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沒有說後面的話, 他看著林異的表情越來越心虛，笑意變得有點惡劣。

所以這個點是林異畫上去的，有人代替筆仙答了“是”, 筆仙自然可以給出自己的答案。

孟冬震驚地看向010：“你膽子怎麼這麼大。”

010搖搖頭, 他說：“沒有哦, 我隻是把筆歪了一下。”

他無辜地看著孟無師：“對吧？”

孟無師哼笑了一聲，轉而看了看那張紙, 評價道：“畫得還挺圓。”

010被誇得眼睛亮晶晶的, 他說：“非常圓！”

厲鬼笑了一聲。

林異將搶筆這件事看的輕描淡寫, 就連厲鬼也沒有當作一件大事，反倒是讓孟冬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

他轉頭，看見了身邊嘴巴已經張得巨大的小師弟, 心情複雜地抬手捂住了小師弟的嘴巴。

那疊紙在兩人的視線中和漂浮在空中的一樣, 防止被他人看見，厲鬼很快就收了起來，默不作聲地跟在010身邊。

孟冬帶著小師弟去和村長告彆，010站在一邊, 小聲地和他聊天：“你怎麼偷人家宣紙。”

冰涼的氣息一如既往纏繞著他, 厲鬼用視線描摹著面前的人，像是多描摹一次腦海裡那個模糊的形象就會更深一點。

他道：“供奉給了我，就是我的。”

可是根據原本的世界線，孟無師折騰了兩人一通後, 孟冬還是成功請到筆仙，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甚至還活著去了孟家。

不知道是和孟無師達成了奇怪的約定，還是說那個時候的孟無師...出了什麼意外？

999忽然道：【所以孟家才會對可以打破死亡這件事的孟冬投放了更多的關注，後期與他交好, 這是是隱藏的世界線。】

像是回應這句話，010腦海中的世界線又響了兩聲，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010似懂非懂。

他意識到，999正在自己腦袋裡說話，連忙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這人像是沒有察覺，才鬆了口氣。

010又想到了一件事，他說：“請筆仙的人是孟家供奉給你的人，可是，我和小師弟都沒有孟家的血脈。”

孟無師笑了一聲，他像是每一個偏執的厲鬼那樣不講道理，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遍。

“不管，供奉給了我，就是我的。”

010慢吞吞地“哦”了一聲，然後說：“小師弟也要嗎？”

厲鬼一頓，沒有想到010能想到這一關。

010想的非常嚴謹，既然這樣他和小師弟就是同樣的供品，放在往常，沒有孟家血脈的供品，估計孟無師看都不會看，會直接扔給其他孤魂野鬼。

010想通了：“所以那次我才請到了稻草鬼？”

厲鬼糾正道：“那個其實不是稻草鬼。”

010點評說：“轉移話題。”

厲鬼一卡，不知道面前人怎麼忽然間就不怕自己了，甚至還有騎到自己頭上的征兆。

“沒有，”他低聲辯解說：“是你要的。”

010一頓。

他悄咪咪地翻了翻回憶，然後慢吞吞把腦袋轉了個方向，小聲嘀咕道：“還不是因為你嚇人。”

“是嗎？”厲鬼露出一個笑，打量著面前人看起來並不太害怕自己的人，慢慢道，“看起來，我沒有很嚇人。”

不遠處，孟冬還在和村長交談。

村長表情顯得有些愁苦：“那個孩子已經丟了半年了，我們居然和忘記了一樣沒有報警，一個好好的小孩...唉。”

孟冬寬慰道：“村長，不是你們的錯，你也知道這些東西不講道理。”

村長搖搖頭：“我當這個村長的時候，上一任村長和我說過，八卦村風水太好會惹來禍端，不是以前那個好心人，八卦村留不到現在。沒想到在我手上，還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孟冬愣了一瞬。

