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坐在摩托車後座，有點無聊的四處張望。
這是他們從軍事堡壘離開後的第二天。
一列長長的電車從遠處經過。
他們當然已經見過城市裡的車站，也進去看過了。
目前遇見的車站都位在地下，電梯停止運作，隻能從長長的樓梯步行下去，摩托車無法騎到月台上。
現在他們一邊朝著城市的南邊走，一邊尋找可能設置在地面上的車站，也順便尋找可以洗澡的地方。
這座城市保存的非常完好，雖然偶爾能見到疑似火燒過的痕跡，可是建築大多完好無損，隻有少許細碎的石頭掉落。
又是一列長長的電車經過。
轟隆轟隆的電車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結束，周遭終於再次安靜下來。
太宰治揉揉耳朵，痛苦的發出疑問，“明明有這個技術，為什麼不能做成無聲的電車——！”
中原中也難得完全讚同他的話。
其實聲音也不算非常大，可是周遭實在太安靜了，電車的聲音就變得非常明顯。
每過一段時間，電車就規律的轟轟而過。
有點吵。
連他和太宰都覺得吵，燈聽覺敏銳，隻會比他們更不舒服。
他看了看燈的背影，低聲問，“會覺得吵嗎？”
“唔……”燈停頓兩秒才回答，“不會，已經聽習慣了。”
注意明顯集中在其他地方。
中原中也上次看到燈這個樣子……是在某棟大樓上的吊臂掉落之前。
他下意識抬起頭，環顧四周，“聽見什麼了？”
燈又停頓幾秒，接著把車子停下來，關掉引擎，“……等我一下，好像有水聲。”
他從駕駛位上下來，往旁邊走了幾步，接著趴到地上，很認真的聽。
中原中也看著他微微翹起來的屁股，有點手癢。
想拍。
可是燈畢竟隻是聽聽看而已，沒一會兒就站起來，“真的是水聲！很大聲，應該有很多水，在那邊！”
中原中也愣了一秒，終於反應過來燈說的是什麼，“可以洗澡的水？”
“嗯！”燈說，“可以洗澡的！”
太宰治看向他指著的方向，“那裡啊……”
“那裡有什麼？”燈好奇的問。
“不確定。”太宰治說，“那裡應該是比較重要的行政區域吧。”
無論如何，還是要找一棟大樓上去頂層確認路線。
其實也不用特地找大樓，旁邊就有一整排大概四十層左右的大樓可以上去。
中原中也幾步走向燈，幫他把身上沾到的塵土拍掉。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看看燈，從挎鬥裡走下來，無聲無息的來到燈背後，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冷笑著看他。
太宰治無辜的說，“後面也有灰塵。”
最好是！
怎麼可能有啊！
燈剛才又不是在地上打滾，隻是趴著而已，再怎麼樣都隻有前面會有灰塵好嗎？！
中原中也在心裡吐槽著，猶豫了會兒，還是默默把也在拍身上灰塵的燈轉了個邊，小小的拍了拍他的屁股，“……嗯、咳，確實有一點灰塵。”
他拍完了，就在太宰治嫌惡的目光中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都已經各自拍過一遍了，誰也彆說誰。
燈完全沒有發現哪裡不對，低頭看看自己，“還有臟臟的嗎？”
中原中也認真的打量他，“沒有了，很乾淨。”
“中也是撒謊精。”太宰治閒閒的說，“怎麼可能很乾淨？沒洗澡都不會乾淨。”
“先拍拍，沒有灰塵就好了。”燈說著，看向旁邊的大樓。
旁邊的樓房是普通的公寓。
……至少在這座城市裡，是普通的公寓。
但是如果放在其他地方，就是很奇怪的公寓。
樓房沒有樓梯，取而代之的是位在牆壁上的圓形通道。
通道大概離地兩米高，本來應該有個可以往上爬的梯子，可是梯子已經生鏽破損，東掉一塊西掉一塊，沒辦法攀爬了。
不過才兩米的高度，中原中也當然能很輕鬆地跳上去。
燈現在也可以。
中原中也看燈跳上來了，便繼續打量周遭。
通道內部沒有燈光，可是周邊有很多像是窗戶或門的小窗口，能讓人站到通道的最邊緣。
