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 “叫我郭舒藝”(1 / 1)

怪談會吸引死人, 這向來被視作怪談的進化標誌之一。

而人類研究者普遍認為,這種吸引,是基於怪談本身的需求的。就像花朵吸引蜂蝶是為了傳播花粉一樣, 怪談吸引死人,則是為了吞噬和生長。死人也好、活人也好, 一旦被吞噬,就會成為怪談的養料,促使著怪談進一步擴張。

當然, 這隻是目前人類對怪談運行邏輯的推測。但就算這個推測不正確, 當前怪談的情況也已十分令人不安。封條的消融是不可逆的,而一旦完全失效,必然會有活人跟隨死人來到這裡——更糟糕的是,這個怪談已經變得和其它怪談一樣,沒有明確的逃生路線,且充斥著稍不注意就會致死的規則。

普通人來到這裡, 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許冥試著猜測, “郭舒藝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和她好好說, 也許她能將怪談再次關上……”

“我試過。”田毅亮卻道, “我進入這裡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設法找到郭舒藝並溝通, 但並不成功。也試過其他途徑……但當前怪談的狀況, 你也清楚。”

所有女孩兒的靈魂都被分成了兩部分。擁有人性的一部分在各個世界中流轉逃亡, 記憶缺失,無法交流;依舊是怪物的那一部分更是理智全無。他甚至還試過直接將真相告知遇到的女孩, 以獲得交流的機會,然而事實卻是,在他道出真相的那一刹, 那個原本隻會待在廁所中的怪物便會突然出現,抹去和他交流的女孩,並直接對他展開追殺……

“……?”

許冥一怔,趕緊借著蘭鐸的口發問:“抹去?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田毅亮道,“具體的運作我不清楚。但觸犯了衛生間門規則的女孩,似乎大部分都會落得這個下場。

“被郭舒藝追殺、抹去。過了一段時間門後,又帶著全新的記憶,被再次投放到怪談之中,將自己當做誤入的新人,重新開始逃亡……”

“……等等。”許冥再度頓住,甚至因為他的發言而有些糊塗,“這又關郭舒藝什麼事?你剛才說的不是……”

話未說完,她忽然反應過來。一陣可怕的涼意,忽然就順著背脊竄了上來:“……你的意思是,廁所裡的那個,就是郭舒藝??”

“不然呢?”田毅亮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甚至覺得她問得有些奇怪,“你沒見過衛生間門裡的那個怪物嗎?隻要仔細觀察,不難看出來吧。”

許冥:……

就是沒見過啊!

雖然跟它照過面也懟過臉,但就是沒見過啊!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可以解釋了。為什麼那個衛生間門怪物出現時,總會帶來近似於域主的壓迫感……

因為她就是郭舒藝。而郭舒藝就是現在的域主。

“我……沒有直接接觸過她。”短暫的沉默後,許冥艱難地給自己找了句補,“每次都正好避開,沒有正面見過。”

“那就難怪了。”田毅亮聳肩,“難怪你之前的態度那麼樂觀。”

許冥:……?

“如果你真正見過她就會理解,為什麼我說和她‘無法溝通’了。”田毅亮一字一頓,“我不知道你對當初那起連環案到底了解多少……但郭舒藝現在的模樣,和當初那個頻頻犯案的凶手,幾乎一模一樣。”

這不單單是比喻。而是一種直觀的視覺感受。

幾乎一模一樣的服裝、一模一樣的氣場……區彆隻在於,那凶手頻頻行凶時還是人類,用的是斧子和尖刀,郭舒藝則演化出長長的尖爪,抓過牆壁時會留下深深的、駭人的痕跡。

也正是這個現象,讓田毅亮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測。

封條的溶解,是來源於郭舒藝認知的改變。而這種改變,源於她自己的迷失。

“想要在死亡的衝擊後長久保持理智,本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更彆提她還要慢慢地消化凶手留下的根……”田毅亮緩緩道,“我猜想,她原本是希望把這個怪談,布置得更好的。”

所以才會在原有場景的基礎上,又模擬出那麼多東西。快樂的行人、無憂無慮的學生、負責可靠的老師和保安……費了那麼多工夫,構建出那麼似模似樣的世界,又將怪談內其他女孩的靈魂都分離出來,給她們一個額外的機會,忘記一切,重新再來。

