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房子都沒什麼建築結構可言。”
太宰治坐在挎鬥裡,一手撐著頭,看著旁邊的風景,“這種地方,還能看的出來哪裡會倒、哪裡不會倒嗎?”
他問的當然是燈。
燈也知道是在問他,沒怎麼思考的說,“可以呀,可以看出一點。”
太宰治滿臉問號,“怎麼看出來的?”
這裡的建築實在太混亂了,感覺像在堆積木,似乎隻要某個屋子出問題,就會接連不斷骨牌般的全部垮下來。
燈卡了一下,好像有點被問住,“就是這樣?”
太宰治還挺好奇的,追問道,“哪樣?”
“就是,嗯……”燈苦思冥想片刻,目光在附近逡巡了一下,指向前面的建築山底下幾棟幾乎是凸出來的房子,“像那個、就是這樣的……”
他很努力地和太宰治解釋。
用了一些中原中也都聽不太懂的詞彙。
不過隻有他聽不懂。
太宰治靜靜聽著燈說,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今天是中原中也騎車。
他維持著勻速慢慢往前騎,很快抵達燈說的那幾間屋子附近。
他有點好奇的側頭多看了幾眼,又繼續看向前方的路。
……果然聽了燈的解釋,也看不懂為什麼這些屋子能屹立不搖這麼多年。
他隨口問燈道,“建築結構這些事情,都是博士教你的?”
“嗯。”燈一點都不覺得他會這些有什麼奇怪的,“博士說一定要學……大家,唔、博士的工作夥伴都會!”
“畢竟是在廢墟行走,不學怎麼行?”太宰治說。
說是在廢墟行走,似乎都有些太過保守。
畢竟,整座階層都市都是古代人留下來的遺跡,終末的人們隻是生活在遺跡之中而已。
在廢墟遺跡裡生活,當然要知道哪些屋子還能住人,哪些很快就會倒塌下來。
如果搞不清楚這些,大概活不到最後一場戰爭,就已經被廢墟壓死了。
當然是誇張的說法。
但是一定也有不少因為這種原因受傷的人。
摩托車輪子碾過幾塊碎石,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他們現在行走的道路非常狹窄。
旁邊的屋子近在咫尺,不用伸手就能碰到牆壁,近的差點以為摩托車都騎不過去。
不過也隻是差點而已,還是能騎過去。
太宰治抬頭看了會兒高大的建築,悠悠閒閒的說,“如果過不去,就直接爆破。”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爆破?”
雖然他不懷疑太宰治的判斷,可是這種地方真的不會像骨牌一樣全部倒下來?
“不會倒的。”燈指了指前方,“從那個……那邊!在那裡放炸藥,就不會倒。”
“沒錯。”太宰治也說,“不會倒。”
他已經完全搞懂這些房子是怎麼弄起來的了,現在要讓他來規劃爆破或修建,都可以安安全全不造成一點多餘的損失。
他和燈都這麼說了,中原中也就這麼信。
他也不懂這些。
不過他不懂也沒關係,畢竟本來就過得去,不需要爆破,都隻是說說而已。
走過狹窄的道路,眼前終於變得開闊一點。
取而代之的是數條岔路。
和身後的道路一樣細細窄窄的數條岔路彎彎曲曲隱沒在建築之中,看起來亂七八糟的。
好像不管走哪條路都走不出去,隻會更深入建築之間。
“走那邊。”太宰治指了指其中一條路。
中原中也沒怎麼猶豫的轉進去。
“電車一直在跑。”燈低頭看看地面,又抬頭往上看,“從那裡……跑到那裡!”
中原中也微微挑起眉,剛想說什麼,耳邊忽然也隱隱約約傳來轟轟的聲音。
就從燈說的地方穿梭而過。
“真的是電車的聲音啊……”中原中也有點震撼的說,“都已經這麼多年了,電車竟然還在行走。”
但是,就連街燈、部分工廠都還在運作,電車還在行走,似乎也不是多麼讓人意外的事。
“想去看看!”燈特彆期待的說,“電車長什麼樣呀?”