雖然外頭有輕微的自然光照射進來，還是不免稍顯陰暗。
中原中也扶著門框，把頭探出去一點，往建築上方看。
這棟樓與隔壁樓房之間的間隔不大，微微凸出的窗口彼此相對，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天空像是被鋸齒狀的某種東西切割開來。
“太宰、小心。”燈有些擔憂的聲音傳來，“要不要拉你？”
“不要。”太宰治拒絕道，“這點路而已，我能自己走。”
中原中也默默看過去。
隻是兩米高的距離而已，太宰真的要跳大概也不會跳不上來，現在又不知道在做什麼，慢吞吞的往上爬。
太宰治扶著生鏽的梯子慢慢爬上去，“還是能走的嘛，這個梯子。”
清脆的啪一聲傳來。
好像說什麼就會來什麼。
燈蹲在通道旁邊，看著太宰治腳下一下子破掉的鐵，又看看太宰治。
太宰治、太宰治終於默默伸出手，“拉我一下。”
燈握住他的手，一把將他拉上來。
太宰治一踏上地面，就站不穩一樣的嬌嬌弱弱往燈身上倒過去，“哎呀、”
中原中也眼疾手快，動作非常自然地把燈往後拉。
太宰治：……
太宰治立刻站穩了，好像剛剛嬌弱的即將跌倒的人不是他。
燈不解的看著太宰治好像要歪倒又站穩的詭異動作，想了想道，“太宰剛剛……在運動？”
太宰治停頓半秒，微笑著道，“是呢。”
中原中也涼涼道，“要運動也找對地方吧，這裡明顯不適合運動。”
燈倒是有點小開心，“太宰以後也和我們一起運動吧！大家一起體力變好！”
太宰治、太宰治面色一僵，語調自然的轉移話題，“……這附近的大樓都沒樓梯呢。”
燈依舊很容易的就被轉移話題，點頭應道，“為什麼會沒有樓梯呀？要運送什麼東西嗎？”
“有可能。”太宰治說著，也站到通道旁的門邊看了一眼，“哇——真高。”
通道的這邊是可以讓人們隨意往下跳的門，另一邊則是通往內部房間的門。
他們所在的位置旁邊就有一個可以往內走的小門。
中原中也稍微往裡看了幾眼，“過去看看？”
順便找找物資。
雖然在軍事堡壘收獲頗豐，不過既然都走進大樓裡了，如果找到能屯的物資就屯起來。
從小門走進去，就是和真正普通的大樓類似的走道和大多都已經失去門的房間。
每層樓都分隔出了十多個房間，依然分開搜索。
這棟樓內的房間格局比較寬闊，每一間都有特地隔出來小小一間廚房和浴室，還有幾個空曠的平台，絲毫不浪費的完美利用空間。
看起來像是讓一到兩個人住的小公寓。
不過，如果擠一擠，搞不好也能住五個人左右。
中原中也在地上的鐵門旁邊蹲下來，碰了碰鐵門上厚重的灰塵、鏽蝕的痕跡，接著把門稍微抬起來看了一眼。
上頭有個生鏽的鐵牌，模糊的寫著［2-3］。
二樓的第三間房間。
他放下門板，一點塵灰揚起。
但是他已經在放下門板的瞬間重新站起身，繼續往房間裡走，揚起的塵灰和門板一起被他留在了身後。
雖然門板倒塌、窗戶都不見了，可是牆壁和家具保存的幾乎能說完好，除了落著灰塵之外，就沒有太多損毀的痕跡。
很神奇。
生活在這裡的人主要活動的地方，擺著一張床、一張單人沙發，一張書桌和椅子，衣櫃和其他的置物櫃都鑲嵌在牆壁裡，有的櫃門微微打開，好像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難道在這裡荒廢的數百年之後，還有人曾經來過這裡嗎？
但是即便是後來被翻動過的地方，灰塵也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就算有人來過，應該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中原中也稍微碰了碰深藍色的沙發。
還軟軟的，頗有彈性。
燈應該會挺喜歡的。
其他房間保存的也很完好，燈搞不好一進去眼睛就亮起來，也會好奇的碰碰看軟軟的沙發。
中原中也想著想著，不自覺笑了一下，帶著輕微的笑意離開原地，走到書桌前翻看。
櫃子明顯也被翻動過，不過裡頭的東西都還留著。
因為都是沒有用處的東西。