但很顯然,她並沒能支撐得太久。或許是因為死亡本身的浸染,又或許是因為根上殘留的影響,她迷失了。

“迷失的結果,就是扭曲。”田毅亮沉聲,“所以這個怪談內的一切都那麼混亂。她給了那些女孩無憂的身份,卻又克製不住地用自己怪物的一面去追殺她們。明明模擬出了近乎真實的世界,卻又讓它和凶手構建的規則融合在一起,放出了已經隱藏的死亡規則,還搭出了更苛刻的生存條件……”

隻要死亡的路人人數達到三個,當前場景內的怪物就可以擺脫規則亂殺。田毅亮確定在原來的怪談中絕沒有類似的規則,畢竟那個時候這裡連“路人”都沒有。

可隨著這種苛刻死亡規則一起出現的,卻還有全新的傳點規則和互助盒。製造絕望,又給人一線希望。

正常運作的怪談,從它運行的邏輯和規則,是可以猜出規則構建者的目的的。但這裡不行。一切都是矛盾的,一切都已經亂了。

有序在變為無序,克製在變為失控。照這個趨勢下去,這裡終將變成一個真正的怪談。

以人為食的怪談。

“……難怪。”

許冥再次沉默。而且這一次,她沉默了很久。過了半晌,蘭鐸才聽到她的聲音再次在腦海中響起:“難怪他之前會和你說那些話。”

“?”蘭鐸還沒反應過來,“哪些?”

“死人、胡楊、失序後爆炸的星星。”許冥輕聲道。蘭鐸有時眼神清澈得過分,但記憶力還是挺好的,和許冥轉述情況時事無巨細,都有提到。

……再聯係下田毅亮的某些觀點和行為,許冥更是心下一沉。

她好像猜到,田毅亮,或者說大力除草,打算如何處理這個怪談了。

就像是呼應著她的想法,田毅亮也在此時再度開口:“話說回來,貴司原本是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的?我希望我的情報,能對你們有所幫助。”

“……”又是簡短的沉默。許冥斟酌了好一會兒,方在咚咚的心跳聲中,再次掌控自己的聲音,“原本是考慮,通過修改部分規則的方式,幫助這個怪談找回平衡和秩序。現在看來,這個方案確實有繼續完善的必要……”

“但不論如何,我們都認為,直接抹殺域主,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

“?”沒想田毅亮聽到這話,卻是微微挑了挑眉,片刻後,緩緩抬手,又將墨鏡架回了鼻梁上,仰頭再次看了過來,嘴角微抽,語氣複雜,“……你,認真的?”

“??”許冥又是一愣,什麼認真的?

我是在警告你啊。你這副“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的奇怪語氣又是怎麼回事?

“不是,你等我緩緩……”田毅亮抬手扶額,又過一會兒,才再次開口,語氣裡莫名帶上了幾分感歎,“安心園藝的人曾告訴我,拆遷辦的作風挺狂野的。我原來還沒感受,現在看來,還真是……”

“修改規則。抹殺域主。你們拆遷辦行動的目標,都定得那麼牛……高大上的嗎?”田毅亮說到最後一個詞時,還停頓了一下。顯然是臨時又挑了個更加文雅的表達。

許冥聽著,卻是愈發傻了。

不是,我是以為你……合著還是我想多了?

遠在民宿的許冥茫然蹙眉,頓了會兒才道:“我以為你們也是相同的思路。”

“可不敢。”田毅亮無辜抬手,“我們充其量就是想著如何儘可能地減少怪談內怪物的數量。可不敢和域主叫板。”

不過目前看來,這個思路顯然也不可行——那些分散在各個小世界內的怪物,似也受著某種力量的保護,根本無法對它們造成有效傷害。

“至於修改規則……我沒研究過這方面,也不確定可不可行。但根據我的經驗,如果是想要修改核心規則的話,這難度比起刺殺域主,隻高不低。”

田毅亮說著,視線隔著墨鏡朝蘭鐸望過來:“對於怪談內部的情況,我能說的也已經都和你們說了。我是真的好奇,你們接下去,打算怎麼做?”

