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青得知這個消息半信半疑,他看著面前的江漁，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有種呼之欲出的不對勁。

他輕輕咳了一聲，江漁帶著他去屬於010的研究室看了一圈,人魚正在水底沉睡,果然，可以爬到上方觀察口的鐵質樓梯已經破破爛爛。

看見稀巴爛的樓梯，白山青才勉強相信自己的任職得推遲一段時間,他端詳著上面像是被某種巨石砸過的痕跡，驚訝地問：“這是人魚上次出來,不願回去造成的嗎？”

“不是，”江漁萬分羞愧，“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弄的。”

白山青更困惑了,他看著面前這個俊美健壯的首席助理，又低頭看看他一腳都踹不出一個坑的樓梯板，不是很確定地問：“你弄的？”

江漁點頭，看起來誠意十足,他同時暗戳戳地黑了白色異族一句：“如果他想，他也能弄出來。”

白山青陷入了更深的沉思：“那麼，這段時間我負責乾什麼？”

迪夫教授前幾天差點在浴室溺亡...哦,這也是一件相當荒謬的事情，可是身邊人好像都覺得非常正常。

江漁一個興奮，還沒有開口說什麼,兩人身後忽然傳來有禮貌的叩玻璃聲。

白山青一怔，轉回頭去，才發現白色人魚不是在沉睡，而是趴在靠近岩壁的牆上偷聽。

他走近了,彎腰問：“你想說什麼？”

010眨了眨眼睛，他昨天發現換下來的衣服不見了，晚上偷偷沿著玻璃看了好幾次，現在有點困。

他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露出裡面兩顆鮫人的小尖牙：“我、說，可以、我玩？”

白山青的目光跟著他走，驚訝這條人魚居然不是滿口尖牙。

回過神後，他又很快在腦內重新組合了一下人魚說的那些詞語，隨後驚喜地笑了起來：“當然可以！”

他興奮地說：“你想玩什麼？我都可以！”

010也不知道，他歪頭想了想，磕磕絆絆地說：“人類、玩，我玩。”

“人類玩什麼你玩什麼，”白山青懂了，字正腔圓地重複了一遍，然後道，“好！我馬上準備！”

白山青是一個研究狂魔，隻要有他感興趣的東西，就會立刻把身旁人忘得一乾二淨。

江漁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異常悲憤地看著010。

壞魚，他就知道人魚沒有一條好東西。

【反派值：+10】

【世界線：+10%】

“...”

埃斯蒙德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正靜靜地浮在海面上。

他的魚尾有兩二米長，從緊實的腹部開始細密地排列著一層黑亮的鱗片，一路蜿蜒至魚尾，幽深陰暗的黑色像是深淵中噴湧出的黑色海水。

黑色的魚尾輕輕晃蕩著，周圍淺海折射進的光芒沒有一點被吸收，偶爾在水面上浮現出的一角像是某種蟄伏在深海中的巨型凶獸。

埃斯蒙德手邊還浮著一個小魚簍，被他

用手托著。

人魚的蹼爪非常小心地朝上張著，讓扁圓的魚簍穩定地停在他的掌心。這是埃斯蒙德閒來無事琢磨著編的，除了材料太過脆弱，其他都很好。

人魚長老看見埃斯蒙德會製作這種人類的東西時詫異得說不出來話，埃斯蒙德朝他們解釋，這是命運的力量。

埃斯蒙德之前用這幾個字解釋過為什麼養東方小動物，為什麼幾百年了還不尋找配偶，後來也用這個理由堅持尋找變出雙腿的方法。

人魚族傳說這一代是個瘋王。

不過人魚長老看見這個精致的小東西後，依舊笑眯眯地接了一句，埃斯蒙德的伴侶一定是很有生活情調的人魚。

埃斯蒙德說了謝謝，不過他的伴侶可能不是人。

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的伴侶會是最可愛的那一個。

他用海草係在了水底的礁石上，讓魚簍朝上隨意漂浮在海裡，等從深海區抓了水母回來放，就看見魚簍裡不少小動物。

其中甚至還有幾條他挑出來的，長相並不那麼好看，所以被拋棄的東方生物。

埃斯蒙德深深歎了口氣，耐心地從十根尖銳的指甲上一個個摘下水母塞進去，又耐心地從裡面挑出那些小動物。

這一片的海洋在黃昏時，海底的沙子看起來如同碎金，人類曾經想過開發，但是因為底下無數的暗礁和惡劣的沿岸情況放棄了。

不知道異族有沒有見過這樣的海洋，這一片海洋都是他們正統人魚族的領地，不知道異族以前在哪個地方待著。

埃斯蒙德想著，對魚簍裡的小動物也難得地升起了點憐憫之心，他一個個扔進身邊的海裡，有的力氣太大直接衝進海底的沙子裡暈了。

路過的魚立刻栽下去，掀起一陣沙子，然後飽飽地走了。

埃斯蒙德饒有興致地看完這一幕，嘴唇掀了掀，帶著一絲笑意：“哦，真是不幸。”