各種各樣的雜物，打火機、紐扣、字跡已經完全模糊的說明書，亂七八糟的全部塞在一起。
中原中也隨意的翻了翻，又把櫃子關上。
廚房的櫃子裡空蕩蕩的，看起來像是從幾百年前就空蕩蕩的，一點東西都沒留下來。
水龍頭裡當然沒有水。
雖然沒水，他還是隨手把水龍頭再次關上，才離開這間房、繼續往下一個房間走。
每個房間的布局都一樣，不過住的人不同，家具和擺放位置當然不一樣。
眼前的房間隻有床和一張矮桌子，沒看見椅子，但是房間自帶的櫃子似乎不夠用，還添置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櫃架，環繞在房間裡。
看起來像是書架和放置模型手辦的櫃子，可是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同樣不像是被可能在幾年前來過這裡的人拿走，而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經不見了。
中原中也蹲下身，打開書架底下的抽屜。
他的眼神微微一頓，先是瞬間把抽屜關上，過了幾秒又打開，目光變得有些無語。
果然如此。
……櫃子裡放著的是幾張同一個女性的照片，穿著十分清涼。
他剛瞄到的時候以為這是這間屋子主人或是屋主伴侶的隱私照片，可是照片旁邊還放著一本薄薄的、像是雜誌一樣的書，書封上是同一個女性的照片。
看來是那種、嗯，大部分男性都看過的書籍。
照片可能是從雜誌上剪下來的，也有可能是屋主買回來收藏的。
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書拿起來。
千年後的未來的那種書，裡面到底會是什麼樣的？
他帶著純粹的探索心態，默默翻開有點脆化的書。
原本以為是雜誌，這麼一看才發現是純粹的照片集，裡頭幾乎沒有文字，就是封面的女性穿著不同的衣服在不同的地方拍攝出來的照片。
有的依舊清涼，有的包裹的嚴嚴實實，風格非常多變。
這種書，中原中也以前……當然也有，不過已經在他接任首領之後不久就被他自己處理掉了。
畢竟當港口的首領很容易死於非命，如果下屬整理他的遺物整理到這些……他可能會羞恥的從地獄爬回來銷毀。
他有點心不在焉的翻著書。
怎麼說呢。
以前看著大概會覺得有點小刺激的書，現在完全心如止水，一點小刺激的感覺都沒有。
……好像還沒燈的身體好看。
他思緒有點飄開，剛打算合上書，就聽見燈的聲音，“古代人穿這樣不會冷嗎？”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嚇了一大跳，瞬間把書蓋起來，猛地回過頭。
燈對他很大的反應特彆不解，茫然的看著他。
“咳、那那那什麼……”中原中也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準備合上書之前都在想什麼，目光有點小心虛的飄開。
竟然不隻燈過來了，就連太宰治都在這裡。
太宰治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說，“咦、中也心虛了呢。是不是對穿的很少的女性起了什麼心思了？”
“什麼？”燈好奇地多看了幾眼抽屜裡的照片，“中也也覺得奇怪嗎？”
中原中也默默瞥了他一眼，“……嗯。”
太宰治摸摸下巴，隱蔽的往燈下半身看。
中原中也雖然沒有察覺太宰治的隱蔽觀察燈的眼神，可是也默默往燈下半身瞥過去。
一點變化都沒有。
話又說回來，他們每天一起睡覺、一起醒來，都這麼久的一段時間了，好像沒見過燈早上有生理反應。
可是燈說過有，那就是有。
……可能都在睡袋裡睡過去了？
中原中也在一秒鐘之內想了一大堆，忍不住問燈道，“這個照片，你看了隻覺得她會冷嗎？”
“唔？”燈茫然的發出語助詞，認真的多看幾眼，“她……”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盯著他。
