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供銷社時，供銷社內幾個四五十歲的大媽正與售貨員爭吵，一個個面紅耳赤，看著生氣極了。

“我們排了這麼長時間的隊，就等著買布呢，怎麼說沒就沒了？”

“就是，怎麼偏偏那麼巧，前面的人都有布，到了我們，布就賣沒了，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櫃台後的女售貨員，好似見慣了這種場面，半點兒不慌張。

女售貨員不耐煩：“真賣沒了，趕明起早來排隊吧。”

無論幾個婦女怎麼鬨，女售貨員都是那副態度，布賣沒了，想買那就明天再來。

幾人身上穿著淺藍色製服，看樣子像是縣裡工廠的工人，罵罵咧咧相互抱怨走出供銷社大門。

“我還是請假來的，這倒好，布沒買到，這半天的工資也沒了。”

“誰說不是呢，白白排了這麼長時間隊。”

“我就等著買布給我對象做上一身新衣服呢，這一下子可好，好不容易攢齊布票，沒布了，真是晦氣，還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能有布呢？”

蘇韻側身，等她們出供銷社，走遠了，這才上前，供銷社裡有好幾個窗口，隻不過現在隻有一個窗口有人，透過供銷社的窗口，她遞進去一張煤油燈票。

裡面的工作人員是個微胖的女人，她的臉看起來有些浮腫，看了眼票據，不冷不淡的報價。

“一塊二。”

蘇韻從身上掏出錢，把錢遞過去，連同錢一塊遞過去的，還有兩個香包。

售貨員詫異看著香包，這紅色香包做工確實很不錯，針腳細密，小小巧巧，挺可愛的。可外面這人把香包遞給她做什麼？

女售貨員這時才真正睜眼看了外邊的人，這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紮著兩個麻花辮，頭發黝黑，小小的瓜子臉，一雙丹鳳眼，整個人水靈靈，站在那裡笑意盈盈看著人，不自覺的就會讓人心生愉悅。

隻見那漂亮女人開口：“大姐，這個是驅蚊香包，隻要帶在身上，就不怕有蚊子咬，裡邊都是中草藥，藥性很溫和，就算是剛出生沒幾個月的小嬰兒也能用。”

售貨員驚喜睜大眼：“真的？”

聽到香包的用途，她翻來覆去打量手中這小小香包，抬手放在鼻尖聞了聞，沒有尋常草藥的刺鼻味，隻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麼，驚詫的瞪大眼：“你怎麼知道我家有個幾個月大的小嬰兒?”

蘇韻淡笑不語，臉頰脖子乃至上半身隱隱浮腫，身上還有股奶香味，於是她猜測這人正處在哺乳期。

售貨員的反應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這東西真有那麼管用？”售貨員半信半疑。

這東西要真那麼好用，可就幫了她大忙，她女兒剛滿三個月，今年夏天蚊子多，晚上睡覺可以睡蚊帳，但是白天不行，總不能把女兒一直放蚊帳裡吧。

那該死的蚊子給她閨女臉上叮了好幾個包，她心疼的不行，要是這東西真那麼好用就好了。

“大姐，你拿回去試試就知道了。”蘇韻拎著新買的煤油燈，仔細檢查，還輕輕晃了晃，這種煤油燈比自製的煤油燈精致多了，外面罩著一個玻璃燈罩，中間部位有一個可以提起來的把手，檢查沒問題後，煤油燈被小心塞進斜挎包。

見蘇韻語氣篤定，不像撒謊，售貨員語氣熱絡了些：“妹子，還需要什麼？”

蘇韻想了想，試探著問：“大姐，有成品布嗎？我女兒長高了，想給她扯點布，做兩身新衣服。”

售貨員眼神隨即往旁邊一瞟，看向女人旁邊等著的一老一少，視線在小娃娃身上掃了好幾眼。

心裡感歎，這小孩長得真是玉雪可愛，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五官特彆出眾，這麼小就這麼好看，長大了更不得了。

隻是瘦瘦小小的，身上再多些肉就更好看了。

想到過幾年她家那個丫頭也會長大，變得能跑能跳，心裡一下子變得柔軟了很多，她琢磨了一下，往供銷社門口看了眼，見暫時沒人來，小聲對蘇韻說：“你跟我過來。”

售貨員領著蘇韻往後院的倉庫走，邊走邊說，“成品布確實沒了，還剩下兩匹殘次布，你瞅瞅中意不？”

蘇韻跟著她走進倉庫，果然看見倉庫角落地上裡躺著兩匹布，一匹藍色，一匹灰色。

她蹲下，伸手摸了下布料，又仔細翻看，心裡滿意的不行。

說是殘次布，隻是有些地方顏色沒有染好，稍淺一些，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

灰色這匹布暫時沒有想好，但藍色這匹布她要給苗苗做成小衣服，連樣式都想好了。

蘇韻起身時，正好看見斜對面牆上掛著個尼龍大網提兜，裡面滿滿當當塞著各色布條，看著像被裁下來的邊角料。

她眼睛一亮：“大姐，這些布頭能不能也買給我？”