中原中也回答,“大概就是很長的長方形,會有很多窗戶和椅子,可以坐很多人。”
燈想像了一下,“也會有很多輪子?”
“基本上是。”中原中也道。
“哇……好像很厲害。”燈眼睛亮亮的問,“能坐多少人呀?有一百個嗎?”
雖然已經預料到燈的回答,聽見他這麼說,太宰治還是忍不住笑出來,“不愧是你啊,一百個就叫多了。”
“唔。”燈想了想道,“那、一千個?”
“差不多吧,應該有五百到一千左右。”中原中也道,“未來的……階層都市的電車大概能載更多人。”
燈又想像了一下,“一定是很大很大的車!”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笑,“是啊,是很大的車。不過不是加長版的卡車而已,外觀也會不一樣。”
燈頭上冒著拉長卡車的氣泡瞬間破掉,“那是長長的……唔,摩托車?”
“噗!”太宰治又笑出來,“加長版摩托車、噗!”
中原中也腦中出現畫面,也忍不住笑,“不是摩托車,有點像箱子,和卡車比較類似。”
“哦……”燈想了想,又想了想,決定放棄,“就是很厲害!”
周遭的建築山逐漸變得低矮稀疏、天空也逐漸開闊,不知不覺就走出了狹窄擁擠的建築群。
和他們在建築山頂看過的景色一樣,先是一片彎彎曲曲、環環繞繞的公路,再更遠處就是城市。
公路高架起來,眼前就有一道向上的斜坡,前方也有個可以上去的路。
大概就是公路的出口和入口。
中原中也隨意的騎上離他們最近的斜坡,進入彎彎繞繞的公路。
路面難免有些坑洞,可是基本上還算完好,甚至比橫濱一些許久沒有修繕過的道路還要好。
……古代人真的很厲害。
中原中也第無數次的感歎道。
前前後後理所當然都沒有車,公路之下還是彎彎繞繞的公路,道路與道路之間有大大小小的空地。
微風毫無阻礙的輕飄飄吹拂著。
這陣子天氣都不錯,今天就連細細的雪都沒有,天空湛藍,幾朵白雲悠悠飄浮著。
進入建築山之後,就不太常看見武器和彈殼之類的遺留物,這條長長的公路上也是,一片空蕩蕩。
順著路直直往前,似乎能一直通往最前方的城市。
中原中也認真騎車,燈看著旁邊的景色發呆,太宰治繼續翻閱著各種紙張書籍。
今天沒有雪可以看,燈的目光有點無聊的落到太宰治身上,“太宰在看什麼呀?”
太宰治頭也不回的說,“未來有什麼糧食作物、如何演進改良。”
“這個、唔。”燈想了想,“你好像看過了?”
太宰治把紙放到膝蓋上,單手壓住,側頭看了燈一眼,眼角眉梢都帶著點他或許也不自知的笑意,“把我看過什麼都記住了?”
“對呀。”燈回答的很自然,“你好像一直在看這個。”
“雖然好像是一樣的東西,其實是不一樣的東西。”太宰治說,“很厲害呢,階層都市的建造者們。”
“古代人真的很厲害。”燈說,“能做出很多全部都看不懂的東西!”
中原中也隨口接話,“比如過了這麼多年,吃了還不會拉肚子的食物。”
要是橫濱有什麼東西過期幾百年……彆說吃了拉肚子了,可能根本就沒辦法過期幾百年還留存完好,早就已經完全腐爛,甚至風化消失了。
“不隻是食物的保存技術。”太宰治說,“未來、不,古代的人們,除了食物保存技術之外,還從根本上直接改變糧食作物的形態,芋頭就是其中一種重要的糧食作物。”
中原中也下意識問,“基因改良?”
