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病床並在一起，就能讓三個人同時睡在上面。

就是會稍微有一點點貼在一起。

一點點而已。

太宰治默默看了會兒床，決定道，“再推一張床過來。”

反正這裡的床很多，要推多少個都可以。

他不等燈回答，直接走出病房。

燈看看他的背影，當然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要再去推一張床，隻是環顧四周，“椅子要推到邊邊吧？”

不然第三張床會被卡住。

……不過其實也沒必要一定得把床並在一起吧？

中原中也想著，還是和燈一起把沙發推到旁邊，騰出一個可以放第三張床的空間。

太宰治很快就推著床回來。

他默默看了眼被清出來的空間，什麼都沒說，慢吞吞的把床推過去，讓三張床合並，變成一張大大的床。

燈快快樂樂的撲上去，滾到中間，快快樂樂的說，“很軟，很舒服！”

無憂無慮的。

中原中也坐到另一邊，隨手幫他把被子蓋好，也跟著躺下來。

太宰治從背包裡拿過一本書，也躺到床上，隨手把床頭調高一點，稍微靠坐起來。

“太宰不睡嗎？”燈問。

“晚點再睡。”太宰治翻開書，“難得光線充足，還有個不錯的床，我看會兒書再休息。”

“嗯、早點休息哦。”燈打了個嗬欠，聲音變得有些軟，“晚安，中也。晚安，太宰。”

“晚安。”中原中也低聲應道。

“嗯。”太宰治應道。

燈閉上眼睛，沒幾秒就睡著了。

太宰治安靜的把書翻到下一頁。

中原中也盯著天花板幾秒，微微側過頭，望向已經熟睡的燈。

燈呼吸綿長，整個人安安分分的，一動也不動。

有點笨。

中原中也看了會兒才重新面向天花板，終於閉上眼睛。

“對了。”太宰治突然出聲。

中原中也沒有回應。

太宰治繼續道，“晚上彆再把燈抱去你那裡了，我還要把燈抱回原位，很麻煩。”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懷疑自己聽錯了，猛地睜開眼睛，“哈……？我把燈，抱、抱……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不然今天我不動了。”太宰治攤攤手，悠閒的說，“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的心跳突然加快了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猛地背過身，“閉嘴吧你！”

雖然他不相信太宰治說的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他那麼說，竟然有點……

有點緊張。

在緊張什麼啊？

他睡覺也很安分，才不會像他說的那樣胡亂抱人好嗎！

中原中也緊緊閉著眼，胡思亂想半天，終於努力將各種紛亂的思緒揮散。

雖然床很大，又一人一床被子，可是好像能感受到燈溫暖的體溫。

燈的呼吸很平穩。

好像……

好像他的情緒一樣，永遠不會超出一個閾值，即使再震撼，也不會太過激烈。

為什麼呢？

這也是在終末行走必備的特質嗎？

安定的、穩定的。

讓人待在他身邊，即便是發呆也很舒服。

中原中也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也慢慢進入夢鄉。

隔天早上。

中原中也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自己有沒有抱住燈。

……要說有也不算有，要說完全沒有，好像也不對。

他默默看了眼自己比睡著前離燈要近了不少的距離，稍微確認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根本不用怎麼確認，一看就知道是他往燈那邊挪過去的。

距離很近。

能清晰感受到燈的呼吸。

不過也隻有距離變近了，其他什麼抱住燈的，根本就沒有發生。

他的手好好地放在自己身邊。

他稍微往旁邊挪開一點。

所以說。

所以說！

燈腰上的那隻手是誰的？！

中原中也默默盯著燈腰上放著的那隻纏著繃帶的手，冷笑著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彈開。

因為隻是非常輕的放著，沒有環住的動作，很容易就能被彈開。

太宰治被彈了一下，瞬間睜開眼睛。

他似笑非笑的和中原中也對視幾秒，接著把頭埋進燈的棉被邊，嗚嗚哭訴道，“燈、燈——中也打我！”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了眼還沒醒來的燈，怒道，“你幾歲啊？這點小事也要把燈吵起來？”

太宰治根本不理他，還在繼續假哭。

燈聽見哭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摸摸太宰治的頭，“這裡沒有水、不要哭。”

太宰治有點僵住，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點，再次控訴道，“中也打我！”

燈打了個嗬欠，慢吞吞的坐起來，還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也沒聽清楚太宰治到底在說什麼，習慣性的打招呼，“中也、早安。太宰，早安。”

中原中也有點心虛的應道，“早安。”

太宰治不滿的說，“還有空說早安！中也打我哦？那隻黑漆漆的、壞心眼的死蛞蝓趁著你還沒起來偷偷打我！”

燈看看他，又看看中原中也，不覺得他在說謊，可是也不知道事實如何，有點苦惱的說，“要互相幫助，才能走的遠。”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

還要讓幼崽來操心，實在是……有點說不出的丟臉。

而且燈也不是第一次這麼操心他和太宰治之間的紛爭了。

但問題是，他和太宰治就真的哪哪都看對方不順眼。

說實話，能一直沒起什麼大爭執的走了這麼久，都是因為燈在無形中擔任調節器的關係。

中原中也輕輕吸了口氣，“……嗯，我知道。”

