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如果60(1 / 1)

回到摩托車所在的位置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這裡的道路錯綜複雜,如果要在夜間繼續行走有些危險,就停下腳步,在附近的屋子裡過夜。

建築和建築之間有很多電線和街燈,可是沒有幾個還亮著。

他們紮營的地方依然以能被街燈照亮的為主,現在四周黑漆漆的沒有燈光,要到前方才會有還亮著的街燈。

因此,又騎著車往前走了一小段,才再次停下來。

這裡是他們沒有搜索過的地方。

最底層的大樓每個房間的門都沒有朝向外頭的道路,從道路上能看見的隻有窗戶和牆壁。

牆壁上偶爾會有凸出的鋼筋,鋼筋頂部有發著光的燈泡,就是這棟樓的街燈。

還亮著光的依然不多,其中一個恰好位在某個窗戶的正上方,將黑洞洞的窗口照亮。

“去那間?”燈問。

“行。”中原中也沒有拒絕。

太宰治雖然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決,就往那邊走。

目的地的所在位置不高,大概在三層樓左右。

從大樓旁邊一條長長的鐵質樓梯走上去,再轉個彎,走進狹窄漆黑的過道。

過道大概隻容兩個人並排行走,牆邊有不少散落的碎石子,牆壁斑駁、水泥脫落。

不過建築大抵完好,要過一夜基本上還是不會有問題。

燈舉著台燈,一邊數數一邊往前走,在其中一間透著亮光的房門前停下來,“是這間吧?”

他探頭進去看看,“是這間!”

房間的門板依然不知道跑去哪裡了,大概原本就是易朽壞的材質,和鐵門、其他的金屬門不一樣,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房內有些淩亂。

幾個鐵櫃子東倒西歪,櫃門已經完全敞開,裡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擺在正中央的桌腳有一根已經損毀,朝著一邊歪倒下去,有個圓形容器掉在地上。

大概原本是擺在桌上的。

房內隻有兩張椅子,一張恰好被桌子壓住,和桌子剛好形成微妙的平衡。

窗戶不大,外頭加了幾根細細的鐵,黯淡的白熾燈照射進來,將鐵條的影子映在椅子邊、映在地面上。

“有點亂亂的。”燈把台燈放在旁邊橫著倒下來的鐵櫃上,“我把東西搬到對面的房間裡!”

房間雖然空間不小,可是東西也不少,不清空的話,就沒有位置讓他們搭帳篷了。

中原中也和燈一起合力將東西搬出去。

把桌子椅子、所有的鐵櫃子全部往外搬,直接堆到對面的房間裡面。

對面的房間沒有街燈照亮,甚至沒有窗戶,一片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究竟有什麼,可是隱隱約約能看見裡頭同樣亂糟糟的擺了不少東西。

一開始還能稍微走進去一點,後來他們就直接站在門口,把家具往裡面丟。

鐵與鐵互相撞擊的聲音乒乒乓乓響起,有的家具沒放穩還會二次掉落,帶著沉悶的回聲,環繞在狹窄的房間裡、狹窄的過道上。

太宰治站在有著街燈的窗戶邊,面色扭曲的看著他們走來走去,聽著各種砰砰砰的聲音。

“暴力。”他忍不住道。

中原中也剛好走進來,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塵,冷笑一聲,“連動都沒動就閉嘴待著,不然連你也一起丟過去。”

太宰治的目光立刻越過他,放到燈身上,“燈、燈,聽見了嗎!中也又威脅我!”

燈早就習以為常了,隨口安慰道,“中也不會真的丟你,不用怕。”

太宰治哼哼道,“你就隻會維護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露出一個看智障的表情,“你幾歲了啊?”