許冥:“……”

“具體方案,還需要再完善一下。”頓了一下,許冥借著蘭鐸的口,故作鎮定道,“如果有進展的話,會及時和你分享。”

“田先生,那你呢?”許冥問道。

她不信田毅亮隻有一種“刺殺怪物”這一種方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在交流的一開始,他根本沒必要強調,“如果商量不出結果,他依然要按照自己的思路乾”這一條。

畢竟早在遊樂園的時候,這條路都被證明是行不通的了。

田毅亮聞言,卻是低低一笑。伸手扶了下墨鏡,停了會兒才道:“和你們一樣,我們也有備用方案。

“我的規則書能給我隱身的能力,而根據我們的預測,這個怪談的‘根’,大概率就存放在郭舒藝遇害的地方,也就是那個廢棄工廠裡。我已經儘可能地收集了各個世界的傳點信息,接下去,我會儘力嘗試傳到那個廢棄工廠所在的世界,再設法潛進去,將裡面的根毀掉。”

他輕輕聳肩:“畢竟,郭舒藝本體一般都在其他世界的衛生間門晃悠,盯得沒那麼牢。而且,破壞一個沒有意識的根,總比直面一個沒有理智的域主要好,對吧?”

……這個倒是。

許冥回憶了一下自己前兩次怪談經曆,暗自認同地點了點頭。

“而就像之前說的,既然這次交流並不能給出一個更好的對策,那我仍會按照原定的計劃行動。”田毅亮說著,拍拍裙子,站起了身,“也希望拆遷辦看在都是同行的份上,能儘量配合一下。我這邊目前並沒有這個世界的傳點信息,如果你們找到相關的線索,希望可以及時分享。”

“……沒問題。”許冥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隻不知為何,內心仍浮著些微妙的不安。

然而這場談話,似乎確實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目前確實沒法再進一步商量出什麼思路,另一方面,自己這邊套到的情報,也已經夠多了。

許冥念頭轉了幾轉,終究還是和蘭鐸說了一聲,暫時切斷了遠程了聯係。幾乎就在睜開眼睛的瞬間門,強烈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上來,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卸了螺絲,連動一下指頭,都十分費力。

遠程聯係需要付出的體力,居然這麼實在?

還好,是後付費模式。至少不會讓她忽悠到一半就掉線……

許冥默默想著,餘光忽然瞥見個熟悉的身影。微微轉動腦袋,正對上陸月靈眨巴眨巴的大眼。

“你沒事吧?”不知何時又回到房間門的陸月靈輕聲道,目光略顯擔憂,“我剛一進來就看到你躺在這兒,叫你都不理,還滿頭大汗的……”

“沒事。隻是在打遠程電話。”許冥艱難應了一聲,想想又多問了句,“對了,那個廁所裡的怪物,你見過嗎?”

“?”陸月靈不解地看她一眼,似是覺得她問得奇怪,“當然見過啊。在學校的時候,你每次去撩它,我不都跟著嗎?”

撩……許冥被這神奇的措辭噎了一下,跟著又問道:“那在你的眼裡,她是什麼樣的?”

“什麼樣……就,蠻嚇人的啊。”陸月靈認真回憶,“身上穿著很大的外套,衣服裡面填得很臃腫。袖子和褲腿都有些長,袖口空空的,褲腿拖在地上,從袖子裡面伸出來的指甲尖尖的,像刀一樣……”

“臉呢?”許冥問道。

“看不到啊。”陸月靈道,“都被繃帶遮住了。不過看著挺顯小。”

許冥:“能看得出性彆嗎?”

陸月靈:“……能吧?它有留長頭發。”

那難怪了。

許冥再次閉眼。

對於那個凶手的形象,其實她沒研究過,隻在網上看到過,據說身材高大。但小臉和過大的衣物。這倆特征卻分明屬於身材偏小的人。

更彆提還有長發……難怪田毅亮會認為,那是做凶手裝扮的郭舒藝。

問題是,真的是嗎?

就算真的是她,一切的變化,背後的原因,真的就像田毅亮猜測的那樣嗎?

許冥不敢斷言。卻也真的沒那個力氣繼續思考了。

洶湧的困意隨著疲憊一起翻上來,很快就包裹住了她全部的意識。她張口還想再對陸月靈叮囑些什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幾聲小小的囁嚅。

“什麼?”陸月靈沒聽清楚,耳朵湊過去,“什麼開門?”

