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層都市裡的每座城市面積都很大。

有時候中原中也都覺得可能不隻是城市，說是國家都不為過。

摩托車慢慢行進在由水泥和鋼筋組成的造物上。

遠遠地看不太清楚，真的行走上來，才能看清究竟是什麼樣的構造。

像是無數由大塊大塊澆灌起來的水泥堆疊起來，彼此之間幾乎看不見連接處，宛如一體成型。

水泥裡頭似乎挖空了，變成一個個不知道有什麼作用的設施，像是可以住人的屋子，也像是有特殊作用的堡壘。

至少幾十層樓高的水泥堡壘旁邊有一條回旋往上的狹窄道路，路邊有已經半鏽蝕的低矮鐵欄杆，靠近水泥的那一側也有零星的街燈。

他們已經在這座城市待了將近一周，清楚地知道城市電力還很穩定，街燈也會按時亮起。

水泥堡壘上的街燈當然也會亮起。

夜裡從城市底下往上看，黑漆漆的、偶爾有不知道是什麼的漆黑凸起，點綴著環狀的亮光，就像真正的山一樣。

難道是古代人懷念著被拋到很遠很遠的腳下的山脈，因此做出來的仿冒品嗎？

就像偶爾會看見疑似河道的溝渠一樣。

中原中也環著燈的腰，漫不經心的想著，很快又把這個問題拋到腦後。

他們正順著水泥山上唯一的一條路往上走。

雖然偶爾會有通往其他地方的岔路，不過整體還是隻有一條路。

一根鋼筋從旁邊小小的窗口支出來，在即將靠近路面時往下凹折，又往外彎曲延伸，末端陷在遠處的水泥裡。

每座水泥山的體積都很龐大，要全部走完，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雖然他們沒打算完全走完這座山，再往前走一段就要往岔道轉進去，但是有點騎累了，還是半路停下來休息一下。

燈終於有空仔細觀察腳下的水泥山，扶著牆壁、踮起腳尖，湊到旁邊小小的黑色窗口前，認真的往裡看。

“有什麼東西嗎？”太宰治也有點好奇，湊到燈後面跟著探頭探腦。

中原中也瞥了眼就在旁邊的另一個比較高的窗口，又看看不用踮腳都能從那個窗口看進去的太宰治。

有必要和燈看同一個窗戶嗎？！

他在心裡罵了一句，還是也有點好奇的也看向燈的方向。

畢竟他附近沒有不需要踮腳就能看的窗戶了。

燈扒著窗口又看了會兒，就站平了讓太宰治看，轉頭對中原中也道，“裡面就是屋子哦！有桌子椅子，還有武器！”

其實看水泥偶爾會有方形的凸出、像是窗戶的開口，也能大概想像出是屋子。

但是全部都隻有窗口，沒有門，才會很難確定究竟是不是房子。

“屋子……”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這要怎麼進去？”

燈盯著小小的窗戶想了想，又看了看水泥牆壁，“唔……爆破？”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來，“不怕把路也炸斷了？”

“也是哦。”燈又想了想，“把窗戶旁邊的水泥敲壞，從窗戶爬進去？”

太宰治還站在原地，眯著眼觀察窗戶裡面的情況，聞言面色有點扭曲，“好暴力啊！”

“不然不知道怎麼進去呀。”燈理所當然的說著，又問，“裡面會有物資嗎？”

太宰治終於從窗口旁退開，因為盯著黑漆漆的房間太久，一下子面對明亮的光線，眼睛稍微眯了眯，“搞不好有。”

他讓出位置，中原中也總算也能過去看看裡面長什麼樣。

……當然也要踮腳。

不過都這麼多年了，他也算是接受自己的身高了，踮個腳也沒什麼。

裡面黑洞洞的，光線隻有從這邊的窗口照進去的一點。現在窗口被他擋住了大半，就更顯得漆黑。

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就能隱隱看見不算非常大的空間。

角落有個矮矮的桌子和兩張椅子，桌上放著一個四方形的鐵質框架，似乎是台燈；桌子附近擺放著數個盒子、幾把槍支。

牆壁的另一頭似乎有個狹窄的通道，大概是房間的出入口。

既然有人類生活在裡面，就一定會有出入口。

中原中也稍微後退一點，抬頭打量了一下這個水泥山，忽然想到，“……難道是軍事基地？”

