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聽到轟轟的聲音。”燈忽然說。
他們走在大樓與大樓層疊起來、頂樓變成道路的路上，周邊也全是大樓，有些擁擠，無法眺望到更遠的地方。
對中原中也而言，這裡很安靜。
除了他們的腳步聲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轟轟的聲音？”中原中也問，“什麼樣的轟轟聲？”
“就是……轟轟的！”燈舉起右手，把手從這邊挪到那邊，“是以前沒有聽過的聲音，會從遠遠的地方出現，然後遠遠的跑走。是機械嗎？”
中原中也第一反應也是機械，又覺得有點不太像。
太宰治篤定的說，“是電車。”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電車？”
他一反問，太宰治就朝著他露出看智障的表情。
燈茫然的問，“電車是什麼？”
“之前不是看過軌道和車站嗎？”太宰治簡單對燈解釋道，“電車就是跑在那些東西上的車。”
“軌道……”燈回想了一下，“是那個長長的、不知道會到哪裡去的鐵！”
“答對了。”太宰治笑了笑，“越上面的都市果然越完整，連公共運輸都還留存著呢。”
越往上走，科技發展的程度就越高，文明的程度也越高。
或許也能說是保存完好的、屬於古代人的建設就越多。
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
中原中也抬頭看向灰藍色的天空。
來到這一層之後，就連風雪好像都變小了點。
雖然也有可能是季節變化，可是有沒有待在完整的基盤下，感覺真的不太一樣。
“電車會去哪裡呀？”燈好奇地問，“過一段時間就會轟轟的！”
“能去到城市的各個角落吧。”太宰治說著，看了眼燈瞬間亮起來的眼睛，“不過我們不可能搭電車去基乾塔。”
燈心裡的想法被他否決，有點小失望的說，“為什麼呀？”
太宰治涼涼的指了指中原中也，“因為中也膽小。”
“哈？！”中原中也先是下意識反駁一聲，仔細想了想，又發現好像不能完全說錯，“……不是膽小，是謹慎！”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也不知道電車究竟有沒有維修過。
軌道在地面和地下行走還好，如果走到高架在半空中的軌道，有可能路面會突然斷裂。
就像這些連接在建築之間的空中道路一樣。
他也不是危言聳聽。
畢竟很難說他們的重量會不會變成最後一根稻草。
燈認真的聽完中原中也的分析，雖然完全可以理解，還是有點想搭搭看，下意識轉頭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聳聳肩，“想搭也行。不過要找到完好的車站，摩托車必須能跟著上車，也要知道電車往哪裡行駛，不然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往和基乾塔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
中原中也還是覺得很危險，“彆搭比較好。”
燈左看右看，想了想道，“唔、那就不要搭了。”
“看吧，我就說中也膽小的要命。”太宰治涼涼道，“搞不好搭上電車，還能減少行走的時間呢。”
中原中也不理他，還是對燈道，“小心為上。”
燈乖乖點頭，重複一遍，“嗯，小心為上。”
中原中也看他乖巧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後腦，又順勢揉了一下他的後頸。
如果沒戴著鋼盔，其實更想摸摸頭。
不過後腦勺和後頸的手感也很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很像在回味的樣子，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盯著燈看了幾秒，也有點手癢的摸了摸燈的後腦，順著揉了揉後頸。
中原中也默默的又摸摸揉揉一遍。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眼中寫著“幼稚”這個詞，但是也再次摸摸揉揉一遍。
燈被一下子摸了四次，終於發現好像不是平時會有的碰碰而已，茫然的也自己摸了摸，“唔、有臟臟的？”
中原中也準備再次舉起來的手若無其事的放下，“……咳、沒有。”
太宰治也若無其事的、毫不羞恥的說，“沒臟，隻是很好摸而已。”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點震撼的看向太宰治。
不是，就這麼說出來了？！
果然燈又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和後頸，茫然的說，“好摸嗎？”
太宰治老神在在的，“不然你摸摸看我的。”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冷笑一聲，拉住燈的手，沒過腦的說，“彆摸他的，摸我的。”
他說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都說了什麼，臉肉眼可見的紅起來。