燈倒是不覺得怎麼樣,認真的回答,“我沒有維護呀,真的就是這樣。”

太宰治又哼哼兩聲,好像不同意他的話,可是也沒有再說什麼。

燈和中原中也找好位置,開始合力搭帳篷。

沒一會兒就搭好了。

太宰治手腳麻利的迅速鑽進帳篷裡,讓自己和寒風多一層隔絕物。

風從窗外吹拂進來。

不過這幾棟大樓裡的燈光都已經不會亮了,如果用東西擋住窗戶,環境就會太過陰暗,也沒有特地選個有街燈的地方過夜的意義了。

燈坐在帳篷前,啃著口糧,突然想到中原中也剛才說的話,好奇地問,“所以太宰現在幾歲了呀?”

太宰治也啃了一口口糧,回答道,“從總部跳下來的時候是22歲。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大概已經23歲了。”

雖然說的很不確定的樣子,可是中原中也就不相信太宰治不知道他們究竟在這裡待多久了。

“哦,23歲!”燈重複一遍,又問中原中也,“中也呢?”

中原中也頓了頓道,“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是23歲。”

太宰治立刻見縫插針,“哇哦,你好老。”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冷笑道,“這樣就叫老?你最好活不到24歲!”

太宰治笑眯眯的說,“謝謝這位長者的祝福。”

中原中也懶得理他了。

不過,正是因為他們跨越一個世界之後就多出來的年齡差,讓中原中也深刻的認識到——

他們就算回橫濱,也不知道會回到多久之後。

時間會改變很多事物。

如果真的已經過去十幾年、幾十年,很多事情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那麼似乎……已經沒有那個必要回去了。

“現在是幾月呀?”燈喃喃一句,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嗯……好像快六月了?”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快六月了?”

“差不多吧。”太宰治說。

雖然因為一直都不知道準確的日期,即使他能在心裡記得究竟過了多久、過了幾天,也無法得知正確的時間。

不過,如果按照燈一開始說的月份計算,現在確實快六月了。

中原中也其實真的挺訝異的。

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問過燈一次時間,當時燈說的是十二月左右。

已經不知不覺走了半年了嗎?

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才沒過多久。

竟然已經半年了。

竟然隻有半年啊……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看燈,微微笑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朝夕相處,分開搜索物資的時間少之又少的緣故,竟然有種已經和燈認識很久很久的感覺。

但是,究竟過了多久,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

在即將步入終末的階層都市裡,時間早就失去存在的必要。

但話又說回來。

中原中也突然發現一件被他無意間忽視的事。

太宰那家夥異於常人就算了,沒想到看起來每天傻樂著過日子的燈,竟然也記得現在的時間。

“我不記得呀。”燈說,“是感覺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點震撼的說,“這是能感覺出來的嗎?!”

太宰治涼涼道,“當然可以,我也能感覺出來。感覺不出來的人特彆奇怪。”

原本中原中也還覺得自己可能不太正常,聽他這麼一聲,反而確認了隻有自己是正常的,“看來隻有我正常啊?”

燈好奇的左看右看,“這個應該是不能感覺出來的嗎?”

“怎麼可能。”太宰治說,“本來就能感覺出來。”

“怎麼可能可以啊!”中原中也道,“一般人都不可以。”

燈想了想,“可是這裡隻有我們三個了……”

太宰治立刻接話,“三個人裡隻有一個不行,所以不正常的是中也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完全無法反駁。

燈摸摸他的背,安慰道,“沒關係,反正什麼時候都一樣,我沒努力想也不會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中原中也其實沒被安慰到。

可是他當然知道這裡奇怪的人絕對不是他。

他停頓幾秒,問燈道,“那你現在大概幾歲了?”

燈有點被問住,卡了一下,“嗯……好像是十六、還是十七?忘記了!”

中原中也被他傻乎乎的表情逗笑,“能想起現在是幾月,想不起來幾歲了?”

“唔、幾歲還要算。”燈有點苦惱的想了想,“應該是十七吧?好像也快十八了?”

太宰治歎了口氣,“唉,好小。”

中原中也也默默揉了揉燈的頭,“還是小朋友啊。”

“嗯!”燈快快樂樂的應下來,想了想,又問,“要幾歲才是長大了呀?”

