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厲鬼臉上陰鬱的神情頓住了, 他抬起頭，定定地盯著面前的010，眸光瘋狂, 幾乎要湊到這人面前。

周圍的溫度又變低了, 010摸了摸冰涼的手臂, 小聲抱怨道：“冷。”

厲鬼周身的怨氣立刻降了下去。

孟家人的表情難看盯著地上的碎紙片。

孟家是個聲名顯赫的大家, 幾百年都沒有人做出這麼不敬的舉動。

地上的符咒殘骸等於把孟家的臉面放在地上踩了一通。

孟冬快步走過來, 擋在了010身前。

他冷冷道：“我說了什麼你們不信，我朋友說的你們也不信，現在檢驗過了, 不會還要咬著不放吧？”

兩個孟家人看著孟冬，又盯著010, 恨恨道：“當然不會。”

孟冬依舊精神緊繃地盯著面前兩人。

孟家手段數不勝數，林異一個普通人, 孟家要整治，實在是有太多的方法了，自己甚至都無法對抗。

想到自己的弱小，孟冬咬緊了牙關。

010站在他身後, 就像一個沒有察覺到自己造成了多大傷害的幼獸, 咬完獵物後留下一個牙印, 還慢吞吞地舔了舔爪子, 無辜地看著周圍人。

彈幕滾過。

【哦哦哦有點可愛。】

【是天然黑吧果然是！】

【所以這個孟家是我們知道的那個…？】

拿出符咒的孟家人神情陰沉，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就有一縷看不見的怨氣飛了出去。

這時他們剛剛從附近的小鬼身上收來的。

那小鬼本來是給孟冬準備的，沒想到孟冬會直接發現洞底的端倪，這個準備反倒是作廢了。

感覺到怨氣成功附在他林異身上，出手的孟家人輕蔑地看了眼孟冬。

就算天賦異稟又怎麼樣？沒有世家的培養, 孟冬依舊是一個廢物。

“孟無師是窮凶極惡之徒，不是我們一直鎮壓他，他早就跑出來作祟了，”年輕人道：“你們好自為之。”

他拉了一把自己的同伴：“我們走。”

一直盯著010的厲鬼此時輕輕抬了下眼皮，下一秒，那縷怨氣像是什麼垃圾一樣，被他從010的手上撣了下來，而他身上濃重的怨氣則緊緊覆在了兩個孟家人身上。

看著兩個孟家人離開，010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一臉震驚地抬起了頭。

厲鬼垂頭看他，神色不自覺柔和了下來，剛想解釋幾句，忽然看見010扁了扁嘴巴。

不知怎麼的，厲鬼生出了一種熟悉的不妙感覺。

010不知道厲鬼站在哪裡，抬頭看了一圈空氣之後，重新低了回去。

他摸摸自己的手臂，有點委屈地說：“你打我。”

厲鬼：？

狀況外的孟冬、小師弟：？

孟冬察覺到他不是在和自己說話，拿著還在直播的手機就往另一頭走，像是要給觀眾們講解一下溶洞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頭，010站著，沒有聽到回複，就悶悶地看了看自己的反派值。

他剛剛聽見響了好幾聲的，要看看有多少。

010剛剛打開界面，就感覺身側出現了模糊的黑影。

厲鬼道：“我沒有。”

010低頭繼續一言不發地摸胳膊，厲鬼湊近了看，胳膊白白嫩嫩的，自己明明連個紅印都沒有留下。

他說：“說話。”

還凶。

010揉得更用力了，本來沒事的皮膚倒是被他揉得發紅。

厲鬼湊近了，看見被他揉出來的紅印子，幾乎是有點無奈地把他的手按住了。

這一路自己壓住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鬼魂生怕嚇到這人。

結果剛才自己隻是不讓他去翻骨頭，就成凶人了。

厲鬼感受到一陣束手無策。

010嘀嘀咕咕：“不僅打我，生氣一聲不吭就跑掉，現在還在凶我！”

他狠狠歸納，理直氣壯地細數著面前這隻鬼可惡之處。

010小聲道，“那我也不要背你的牌位了，好重，我要扔掉。”

厲鬼聽見這句話，一下子皺起了眉。他猛地抓住了010的衣角，眼睛還帶著未褪去的猩紅，他低聲說：“不行！”

像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激烈，厲鬼立刻放緩了道，重複了一遍：“沒有凶。”

010認真地爭辯：“你自己想去哪裡都就去哪裡，牌位也可以走掉。”

他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厲鬼先生看起來，隻是要借助自己離開彆墅而已，現在離開了自己應該也沒有用了才對。

010說：“為什麼不行？”