“要這麼說或許也可以,但是又是完全不同的技術。”太宰治聳聳肩,“反正是更早以前的人們無法理解的技術。”
當然,生活在終末的人也無法理解。
不過就算能理解這些,也沒什麼用處了。
頂多就是之後找到其他古代人遺留下來的食物時,不用擔心吃了會有什麼事而已。
摩托車順著彎彎曲曲的道路繞了一個大大的弧度,接著繼續走上直路。
離城市越來越近。
“那個!那個就是電車嗎!”燈望著遠方,眼睛微微瞪大,眨也不眨的,“黑黑的、長長的!”
太宰治拿著望遠鏡,朝他說的方向看過去,“哇哦——是電車沒錯……真厲害啊。”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也有點想看,視線一直朝燈說的方向飄,可是沒望遠鏡又看不到。
“可以停下來看!”燈說。
中原中也想想也是,沒必要一直往前騎,他們沒有在趕路,要直接睡在公路上也沒關係。
他停下車。
太宰治隨手把望遠鏡丟給他。
中原中也久違的又拿到了望遠鏡,往燈指給他的方向看過去。
那裡有一條很長的、現在看著還細細的軌道,就架設在半空中,比他們所在的高架公路還高,底下有柱子支撐。
軌道上頭,一列非常長、仿佛看不到頭的黑色電車還在行進。
遠遠地不知道究竟有多寬,可是真的非常長。
像一條黑色的龍,在湛藍的天空中緩緩遊曳而過。
從城市的這一頭一直走向那一頭,最後被數棟高樓遮擋住。
中原中也有點震撼的放下望遠鏡。
這就是階層都市的電車……
感覺可以容納的人數多的不可思議。
不過階層都市住著的人類數量大概也多的驚人,作為公共運輸的電車容量大也很正常。
太宰治摸摸下巴,再次慫恿燈道,“要不要搭搭看?”
燈眼睛亮亮的,明顯有點想搭搭看,可是又想起中原中也說過的話,“唔、可是,會不會危險?”
“怕危險怎麼往前走啊。”太宰治說,“怕東怕西,乾脆連聯絡塔的升降機都不要搭算了。”
“聯絡塔的升降機是迫不得已必須搭啊。”中原中也還是有點不讚同,“能避免的危險就儘量避免。”
太宰治嫌惡的說,“膽小鬼。”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謹慎和膽小不一樣。”
他們不是沒看過道路損毀倒塌的樣子,他雖然也很想搭搭看,可是不想因為這點好奇心失去性命。
如果能用異能力,要搭當然沒問題,反正發生什麼他都能帶著燈活下來、讓太宰治自生自滅。
可是異能力就是沒辦法使用。
燈左看右看,想了想道,“電車……會停在車站裡?就是、走一段路就停下來?”
太宰治微微挑起眉,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了,“也行,搭一小段位在地面上的電車。不走到架高的軌道上,就用擔心軌道垮下來了。”
燈對太宰治直接把他的想法說出來這件事也已經習以為常,看向中原中也,“中也覺得呢?”
中原中也思考幾秒。
他擔心的確實隻是年久失修的軌道和道路掉落,倒是不覺得電車可能會翻覆。
如果要翻覆早就翻覆了,不可能到現在還順順暢暢的走。
他點點頭道,“行。”
就這麼決定了。
不過在重新出發前,先暫時在這裡休息一下。
太宰治從挎鬥裡慢吞吞的走出來,打了個嗬欠,悠悠哉哉的晃到公路邊。
他們現在與城市的距離已經不算遠了,能清晰看見由鋼筋和水泥疊起來的高山,以及高山周邊高高低低的樓房。
燈摸出水壺,喝了一口水,又把水壺遞給中原中也,“中也也喝。”
中原中也順手接過來,目光在瓶口上過了一圈,才對著喝了一口。
……怎麼說呢。
一開始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時,連香煙都能和燈共抽一根。
更何況他們又不是在什麼優渥的環境,飲食起居做什麼都在一起,共喝一杯水、共吃同一個東西都很常見。
可是還是會……
意識到之後,就會察覺他們在共用同一個東西。
也就是、咳,間接……
“都幾歲了還會因為共用東西這麼激動啊?”太宰治涼涼的說,“還是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猥瑣男、猥瑣男!”
