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巨大的圓桶、筆直的道路。
光線暗淡。
是啊,是“同伴”。
中原中也想。
理所當然的答案、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什麼他會覺得有些失望?
在失望什麼呢?
是同伴……這個答案大概究竟有哪裡不對?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答案?
因為在場的另一個人是太宰,所以希望燈不要也因為是同伴,就對那種混蛋付出同等的關心,最終勞心傷神……嗎?
真的是這樣嗎。
他的心裡好像有另一個聲音、另一個答案,可是被他有意無意的忽視掉了。
好像有些害怕弄清楚自己真實的想法。
周邊是深坑的道路也走到了儘頭。
眼前是一面深黑的牆壁,牆壁中央有個看起來黑漆漆的通道。
車燈照在牆壁上,又隨著車子逐漸靠近,慢慢映入通道裡。
通道內也有燈光,周遭整齊的擺放著各種廢鐵,直徑超過一米的鐵褐色水管和道路一起蜿蜿蜒蜒往前,頭頂上、地面上都有。
大概本來就隻是一條通道,除了水管之外什麼都沒有,也比之前走的路都還要陰暗,燈光的數量更少。
“水管裡有水在流。”燈抬頭望向頭頂的水管,“我們好像來到更深的地方了?”
“路一直緩慢下降。”太宰治打了個嗬欠,補充道,“是之前的事了,現在是平的。”
中原中也稍微抬頭看了眼天花板,又再次將目光放回前方的路上。
畢竟他負責騎車,道路又不算寬敞,沒辦法隨便環顧四周,直到現在才發現他們一直走在極緩的坡道上。
出口就在正前方。
“這裡有機械的聲音嗎?”太宰治對燈說,“認真聽,什麼聲音都彆錯過。”
燈乖乖點頭,閉上眼睛,認真聽了聽,“……沒有。”
“這樣啊。”太宰治目光瞥向牆邊四肢和頭部聳拉著的機械殘骸,“看來都已經停止運作了。”
那些殘骸巨大的不可思議。
比在醫院看見的、占據了整個走道的機械還要巨大,淩亂散落的四肢已經因為損毀而凹折,若是全部組合起來,大概至少能有三層樓的高度。
機械的頭當然也不小。
摩托車勻速從機械失去光亮的眼睛前經過。
隻是一個圓圓的孔洞,已經永遠不會再亮起光,經過時,卻仿佛被靜靜注視著。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望著灰沉沉的機械眼睛。
燈也靜靜地望著機械的眼睛,直到摩托車逐漸遠離機械殘骸。
前方是亮著光的出口。
雖然從漆黑的通道裡看是在亮著光,實際上也隻是相對明亮,但眼前的景色依然一下子映入眼簾。
——那是一片遼闊的水池。
燈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好多好多水!”
真的有很多很多水。
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水池之間以狹窄的水泥相隔,粗略估計大概有八個左右的水池,遠遠的幾乎看不到儘頭。
“哎呀……”太宰治笑了一下,“原本以為隻是生產芋頭的糧食生產設施,竟然還附設養殖類的生產中心。意外收獲,不錯不錯。”
“養殖?就是……養動物嗎?”燈好奇的蹲在水邊,認真看了看,“沒有東西。”
“不知道幾百年前就死光了吧。”太宰治說,“負責養殖照護的機械都死光了,被養殖起來的動植物當然也會死。”
燈想了想問,“植物不會動……被養的動物不能自己找食物吃嗎?”
“很多都不行。”中原中也稍微把燈拉回來一點,讓他彆那麼靠近看著就頗有深度的水池,“以食用為用途養殖的動物通常會被關在圍欄裡,不可能自己去找食物。”
燈有點難過的點點頭,又看向水池,“如果有還活著的就好了,可以抓來吃!”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這種水池,養的應該是魚吧,你會遊泳嗎?”
“沒遊過,搞不好一下去就會了。”燈有些天真的說。
“就算會遊泳,也沒幾個人會徒手抓魚,隻有野蠻原始、不懂得使用工具的暴力份子會這麼做而已。”太宰治涼涼的說著,把旁邊一個小小的螺帽丟進水裡,“聽見聲響說一聲。”
螺帽被投入水中,激起的輕微漣漪打在水池壁上,很快安靜的沉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燈才說,“沉到底了。”
“水這麼深啊。”中原中也默默道,“……感覺不太適合洗澡。”
“一邊遊泳一邊洗澡?”燈問。
太宰治雙手抱胸,“你要怎麼遊?”
燈盯著水思考幾秒,求助的看向中原中也,“要怎麼遊泳呀?”
中原中也卡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是……腳動、手也動。如果隻是不想沉下去,仰面全身放鬆,也能浮起來。”
燈眼睛亮亮的,“想遊遊看!”
他一副已經要直接脫衣服的樣子,中原中也趕緊按住他的手,“等等、這裡水太深了,如果沒遊泳,很容易就溺死了。”
“唔、哦。”燈乖乖點頭。
“怕什麼啊。”太宰治也雙眼放光,“池水乾淨清澈,深不見底,最適合入水了——!”