“就是不行，”厲鬼神情陰鬱地看著他，“是不是你有玖玖那隻鬼了，就想著扔掉我了？！”

010的表情呆了一瞬，似乎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扯到999身上去了。

厲鬼盯著他，剛剛柔和下去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厲鬼的怨氣。

010呆呆地，感覺到冰涼的氣息湊近了自己：“你就不怕自己被彆的鬼吃了？”

可是，999也不是鬼。

010說：“好像不怕耶。”

不怕？剛才看見骨頭都怕，看到自己的時候更是怕得要死，現在對那個叫玖玖的鬼就什麼都不怕了？

厲鬼狠狠地用鬼氣衝刷了面前人一通，沒有察覺出來任何一點彆的鬼的氣息，幾乎要憤怒了。

藏得這麼好？為什麼藏得這麼好？！

厲鬼咬牙切齒道：“是你要供奉我的，後悔也不行！”

010：咦？

他試探地說：“可是…”

厲鬼氣得想要咬面前人一口，他氣得形態都不穩了，轉身進了牌位裡。

010看見黑影鑽進了自己的背包裡。他伸手戳了戳，小聲嘀咕道：“又跑掉了。”

架都沒有吵完。

999默了一瞬，它的附件已經升級完了，但是此時居然心情複雜地說不出話。

另一頭，孟家人正扶著樓梯往回走，這地方濕冷，碰到的欄杆上不知長了一層神秘植物，摸起來粘膩又柔軟。

他厭惡地看著破舊的樓梯，罵罵咧咧地道：“八卦村這個破地方，要不是以前被孟無師改過，我們也不可能繼續用這個地方。”

身後的同伴腳步緩慢，年輕人回頭拉了他一把，催促道：“走快點。”

他繼續說：“我已經在那個普通人身上留下了怨氣，這幾天他不會好過，說不定會出點意外，等他求上門來我們再問問牌位的事。”

看著自己拉著的同伴一直一言不發，年輕人皺眉道：“今天他反應那麼大，一定有問題，我們趕緊回去告訴家主。”

同伴忽然停下徹底不動了，手裡還攥緊著一個瓷瓶。

年輕人臉上露出了不滿的神色：“知道你剛從家主那裡得到了獎勵，彆擺弄你的小鬼了！”

那東西是孟家的珍品，不知道拿什麼喂養的小鬼，非常聽話，而且殺傷力驚人，隻要拿這隻小鬼出去，就沒有壓不下的鬼怪。

年輕人露出嫉妒的目光，卻在下一秒發現那小瓶的瓶口是開的。

年輕人一愣，他們剛才收的鬼道行很淺，完全用不著這個。

他忽然看見面前人的下顎上，流下了兩道血痕，一滴滴落在地上。

一直站在原地的孟家人一點點抬起頭，小鬼正趴在他的臉上，正在啃食著什麼。他眼眶是空的，眼眶下是兩道血淚，和年輕人對視。

他說：“我的...小鬼...”

年輕人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可是身後的欄杆年久失修，被他這麼猛地一撞，直接跟裂開

摔下去的那人發出了一聲慘叫，伸手抓住了同伴的袖子，兩人一起摔了下去。

隻有被鬆開的瓷瓶落在了地上，沒碎，反而骨碌滾了幾個台階。

瓶身逐漸布滿了裂紋，下一秒整個裂開，裡面有什麼東西飄了出來。

整個溶洞都跟著發出了一聲巨響，厲鬼的神情恍惚了一瞬，身形立刻就出現在了碎瓷瓶的旁邊。

猩紅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碎裂的瓷片。

他大概明白，自己死的時候，孟家應該對自己動了不少手腳，以至於自己現在還在源源不斷地給孟家提供著培養後代的資源。

厲鬼伸出手，碎片便成了碎芒彙入他的體內。

下面，010和孟冬下意識抬頭，看見兩個孟家人接連從欄杆處摔了下來。

010睜大眼睛，反應驚人地捂住了耳朵。

沉悶的兩聲□□砸落的聲音響起，目睹了這一幕的觀眾們都尖叫起來。

這地方，怎麼真的這麼玄乎啊！！

010放下了手，他看著那兩人摔下去的斜坡，開口道：“等會兒，可能還要多打一個救護車。”

孟冬沉默地點點頭。

他拿出符咒放在了幾個骨堆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些東西上面留存的怨氣已經消失了，孟冬沉默地收起了符咒，不知道在想什麼。

三人爬了出去，孟冬叫來了村長，報了警，等救護車也到了之後，帶著人又下了一次溶洞。

警察要去確認死者的身份，看見那些已經白骨化的身體後，神色都變了，在門口拉了一道警戒線禁止他人靠近。

010站在一邊，像個局外人那樣看著。

腦袋裡響起了世界線進度增加的聲音，010看了一眼，現在世界線剛剛過半。

他露出了費解的神色，原世界線裡孟冬可是因為這個地方和孟家關係更好了的，可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世界線還是算進展了。