所以孟無師居然...是這麼改這地方的？

孟冬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厲鬼，還是應該相信看起來就不對勁的孟家人。

他呆呆地看了一眼八卦村，又轉頭看了一眼林異。

林異身邊沒有人，但是依舊在雀躍地說個不停，那個厲鬼肯定站在他身邊。

孟冬默不作聲地又移開了目光。

村長送他往外走，孟冬頓住了腳步。

他忽然低聲問道：“村長...您以前的長輩，說過那位前輩是什麼樣的人嗎？”

村長一愣：“說過...不過也不是個性之類的，那位前輩不愛說話，好像在找什麼人，隻是路過我們村，順手就幫我們改了。”

他歎息道：“可惜聽長輩說，那人找的人也不在我們村子裡，沒能幫上什麼忙。”

孟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等著自己的幾人身邊走去，村長一直跟到了門口。

看著孟冬上車，村長不舍道：“冬崽，這次多虧有你，下次多過來看看。”

孟冬手扶車門，對著村長點點頭。

010坐在後座，聽見那個愛稱，眼巴巴地看著兩人。

羨慕？

厲鬼想了想，覺得叫異崽怎麼聽起來都怪怪的。

不如叫異異。

他伸手摸了摸林異的發頂，叫了一聲：“異異。”

010很自然地抬起頭：“咩？”

對上他的視線，孟無師頓住了。

太陽穴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鑿了一下，孟無師連身形都頓了一瞬。

林異鑽到自己懷裡的畫面不知道怎麼冒出來了，像是幻覺，僅僅出現了一瞬。

他恍惚地重複了一遍：“易易。”

010喜歡聽彆人這麼叫自己，他甚至伸出手拉了拉厲鬼的袖子：“我在呀，乾什麼呢！”

注意力被林異的回應拉了回來。

剛才的疼痛像是幻覺，腦海中的記憶翻覆了一瞬，似乎有無數的碎片出現又消失。

孟無師露出了一個茫然的表情，不記得剛才自己想到了什麼。

他看著一小隻的林異，不知道為什麼有一些手癢。

像是這人不應該站在自己面前，應該鑽到自己懷裡，很黏人很甜地回應自己。

厲鬼失笑了一瞬。

他有點恍惚地放下手，捏了捏人的後頸：“看起來好可憐，怎麼眼巴巴地看著彆人，嗯？”

010現在覺得異異這個稱呼比冬崽好聽。他道：“沒有哦。”

他注意到數據庫裡漂亮的粉色封存數據似乎閃了閃，有點稀奇的圍觀了一會兒。

三人坐上了回程的車，孟冬無心再看外面的景色了。

他一路都有些糾結，一直到察覺車內的氣氛太安靜，轉頭看了一眼，自家小師弟已經害怕地扒到車門上去了。

這是怎麼了。

孟冬失笑地瞥了後視鏡一眼，看見林異身邊坐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猛地一驚，手下的方向盤一歪，車身在道路上走出了一個蛇形。

車身都跟著晃了晃，厲鬼伸出一隻手，按住了跟著慣性一臉新奇左搖右晃的010。

厲鬼還沒來得及把人往自己這邊拉一拉，010乖乖坐直了。

厲鬼一聲不吭地收回了手。

好在車走的是鄉村小道，沒有鬨出彆的動靜。

孟冬鬆了口氣，誰想得到一回頭後面會出了個厲鬼。

孟無師敢在大白天的就現身。

孟冬又一次意識到了孟無師的天賦到底有多驚人。

他想到了什麼，開口道：“那林異，符咒...回去我就不給你畫了。”

010一下子坐直了。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可憐巴巴地看向前座：“那畫一張可以嗎？就一張？”

孟冬卡了一瞬，他說：“這個不是張數問題，問題是孟無師不是在你旁邊...？”

厲鬼道： “我沒關係。”

孟冬神情複雜。

是符咒不至於讓你受傷，還是你可以忍下來，倒是說清楚一點。

孟冬忍了又忍才沒把這句話問出來。

“行吧。”

拐過一個彎道駛上國道，他轉而又說：”不知道孟家會怎麼報複我們，是不是要準備一下。”