燈似乎不知道入水的真正意思,就以字面解讀,好奇地問,“你會遊泳嗎?”
“當然會。”太宰治撥了撥頭發,一臉得意的說,“我可是人稱橫濱河神的存在!”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直接拆穿,“橫濱河神?是橫濱河童吧!你和河的關係就隻有沉到水底自殺而已啊。”
“河童是什麼?”燈問。
“一種很醜的水中生物。”中原中也道,“不過是人類幻想出來的生物,實際上沒有那種東西存在……大概。”
反正他沒見過。
他脫掉手套,沾了沾眼前的池水。
……水有些溫溫的,不像是現在的氣溫該有的水溫。
這座地下設施的氣溫也比地面上要高一點,可能是即便沒有生物、沒有機械,基礎設施依然在運作著。
中原中也沾著水,在地上畫出一隻非常簡陋、也很醜的河童,“河童大概就是長這樣,像太宰一樣醜。”
太宰治嗬嗬一笑,在地上畫出一隻宛如恐怖故事裡爬出來的人頭狗,狗臉雖然被醜化過百倍,但依稀能看出是中原中也的臉,“中也長這樣。”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冷笑一聲,又在地上有些乾掉的河童身上加了幾筆,讓河童變得更醜。
燈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眉眼彎彎,真誠的說,“都很可愛!”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可愛?”
他畫的河童就算了,太宰治那已經完全不能用可愛來形容,是可怕才對吧?!
不過燈對著神明雕像也說可愛,看什麼都很可愛的樣子,大概已經不是審美觀的問題,是在他眼中就沒有什麼是真的不好的。
太宰治嫌棄的說,“連人頭狗都覺得可愛,你的品味真差。”
燈理所當然的回答,“因為是你畫的、畫的是中也,才會覺得可愛呀。”
對他來說就隻是非常誠實的說出心裡的想法,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倒是同時閉上嘴。
中原中也站起身來,清清喉嚨,“……那什麼、再去看看有沒有可以洗澡的地方吧。”
太宰治也迅速走回挎鬥裡,“出發出發!”
燈蹲在原地,茫然的問,“不在這裡洗衣服嗎?感覺很好洗衣服。”
“也不是不行。”太宰治若無其事的從挎鬥裡走下來,盯著平靜無波的水池思考幾秒,深深歎了口氣,“好想沉在裡面,永遠不出來啊——”
中原中也很隨意的指了指另一邊的水池,“要死去那邊死,彆臟了洗衣服的水。”
“在水裡死掉很醜的。”燈說,“會變得很不好看哦。”
太宰治哼了一聲,“反正這裡也沒有其他人,醜也沒人能看到。”
“也是哦,我和中也都不是人。”燈想了想道,“可是你的靈魂跑出來之後,會看見自己醜醜的樣子哦?”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太宰治又哼了一聲,“我就算泡水泡脹了、泡爛了,也帥的驚天地動鬼神!”
燈停頓了一下,“……嗯。很帥。”
太宰治:?
太宰治:“剛剛微妙的停頓是怎麼回事?你又忘記我長怎樣了?”
“沒有忘記,你的頭發剛剪呢,能看到臉的。”燈說,“隻是在想像你泡脹的樣子。”
太宰治:……?
太宰治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
中原中也下意識的也想像了一下,有點被惡心到,“彆想像這種東西啊,會臟了自己的頭腦。”
燈乖乖點頭,“哦。”
太宰治不滿的說,“什麼臟了頭腦?明明是讓頭腦變得更清爽!”
中原中也沒打算理他,直接轉移話題,“先來洗衣服吧。”
燈果然一下子被轉移話題,三兩下脫掉衣服,快快樂樂的說,“洗衣服!”
他脫衣服的速度依然很快。
中原中也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又像是被燙了一下,迅速挪開。
又不是第一次看見脫光光的燈,在緊張什麼啊?
他深吸一口氣,依舊維持著把目光放在旁邊水面的姿勢,“……怎麼脫衣服了?沒有要洗、咳,洗澡啊。”
燈茫然的從車鬥裡翻出長袍穿上,“要洗衣服呀。身上的衣服才是最重要的吧?”
太宰治嗤笑一聲,涼涼道,“中也果然沒腦子啊。”
要洗衣服,當然就要脫衣服。
畢竟真正臟的不是放在衣箱裡的備用衣物,是身上穿的衣服。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沉默一秒,默默脫掉外套。
沒錯,隻是要洗衣服而已,緊張什麼?
