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宮中的韓星霽也不是很平靜。
他一直讓人盯著紫極宮的動靜,準備看看樓時巍從紫極宮出來是什麼狀態,然後判斷一下太後到底有沒有“出賣”他。
樓時巍從紫極宮出來之後就離開了皇宮並沒有過來,身旁的小宦官小心問道:“陛下,要去召攝政王過來嗎?”
韓星霽遲疑一瞬說道:“不必了。”
樓時巍既然沒有打上門來,那就說明太後沒把他們的談話說出去,或許隻是說了一些其他事情。
韓星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遺憾,手裡拿著筆,眼睛看著奏疏卻怎麼都無法靜心。
最後他乾脆放下筆說道:“這些奏疏明天再說,讓人準備魚竿魚餌,朕要去太液池釣魚。”
他現在隻想放空身心,猜來猜去太累了,他猜不透太後的想法也猜不透樓時巍的想法。
小宦官有心想勸,畢竟已經隆冬,去太液池釣魚也實在不太合適,這除了吹冷風還有什麼用呢?
然而韓星霽現在就是想要吹冷風,他需要冷靜一下。
不去猜測太後說了什麼,不去猜測樓時巍想什麼。
皇帝作了決定,沒人能夠反對,尤其是這種小事。
於是等韓星霽披著白狐裘走到太液池的時候,那裡已經全都布置好了,下面的人畢竟不可能真的讓韓星霽吹風,所以直接用皮革圍起來了一塊,唯有面向太液池的那部分是敞開的。
魚餌已經串在魚鉤上,韓星霽隻需要坐下來把魚鉤甩出去就行了。
太液池裡的魚都很肥,是那種網友見了都要問一句豬怎麼會潛水的肥度。
它們不缺吃的,所以也不上鉤。
一旁的小宦官見皇帝久久釣不上來魚已經有些腿軟,生怕皇帝生氣,可他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補救,畢竟以前的皇帝也沒有在太液池釣魚的啊。
現在當著皇帝的面把魚放進去好像也不太合適。
韓星霽握著魚竿坐在那裡倒是不急不躁,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釣魚,隻是有些累了,想放空一下大腦而已。
如果在他還沒登基之前,他會選擇拿起手機玩遊戲,裡面有很多單機遊戲,等打完了也就沒那麼煩躁了。
隻不過現在想來,一局遊戲就能平複心情的那段日子遇到的麻煩其實也不算麻煩。
麻煩就是,他連遊戲都玩不進去。
韓星霽長長歎了口氣,小宦官戰戰兢兢問道:“陛下,要不換個地方釣魚?”
宮裡不僅僅一個太液池,還有其他小池塘,他剛剛已經吩咐下去讓人布置,必須讓皇帝釣到魚!
韓星霽擺擺手:“不必,朕隻想靜一靜,你們也都坐吧,彆都站著。”
他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多久,一直讓人站著也怪累的。
雖然這些宦官本身已經習慣了這樣站著。
跟在韓星霽身邊的小宦官倒是沒推辭,相處雖然沒多久,但他們
已經知道眼前這位陛下是真的把他們當人看的,他說話不是為了收買人心,而是真的那麼想。
於是韓星霽身後坐了好幾個宦官都緊緊盯著魚竿,比韓星霽自己還希望釣上魚來。
隨著太陽西斜,韓星霽也覺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想坐一坐,但是讓太醫知道了免不得又要念叨幾句。
哎,太醫院的太醫……那是比家長還要苦口婆心的存在,他明明才二十二歲就被他們搞的恍惚覺得自己也到了保溫杯裡泡枸杞的年紀。
韓星霽腦子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剛要收杆走人就聽身後小宦官說道:“陛下,攝政王求見。”
韓星霽微微一愣:“這個點兒?”
小宦官應了一聲,他也覺得這個點不合適,如果不是攝政王,估計都不會通知皇帝,而是直接擋回去了。
不過,雖然那是攝政王呢?
不僅滿朝文武知道,就連宮裡的人也都知道那是天子的心肝寶貝,誰都不能怠慢。
韓星霽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有些混亂,直覺有什麼事情發生,他沉默了一瞬才說道:“讓他過來吧。”
他不打算挪地方,畢竟看著這一池水比較容易平心靜氣。
不多時,他就聽到了腳步聲。
他對樓時巍的腳步聲已經很熟悉,動了動耳朵剛要回頭突然想起來自己還在生氣。
雖然是生悶氣,但也該讓樓時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事情。
於是他看都沒看一眼,隻是在樓時巍過來行禮之後說道:“坐。”
竟是多一個字都不肯再說。
樓時巍隻看得到他一個側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對方現在氣鼓鼓的。
他不由得有些失笑,同時也有些心虛。
現在回想他遞上去的那封奏疏,的確是……有些混賬。
小阿霽生他的氣是應該的,是以他隻是坐下來溫聲說道:“天寒地凍,陛下怎麼在此吹風?”