原本就覺得打造的很固若金湯的模樣，像是某種堡壘，現在這麼一看，感覺就更像了。

燈聽他一說，眼睛一下子亮起來，“軍事基地！”

太宰治看著他亮閃閃的眼睛，微微勾起唇角，“想進去看看了？”

“嗯！軍事基地裡會有很多食物的！”燈期待的詢問同伴們的意見，“要嗎？”

中原中也覺得可以，“好啊，去看看。”

“裡面會像迷宮一樣呢。”太宰治說，“是真的迷宮，和我們之前去的建築大樓不一樣哦。”

“可以做記號！”燈看看他，又征詢一遍，“要進去嗎？”

太宰治瞥向窗戶裡頭，不知道在猶豫什麼，思考片刻還是道，“行。不過不能從這裡進去，走到最高處吧，那裡應該有入口。”

燈聞言，抬頭往上看，“原來要從最上面進去啊。”

“底下可能也有我們沒注意到的入口。”太宰治說，“不過都走到這裡了，往上比往下快。”

燈點點頭，開開心心的就要出發。

中原中也又看了眼旁邊的窗口，想到剛才太宰治猶豫的樣子，思考了一下，“裡面會有危險嗎？陷阱……之類的？”

“搞不好。”太宰治說，“我也沒去過階層都市的軍事基地內部……對了，這裡比起軍事基地，看起來更像防衛基地。”

中原中也也有點擔憂起來，看向唯一去過階層都市軍事基地的燈。

燈搖搖頭，“我沒有遇過陷阱，都順順利利的往前走了。會有什麼陷阱呀？”

中原中也想了想，“比如……紅外線？”

“紅外線？”燈滿臉迷茫。

太宰治隨口道，“可能是一些眼睛看不見的光線，原本以為可以輕易走過去，其實一走過去就會被線變成一百個肉塊。”

燈有點震撼的瞪大眼睛，“好厲害！”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是好厲害，不是好恐怖？”

“也很恐怖呀。”燈說，“會一下子就死掉的！古代人的武器威力都很強大。”

太宰治笑了一下，“現在還要進去看看嗎？”

“嗯。”燈毫不猶豫的點頭，“要去看看！很多陷阱的話，搞不好也會留下更多食物。”

“搞不好也沒有食物。”太宰治說，“隻剩下陷阱而已。”

“還是要去找找看呀。”燈說。

當然要去找找看。

雖然找了可能會一無所獲，可是不找就絕對什麼都沒有。

他們再次上了摩托車。

“不過放心吧。”太宰治忽然慢吞吞的開口，“就算有陷阱，也絕對不會讓人受傷斃命了。”

“為什麼呀？”燈問完，忽然反應過來，“被神明淨化過了嗎？”

雖然其實是穩定能量，可是中原中也和燈被吞進肚子裡的過程讓太宰治說的像是淨化一樣，把這個詞解釋給燈聽之後，燈就一直這麼稱呼神明將不安定的能量穩定下來的行為。

“是啊，就像把你們淨化了一樣。”太宰治可惜的說，“怎麼就沒把中也整個淨化掉呢？”

“說錯了吧，該被淨化的人不是我，是你。”中原中也冷笑一聲，“神明當時怎麼就漏了淨化你？”

燈繼續順著路慢慢往上騎，“為什麼要淨化太宰呀？太宰是人哦。”

“因為他心靈肮臟。”中原中也道，“他可是日本史上最惡罪犯呢。”

“亂講！”太宰治說，“我純淨潔白的就像月亮、像白雪一樣！”