“……不要開門。”許冥用儘最後的清醒甩下這一句,意識終究沉進了無垠的睡夢之中。

——與此同時,另一邊。

送走了許冥,蘭鐸這邊似乎也受到了小小的影響,動作顯出了幾分遲緩。田毅亮也沒管它,自顧自走向旁邊的行李箱,努力了幾下,終於成功將那把鑲著寶石的短劍拔了下來。

蘭鐸正抱著許冥給的折疊傘,安靜坐在花壇邊沿發呆。聽到動靜,抬眸看了過來,視線很快便落到了那把短劍上。

“很奇特的氣息。”他輕輕道,“根的衍生物?”

“嗯。”田毅亮沒有否認,“向我們單位的顧問要的。”

蘭鐸:“……?”

能產出武器的規則書?

蘭鐸有些驚訝地想著,又看了那把短劍一眼。似是意識到他在想什麼,田毅亮直起身體,又補充了一句:“不是活人,是異化根。”

蘭鐸:“……”

蘭鐸沒說話。眼神中的驚訝卻更重了一些。

看得田毅亮一頭霧水。

“乾嘛這副表情。你們單位不也有雇傭死人和異化根嗎?”他奇怪道,“而且你不也……算了,也搞不清你到底是什麼。”

他是真摸不清蘭鐸的身份。既像是死人,又像是異化根。保險起見,還是沒繼續說下去。

相比起單純的死人,異化根的三觀往往更加奇葩,也沒啥道德善惡觀念,整體而言,更像是區彆於人類的異族。好消息是,它們的思維雖然清奇,卻很穩定,而且能力效果往往比較直接,隻要能在利益方面達成一致,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光是大力除草,據他所知,安心園藝也有長期合作的異化根,主要負責提供怪談線索啥的,屬於情報類援助。

而他們單位合作的異化根,則更偏向武力支援——像他這把短劍,就是費了好大勁才從對方那兒“借”到的。

“……”蘭鐸眨了眨眼,目光再次掃過那柄短劍,“它能做什麼?”

“可以直接攻擊靈體,也能用來對付異化根和怪物。”田毅亮道,“不過使用次數有限製。而且一旦成功使用,就需要付出代價。倒在劍下的存在越‘重’,我需要付出的代價也越大。”

“聽上去很危險。”蘭鐸如實發表意見,順手將湊上來的小狗攬進了懷裡,“那如果你按照計劃,破壞了這個怪談區域的根呢?”

“……不清楚。”田毅亮說著,再次抬起墨鏡,視線抬高,最終落在了不遠處的學校上。迎著霞光,隱隱可見那燙在樓體上的學校大名,閃閃發亮。

“可能會被直接掏乾吧。”他輕聲道。

“?”蘭鐸沒聽清楚他的話,“什麼?”

“算了,沒什麼。”田毅亮搖搖頭,收回目光,又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天色,“真怪,都這時候了,怎麼這學校還不放學?”

“可能是封閉式學校吧。”蘭鐸道。他記得許冥以前和他說過,說她小時候住的地方有個很厲害的中學,就是封閉式的。每周隻會在周五的時候打開校門,放學生回家。

“封閉式……”田毅亮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若有所思地點頭,“對,有可能。還沒到周五。”

說完,便低下頭,又繼續研究起手裡那柄短劍來。

半張臉掩在暮光投下的陰影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另一邊。遙遠的民宿內。

不知睡了多久,許冥終於緩緩睜眼。

經過休息的身體,像是重啟的機器,開始緩慢運轉,大腦卻還有些昏昏沉沉。

房間門裡的燈光已被換成了溫和的夜燈模式,顯得有些昏暗。她透過窗簾外的天色大概估算了下時間門,感覺應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我到底是睡了多久……

許冥暗自詫異著,努力爬起身,伸手打算把燈光調亮。剛有動作,卻聽吱呀一聲響——

她動作一頓。

緩緩轉頭,卻見原本關好的櫃子,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一條縫。

縫隙的後面,是一隻正在向外窺探的、亮晶晶的眼睛。

許冥:“……”

閉眼深吸口氣,她一手緩緩伸向藏在枕下的規則書,一邊儘可能平靜地開口:“陸月靈?”

