她另一隻手扯住,放回到自己鬆散的衣襟上,讓她按著想解開的第三顆紐扣。
“來,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