厲鬼的手輕輕地敲點著，左耳進右耳出，他看著林異靠著車窗坐著，一點也不親近自己。

自己不應該和林異隔這麼遠，這人應該...湊到自己身邊才對。

是因為自己現在是鬼，還是因為自己沒能及時找到他？

厲鬼對孟家的恨意又更上了一層樓。

010聽完孟冬的話：“他們一定會報複嗎？”

孟冬可疑地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說：“或許不會。”

他的話語中帶著自己都能聽出來的不確定。

小師弟轉頭看了他一眼，小聲道：“師兄，那我們還是準備著吧，要是他們使出什麼臟手段，我們就還回去。”

孟冬白了他一眼：“孟家一個家族，我們幾個人？”

他說：“我也怕他們來陰的。”

孟無師淡淡道：“不一定，按照他們的德行，說不定會拿出什麼棘手的難題，希望你和林異過去一起解決 ，再趁機動手。”

孟冬皺眉道： “林異隻是一個普通人。”

他們玄門子弟的行事準則，就是儘力不牽扯玄門外的普通人。

孟無師： “從他卷進來之後，就不是了。”

這兩人一來一回容不得半點插嘴的餘地，簡直像是要吵嘴起來了。

010一邊聽著，一邊低頭揪著衣角，揪著揪著，忽然發現手邊出現了一雙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除了沒有血色，看起來簡直和雕刻出來的雕像一樣

好看！

010伸手試探地碰了碰。

正在同孟冬交談的厲鬼低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010於是就開開心心地把手拉到了自己腿上摸來摸去。

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厲鬼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他低聲問：“不怕？”

010甚至想上嘴咬一口看看會不會留下牙印。

聽見這話，他茫然地看了厲鬼一眼： “不怕呀。”

厲鬼看著兩人間的距離：“那為什麼坐的這麼遠？”

010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大方地拍拍身邊的空位。

厲鬼一頓。

010見他不動作，自己緩慢地向他挪了挪。

他說：“坐過來呀，我給你留了這——麼多的位置。”

厲鬼看著自己把位置占滿的010，目光柔和了下來。

010戳戳他的肩膀。

也是硬的。

“…”

兩人下了車，孟冬忽然叫住了孟無師。

孟無師的身形已經重新變淡，像是下一刻就會消失在空氣中。

孟冬盯著後座那個模糊的身影：“我聽說你生前就在找人，林異隻是一個普通人，現在也不過20多歲。你要找的人，絕對不會是他。”

厲鬼神色冷淡： “與你無關。”

孟冬說： “那我直接和林異說。”

他說著就要下車，下一秒渾身像是被什麼冰冷的氣息凍住一樣，動彈不得。

“是誰我自己知道，”厲鬼冷冷說：“不勞你費心。”

孟冬：“你如果要把他當作什麼人複活的手段，我不會放過你。”

厲鬼看著他：“你不如多考慮考慮孟家的事。”

兩人不歡而散，就連站在門外等待的010，似乎都察覺了周圍周長的溫度。他疑惑的摸了摸手臂，輕聲問：“你來了嗎？你冷到我啦。”

厲鬼的身形似乎僵了一瞬，然後默默的往旁邊走了兩步。他低聲道：“對不起。”

010伸手，想牽牽他的手指，結果從這人的手邊穿了過去。

他愣住，露出個有點失落的神情，小聲道：“沒關係哦。”

010好奇地問：“你們聊了什麼？為什麼又變得涼颼颼了？”

厲鬼被他的形容弄得失笑。

他伸手握住了010的手指，低聲道：“幸好沒有說我冷冰冰。”

010好奇地看著又可以摸到的手指。

所以，剛剛在車上，孟無師也是主動摸摸自己的嗎。

010有點開心地晃了晃牽著的手。

厲鬼隱瞞了部分的對話：“孟冬覺得他主動去和孟家對峙，孟家就會忽視你。”