櫃子裡的眼睛:“……”

櫃門又外往推了些許。陸月靈揪著裙擺,垂著腦袋從裡面爬出來。懷裡還抱著民宿提供的大枕頭。

……居然還真是。

許冥重重吐出口氣,順手又把規則書給塞了回去——天知道,她差點就要搬出三十個阿焦和對方對轟了。

……雖然不一定轟得過。但至少氣勢上,是不輸的。

“你有事嗎?”許冥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頭,“不是你們都那麼喜歡鑽櫃子裡……”

“有安全感。”陸月靈小聲道。

許冥:“……”哈?

“我不太想去我那個房間門睡了。”陸月靈低頭開始揪袖口上的蕾絲,“我房間門裡有臟東西。”

就在今晚,她又聽見了那陣砰砰的錘門聲。這回她聽清楚了——那錘門聲,確實是來自門內的。

也就是說,有什麼東西,正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門裡,還在不斷地從裡面敲著門,想要出去……

沒意識到這點時還好。一旦意識到這點,她就控製不住地頭皮發麻。連頭發都被嚇到飛起來。

於是她趕緊抱著枕頭,跑來許冥房間門了。因為知道許冥在休息,還特意放輕了動作。

許冥:“……所以你怎麼過來的?”

“我知道不能開門。”陸月靈認真道,“所以我用頭發攀著牆過來的。”

許冥:“……我鎖窗了。”

“我知道。”陸月靈道,“但很好開嘛。”

那種半月鎖,設法將一絲頭發探進窗戶內,然後把鎖撥下來就行了。特彆方便。

許冥:……

無奈再次扶額,她默默腦補了一下大晚上,一道穿裙子的身影用頭發沿著民宿外牆爬來爬去的樣子,一時竟說不清這和在房間門裡錘門的怪物比起來,哪個更可怕。

“行吧。”她閉了閉眼,伸手將燈調亮了些,向後靠在了床頭,“那你繼續在這兒睡吧。你要到床上來嗎?櫃子挺擠的吧。”

“不用不用。”陸月靈趕緊搖頭擺手。

“沒事。”許冥隻當她是怕影響到自己,當即道,“反正空間門也夠。過來吧。”

“不是空間門的事。”不想陸月靈卻道,“我試過了。睡床上能聽見有人敲牆壁。床底下還有咯吱咯吱的聲音,好嚇人的。”

說完還帶點敬重的看過來:“這麼響的聲音,你居然還能睡那麼好,也是蠻厲害的。”

許冥:“……”

我倒覺得作為一個持有根的重量級靈魂,你謹慎得有些過分了。

“不是,你在蝴蝶大廈的時候,不是還挺勇的嗎?”許冥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偏了偏頭,“我記得你當時還乾翻了小怪來著?”

“那時候不一樣嘛。已經在那兒待了一陣了,熟悉了情況。而且我不支棱起來,薄荷怎麼辦?”陸月靈說著,慢慢走到床沿坐下,“而且老實說,那個時候,我其實也不是特彆知道怕。”

許冥:“?怎麼說?”

“我也不知怎麼說。感覺就是比起害怕,有其他更強烈的情緒在腦袋裡竄吧。我也說不清,可能是在生氣,也有可能隻是單純的埋怨。”陸月靈偏了偏頭,輕聲道,“很混亂,又很上頭。不怕和你說,在最上頭的時候,我甚至想過,乾脆不要管薄荷了,隨便她吧。憑什麼她還活著,我卻死了啊。”

“……”許冥表情一頓,有些詫異地看了過去。陸月靈見狀,卻是一樂:“乾嘛,嚇到了?”

“不是。”許冥搖了搖頭,“隻是有點驚訝。完全看不出來你還有過這種想法。”

“我自己也搞不清,反正就是在某個時候,那種情緒就會一直湧、一直湧上來。相關的記憶在腦海裡反反複複地播放,像是漩渦一樣。”陸月靈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當時我和薄荷都快被關在密室裡,是我推了一把,薄荷才出去的?”

“……嗯。”許冥點了點頭,“你說過。”

陸月靈:“那我有沒有告訴你,當時離門更近的人,其實是我?”