中原中也快聽吐了，默默看著燈。

太宰治也轉頭看著燈。

燈被兩個人灼灼的目光看著，頓了頓道，“唔、感覺中也說的比較對。”

太宰治開始嗚嗚假哭，“都不相信我嗚嗚嗚——”

“可是之前你也這麼說自己呀。”燈有點不解的說，“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就變成善良的了？”

太宰治立刻停下假哭，義正言辭的說，“因為我是變化多端的男子。”

中原中也憋著笑道，“那你變個臉試試，換張不那麼討人厭的臉。”

“我的臉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太宰治說，“隻有臉絕對不能變。”

或許人真的能改變。

可是過往的經曆永遠無法改變。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沒隱瞞他們曾經做過的事。

雖然有些事情十惡不赦，可是對他們來說是為了維持和平必須去做的。

但也隻是對他們來說。

或者是對中原中也來說。

有些太宰治做過的事，他直到現在也無法理解。

無論太宰治的初衷是什麼，同樣身處裡世界的中原中也有時候都無法理解了，更何況是普通人。

在其他人看來，他們所謂“維持和平”的理由，大概都隻是可笑的借口。

中原中也輕輕舒了口氣，望向旁邊這座水泥堡壘。

這條水泥堡壘外的道路，看起來像是新修的。

就是建造水泥堡壘的古代人更新換代又是幾百年後，生活在古代人的遺跡之上的那群古代人修建起來的。

搞不好水泥堡壘裡頭的武器和各種設施，也被這些生活在遺跡之上的古代人重建又重建過。

無論是哪個時代、無論生活在哪裡，人類似乎永遠無法避免戰爭。

旁邊的狹小窗口一閃而過。

裡頭黑漆漆的，如果隻是這麼經過，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再往上走一段路，不知不覺抵達儘頭。

道路的儘頭細細長長的，摩托車沒辦法再往前騎，隻能徒步走到最前方的平台，平台旁邊的牆壁上有個可以往上攀爬的梯子。

他們已經離地面很遠了，能行走的道路又十分狹窄，幾乎要半側著身體才能前進。

光是用眼睛看就非常危險。

中原中也在橫濱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有恐高的一天。

沒想到“死後”來到另一個世界，會體驗恐高這麼多次。

……就是說，這麼往下看，腳底真的會麻麻的。

“太依賴異能力了。”太宰治嘲笑道。

中原中也反駁，“異能力本來就是像手腳一樣存在的東西，不能說依賴吧？”

一有意識就存在在身上的東西，慢慢的就會知道怎麼使用比較好。

來到這個世界，異能力被壓製起來，雖然不會無法正常生活，可是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懷念能用異能力的日子。

不過隻有中原中也有這個困擾，太宰治的異能力在日常生活中有和沒有一樣。

太宰治帶著點得意又嘲諷的語氣，隨口道，“對我來說異能力不是手腳，是像衣服一樣，有沒有都沒關係。”

中原中也有點震撼的看過去，“哈？對你來說有沒有穿衣服都沒關係？！認識這麼久，現在才知道你是暴露狂啊？！”

燈好奇地問，“暴露狂？”

“就是喜歡把自己的身體……比如那什麼、尿尿的地方露出來給人看的人。”中原中也嘖嘖兩聲，“沒想到太宰竟然是這種人。”

當然是開玩笑的，也是在抹黑他。

畢竟隻要是個認識太宰的人都知道他無聊的規矩，連泡個溫泉都要纏著繃帶進去，頂多是暴露繃帶狂。

“對我來說繃帶比衣服還重要。”太宰治不知道在自豪什麼，還是得意的說，“有繃帶就不用衣服了。”

“衣服還是很重要的。”燈說，“隻纏繃帶會很冷哦。”

太宰治歎了口氣，“如果是在大夏天，就會熱的根本連衣服都不想穿。”