我為什麼在這裡吹風你不知道嗎?
哦,你的確不知道。
畢竟你是繡花木頭。
韓星霽心裡憤憤想著,表面上卻十分冷淡說道:“攝政王此時前來可是有要事稟報?”
有事趕緊說,說完趕緊走。
萬一樓時巍再說什麼要卸任的話,他可不保證自己會不會直接把人踹池子裡去。
哎,當了皇帝,膽子也大了,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不敢這麼想。
不對,如果是以前,樓時巍也不會做出這麼讓他生氣的事情。
畢竟以前,他們兩個利益一致,目標相同。
現在或許目標還是一樣的,但……終歸有些改變。
樓時巍看著他的側顏,眼中有著愧疚。
他還沒見過韓星霽表情這麼平淡的樣子,小阿霽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鮮活的,嬉笑怒罵,就算是慫也能從他的眉梢眼角看出心裡在想什麼。
不像現在,所有的情緒都收斂起來,讓人無從探究
。
坐在那裡仿佛一尊不食人間煙火的玉雕。
樓時巍輕聲說道:“臣之前去拜見太後。”
韓星霽耳朵一抖,立刻豎了起來,太後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雖然隻是細微的動作,但多少有了些生氣。
樓時巍眼中帶著淡淡笑意說道:“太後所說婚事臣已同意……”
他尚未說完,韓星霽便轉過頭來問道:“什麼婚事?”
隻這一個動作,玉雕便又變回了鮮活凡人。
樓時巍一頓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對,隻是問道:“陛下不知?”
韓星霽抿了抿唇:“你的婚事還是朕的婚事?不對,朕的婚事不需要你同意,那……”
樓時巍確認韓星霽的確是不知道,想到太後那句言之鑿鑿的:陛下已經同意。
他恍然發現自己還是被姑母給套路了。
不過……套路就套路吧,難得糊塗,不這樣可能他跟眼前人要錯過一輩子。
是以不等韓星霽說完,樓時巍便果斷說道:“是我們的婚事。”
“啊?”韓星霽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樓時巍連忙伸手拍了拍他後背,抬頭看了一眼說道:“此間風大,我們還是入室再說吧。”
言語行動之間,依稀又回到從前。
韓星霽察覺到了這一點變化,但是又顧不上這點變化,他連忙握住樓時巍的手腕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樓時巍見他不肯走,便停下來,抬眼看著韓星霽。
往日深沉內斂的黑眸如今多了幾分赤誠熱烈,在這樣的注視下,韓星霽都忍不住覺得有些緊張,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緊張。
樓時巍認真看著他說道:“我心悅陛下,不知陛下可願與我締結姻緣?”
既然太後說什麼陛下同意是假的,那麼這句話他該問。
他該表達出自己的情感讓韓星霽知道,而不是糊裡糊塗地就這麼成親。
雖然他知道隻要說明白,韓星霽肯定會同意。
畢竟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經含蓄又內斂的表達了自己的情誼,彼時樓時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就該有所表示才是。
韓星霽恍惚了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怔怔看著樓時巍沒有說話卻反而勝過千言萬語。
就在此時,他感覺到手中的魚竿動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魚竿輕微晃動,皇帝陛下釣了一下午的魚,終於是有一條上鉤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聞到了佛手柑的香氣。
樓時巍走到他身邊,伸手按住他的後腦以一種不容拒絕又不會傷害他的力道強迫他看向自己然後說道:“陛下不說,那臣便當陛下同意了。”
嗯?他同意什麼了?
哦,婚事。
韓星霽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剛要說什麼,結果就看到樓時巍湊了過來。
他下意識的想要避開卻又因為樓時巍放在他腦後的那隻手而避無可避。
佛手柑的香氣鋪天蓋地,霸道的侵入了韓星霽的空間,將他包裹起來,反抗不能。
韓星霽被動地仰著頭,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唇舌之上。
便是樓時巍這樣的人,唇舌也是溫軟的。
皇帝陛下迷迷糊糊想著。
而周圍的小宦官一個個垂頭站在那裡,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仿佛沒看到日漸威嚴的皇帝陛下被攝政王按在懷裡肆意親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