中原中也目光微微飄開,清清喉嚨,“這個……嗯,可能……再過一陣子吧。”

有點模棱兩可的答案。

太宰治也接話道,“嗯,就是再過一陣子,確切的時間很難估算呢。”

“哦,過一陣子。”燈乖乖點頭,眼睛忽然一亮,心情變得特彆好,“再過一段時間,天氣就會變得很好!”

思緒一下子就轉開了。

中原中也稍微鬆了口氣,“天氣會變好?”

太宰治也問,“不會再下雪了?”

“還是會下雪。”燈說,“可是雪會小小的。也會像之前剛撿到中也之後那段時間……的那幾天那樣!雪會融化,變得小小的,比較沒有這麼冷。”

“真的嗎?”太宰治特彆懷疑的說。

“真的。”燈說,“大概是七月、八月。可是到那個時候之前還是會有很冷的時候。”

階層都市的天氣一直都不太穩定,有時候會突然下起暴風雪,有時候萬裡無雲的,不知道究竟和基盤的完好程度有沒有關係。

現在的天氣還不錯。

雪下的不大、積得不深,甚至能看見月亮。

今天就是其中一個有著月亮的夜晚。

隻是他們位在這些建築山之間,被層層疊疊的遮擋住,月光幾乎透不進來。

太宰治說,“很冷好痛苦,可是也不想太熱。”

燈想了想道,“因為太熱會流汗,你的繃帶很快就會臟了?”

“我才不會流汗。”太宰治反駁,“美男子是不會流汗的!”

燈看了看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可是我看過你流汗?”

“那不是汗。”太宰治繼續胡扯,“那是玉露。”

“玉……怒?”燈茫然的問。

太宰治回答,“就是世界上最甘甜純淨的水。”

燈毫不猶豫的說,“可是太宰的繃帶臟臟的,汗也不會乾淨呀。”

太宰治大聲說,“哪裡臟?!哪裡臟!超乾淨!”

中原中也聽的快笑死了,“臟就臟還不敢承認啊?你流的那些確實不是汗,是汙水!”

太宰治:?

太宰治:“我到死都是香的!”

他看燈一臉不信的樣子,冷笑一聲,從帳蓬裡出來一點,握著燈的肩膀讓他靠近自己,“聞聞看。”

燈一下子被他拉過去,幾乎整個人貼到他身上。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下意識抓住燈的另一隻手,“你在做什麼?”

“讓燈聞聞看啊。”太宰治微妙的動也沒動,無辜的說,“看看我是臭的還是香的。”

空間不大。

他們的距離本來就不算遠,燈已經被太宰治拉過去了,就算另一隻手被中原中也拉著,他離太宰治依舊很近。

他完全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剛才聽太宰治說成那樣,也很好奇的稍微直起身,湊過去嗅嗅,“嗯……”

太宰治盯著他。

中原中也也盯著他。

好像過了很久,實際上隻是幾秒鐘不到的時間。

燈終於順著中原中也的力道往後退了點,很誠實的說,“就是太宰的味道。”

“是不是特彆香?”太宰治大言不慚的問。

“沒有很香。”燈還是很誠實的說,“可是也不臭,就是太宰的味道。很好聞的!”

太宰治好像對他的回答還挺滿意的,得意的說,“好聞就是香。”

燈想想也是,“好像是這樣哦?”

太宰治揚起頭,“就是這樣。就說吧,我是香的!”

中原中也冷笑道,“隻是剛洗完澡不久,還不臭而已吧。”

他們現在才剛洗完澡沒多久,天氣又冷、基本上沒出汗,身上大概都還沒什麼味道。

不過時間一長……就很難說了。

隻是因為大家一起臭,所以嗅覺疲勞罷了。

燈好奇的看看中原中也,“中也臭臭了嗎?”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看著還離太宰治很近的燈,手上微微施力,把燈拉過來一點,“臭嗎?!”