燈看著他的臉和耳朵，眨眨眼道，“都想摸摸看，也想摸中也的耳朵！”
“耳、耳朵什麼的——”中原中也結結巴巴的說，“耳耳耳朵先、咳，現在還不能摸……就是說，摸、摸摸後頸就好了。”
燈乖乖點頭，“哦。”
中原中也和他身高相近，摸起來很方便。
燈抬起手碰了碰他，露出有點費解的表情。
太宰治立刻停下腳步，稍微蹲下來，“摸摸看我的。”
燈看看他被繃帶遮住一些的頸項，小心的摸了摸繃帶之外的地方，又露出有點費解的表情。
他實在太好懂了，中原中也早就知道他在不解什麼了。
太宰治還在問，“是我的好摸，還是中也的好摸？”
燈看看他們，又看看自己的手，非常誠實的說，“都一樣啊。和我的脖子摸起來也一樣。”
完全在中原中也意料之中的答案。
太宰治輕笑一聲，繼續往前走，“是你感覺錯誤，我的明明比中也的好摸！不過你的更好摸。”
燈狐疑的又摸摸自己的後頸，“沒有呀，都一樣的！”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看燈。
他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太宰治剛才為什麼要說那種……讓燈摸摸看的話。
算是給自己一點小福利吧。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燈一眼，唇角無意識彎起，也跟著逗他，“其實你的後頸真的比較好摸。”
燈滿臉迷茫，認真思考了幾秒，還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同，“一定是大家的感覺都不一樣！”
“要這麼說也不是不行啦。”太宰治勉勉強強的說，“可是既然我和中也都覺得好摸，那就是好摸。”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想了想道，“難怪中也常常這樣摸。”
雖然確實手感很好，可是他會常常摸的原因大概不隻是手感好，還有一點順手、一點隱隱的控製欲。
中原中也目光有些飄開。
太宰治還沒消停，又趁著機會拍了一下燈的屁股，“這裡手感也特彆好。”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怒道，“做什麼啊你！”
太宰治無辜的說，“什麼做什麼，你不是也常拍？”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無法反駁。
第一個拍燈屁股的人好像真的是他。
因為手感真的很好……咳。
燈好奇的也拍拍自己的屁股，又看看太宰治、再看看中原中也。
太宰治毫不猶豫、毫無羞恥心的說，“來拍拍看。”
燈好奇的拍了一下，又露出迷茫的表情，接著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沉默幾秒，還是點頭道，“拍吧。”
燈就……也小心翼翼的拍了一下。
他迷茫的想了想，“唔、比較有彈性！比頭發和脖子好摸，可是……好像大家也差不多？”
“哪裡差不多了？”太宰治說，“你再拍拍看自己的。”
燈乖乖的照做，認真感受一下，“嗯……好像我的比較、彈彈的？”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快聽不下去了，差點被口水嗆到，沒忍住咳了幾聲。
燈有點擔憂的問，“中也還好嗎？”
“禽獸病啦禽獸病。”太宰治閒閒的說，“不用管他。”
燈把目光往中原中也下半身挪，“唔、沒有變高高的。”
中原中也真的不行了。
他深吸一口氣，“彆聽太宰胡說，也沒那麼隨便就會、嗯，高、高高的。”
“哦。”燈乖乖點頭。
平時滿口胡言的太宰治現在倒是安安靜靜的，什麼都沒有說。
中原中也並不意外。
他和太宰畢竟共事很久了，還是有點心照不宣的默契。
……燈現在最好還是不要知道這些事比較好。
雖然燈就沒什麼旖旎的心思，即便知道了生理知識，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因此而有什麼和現在不一樣的地方。
但問題就不在他身上。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問題在他和太宰這裡。
雖然他們也不會因為燈知道了就去對他做什麼，可是這代表燈會知道他們對他有其他的想法。
燈單純把他們當成重要的、可以生死與共的同伴，結果他們在此之外卻……
光是這麼想想，中原中也都要覺得自己禽獸了。
不知道太宰會不會有這種自覺，但是至少還是和他心照不宣的什麼都沒有真的說出來。
中原中也默默歎了口氣。
他們從道路拐進建築內部，再次分開搜索不同的房間。
屋子裡東西很多，可是沒有任何對他們的生存有所助益的物資。
這種情況太過常見，中原中也早就習慣了，一點都不覺得失望。
他走到這間房的陽台往外看。
陽台對面不遠處就是修建在建築旁邊的道路，電線杆和路燈都亂七八糟、歪歪斜斜的矗立，電線像蜘蛛網一樣散布在半空中，還有一些很像天線的細長鐵條散落在屋頂上。
四處都能看見不知道從哪裡落下的鋼筋水泥，零零星星的，大大小小都有。
門口傳來燈的腳步聲。
中原中也一回頭，就看見燈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他站在陽台，就道，“這裡的房子都亂亂的。”