燈很努力的繼續盯著照片，苦思冥想幾秒，頭上突然冒出小燈泡，“她是不是在車站裡！”
中原中也：……
太宰治：……
空氣有點微妙的沉寂。
燈過了兩秒，察覺這個有點不尋常的沉默，抬起頭問，“不是在車站嗎？”
竟然以為是在考他嗎！
中原中也無奈又好笑，心情莫名的很好。
太宰治若無其事的瞥了眼那張照片，“不是在車站，應該是在飯店大廳。”
“飯店？”燈想了想，“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可以住人的地方？”
中原中也默默道，“嗯。”
“我還以為是在摩托車可以進去的車站裡。”燈有點小失望的說，“原來不是啊。”
燈的發現確實打開了中原中也的思路。
如果注意力不是放在人身上，而是放在後面的背景上，就會看見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比如說，那個時代……當時人們生活的景象。
中原中也再次打開雜誌。
燈也蹲下來，在櫃子裡摸摸，把更多的照片和雜誌拿出來翻看。
“這個有好多綠綠的東西。”燈拿著其中一張照片問，“這些是植物嗎？”
中原中也側頭看過去，“這些是樹，地上的是草。”
看起來像是在植物園或公園裡拍的照片，繁茂的綠樹、修剪整齊的草地，和很多中原中也看過的森林綠地非常類似。
以前的階層都市……是這樣的啊。
“還有亮亮的陽光！”燈說，“這個女孩子也穿的很少，所以是、夏天？”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道，“大概吧。”
雖然就算背景是冬天，這個女孩子大概也不會穿的很多就是了。
他們圍在書架前，用學術研討的態度看著櫃子裡……不是那麼正經的各種圖片。
但畢竟也隻是寫真照片，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人或動作，不然中原中也不敢讓燈這麼看。
如果真的有其他奇怪的人或動作，燈又好奇發問的話——
一定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幸好沒有。
他們就這麼繼續維持著探究古代人生活背景的氣氛，不知不覺之間把照片全部看完。
“以前真的有好多植物。”燈說著，拿起最後一張照片，有點好奇地問，“這個是什麼呀？全部都綠綠的！”
太宰治湊到燈旁邊，讚歎一聲，“哇哦——是我們去過的軍事堡壘呢。”
“是那個嗎？”燈有點小震撼，“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中原中也也有點小震撼，“看起來就是山啊。”
照片裡的軍事堡壘完全看不見水泥和鋼筋，生滿各種植物，就像一座真正的山。
燈注視著照片，“山……就是長這樣的嗎？”
“差不多吧。”中原中也側頭看他，“很多植物、很多樹，這就是山。可是植物底下會是泥土，不會是鋼筋水泥。”
“也有可能植物都消失之後，原本特地覆蓋在堡壘上的泥土也逐漸流失了。”太宰治笑了一下，“把軍事堡壘偽裝成懷念古代生活的山，底下還藏著那麼多人形兵器……這個城市、不，這個國家，曾經是軍事力量強大的國度呢。”
“國家？”燈問，“不隻是城市而已嗎？”
“當然。”太宰治站起身來，稍微伸展一下身體，“終末底層每個城市都有不同的組織把控，其實也可以說是一個個小國家了。”
他站直了，看著也站起身來的燈，繼續道，“古代人還很多的時候，一個這麼巨大的城市，基本上就是一個國家。”
他們以為的從這個城市走到另一個城市，或許其實已經是從一個國家走到另一個國家。
不過無論是什麼，對他們來說也都不重要了。
無論是城市還是國家，所有的界線都已經消失不見。
遺留下來的也隻有一個個荒廢的樓房、一條又一條能互相通行的道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