售貨員沒怎麼猶豫就點頭了，給她報了價：“殘次布1米5毛錢，一共10米，這就是5塊錢，兩匹布就是10塊，還得算上布票，至於那些布頭，不用票，論斤賣，2毛一斤。”

“那些布頭，少說也有二十斤，你錢和票帶夠了？”

蘇韻猛點頭，這必須帶夠了，她早就打聽過了，成品布一米布要1塊2，這些殘次布一米隻要5毛，這比半價還便宜。還有兩毛錢一斤的布條，正好可以用來做香包。

等在外面的孫大媽，扭頭看到蘇韻抱著這麼多布出來嚇了一大跳。

趕忙從懷裡掏出包袱皮，快步走上去，把布都給包起來，就連那些布條都給包的嚴嚴實實，生怕被人看見。

這可是布啊，他們村裡人想買一匹布有多困難，布票不好弄不說，就算有布票也不一定能買到布，這可是得排隊搶的好東西，家裡幾口人可就指著這些布裁衣服呢。

孫大媽包布的手都在顫抖，彆說買了，她見都沒見到過這麼多布。

蘇韻湊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布的價格，孫大媽的眼睛瞪得有銅鈴那樣大，這一次，她沒怪蘇韻瞎花錢，反倒覺得這錢花的實在太值了。

5毛錢一米的布，兩毛錢一斤的布頭，這樣的好事上哪找去？

出了供銷社，眼看著到中午了，蘇韻打算去國營飯店搓一頓，卻遭到孫大媽強烈反對。

“去什麼去？回家吃不就得了，花那個冤枉錢乾什麼？”孫大媽扛著包袱，眼神警惕的左右看，似乎生怕有人突然從角落衝出來搶走包袱。

“回家還得坐一個多小時牛車呢，苗苗肚子餓了對不對？”蘇韻低頭朝小娃娃眨眼。

旁邊苗苗立刻心領神會，小女娃捧著肚子可憐巴巴看孫大媽。

蘇韻用同樣眼神看向孫大媽，孫大媽瞥了她一眼，瞪起眉頭。

“……一個個的都是討債鬼，就會耍寶。”

最後，三個人還是去了國營飯店。

寶山縣的國營飯店是個三層小樓，門梁上掛著個大牌子，龍飛鳳舞寫著國營飯店4個大字，門口蹲著兩個石獅子看門，看著就氣派。

正吃吃午飯的點，國營飯店裡人挺多的，她們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空桌。

桌子是大方桌子，坐的是長條凳子，蘇韻掃了一眼，沒見桌上有菜單，於是，問路過的服務員要了六個大肉包，三碗新鮮豆腐腦。

剛才觀察其他人吃飯，發現他們桌子上都有肉包子，這國營飯店的肉包子味道應該不差，看到豆腐腦很新鮮，想著好長時間沒吃豆腐腦了，乾脆來上一碗解解饞。

肉包和豆腐腦很快端上桌，比手掌還要大的肉包，冒著熱氣。

撲鼻的濃鬱肉香傳來，蘇韻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拿起一個包子。

包子皮很軟，拿起的瞬間就陷了下去，換了手又瞬間彈起，可見這包子皮多麼軟。

用力吹了兩口氣，她迫不及待張嘴，一口下去，濃鬱的肉汁就冒了出來，差點燙到舌頭，在嘴裡哈了兩口氣，才敢往下咽。

肉餡有肥有瘦，裡邊混著大蔥，蔥的量很少，幾乎全是肉，這真是實打實的肉包子一點兒不摻假。

一口下去，滿嘴都是肉香。

右手邊，苗苗小小的人兒捧著個跟臉差不多的大包子，邊吹邊吃，大大的眼睛冒著光。

左手邊，孫大媽手裡的大肉包子隻剩下一半，她嘴角沾著油漬，似乎不怕燙，眼睛裡隻看的到肉包子。

蘇韻眼睛一瞟，看到被冷落的豆腐腦，豆腐腦裡加了辣子，紅彤彤的辣椒，配上白嫩嫩的豆腐腦，格外勾人食欲。

舀了一勺塞進嘴裡，唔嗯，辣椒的香氣搭配豆腐的滑嫩，口感格外好。

這頓飯三人吃得滿意極了，蘇韻和孫大媽一人吃了兩個大肉包子，彆看苗苗人小，吃的可真不少，吃了整整一個大肉包，外加一碗豆腐腦。

蘇韻站在前台，眼神不經意瞟向通往2樓的樓梯，動作一頓。

探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剛才那個熟悉的人影，又沒了。

這時服務員拿來打包用的乾玉米葉，蘇韻心不在焉，走回桌邊，應該是她看錯了吧，錢玉蘭怎麼可能還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