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身邊死一樣的寂靜跟著消失。

010聽見了有風在溶洞裡穿行，角落的石鐘乳正不停地滴落著水珠，在空曠的洞裡回響。

他還是不敢睜眼。

010知道厲鬼沒有和自己的契約, 可能無法到自己身邊來，可是他也害怕，過來的是其他厲鬼。

厲鬼冰涼的氣息在他耳邊, 帶著輕而飄忽的笑意。

“我的牌位都要燒著了，你還覺得冷？”

010默不作聲，他睜開一隻眼睛，發現自己不在厲鬼懷裡。

周圍的溶洞靜悄悄地，沒有半個人影，他像是試探的貓咪左右看看, 發現沒事後才小小地舒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就覺得懷裡的牌位非常燙。

他忍住了把背包扔掉的衝動, 伸手抓住了那隻冰冷的手，低頭小心翼翼地往裡面塞, 然後順便把背包也搭在了這鬼手臂上。

咦, 搭住了耶。

厲鬼：？

感受到頭頂的厲鬼投來的注視, 010小聲說了一句：“燙。”

指尖都燙得紅紅的了。

厲鬼默不作聲地看了他一眼, 攥緊了。

明明是在害怕。

010被人牽著才安心了一點，他拿起手機, 發現上面還在直播, 呆了一瞬。

【？？所以剛才是怎麼回事？我躺地上看見的紅色糯米呢？】

【好嚇人，剛才主播好像嚇哭了。】

【主播終於把我們撿起來了，筆仙！看看筆仙！】

010呆呆地看著彈幕，不理解為什麼觀眾們剛剛看見了和自己一樣的東西。

明明撞鬼了，信號會斷掉才對。

他勾著人掌心的手指被攥緊, 厲鬼道：“你不是想火嗎？”

010張開了嘴巴，顯然是被這通操作驚訝到了。

所以撞鬼了也拍的出來，筆仙這麼厲害嗎？

厲鬼沒再說話。

999到這時才出現：【你撞鬼了？】

010嘴巴癟了癟，非常委屈。

【我被鬼抓走了，】他說，【你都沒有發現，鬼根本不講科學。】

剛說完這句話，身邊的厲鬼忽然俯身，一陣冰涼的風撲面而來，影影綽綽的影子湊近。

010抬頭，對上一雙淺色的眸子，明明沒有情緒，卻冷得他哆嗦了一下。

厲鬼看著他：“你在和誰說話？”

010第一次感覺到什麼是渾身發冷，就連腦袋裡運行的數據都卡了一瞬，不知道怎麼應對。

他被人牽住的手指不自覺地勾了一下，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麼回複。

厲鬼收緊了手，不讓這人在掌心亂撓：“自言自語？”

腦袋裡的警報聲都要叫壞了，010不得不抬手捂了一下耳朵。

“和鬼說話。”他小聲道。

厲鬼一頓，居然分不清這人是不是在說自己。

他俯下身問：“你和其他的鬼還有契約？”

010坦坦蕩蕩地回視他：“沒有哦。”

999又不算鬼。

厲鬼冷冷地看著他。

人類最是謊話連篇，面前人看起來無辜可憐，說不定也是在撒謊。

厲鬼湊近了他，010感覺自己的心口陡然爬山了一股涼意。

厲鬼道：“如果騙我的話，到時候他吃掉你的身體，我不會管。”

010歪了下腦袋。

好像有點凶，但是沒有那麼凶。

010點頭，很快扯扯他的衣角，小聲轉移話題道：“他們到哪裡去了？”

厲鬼頓了一瞬，順著人道：“走散了。”

“孟家人曾經幫這個村子看過風水，這個溶洞也是他們的手筆，不應該荒廢。”

“現在不僅荒廢還鬨鬼，顯然是風水被人故意改了，”厲鬼淡淡道：“你的好朋友輕率，直接和孟家的人一起來，看起來是被耍了。”

被耍了？

010似懂非懂，重點一歪：“你覺得孟冬和我是好朋友嗎？”

自己從來沒有和主角當過朋友。

唔，雖然不記得了，但應該是的吧。

厲鬼一頓，溶洞裡的溫度立刻下降了幾度。

010還在追問 ：“是嗎是嗎？”

下一秒，他牽著的手化成霧氣散了，010愣住，還以為這人生氣了。

然後他就聽見孟冬在身後叫自己。

010立刻轉過身，看見孟冬朝自己跑過來。

孟冬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手臂上還帶著傷痕，頭發也狼狽地翹了起來。

010有些警惕，又不敢伸手掏糯米，害怕又碰到一手冰冷粘膩的鮮血。

一隻冰涼的手扶著他的手放進了口袋。

厲鬼歎了口氣：“不要怕。”

指尖碰到了乾燥的糯米，010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加快的心跳。

奇怪，自己好像還在害怕。

010看著朝自己跑過來的孟冬：“不要動。”

孟冬立刻停下腳步。

他知道林異在懷疑什麼，連忙從包裡掏出了一疊黃紙。他捏著那堆符咒：“還可以用糯米扔我。”