010對孟冬和孟家的關係越來越好奇了。

等安排完一切，孟冬謝絕了村長的挽留，和警察又解釋了幾句，昨晚了大致的筆錄，這才走向010。

010面前也剛走開一個警察，那警察還摸了摸胳膊，嘀咕著冷。

孟冬眯了眯眼睛，他看著010：“林異，你身邊跟著的是什麼？”

010從剛才就察覺到孟冬態度古怪了。他想了想，直接從包裡抱出了那個沉甸甸的牌位：“這個？”

他摸了摸上面被用刀刻得模糊不清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哦，是他非要和我回家的。”

孟冬震驚地看著他掏出來的牌位，神色複雜了起來。

他說：“你知道隨便帶一隻鬼回家的後果嗎？你是人，隨時都可能因為這個鬼死掉的。”

孟冬知道自己打不過這隻厲鬼，他送給林異的符咒就是證據。

“更何況，這個還是孟無師。”孟冬雖然不相信剛才孟家人的話，可是他去打探消息時，也聽到了不少這個曾經的孟家天才的事跡，雖然，這個八卦村就是他的手筆，可是...

“孟無師活著時沉迷招魂之術，他原本就天賦異稟，死掉更是孟家都不敢小覷的厲鬼，”孟冬低聲問，“你怎麼想的？不怕死了？”

厲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來了，他的身形更為凝實，隻不過周圍人都看不見。

他低聲辯解道：“我沒有。”

雖然不記得生前的事情了，可是厲鬼記得，自己招魂是要找人的。

隻是不記得...自己要找誰了。

厲鬼緊緊盯著一言不發的010。

010左邊耳朵是厲鬼，右邊耳朵是孟冬，兩邊聽完後，揉了揉耳朵。

他慢吞吞回答道：“他不嚇我，就不怕。”

孟冬震驚地看著，林異是不是已經被那隻鬼迷了心竅了，居然說的出這種話來。他說：“可是——”

厲鬼終於受不了孟冬頻繁地挑撥了，他看著孟冬：“孟家當時要的不是你請筆仙，而是要你做替死鬼。”

孟冬一頓，意識到是誰在和自己說話。

那個傳奇又飛快隕落的天才，孟無師。

“孟家定期獻給我天賦異稟有孟家血脈的人，我的代價，就是永遠對那個答不了否。”

孟冬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他喃喃：“孟家血脈...？”

厲鬼笑了一聲，殘忍道：“孟家那些人最愛去搜羅那些有天賦的人，結親之後，不就有孟家血脈了嗎？”

可是孟冬確實被拋棄到了孤兒院的，他八歲才開了慧，自然馬上懂了裡面的貓膩，表情難看了起來。

他艱難道：“一隻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厲鬼的話，沒有可信度。”

厲鬼皺了眉，他立刻看了眼010：“我對他們這些人都沒有興趣，他們是死在孟家養在彆墅裡的那堆鬼怪的手裡的。”

“你可以去找那些人的屍骨，”厲鬼湊近孟冬，一字一頓帶著惡意道：”所以，去找孟家報仇，不要再盯著林異了。”

010睜大了眼睛，世界線就是這裡不對勁了嗎。

他呆呆地道：“我聽見了哦。”

厲鬼回到了他身邊：“沒有不讓你聽。”

孟冬果然是小世界的主角，很快就緩了過來，甚至發現了厲鬼話語的不合理之處。他說：“如果是這樣，我現在為什麼還活著？”

“活著？”厲鬼露出了一個有點玩味的表情。

他忽然看了眼010：“那你要問問林異了。”

010：？

他露出了一個迷茫的神色。

厲鬼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一抓，那疊早就被孟冬燒掉的宣紙重新出現，尤其是第一張，看起來被保存的好好的。

孟冬看見了“是”上面的一圈一點，露出了一個錯愕的神色。

010立刻露出了一個心虛的神色。

“我還沒有遇見過搶筆仙筆的人，”厲鬼道，那張紙被他抓在手裡，卻一點褶皺也沒有出現，“還越搶越歡。”

當時厭世的孟無師隻是信手寫了一個字，發現筆被搶走後，反而露出了一個感興趣的神色。

日日夜夜被困在這裡，已經讓他覺得無趣，甚至弄不清自己還沒有徹底消散的原因。

孟無師有執念，他以為是對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甚至撕碎了自己記憶的孟家複仇。

可是他後來察覺，居然是等待。

等一個已經忘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