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到手的豬肉還能長腿跑掉……(1 / 1)

國營飯店2樓包房內。

“這事還得麻煩賈主任。”錢玉蘭端起酒杯朝圓桌對面的人示意。

對面的人端起酒杯, 輕輕抿了一口。

那人40來歲的模樣,頭發梳到一側,油光瓦亮的,抹了一腦袋頭油, 像是被牛舔過似的, 露出光亮巨大的腦門, 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上半身穿著的確良短袖衫,一副斯文又精明的打扮。

賈主任放下酒杯,面上含笑:“梁主任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我就算不看彆人的面子,梁主任的面子我肯定是要給的。”

錢玉蘭笑嗬嗬恭維:“賈主任您本領通天,這樣的小事, 肯定一出馬就能成,怪就怪,我那女兒啊,不識相, 好好的城裡不住, 天天賴在鄉下那個破地方,她呀就是一根筋,我這個當媽的少不得為她多操心。”

“錢同誌愛女心切, 我自然明白,隻是這事有點難辦……”賈主任文縐縐拿腔拿調, “按理說知青的去留,該由他們自己做主。蘇知青不願意回城,知青辦也著實沒什麼好辦法。”

錢玉蘭聽了這話心裡叫苦,這個賈主任可真是滑頭, 明明應了梁鬆濤那邊的聲兒,但卻不辦事,好不容易請他出來吃頓飯,聽他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不行,她一定得把蘇韻弄回去,為此,楊燕早就被她趕回穎城,生怕這丫頭在中間搗亂。

錢玉蘭咬咬牙,從口袋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紅包,雙手抹平上面的皺痕,朝賈主任那邊推去。

“賈主任,這是我的小小心意,您千萬要收下,我這當媽的沒有彆的本事,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女兒誤入歧途,這可是關係到她一輩子的大事。”

打開紅包瞟了眼,賈主任臉上立馬露出笑容,話風一轉:“這事雖然不好辦,但知青辦也不忍心讓錢同誌和你的女兒兩地分離。”

錢玉蘭點頭哈腰說是,心裡快把蘇韻給罵死了,那紅包裡可是整整20塊錢,她小半個月的工資就這麼沒了,等回城,一定要從蘇韻這個討債鬼身上連本帶利討回來。

……

被錢玉蘭在心裡咒罵的討債鬼,正坐著牛車,迎著秋風打了個大大噴嚏。

“啊嘁!”

蘇韻抬手揉了揉鼻子,這一路上她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肯定有人在背後說她壞話。會是誰呢?

莫名想到在國營飯店看到的那很像錢玉蘭的背影。

蘇韻怎麼想都覺得那個背影就是錢玉蘭,難道她沒回穎城?

嘖,看來楊燕的本事不過如此,連錢玉蘭都搞不定。

蘇韻心裡有一點點煩躁,錢玉蘭留在寶山縣,肯定沒安什麼好心,說不定正背地裡琢磨著怎麼整她呢。

牛車突然劇烈晃蕩一下,懷裡小娃娃的腦袋猛的向前一歪,蘇韻眼急手快伸手托住她下巴,好險沒讓她磕到,牛車繼續前行,苗苗小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點啊點,顯然已經睡著了。

等回到宋家村,蘇韻徹底沒了琢磨錢玉蘭背地裡小動作的心情,因為苗苗被噩夢魘住了。

小娃娃躺在炕上,眉頭皺成八字,小嘴也抿得緊緊,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眼睛卻死死閉著,蘇韻和孫大媽怎麼叫都叫不醒。

抬手摸摸她的額頭,蘇韻心裡焦急萬分,沒有發燒?為什麼就是醒不過來呢?

苗苗嘴唇翕動,不停說些什麼,聲音含混不清,蘇韻把耳朵湊過去,才勉強聽清一些。

小娃娃聲音帶著巨大的恐慌,仿佛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企圖抓住最後一絲光芒。

“……媽媽彆走……媽媽你在哪……苗苗好害怕……”

……

“賈主任,什麼風把您吹來了?”村支書接到上面通知,知青辦賈主任來視察,趕忙領著徐會計出來迎接。

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像賈主任這樣的大人物,可從來不會來宋家村這種小村子視察。

兩人都有點發慌,心裡泛起嘀咕。

不過宋興安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村書記,見過一些場面,抬手理了理衣服,挺直脊背,笑容滿面朝賈主任走過去。

兩人說了些場面話,賈主任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

“咱們知青下鄉是要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可是個彆知青下鄉之後,並沒有很好的聯係貧下中農,這樣的同誌下鄉有什麼用?還不服從上級安排,思想覺悟怎麼這麼低下?”

村支書一聽這話,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這賈主任哪裡是來視察的,分明就是來問罪的,試探問:“不知道賈主任說的是哪位知青?”

賈主任似笑非笑撇他一眼,反問:“還能是哪位知青?”