“大概真的是貧民窟吧。”中原中也道，“即使不是貧民窟，生活條件一定也沒有其他地方那麼好。”
“貧民窟？”燈問，“這裡嗎？”
“是啊，看起來雜亂無章的地方，都有可能是貧民窟。”中原中也道，“就像擂缽街一樣。”
他當然和燈說過擂缽街的事。
橫濱的很多事，他和太宰都和燈說起過。
他們看事情的角度相差很大，即使是同一件事，兩個人眼中看見的東西也會不太一樣。
再加上他們各自經曆的不同的事，拚拚湊湊起來，反而讓燈能更全面的知道橫濱的面貌。
……當然是在裡世界方面的全面。
中原中也對普通人生活的理解隻有以前打工的時候稍微窺見過，他也不會隨便說他非常不確定的事。
中原中也不確定太宰治知不知道關於普通人的生活，不過他說的大多是中原中也也大概了解的事。
無論如何，燈並非對橫濱一無所知。
他聽見中原中也這麼說，就大概理解了，比了個碗的形狀，“可是擂缽街是凹下去的。”
“那是順應地勢的關係。”中原中也道，“一般來說不是往外擴張，就是像這樣往上修建。畢竟這裡的底下是基盤，不可能和擂缽街一樣往下蓋。”
“也是哦。”燈說，“基盤很硬。”
這是基盤硬不硬的問題嗎……
中原中也有點被他逗笑，“是啊，很硬。”
“什麼硬不硬的？”太宰治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你們在討論什麼？”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實在不是很想聽懂他在說什麼硬不硬的。
什麼硬不硬啊！他又不是會隨便對燈說這些的人！
禽獸到底是誰？！
太宰治話音剛落，人就走到門口，看了他們一眼，瞬間弄明白他們剛才在討論什麼，若無其事的繼續道，“外面有很多通往基盤內部的通道，如果真的要住在基盤裡……隻要用點方法，大概也不是問題，隻是沒有人會這麼選擇。”
他說的通道，就是他們走出來的管道。
“為什麼呀？”燈問，“因為基盤裡看不到天空嗎？”
太宰治笑了一下，沒有反駁他的觀點，“而且基盤裡還有保安機械呢，因為有太多重要的設施了，肯定會驅趕非工作人員的入侵者。想住在裡面，就要每天提心吊膽、和機械鬥智鬥勇。”
可是人類怎麼鬥得過機械？
燈理解的點點頭，“因為基盤有可能會被人類破壞，所以要好好保護。”
“是啊。”中原中也道。
以前那些通道大概也有門或者什麼管製措施，隻是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們才能輕輕鬆鬆的在基盤裡進出。
繼續往上走。
除了要搜索物資之外，也要確認接下來前進的路線。
雖然知道要一直朝城市的南邊走，走到位在城市東南儘頭的基乾塔，可是又不可能把前方所有建築和障礙物都去除，一路走直線過去。
還是要看看接下來的路線。
他們又順著路……或許也不能說是順著路，畢竟大樓裡的道路亂七八糟的，沒辦法真的說是順著路。
沿著樓房旁邊的樓梯走，從屋頂上、陽台邊走。
一直往上。
通往頂樓的通道是位在天花板的圓孔，要從貼在牆壁上的鐵梯往上爬，將頂部的圓孔打開才能上去。
不過要說是鐵梯，好像也有點勉強。
比較像是固定在牆上的幾根凸出來的鐵而已。
中原中也先試了試穩固度，率先爬上去，推了推圓孔狀的蓋子。
道路上的積雪不算深，孔蓋上的積雪同樣也不高，沒有多少重量，中原中也又推了幾下，就把孔蓋推開來。
外面是設置著街燈的樓頂。
除了街燈之外，還有幾根細長的鐵柱、幾個散落的鋼筋。
中原中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就算樓頂放著多麼奇怪的東西，他都不會太過驚訝。
這裡已經是其中一個建築山的最頂端，往下看隻能看見底下設置在建築中間的路，完全看不見摩托車。
燈看的有點暈，“幸好剛才有做記號。”
雖然太宰治說不會忘記路，可是這裡真的有點像迷宮，還不是燈以前去過的那種可以把牆壁打通走出去的普通房子，是一層又一層的高樓。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在走過的路上做了記號。
就是在拐角和牆壁刻下痕跡，很簡單的記號。
“南邊在這裡。”太宰治站在另一邊對燈道，“彆在錯誤的方向看了，過來。”
燈乖乖走過去。
中原中也又看了眼前方的建築山，才跟著走過去。
他沒有望遠鏡，隻能用肉眼看，看的也不太清楚。
走出這幾個層層疊疊的建築山之後，再順著彎彎繞繞的公路走，就會進入一座看起來比較普通的城市。
隻是比較普通而已。
因為這麼看著，也能看見城市裡有幾座像是山一樣的東西。
但是絕對不會是山。
可能是由鋼筋、廢鐵、水泥堆建起來的。
中原中也隨意猜測著，也看不見太詳儘的情況，便彆開眼，繼續觀察他們身處的幾座建築山。
真的非常壯觀。
現在已經成為廢墟了，可是以前有人類生活的時候，一定會非常熱鬨，充滿生命力吧。
貧民窟就是這種地方。
很難活下去，可是每個人都用儘一切辦法，拚了命的努力活下去。
四處都是死亡的氣息，沒有外界社會的秩序，卻又有著獨屬於他們的活力和規矩。
“中也？”燈的聲音傳來。
中原中也回頭看過去，“看好路線了？”
“嗯！”燈眉眼彎彎，“看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