然而現在是在沒有夏天的世界裡。

太宰治默默裹緊身上的外套。

總之，先爬梯子上去頂端看看。

中原中也走在前面，看了眼旁邊生鏽的欄杆，以及欄杆之外層層疊疊往下的水泥堡壘，又收回目光。

“小心一點。”他稍微側頭看了眼跟著過來的燈，叮囑道，“慢慢走。”

“好。”燈乖乖應聲，也看了看太宰治，“太宰也要小心。”

太宰治望著遠方，長長地歎了口氣，“真是個自殺的好地方。”

燈也低頭看了看，“感覺這裡不太好？跳下去的時候會撞到很多東西。”

太宰治輕輕笑了一下，學著燈平時的語氣道，“好像是哦？”

燈不知道有沒有察覺被學了，應道，“是呀，會砰砰砰的，撞的很痛。”

中原中也隨口道，“都要死了還怕痛？”

燈想了想，“唔、太宰會怕吧？”

太宰治大聲道，“我才不怕！”

中原中也有點被他吵到，揉揉耳朵，“聲音那麼大做什麼？”

“反正也沒有人會聽到。”太宰治說，“你們不是人。”

說話歸說話，還是要繼續慢慢往前走。

風不斷吹拂過來，將他們沒被鋼盔壓住的頭發微微拂起。

中原中也抵達儘頭的小平台，轉了半個身，抓住梯子往上爬。

頂端是個稱得上寬廣的圓環形空地，邊緣擺著大半圈梯形的灰黑色戰車，炮口面對著外頭。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就往裡走一點，讓後面的燈和太宰治能順利爬上來。

燈從梯子上探出頭，接著順順利利爬上來。

“好多戰車。”燈環顧一圈，看了看前方，“是那個嗎？那裡好像有門。”

太宰治最後上來，拍拍手套上的灰塵，“去看看就知道了。”

燈說的門平貼在廣場中央偏左的地面上，看起來確實是個門，大概能容一人進入，中間有把手和厚重的鎖，看起來需要特殊物品驗證才能打開。

中原中也握住把手，試著轉動看看。

……轉不動。

“一起轉轉看？”燈說。

中原中也便讓了個位置，讓燈蹲到他旁邊，稍微喊了一下，“一、二、三——”

兩個人同時轉動把手。

原本覺得有些重、怎麼都轉不動的把手，一下子就變得輕了很多。

隨著內部發出輕微的“哢噠”一聲，接著是什麼東西哐當掉落的聲音，門把順利的被轉動。

中原中也把門往上拉起來。

門裡黑漆漆的，從外面隻能看見往下的梯子。

長長的梯子是不知道神明材質的金屬製成，沒有一點鏽蝕的痕跡，除了積著灰塵之外，就像是剛打造起來一樣。

梯子底下是平坦的一小片空地，前方有個亮著光的通道。

中原中也隨意的瞥了一眼，便抬頭看向梯子上的燈，稍微扶了一把他的腰，讓他順順利利的下來。

“安全抵達！”燈快樂的說。

“我還沒抵達呢。”太宰治嘟囔一句，接著走下來。

都站定了，便走進前方的通道裡。

灰黑色的通道邊有細長的銅色水管，頂部有暗淡的白熾燈，將通道微微照亮。

中原中也看了眼水管，問燈道，“有聽見水聲嗎？”

“唔。”燈認真聽了聽，“沒聽見。”

中原中也有點小失望，不過這也是已經司空見慣的事。

太宰治看了看頭頂暗淡的燈光，“至少還有電。”

雖然燈光暗淡，可是有電總比沒電好。

順著通道拐了個彎，眼前就是第一條岔路。

“要走哪邊？”燈問。

“哪邊都行。”太宰治說。

中原中也沒怎麼猶豫的往右邊的通道走，順手在牆上刻下一個記號，“先走這邊吧，搞不好其實都是互通的。”

走進右邊的岔路，前方還是和剛才看起來一模一樣的通道。

感覺真的很像在探險。

不知道會走到哪裡、不知道前方有什麼，道路錯綜複雜……真的像在走迷宮一樣。

中原中也彎起唇角，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實說，還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