010小氣地捏了幾顆糯米，被厲鬼打了一下手背。

厲鬼涼涼道：“這麼點不如不扔。”

010於是乖乖放下糯米，毫無戒備心地朝孟冬跑過去。

厲鬼：？

溶洞裡的溫度忽然直跌零度，010打了個抖。

他湊到孟冬身邊，看見他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發生什麼了？”

孟冬道：“我差點摔下了樓梯，看見上面有血跡，就順著斜坡下去看了看。”

他的嗓音沉了下去：“找到人了，小孩摔洞底去了。”

010愣住了，這裡的樓梯都是懸空造的，高的幾米小的半米也有。他問：“那都活著嗎？”

孟冬笑了一下，顯得有點輕鬆：“好在都活著。”

010鬆了口氣。

孟冬看著他，其實更詳細的情形自己還沒有描述。

洞裡還有好幾具白骨，顯然這個地方已經形成很久了。

想到自己是怎麼醒來的，孟冬定定地盯著010一會兒。

林異已經機緣巧合救了自己兩次.

孟冬不相信這是巧合，林異要麼就是有過人之處，要麼就是有強大的先祖庇佑。

他想到之前自己竟然想勸林異改行，不禁覺得好笑。

孟冬問：“你遇到什麼了？”

010歪了下腦袋。

他慢慢地說：“不知道，就是越來越冷了，好像做了一個噩夢。”

010隱瞞掉了厲鬼的部分，想到什麼一樣掏了掏口袋，然後把裡面的黑灰抓出來給孟冬看，可惜道：“都用掉了。”

孟冬道：“回去我再給你折。”

010聽見這話，高興得走路都像是暈乎乎地踩在雲裡，一點沒察覺周圍的氣息冷得都快和他剛剛撞鬼時一樣了。

他跟著孟冬往回走，孟冬伸手幫他撈起放在地上的背包，拿起的時候頓了一下。

這麼重？

孟冬差點往前栽倒在地，010連忙伸手接過背包。

孟冬沉默地看著他單手輕鬆拎包的樣子，罕見地不知道說什麼。

林異原來是什麼暴力美人嗎。

彈幕目睹了全程，也跟著有點懷疑人生。

孟冬帶著010去之前的斷口處，010跟在他身後，好奇道：“都找到了，我們不去叫村民們進來救人嗎？”

孟冬搖搖頭：“障眼法還沒消，他們進來找不到地方，說不定還會有被拖下去的。”

010點點頭。

他一手舉著直播的手機，觀眾們第一次看見這種玄乎事情的直播，都有些緊張。

兩人往前走，爬了快十分鐘的樓梯，終於見到了孟冬口中那個斷裂的地方。

樓梯一路向上，頂端的平台是以前的觀景台，斷裂的圍欄上陳舊的血跡和鐵鏽混在一起，層層疊疊。

010把手機探出平台，鏡頭照到一灘尖銳猙獰的石筍，上面明顯能看見不少血跡。

孟冬道：“這裡以前應該就有人摔下去過，沒有人發現，死在了裡面。所以怨氣越來越重，那個斷口人肉眼看不見，會被引誘著走下去。”

孟冬一起解釋給010和觀眾聽：“不過最奇怪的就是，八卦村是個風水寶地，怎麼會形成這樣的凶兆。”

010想起厲鬼和自己說的，神情奇怪了一瞬。

原世界線裡孟冬和兩個青年找到的不是這個地方，難道這裡在之後就一直都沒有被發現？

孟冬皺眉道：“不知道那兩個孟家的跑哪裡去了。”

010知道，那兩個人應該在之後世界線裡，孟冬本該發現的小鬼那裡。

孟冬蹲下身，在地上畫了幾道符咒，不知道看出什麼，他看向林異：“我還要下去一趟，你去嗎？”

厲鬼在010耳邊輕聲道：“他發現不對了。”

010眨了眨眼睛，世界線也開始不對了。

如果原世界線中孟冬沒有來，那這幾個小孩是怎麼被救出來的？還是說，根本沒有救就出來。

而村長也好像忘了這件事一樣，找了另外一個作祟的小鬼請孟冬除去。

這件事情，莫名其妙就徹底地被人遺忘了。

010呼吸沉了些，他感受到了靈異世界的可怕之處，不由自主抱緊了懷裡的牌位，包上似乎還殘存著餘溫。

孟冬蹲在地上，抬頭看向010：“林異？”

010垂下眸，看見了地上乾涸的血跡。

這是主角自己的成長道路，自己不適合參與。

原世界線裡，林異就從來沒有參與過，隻是作為一個局外人在不停打轉。

010正想拒絕，忽然被人拉住了手。

他低下頭，對上孟冬的眼睛。

孟冬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已經摸到了這件事的苗頭，看著林異的眼睛燃燒著火苗：“林異，和我一起去吧，我需要你。”

010歪了下腦袋，他覺得這種感覺有些新奇，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

厲鬼先生又湊到他耳邊亂說話了。

“怕？”

涼涼的氣息拂過耳朵。

好像，還可以。

010眨巴著眼睛，幅度極輕地搖了搖頭，回應著厲鬼的問題。

厲鬼隨後笑了一聲。

他說：“想去就去吧，我也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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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雖然沒有接觸過運動，可是他身為係統有天生的優勢，一眼就能計算出路線。