“猥、瑣。”燈聽他說了不少次這個詞,終於找到機會發問,“這個又是什麼意思呀?”
太宰治指向中原中也,“就是他這樣的。”
燈看了看中原中也,恍然道,“原來是好的詞。”
中原中也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
“怎麼可能是好的意思!”太宰治大聲說,“是惡心、特彆惡心的意思!”
“中也不惡心的。”燈說著,又想起猥瑣這個詞出現前的那句話,好奇地問,“中也因為共用東西激動嗎?為什麼要激動?”
太宰治默默瞥了眼中原中也的下半身。
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迅速側過身,“怎麼可能因為共用東西就——”
他瞥到旁邊滿眼求知欲的燈,輕咳一聲,“就是說、嗯……”
“中也喜歡和我共用東西嗎?”燈眉眼彎彎的說,“我也喜歡!”
中原中也辯解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裡,唇角不受控製的揚起,“是、是嗎?”
太宰治微笑著對燈說,“你是喜歡和同伴分享的感覺吧。不管是和中也共用東西,還是和我共用東西,你都很喜歡吧?”
燈開開心心的點頭,“嗯!都很喜歡!”
中原中也無語的瞥了太宰治一眼。
他當然也知道燈喜歡和同伴分享東西,但是讓他因為一點小小的歧義開心一下也不行?
幼稚死了。
他正想著,就聽燈有點小失落的繼續說,“可是太宰不喜歡和其他人共用一個東西……”
中原中也當然也知道。
和他相比起來,太宰治不太常和燈共用東西、共同飲食。
也是會,但是比較少。
不過,他畢竟看過太宰在喝燈沒喝完的酒之前轉了轉燈的杯子,仿佛特意就著燈抿過的位置喝,他當然不會覺得太宰不願意和燈共用東西。
……還莫名的有些理解,太宰為什麼在燈面前和燈沒看見的時候會是不同的舉動。
就是害羞啊。
說什麼尷尬、不自在、難為情,甚至是傲嬌什麼的,其實都隻是因為害羞而已。
雖然他其實也不確定太宰到底是不是這麼想,但按照發生過的各種事看來,應該沒判斷錯誤才對。
太宰治還是一臉若無其事、雲淡風輕的,“沒有不喜歡啊,隻是比較不習慣。”
燈也很理解的點點頭,“沒關係的。”
太宰治又道,“不過如果要共用東西……也可以。但是我不想和中也共用。”
中原中也嫌棄的說,“我也不想和你共用一個東西好嗎?”
燈眨眨眼,忽然想到,“我的東西隻有一個,我和中也用同一個水壺,又和太宰用同一個水壺,這樣你們也共用了我的水壺?”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太宰治也沉默了一下。
兩個人同時露出有點作嘔的表情。
燈茫然的左看右看,擔心的摸摸中原中也的背,又碰碰太宰治的手,“不舒服嗎?”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揉揉這個笨蛋的後頸,沒有回答,隻是道,“你可以用我的東西,或者用太宰的東西。不需要我和太宰都用你的東西啊。”
“也是哦。”燈恍然大悟,稍微想像一下,“唔、這樣好像很麻煩。”
太宰治默默看向他。
中原中也也默默盯著他。
燈被他們灼灼的目光盯的停頓兩秒,突然福至心靈的說,“那、我換著用?有時候用中也的,有時候用太宰的?”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沒有回答,可是灼灼的目光終於從他身上飄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