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隔著玻璃朝他吐了個泡泡：“聽不懂嗎？”

黑色人魚的蹼爪在玻璃外輕輕一抓,平面上就出現了一條深刻的裂紋。

黑色人魚低低地說：“聽懂了。”

黑色人魚的語調奇異，像是用人魚本身的發聲方式來說人類的話，010狐疑地看看他,埃斯蒙德在他面前說過兩種不同的語言,這個聽起來明明就有一種熟悉的陌生感。

黑色人魚的目光溫和，就連身後隨著水波起伏的黑發看起來如同某種上好的綢緞，反著暗光,人魚腰腹處的鱗片細密地張合，像是呼吸。

【他是在求偶。】006忽然說。

010呆了一下：【真的嗎？】

黑色人魚的耳鰭很細微地縮了一下,盯著010的腦袋，目光在他的發絲處流連，像是想找出到底是哪裡佩戴了人類那樣的通訊器。

006輕輕嘖了一聲,人魚真是不好對付,之後得再去升級一下程序。

006開始用完全靜音的數據和010交談：【真的。】

010抬頭觀察著面前的人魚，人魚也凝視著他。

半晌，010像是沒有發生過和006的對話一樣，很費解地繼續對黑色人魚說：“可是你看起來就是他。”

黑色人魚伸出蹼爪,小心翼翼地在玻璃對面叩了下，正是010臉頰的位置。

“我不是。”

010於是點點頭：“好吧。”

埃斯蒙德說不是就不是。

不過埃斯蒙德居然是人魚，純黑的、好看的人魚！！

010完全沒有因為埃斯蒙德突變的種族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反而滿數據庫裡都是純黑好看這些信息。

006在數據庫裡猝不及防被衝得七葷八素，難以置信自己居然在這種事情上感受到了初代係統的威力。

黑色人魚彎唇笑了一下，人魚眉目妖異到有些冰冷的地步,此時忽然一笑，反而讓人有了些不真實感覺。

好好看哦。

010在內心裡感歎。

010看他在水裡自如的樣子，又好奇道：“據說埃斯蒙德在附近的海裡圈養了一群東方魚，那你見過嗎？”

自己的魚都隻圈在一個地方,幾乎沒有人能見到，更彆提人魚了。

埃斯蒙德面不改色地說：“見過。”

他看著流暢地說著西方語的異族，笑了一下。

異族果然會說人類的語言。

雖然沒有告訴自己，但是告訴黑色人魚了。

這是他和自己秘密。

世界上隻有兩條魚知道的秘密。

010還在問魚：“可愛嗎？”

埃斯蒙德看著他，端詳了一會兒L，認真地說：“沒有你可愛。”

010的尾巴在身後歡快地擺成了殘影，掀得水波一陣陣打在玻璃上，偏偏他還沒有一點意識到這件事，又說：“可是，他們說那些魚看

起來又好看又可愛。”

埃斯蒙德皺起眉：“他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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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認真地和他數：“兩個在研究室裡聊天的人類，一個清潔工，唔，最近多了好多，他們都是當著我的面說的，還說我很嚇人，明明是人身，長了條魚尾巴很恐怖。罵我是，怪物！”

這些人或許是找了個地方聊天，又或許是得了彆人的指示，過來激怒人魚，順便探查人魚到底學會了多少人類的語言。

埃斯蒙德的笑容古怪，到底是什麼讓人類覺得，一條人魚會在意人類的評價。

鯊魚看見不順眼的蟲子，會選擇撞塌礁石掩埋，而不是和蟲子較勁。

埃斯蒙德長長的舌頭有些不受控製起來，人類的音節變得含混，艱難地發出時像是某種古老的囈語。

“人類對於比自己弱小的生物，越容易掌控，越覺得美麗，喜歡，”黑色人魚盯著面前完美的異族，他知道異族身上那些看似單薄的肌肉在爆發時會是怎樣的力量，黑色人魚低聲說，“他們畏懼人魚，又渴望變成人魚，才會說你恐怖。”

010聽完了，他看看黑色人魚，似懂非懂：“那他們是喜歡厲害人魚嗎？”

黑色人魚溫柔地耐心說：“哪怕最瘦弱的人魚，人類在他面前也不堪一擊。”

人類擁有璀璨的大腦，可是這種大腦也帶來的貪婪的災難。

“等人類真正看見了人魚的強橫，說不定就隻剩下恐懼了，”埃斯蒙德笑了一下，他曾經為了東方魚救過商船，那些看著見他尾巴的人類隻有驚恐。

010看看他：“幸好我是鮫人，所以可以喜歡很厲害很厲害的人魚。”

他不會說西方語的鮫人，話語中摻雜著鮫人語。

埃斯蒙德看著他：“是嗎？”

“對呀，”010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我就覺得你很好看！”

完了。

這個白色異族擁有人類一般的詭計，埃斯蒙德覺得自己中了名為異族的糖衣炮彈，等他惡聲惡氣地捏住炮彈時，炮彈就在掌心炸開，帶著甜甜香氣，名叫異族的蜜糖就歡快地炸在他的身上，每一滴蜜糖都在耳邊快樂地尖叫著，叫他一點都擺脫不了。

琥珀般金黃的蜜糖炸了滿手，從指縫中流淌，甜得埃斯蒙德暈乎乎的，他終於觸碰到了命運的指引，於是差點一頭撞在了玻璃上。

010見他不說話，扒拉著玻璃又說：“你今天為什麼出來呀。”

如果是人魚的話，為什麼不早早這樣陪自己呢。

埃斯蒙德原本打著十二分的防備，此時高牆都被炮彈融化成甜水，在他的心裡到處亂淌，順便在各處打下，異族、白色，的標記。

埃斯蒙德下意識地說出了真心話：“你是不是，孤獨？”