面前人的形象似乎更清晰了一點，頭發長長的垂在耳邊，在自己面前低下頭時像一隻大金毛。

010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手穿透了過去。

010眨了眨眼睛，厲鬼抬手攏住了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010抬手摸了摸他。

厲鬼的面容模糊不清，010的手心溫熱，摸到他的臉頰冰冰涼涼的。

他小聲問：“孟冬說的方法有用嗎？”

孟無師露出個嘲諷的笑意。

一個人，怎麼可能玩的過一整個孟家？

他低聲回應：“沒用。”

010想了想，反而說：“那你要幫他哦。”

厲鬼憐愛地貼上了他的手心，像是在汲取那一點熱度。

厲鬼低聲道：“我會幫他的。”

他會先去把那孟家鬨一個天翻地覆，取回自己的東西。

“…”

兩人走回家，一進家門，010就衝到了臥室翻出今天要上供的香.

他挑出了三根看起來顏色最均勻，頂端最完整的竹香，一轉身看見臥室的桌上放著一封血紅的請柬。

010愣住了。

...這東西是什麼時候放進來的？

那封請柬表面像是會湧動的鮮血，下一秒直直地衝010飛過來，

010下意識伸手一擋，那請柬就沾了他一手的鮮血。

門響了一聲，厲鬼闖了進來。

他看到那封請柬，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

厲鬼閃現到林異身邊，將請柬扔到了一邊，又抽了張紙細細地把010的手擦了一遍。

厲鬼蹙著眉道：“臟東西，下次不要碰了。”

他話音剛落下，孟冬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010歪過了身子，伸出一隻手勾了勾，厲鬼抬了下眼皮，手機就自己往010手下湊了湊。

010點了個接通。

孟冬壓著憤怒的聲音傳了出來：“孟家剛剛和我說，有管控不住的鬼怪跑出去了，甚至會把人招入夢。”

010眨了眨眼睛，他說：“是這個紅紅的東西嗎？”

孟冬一頓，聲音裡帶上了咬牙切齒：“你也收到了請柬？”

010說：“收到了。”

孟冬猛地錘了一下什麼東西，010默默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孟冬：”他們怎麼能這樣...！”

厲鬼聽著，垂下了眼。

這封信有特殊的氣味，或許又是一個用自己身體滋潤出來的大鬼。

孟冬咬牙：“請柬呢？我看看能不能處理了。”

鬼怪的夢境是什麼鬼東西，孟冬自己進去都不確定能活著，何況是林異。

他意識到了孟無師今天話裡真正的意思。

“在垃圾桶裡。”他湊近了垃圾桶，又被厲鬼拉遠了。

厲鬼嫌棄道：“怎麼什麼都看？不是說了是臟東西？”

010對話筒補充道：“碎掉了。”

孟冬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這東西怨氣形成，這麼容易…

他隨後聽見了孟無師的聲音。

孟無師：“我說了，做好你的事。”

孟冬咬牙：“你好到哪裡去？”

010覺得這兩人又要吵起來了，飛快地捂住話筒：“冬冬，我要符咒哦，要三角形的！”

孟冬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他聽到林異對自己的稱呼，神色柔和了些：“好，我多準備一些。”

010瘋狂點頭，舉著電話鑽到了被子裡，防止厲鬼再說話。

看不見厲鬼的嘴巴，都不知道怎麼捂住。

他說：“那我不說啦。”

厲鬼從外面拉他的腳踝，010覺得這像是恐怖片裡的橋段，但是好像不是很恐怖。

他努力往被子裡鑽。

孟冬：“好，你有事要給我打電話。”

等掛斷了電話，010才被從被窩裡刨出來。

厲鬼看了眼掛斷的界面，沒再說什麼。

他垂眸看010，這人悶得臉色紅潤，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自己。

孟無師頓了一瞬，才問：“想不想去？”

如果不想，自己也有方法。

010的小觸手在世界線裡飛快地翻找。

找到最後的大劇情，他睜大了眼睛看著上面的“請柬”一字說：“要去！”

厲鬼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說：“那就去吧。”

他倒要看看這鬼到底是受自己驅使，還是是受孟家人驅使。

“不過還有一件事，”厲鬼說，“你為什麼叫他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