燈和剛才湊近太宰治一樣,湊近中原中也的脖子嗅嗅。

有點太近了。

中原中也輕輕吸了一口氣,也嗅到了燈身上的味道。

很好聞。

他藏在頭發裡的耳朵微微紅起來,稍微偏過臉,有點不太敢看。

剛才怎麼一個衝動就把燈拉過來了……

燈嗅完了就往後退,依然很誠實的說,“不臭,就是中也的味道。也很好聞……所以是香的!”

就在身邊的暖融融溫度和輕淺的氣、燈的氣息一下子遠去。

中原中也終於再次看向燈,停頓兩秒,語速很快的說,“……你也是。”

燈一時之間沒有聽清楚,“什麼?”

中原中也頓了頓,清清喉嚨道,“你也是。很好聞。”

“咿——”太宰治誇張的發出聲音,“偷聞燈的味道,是變態嗎?是變態吧!”

中原中也的臉瞬間爆紅,結結巴巴的反駁,“什、什麼變態啊!剛、剛剛燈靠很近,一不小心就聞到了——”

“不是你把燈拉過去的嗎?”太宰治說,“你就是早有預謀!”

“什麼啊、是你先叫燈聞你的吧!你剛剛一定也聞到燈的味道了!”中原中也道,“到底誰才是變態?!”

燈看中原中也滿臉通紅的樣子,安慰的摸摸他的背,“我也聞了,我們都是變態。”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默默看了他一眼。

什麼都是變態啊!

燈是真的沒搞清楚變態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可是想想也是,他和太宰都沒把變態的意思解釋給他聽。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目光往太宰治那裡過去。

真正的罪魁禍首太宰治裝作沒看見,縮回帳篷裡,繼續啃剛才被他放到一邊的口糧。

……這麼回想起來,剛才他們聞來聞去的,場面好像真的有點一言難儘。

中原中也也默默啃起口糧,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燈茫然的左看右看,也乖乖的跟著啃口糧。

這裡的光線非常微弱。

即使窗外有街燈,依然沒辦法將周遭完全照亮。

為了節省台燈的電力,也為了節省燃料,吃完晚餐就直接休息。

三個睡袋並排著鋪好,三個人躺在帳篷裡,盯著帳篷頂準備睡覺。

雖然要一直朝著基乾塔的方向前進,但是首先也要確保燃料、食物、水源。

如果有必要,還是得換個方向走。

“現在還沒聽到水聲。”燈一躺下來好像就有點困意,打了個小小的嗬欠道,“也還沒看到供油設施……”

“都還有存貨。”中原中也道,“走進城市裡應該就會有供油設施了。”

“嗯!”燈說,“會有的,城市裡看起來有很多很多東西!”

“真樂觀。”太宰治說,“如果燃料用完了都找不到供油設施,怎麼辦?”

“那就用走的、牽著摩托車繼續找。”燈聲音軟軟的,雖然帳篷裡黑漆漆的,但是好像能看見他彎起的眉眼,“如果一直一直找不到,就找個漂亮一點的房子。”

他沒有說完。

可是中原中也知道他想說什麼。

找個漂亮一點的房子……待在裡面等待死亡。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輕聲應道,“嗯。”

可是。

會找到的吧。

或許是被燈樂觀的態度影響,他確實不覺得他們會找不到水源、找不到供油設施。

……當然也不是盲目樂觀。

燈可以聽見很遠的水聲,在水源這方面一直不太用擔心。

再加上。

雖然常常嫌棄太宰,可是太宰的頭腦確實很好用。

要找食物、要尋找供油設施,交給他判斷也能少跑很多彎路。

“所以說。”太宰治涼涼道,“中也真沒用。”

中原中也沉默幾秒,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燈睡意朦朧的,聽見太宰治的話,軟綿綿的幫中原中也道,“有中也就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很多地方、如果隻有我一個人就沒辦法進去,有中也才可以去。中也很重要的!”

不隻是幫他說話而已,是發自內心的這麼覺得。

中原中也聽得有點小害羞,唇角不自覺的揚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