010懂了，原來孤獨才要來陪自己，人魚要這麼堅強的嗎，就不能平常也來陪自己睡嗎。

他有點委屈，不過還是點點腦袋：“隻有一點點。”

每天睡覺的時候靠在玻

璃上，都想著什麼時候世界線能完成呢，那樣他就可以從玻璃箱裡跑出去，主動找埃斯蒙德玩了。

黑色人魚的神情柔和了下來，是他的差錯，沒有意識到面前的異族需要陪伴和保護，才會讓異族想到去找人類玩。

他聲音也柔和下來，從喉嚨中低低發出安撫的聲音。

“我以後，都來陪你？”

010奇異地感覺到數據庫流淌的數據都緩慢下來，他聽見006似乎咬牙切齒罵了句什麼，不過沒有聽清。

他說：“真的？⒄_[]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埃斯蒙德應了一聲，端詳著裡面的水池，人魚的眼睛能夠清晰地看清黑暗中所有形狀，他挑剔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最後確定這是個太差勁的巢穴。

如果小人魚能出來，他可以把深淵裡自己的家讓一半給他住。

010有點高興，沒注意自己白白的蹼爪像是花瓣那樣張了張。

他挪到玻璃的角落，找了個適合蜷縮的好地方，然後伸手拍拍身邊：“那好晚了，要一起睡覺嗎？”

黑色人魚柔和的神色僵住，隨後震驚地看著他，尾巴動了動，深色的鰭帶漏出了一兩束底下刺眼的光芒。

異族怎麼第一次見面就邀請自己一起睡覺。

之前是因為自己是人類，所以沒有辦法邀請嗎。

埃斯蒙德還沒有從剛才的這種溫情脫離，就重新陷入了混亂。

010已經重新調整好了姿勢，去一邊把海草編的小毯子拽過來，準備靠著玻璃睡了。

黑色人魚在水裡徘徊了一會兒L，最後也靠在玻璃上。

埃斯蒙德小心翼翼地叩了兩下玻璃板，不是很確定地用人魚語言說：“晚安？”

010入睡很快，迷迷糊糊地用小蹼爪揉了揉眼睛，用鮫人語也說。

“晚安。”

埃斯蒙德靜靜地看著白色的小人魚睡著，瞳孔異常興奮地緊縮又放大。

他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精致這麼小巧的異族？像是他從砂礫裡撿出來的蚌珠，脆弱得都沒有一個人魚指尖大，又像是深海裡鯨落的雪白骨骼，所有線條都透露著自然的韻律。

每一處都恰到好處，再也沒有造物主能夠捏出這樣完美小巧的骨骼了。

黑色人魚伸出自己的蹼爪和小人魚對比，小人魚的臉頰小的可憐，像是剛剛出生需要精細照顧的初生人魚。

埃斯蒙德愛憐地看著它，心裡比照顧那些東方的生物時都要柔軟。

“...”

等小人魚睡著之後，埃斯蒙德才搖著尾巴離開。

他回到岸邊，變出雙腿換上了人類的衣服，這才重新進入研究所。

地下室的白色異族已經睡著，埃斯蒙德就隨意了不少，吸飽了海水的衣服貼在身上，舒適得不行。

他徑直從一樓離開，沒有遮掩手背上若隱若現的鱗片，甚至連瞳孔也放大成了幾乎整個瞳眸的位置，正盯著所長辦公室的位置。

埃斯蒙德用

聲波破壞了第三研究所所有監視器，毫無障礙地走到了所長的辦公室面前。

堅硬厚重的三層鐵門被輕而易舉地破開，埃斯蒙德甚至最後放輕了動作，把鐵門擰成麻花，輕輕放在了地上。

砸在地上容易傳導到樓下，他懂。

破壞完這一切，埃斯蒙德才在所長的辦公室裡梭巡了一遍。

所長辦公室兩側都是巨大的書櫃，埃斯蒙德隻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那些書櫃上根本沒有什麼所長的氣息，看起來比他擺在深淵巢穴裡當裝飾的海貝還要新。

埃斯蒙德找出了最近最常看的文件，是幾份來交流的研究員的資料，其中有白山青，還有一個經常偷偷喂異族的研究員他也認識。

角落都用紅色花體寫了幾個字。

埃斯蒙德像是機械一樣冰冷地掃過上面的文字，待觀察，可用。

埃斯蒙德一張張翻過，看見其中一份夾在資料裡的研究計劃後，目光一點點冰冷了下來。

他看完後扔到一邊，又看見辦公桌上被翻舊了的幾份文獻。

他眯起眼睛，從裡面找出所長看的最多的一篇。

白紙上是彩印的原件，紙張發黃，有些破損，不過好在內容都能看清。

是一篇一百年前的文獻，標題是，論人類改造人魚基因的可行性。

埃斯蒙德的視線往下掃了眼，在署名人身上看見了自己這個首席的名字。

他眯了眯眼，明白過來。

原來這個首席以前就抓到過人魚，甚至可能有所成績，所以才活到現在，看起來還是一副三十多歲的精英模樣。

埃斯蒙德放下了文獻，指尖在桌面上點了點，有點興致缺缺。

他一不留神在木質的辦公桌上戳了幾個洞，怔了下，索性把整塊木板都戳爛，露出抽屜裡藏著的保密文件和幾把純黑槍支。

埃斯蒙德閒閒地拿起槍支玩了玩，空氣中響起幾聲悶悶被消音過的聲響。

他對準自己開了幾槍，金屬子彈彈開，沒在手臂上造成任何傷害。

他愉悅地收起槍。

小孩子的玩具，可以拿去給異族玩，看起來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