遠處的海洋裡忽然竄出一個深紫色的生物，炮彈一樣橫衝直撞，埃斯蒙德的尾巴在水底一扇，海水形成層層疊疊的水牆，把衝過來的人魚打了個頭暈腦脹。

江漁撞進埃斯蒙德附近的區域，才後知後覺海水中彌漫著的領地意味，撞牆後在海水中打了八個滾。

埃斯蒙德停下了扔海鮮的手，順手把挑出來的一個明黃色，胖嘟嘟軟綿綿的海星扔回去，準備之後給異族玩。

他這才把目光放在衝過來的江漁身上。

江漁渾身僵硬得要死，魚尾巴都僵直了，像是一條浮在海面上的死魚。

要死了，他這次衝又沒有看方向嗎？為什麼又衝上了埃斯蒙德。

現在和埃斯蒙德說白色異族的事情有用嗎，埃斯蒙德好像對異族很關注。

江漁在腦子裡胡思亂想，埃斯蒙德靜靜地看著他，人魚語從喉間傳出，像是化為細線，直接傳進了江魚的耳朵裡。

【過來。】

江漁不受控製地擺動尾巴，人魚的尾巴隻是輕輕一扇，就到了黑色人魚面前。

人魚和鮫人不同，整個上半身包括臉上都沒有鱗片，隻看上半身的話，甚至會誤以為他們是人類。

埃斯蒙德長相妖異，曾有漁民看見過他在近海出沒想去救援，卻看見了他藏在水下的尾巴，從此那個港口出現了海妖的傳聞。

埃斯蒙德靜靜地看著面前人，尖銳的指尖點在了面前人肩上，江漁的身體跟著他的力氣一抖。

埃斯蒙德緩緩道：“你身上有異族的味道。”

江漁說：“我見了異族。”

埃斯蒙德臉頰上的腮紋輕輕地動了動。

他清晰地聞見，白色異族見江漁的時候，內心是喜悅而快樂的。

“啊，對，”江漁說，“異族他可能是太寂寞了，投喂口不是壞了嗎，最近用的都是機器，青青暫時沒有事情要忙，異族叫他來陪他玩。”

埃斯蒙德的耳鰭陡然豎立，肘部的鰭條緊密地貼著手臂縮進，就連純黑的瞳孔都瞬間冰冷下來。

他緩緩重複：“異族，覺得無聊？”

江漁也惆悵地說：“對！他讓青青陪他玩！”

原本自己還想找青青玩呢。

埃斯蒙德緩緩收回了手，耳鰭抖了抖，他手背上緩慢浮現出一層層的鱗片，很快又消減下去。

江漁垂眸盯著他手背上的鱗片，江漁知道這是人魚擁有雙腿的副作用，會變得醜陋一點，他自己有時候也控製不住鱗片。

埃斯蒙德扯斷了係著魚簍的海草，仔仔細細檢查完裡面的東西。

他又說：“異族為什麼會覺得無聊？”

埃斯蒙德在岸上後，精力都用在了養殖上，那些東方的小東西非常脆弱，一點水溫鹽度沒有調好，就喜歡翻肚皮給他看，連研究所最有經驗的飼養員，也不能打包票說把所有東方魚都養活。

埃斯蒙德花了大力氣學習，他希望以後給自己的伴侶一個最舒適愜意的居住環境。

但是江漁就不一樣，從對白山青一見鐘情後，他已經看了十多本人類對於追求的研究，順便翻了很多心理學研究的書，人魚的思維比人類簡單很多，這樣以便日後和伴侶不會出現太多矛盾。

江漁說：“可能是因為寂寞？畢竟水池裡就他一個，怎麼樣都很無聊吧。”

埃斯蒙德若有所思。

寂寞嗎。

“...”

當天晚上，沉進海底準備睡覺的010忽然發現今天的玻璃暗了好多。

研究所為了能更好監視人魚的狀況，在玻璃外的海底裡也裝了很多燈，在晚上時能把水下照亮一塊昏暗的角落，010每天就靠在這附近入眠。

奇怪，外面水裡的燈壞掉了嗎。

他挨挨蹭蹭地到了玻璃面前，趴在玻璃上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燈似乎不是壞了，而是被一種薄紗般的東西擋住。

那東西如薄霧輕盈，帶著淡淡的黑色，像是活物一樣在海水中伸展著，很快把周圍的燈光擋了個一乾二淨。

玻璃窗外的海洋變得陰暗起來，幾乎全黑的海水在底部靜靜翻湧，冰冷的海流撞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010忽然頓住，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他仔細地順著黑色的薄霧一路往上看，仰起頭，隨後看見了一條巨大的人魚。

人魚同樣靠在玻璃上，黑色的蹼爪按在玻璃上，手背上細密黑亮的鱗片時隱時現，一路蔓延至鎖骨，像是從黑暗中化身的神明，隻垂眸靜靜地看著玻璃窗內的異族。

010呆呆地和他對視，數據過載了。

一條，江漁之外的人魚？

黑色人魚很快沉下來，鮫人的視力足夠010在幽深的海底也大致看清面前人魚的樣子。

他不是很確定地叫了聲：“埃斯蒙德？”

這是白色異族學習西方語言後能說出來最標準的發音，黑色人魚的耳鰭歡快地抖了抖，但是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埃斯蒙德沒錯過異族剛剛驚嚇到失語的情緒。

黑色人魚緩緩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