許冥:“……”

微微吸了口氣,她不由坐直了身體:“所以,你當時……”

“如果我當時不管薄荷,活下來的那個人就是我。”陸月靈緩緩收回目光,“就那種,隻差一點點就能得救的感覺,你知道嗎?太難受了,現在想起來還是很難受。”

陸月靈搖了搖頭,一手支在了膝蓋上,單手托住了下巴:“那種感覺,就像是陷進了沼澤一樣。如果不是當時薄荷一直堅持來找我說話,我沒準現在還陷在那種情緒裡,也說不定。”

難受、痛苦、憤怒、怨恨……相比起來,害怕真的不算什麼事了。

許冥聽著這話,卻是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還差一點就得救……”她喃喃著這句話,隱隱覺得腦海中有什麼無聲飄過,卻又難以抓住。

“?”陸月靈不解地看她一眼,見許冥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也沒再管。想了想,又好奇道:“對了,你白天不是說去找那個狗男人問情報嗎?問到什麼有用的沒啊?”

狗男人……許冥再次因為陸月靈的奇妙措辭而沉默,想了想,還是友情提示了下,儘量彆使用這種充滿歧義的詞彙。

跟著便大致將今天交流的狀況和她說了下,說完沒忍住,深深歎出口氣。

“……也就是說,是郭舒藝黑化了,導致了這一切?”陸月靈試圖消化聽到的內容。許冥聞言,趕緊擺手:

“不不不,根源是那個連環案的凶手。郭舒藝是接管了這個怪談區域,隻是目前來看,好像出了什麼岔子……”

“那你打算怎麼辦?”陸月靈道,“和那個什麼除草的一樣,去搶郭舒藝的根嗎?”

在許冥家待著的這段時間門,她也沒少和鯨脂人嘮嗑,尤其是在拿到工牌後,聊得更嗨。對於許冥搶完宏強搶蝴蝶的往事,也算有所耳聞。

所以在陸月靈看來,這事不還挺好解決的——大力除草的要找根,那我們也去找不就好了?我們專業還更對口呢。

許冥卻是誒了一聲,抿了抿唇:“倒不是怎麼辦的問題……

“我拿不定的是,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大力除草那邊給的信息以及結論,似乎也說得過去,但她總覺得,有些過於主觀臆斷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是真正的專業人士,所以判斷問題,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流程和模板,什麼現象對應什麼本質,都已有了公式。

可許冥總覺得,這個怪談,它那麼特彆,僅僅隻是憑現象去猜,靠經驗去推,可能反而會錯過些什麼。

“問題是,這種時候,除了根據現象去猜,也沒彆的辦法了吧?”陸月靈微微偏頭,“想要獲得更準確的答案,就隻有去找郭舒藝本人問。那我們也找不到啊。”

許冥:“……”

表情再度出現些微的凝滯,片刻後,她騰地坐起了身。

“你說得有道理。”她猛地抬頭看向陸月靈,方才還有些昏沉的大腦,忽然就變得無比清醒,“我們不能光憑現象去猜!”

陸月靈:“……”不,我沒這麼說過。

“麻煩你聽話不要隻聽半句好嗎?”望著不知為何,莫名有些興奮的許冥,她忍不住挑了挑眉,“還是說,你真的已經想到了什麼辦法,可以直接去找郭舒藝?”

“完全沒有。”許冥毫不猶豫地說著,反手便從枕頭下掏出了規則書,又從床頭櫃上拿了筆,開始飛快在本子上劃動起來,“但我想到了一個差不多的方法。”

陸月靈:“?”

許冥卻沒立刻回答,而是低頭繼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著。沒多久,便見又一張空白工牌,出現在了床鋪上。

許冥撿起那張工牌,小心在上面寫下了一個名字,跟著又把那工牌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邦妮是否告訴過你,但小郭她們曾提醒過我一件事。”她邊調整著脖子上的工牌,邊對陸月靈道,“她們說,不要沉浸在郭舒藝這個身份中。一旦沉進去,人可能會變得奇怪……”

更重要的是,腦子裡還會出現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所以那些記憶到底屬於誰?

許冥無法確定,但她迫切地希望,那些記憶,就屬於郭舒藝。

“呃……”陸月靈終於跟上了她的思路,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一言難儘,“你該不會是想……”

“不要用‘你’來稱呼我。”許冥認真糾正,再次向床頭靠去,露出胸口正寫著“郭舒藝”三個字的工牌。

“從現在起,叫我郭舒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