村支書瞄了眼跟在賈主任身後的人,心裡沉了沉。

“賈主任,蘇知青有紮根群眾的思想覺悟,下鄉半年就嫁給我們村宋家小子,可是老天不長眼,宋家小子沒了,蘇知青不忍心孤兒寡母過苦日子,說什麼都要留在鄉下陪她們一起度過難關,真是位好同誌,好知青啊。”

跟在賈主任身後的錢玉蘭抽了抽嘴角,這村支書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前幾天來給蘇韻開回城證明,他明明沒怎麼阻攔,才過去幾天,態度就大變樣了。

賈主任很不高興:“宋家小子沒了,蘇知青就更該跟她的母親一塊回城,畢竟血濃於水。”

“還是賈主任有文化,可不就是血濃於水嘛?蘇知青的閨女,還不到歲呢,這誰能舍得?”村支書頂著壓力,笑著打哈哈。

若是以前,這事村支書不一定會插手,現在他可不這麼想,蘇知青有識草藥的本領,幫村裡賺了大錢,不知道還有沒有彆的本事呢,這樣有本事的人想留在村裡,他是一百個歡迎啊,說不定能給村大隊帶來更多的收入呢。

賈主任一雙眼睛,透過黑框眼鏡上下掃了掃村主任,冷笑一聲:“小於,蘇知青下鄉這幾年表現怎麼樣?”

跟在賈主任身後的秘書兼司機小於,翻開隨身攜帶的記錄本:“回稟主任,這位蘇知青下鄉四年,每年的知青工作評價報告都是墊底,足以證明,這位知青下鄉後,工作極其不認真,態度也相當散漫。”

賈主任點頭,轉而看向村主任和徐會計,一臉嚴肅:”這位知青下鄉態度如此不積極,愧對組織的信任,知青隊伍裡竟然除了這樣的蛀蟲,早就應該讓她回城,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村支書和徐會計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們怎麼忘了這茬,每年的工作報告還是他們上交的呢,如今賈主任拿這個說事,他們反倒是不好說什麼。

有了草藥那事,徐會計對蘇韻並沒有改觀,老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可以一時好,但很難一世好。

蘇韻之前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他不相信那樣一個人,真能改好,所以對於蘇韻返城這件事完全無感。

對他來說,蘇韻的事是小,村裡的事才是大事。

徐會計微微偏偏頭,在彆人看不到的角度,衝村支書輕輕搖搖頭:這位賈主任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主兒,得罪知青辦的人,難保不會被穿小鞋?

村支書眼皮一耷拉,心裡歎口氣。

這些他怎會不知道,知青辦的人管理知青上山下鄉的一切事情,要是得罪他們,不說彆的,每年往宋家村多塞幾個知青,就夠他們受的,知青屋得擴建不說,知青剛來壓根乾不了活,得找人帶幾個月才能慢慢上手,要是碰上那種刺頭知青,更難處理。

前兩年知青剛下鄉那會,出現過知青不服管教,和村民打架,死了10多個人的事。

當時這事鬨得挺大,縣裡通報批評,連著開辦大會,整頓不良風氣,這兩年情況好多了,也難保有那種刺頭知青。

萬一分到宋家村,自己這工作可就難辦了,光想想就頭疼。

賈主任的話,村支書也沒辦法反駁,畢竟前幾年,蘇知青風評的確不咋樣,說她是老鼠屎,半點不過分。

村支書想來想去,這事沒有兩全的法子,隻得叫住路過的吳大媽,讓她把蘇韻叫來。

賈主任點頭,很滿意他的識相,錢玉蘭心裡慶幸,幸好花錢請來賈主任,要不她不一定鬥得過這位難纏的支書,心中對蘇韻的埋怨又加重一分。

吳大媽看了看村支書,又看向賈主任人,直覺不是啥好事,磨磨蹭蹭不願意:“支書,好好的,叫蘇知青乾嘛,蘇知青今天陪孫大媽去縣裡看病,剛回來沒多久,肯定累壞了。”

吳大媽耳朵好使,要是以前,她肯定不會多管閒事,狐狸精回城正合她的心意,可現在不同了,蘇知青萬萬不能回城啊,她要是回城,自家老頭子還怎麼賺錢?

一個木頭盒子五分錢,對城裡工人算不了什麼,但對他們這些地裡刨食的泥腿子,這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賺錢之路。

更何況她家老蔫活、好速度快,白天上工,晚上加加班,一天少說能乾出一十個呢,這樣一算,一天就有一塊呢,這可是一塊錢啊,能買兩斤豬肉呢!

到手的豬肉還能長腿跑掉?

吳大媽臉色一凜,她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村支書瞪眼:“讓你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吳大媽眉角那顆黑痣跟著眉毛一塊動了動,不等村支書催促,一個蹦高,跑出老遠,身後揚起一陣塵土。

邊跑心裡邊打定主意,那個什麼狗屁領導看著挺厲害,她一個人勸不動,得多找幾個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