兩人放好東西，010堅持要帶著背包下去，孟冬原本還有些擔心，結果010下斜坡的時候甚至比孟冬看起來還要利索幾分。

孟冬站在底下，伸出的手顯得有些多餘。

呆呆地看著林異，顯然是又受到了一重驚嚇。

010眨了下眼睛，雖然站得穩穩的，還是把手搭在了孟冬手上。

他歪了下腦袋：“是這樣嗎？”

孟冬恍惚地點點頭。

兩人一路下到坡底，010摸著凹凸不平的石面，抬頭看了看，頭頂大部分是石頭，已經看不到多少樓梯的底部。

這裡其實算是一個新的小溶洞，在樓梯的路線之外，道路狹窄，但是很深。

兩人剛往裡走了幾步，010就聽見了一陣嗚咽。

他睜大眼睛，孟冬還以為他害怕，然後看見林異轉過頭，像是很吃驚地問：“鬼也會哭嗎？”

林異的表情上寫著“明明鬼才是欺負人的那個”。

孟冬靜了一瞬。

他和010還在往裡走，離聲源越來越近。

他說：“會，但是...這個，好像不是鬼在哭。”

010：？

拐過拐角，010看見小師弟抱著膝蓋哭得可慘，眼睛都紅紅得腫起來，像是已經哭了很久。

小師弟看見孟冬，更是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抽噎。

果然。

孟冬頭疼地湊過去：“哭什麼，不是說了在這種地方哭晦氣嗎？”

010反應了一下，上次說這個詞彙好像是在厲鬼先生的彆墅裡。

他默默往後退了兩步，伸手安慰似地拍拍背包：“不生氣哦。”

寒冷的氣息纏繞在他手腕上，厲鬼的重點卻不是這個。他說：“你剛才哭的可比這個可憐。”

010驚慌失措地摸了摸眼睛，確定沒有腫起來，才不服氣地小聲反駁：“我才沒有。”

他說這話時有點賭氣，神氣得不行 ，一點都看不出來坐在樓梯時可憐的樣子。

那樣眼尾紅紅的，害怕得像是隨時都會掉下淚珠子的模樣。

厲鬼興致缺缺地想，行吧，沒有就沒有。

他道：“那你摸自己眼睛乾什麼？”

010小聲說：“我覺得他眼睛腫腫得有點可愛。”

厲鬼感覺自己的脾氣真的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好。

他耐心地問：“所以？”

010慢吞吞道：“但是我腫起來可能醜醜的。”

厲鬼心想，那也不會。

會變得更可憐，用手一直揉眼睛，揉的紅紅的還在哭。

010渾然不知自己抱著牌位的主人在想些什麼，還在圍觀兩人。

小師弟抱著孟冬的腰，抽抽噎噎地道：“我還以為，那一堆裡面有你。”

孟冬被他摟著，手還胡亂薅著小師弟的頭發。他氣笑了：“我死得這麼快嗎？啊？”

小師弟道：“可是你一天到晚都喜歡用奇奇怪怪的招數，用到什麼禁術，變成這樣也不是很稀奇嗚嗚嗚哇。”

像是想到了自己描述的場景，小師弟又哭了起來。

孟冬反而歎了口氣，自己是野路子出身，不什麼都學的話，甚至連這一步都走不到。

他求著小師弟：“彆哭了，我腦袋都大了。”

他轉頭問林異：“是不是？”

010非常誠實地道：“我覺得還可以。”

孟冬心想不好，下一秒小師弟果然嚎得更大聲了。

【雖然但是，怎麼感覺主播有點天然黑。】

【怎麼，和這群人在一起就嚴肅不起來啊喂！】

【笑死，孟冬：我剛剛哄好的，林異你——】

渾然不知道自己乾了什麼的010聽見反派值響了一聲。

【反派值+5，當前反派值：15.】

聽著反派值播報，010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看見正數了！

他心滿意足地關掉，看見屏幕的彈幕上的話題已經轉移到好奇小師弟剛剛說的一堆是什麼了。

一堆？哪一堆？

010跟著好奇地一轉頭，然後和端坐在自己身後的白骨撞了個面對面。

掛著殘肉的頭骨兩個眼眶空洞洞的，正頂著兩個黑洞凝視著010。

010眼睛裡的好奇凝固，他僵硬地往後退了兩步，渾身都要炸毛了。

厲鬼端詳著，果然看見了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一點點布滿了晶瑩的水光，甚至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這也被嚇到了？

他挑剔地看了一眼，那副骨架子瘦弱得很，長得也不好看，看起來也矮矮小小的。

010還在小步往後挪動，像是躲遠一點，就不會害怕了。

再幾步就要跌坐在石灘上，010渾然不覺，下一秒，就退進了厲鬼冰涼的懷裡。

厲鬼發出了一聲歎息。

看010濕紅的眼尾，厲鬼安撫似地拍了拍這人的後背，耐心地將這人炸起的毛一點點順好了，還帶著某種深藏的魘足。

厲鬼說：“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