燈轉向太宰治,“太宰也要脫衣服呀。”
太宰治還是很多規矩,“不能偷看我哦。”
“誰要偷看你啊!”中原中也嫌棄的說著,也穿上長袍,和燈一起拿著衣服走回池水邊。
池水乾淨清澈,一點異味都沒有。
似乎還在細微流動。
中原中也拿著衣服開始搓,在意料之中的搓出不少灰色的土。
“……好臟。”他忍不住道。
這麼說起來,上次洗衣服還是在他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剛剛能動起來的時候。
從那之後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才是沒多久之前的事。
太宰治也久違的穿上那件被燈加長過下擺的長袍,慢吞吞的把自己的衣服拿到燈旁邊,開始搓起他的繃帶。
畢竟他身嬌體弱,能洗乾淨的就隻有繃帶了。
不過現在有很多繃帶可以替換,他基本就是在裝忙而已。
他搓完繃帶,就閒閒的把腳伸進水裡,悠悠哉哉的環顧四周,“希望不是隻有養魚。”
“還會養其他動物嗎?”燈問。
“有可能,不過也不會有活下來的,死心吧。”太宰治殘忍的打破燈的幻想。
燈有點小失望的說,“哦。”
太宰治卻特彆興奮快樂的說,“搞不好不隻有養魚,還有養螃蟹啊!!!”
三個感歎號表達出他真的非常愉快的心情。
“可是都死掉了哦?”燈說,“就算有養螃蟹,也抓不到了。”
“死掉也沒關係,搞不好這座設施不隻有種植和養殖的作用。”太宰治非常快樂,“如果還有把動物植物加工的設備,搞不好就有蟹肉可以吃了!”
看他那麼興奮的樣子,這裡十有八九就是有加工的設備了。
燈也有點小開心,“希望有很多很多食物!”
“不可能有很多。”太宰治毫不留情的說。
“有就好了呀。”燈說,“比沒有好!”
太宰治咂咂嘴,沒辦法反駁。
本來就有比沒有好。
洗好衣服,找個地方晾起來。
“帶去可以洗澡的地方晾嗎?”燈問。
太宰治手臂一伸,指向唯一的通道,“摩托車進不去。”
燈看過去。
中原中也跟著看過去。
……剛才注意力完全被水池吸引,沒發現對面的門不是像前幾個那樣普通的通道。
而是兩個直角狀的牆壁交錯而成的、隻能讓人徒步經過的狹窄通道。
看來摩托車隻能停在這裡了。
既然如此,衣服直接就地晾在這裡就行。
燈抬起頭左右環顧,“那個水管跟那個水管?”
一個水管的上半部貼在牆上,下半部以短短的直角狀向外延展;另一個水管就在前一個水管附近,位置比較低矮一些,整條水管都和牆有段距離。
比他們三個都寬的水管上,每隔一段就有個深褐色的金屬環,可能是固定用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裝飾品。
畢竟未來人是能把水管直接裸露出來、當裝飾品一樣使用的,搞不好這些環狀金屬也是裝飾品。
中原中也默默想著,拿過燈手中的晾衣繩,直接走到高一點的水管前。
“小心一點哦。”燈說。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這點高度算什麼?”
即便沒有異能力,他也可以輕輕鬆鬆的去到水管上頭。
他還在擂缽街的時候就知道,異能力可以依靠,卻絕對不能依賴。
世界上有太多異能力了,除了太宰那種無差彆消除的之外,也有可能會有恰好克製他的異能力存在。
體術、槍法,無論是什麼,隻要能變強、能自保、能守護他想守護的一切,他都來者不拒。
水管的高度對他來說確實不算高,連借力都不需要,隨意的一個跳躍,便穩穩當當的到達水管上。
燈微微瞪大眼睛,“好厲害呀!”
中原中也隨手把繩子綁好,“再多練練體術,你也可以這麼厲害。”
他已經帶著燈運動不隻一次了。
雖然教的都是簡單基礎的體術,可是燈學的真的很快。
連太宰治都不免有些讚歎的快。
一邊繩子綁好,和燈合作著把衣服全部掛上去,等燈把另一邊繩子也綁起來,中原中也才再次輕輕鬆鬆的跳下來。
燈看的目不轉睛的,“真的好厲害呀。”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太宰治嫌棄的說,“也就隻有體術好而已,其他的……嘖。”
“中也也很聰明的。”燈幫中原中也說話,“雖然沒有你聰明,可是比我聰明、比很多人都聰明!”
“你見過多少人啊?”太宰治道,“他的智商頂多中下。”
當然隻是抹黑。
中原中也也懶得去在意他的抹黑,有點好奇地問燈道,“你見過多少人?”
“唔、好像很多?”燈想了想,又道,“好像也不多?”
總覺得這個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有點故意逗他,“大概多少個?”
燈苦思冥想、苦思冥想,“唔……十、二十?反正沒有一百個!”
“怎麼這麼確定?”中原中也笑著問。
“因為博士說、城市裡隻有……好像隻有幾百個人?”燈說,“我沒見過那麼多人。”
“不是路過就算見到啊。”太宰治刁難道,“要確定那個人聰不聰明才行。”
燈卡了一下,又努力想了想,“唔、嗯,中也很聰明的!”
中原中也不知怎麼就有點小得意,瞥了太宰治一眼,“隻有腦袋沒有體能的人,實在沒什麼用啊。”
燈還是很好心的幫太宰治說話,“太宰很厲害的,沒有太宰,也不知道要走來這裡。”
太宰治得意洋洋的說,“頭腦比體力重要!”
“體力也很重要的。”燈認真的說,“你也要一起鍛煉比較好。”
太宰治裝作沒聽見,立刻轉移話題,“走了,去其他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