燈沒有再說，又打了個嗬欠。

太宰治還是有點小不滿，“我被打都沒關係嗎？”

燈有點茫然的看看他，思考幾秒，“你被打哪裡了？我幫你摸摸？”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看不下去了，“你到底幾歲啊太宰？還要像個小孩一樣，讓燈來安慰你嗎？”

太宰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燈說，“摸摸很舒服的。受傷的話，摸摸、抱抱，雖然傷口不會好，可是會覺得比較舒服。”

……就像他還動不了的時候，燈常常會來和他說話一樣嗎？

中原中也想。

太宰治聽見燈的話，立刻坐起身來，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轉移話題道，“該去下一棟樓了。”

中原中也微微挑起眉，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把背包拿過來，“燈，先來梳頭。”

燈乖乖坐好。

到了現在，起床之後幫燈梳頭發，都已經幾乎成了習慣。

雖然隻是短短的一段時間，卻寧謐安靜，能讓中原中也心裡都跟著平靜下來。

太宰治也很奇怪的不會在他幫燈梳頭發的時候說話。

中原中也慢慢將燈的發絲理順，完全梳理整齊了，才接著梳起自己的頭發。

燈轉過身，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頭發。

中原中也被看的有點不自在，“看什麼呢？”

“看中也的頭發！”燈好奇的問，“我可以摸摸看嗎？”

中原中也沒怎麼猶豫的點頭道，“嗯。”

燈就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他的發尾，“滑滑的。中也的頭發好好摸。”

“以前更好摸。”中原中也看了眼自己發尾有些開叉的地方，“頭發要保持光澤滑順，除了要營養足夠，還需要用特殊的東西好好保養。”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中原中也轉過頭，想要繼續說什麼，就被燈太過接近的距離小小的嚇了一跳，幾不可察的停頓片刻。

燈的目光被他的耳朵吸引，“中也的耳朵又紅紅的了，好可愛。”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耳朵變得更燙了，“什、什麼啊？哪裡可愛了？！”

“紅紅的，很可愛。”燈非常直白的說，“可以摸摸看嗎？”

摸頭發就算了，摸、摸耳朵什麼的——

中原中也目光飄了飄，“……不行。”

燈有點失望的點點頭，“哦。”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漫不經心的開口，“一個頭發搞那麼多名堂。像我，純天然毫無人工自然卷，就算不抹保養品也滑順無比！”

燈好奇的看他，“想摸摸看。”

太宰治立刻捏住自己的頭發，倒退兩步，“不可以。”

燈又乖乖點頭，“哦。”

中原中也輕嘖一聲，忍不住揉了一下燈的後腦，“怎麼什麼都要摸摸看？”

燈理所當然的說，“好像很好摸的樣子。”

中原中也下意識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就隻是耳朵而已啊……

咳。

他默默收起梳子，站起身來，“走吧。”

這棟樓已經全部搜索完畢，可以直接從位在五樓的通道前往下一棟樓。

通道以細細的鋼鐵和玻璃組成，玻璃有些已經破損，有些還好好的留存著。

少許白雪從破損的窗戶邊飄進來。

燈邊走邊往外看，步履慢下來，“唔……那裡好像有供油設施。”

“哪裡？”中原中也問。

燈停下腳步，指向遠方，“那邊！看起來很像，可是有點被擋住了。”

他扶著玻璃踮起腳尖，努力看了看，“好像真的是。”

中原中也當然看不到。

太宰治拿起望遠鏡，朝著燈說的方向看，“應該是供油設施沒錯。”

“和聯絡塔的方向一樣嗎？”燈問。

“你真的是路癡耶。”太宰治說了一句，又道，“當然不一樣啊。”

可是供油設施在某種程度上比糧食生產設施還重要。

畢竟他們現在找到不少營養劑，一時半會兒還不用擔心食物的問題。

“先去供油設施。”中原中也決定道，“再去糧食生產設施，接著直接前往聯絡塔。”

“哎呀，怎麼有狗叫聲？”太宰治微笑著道，“連看都沒看見在哪裡，擅自決定什麼呢？”

燈眼睛一亮，有點小興奮的環顧四周，“哪裡有狗的叫聲？”

太宰治、太宰治默默指向中原中也，“狗。”

燈有點小失望的說，“哦。原來是中也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哈？！”

太宰治瞬間爆笑出聲，“噗、噗哈哈哈！中也狗、噗！”

燈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反應一個比一個大，茫然的看看他們，決定跳過這個疑問，“中也是好多東西哦，又是狗，也是蛞蝓。”

中原中也有點想揍小孩，“我是人！太宰才不是人啊！他就是個放繃帶的架子而已！”

燈想了想，“可是，之前中也說我們都不是人？”

中原中也停頓了一下，清清喉嚨，“確實不是人。但也絕對不是狗和蛞蝓，光是長相就不一樣了啊。”

太宰治在旁邊涼涼的說，“說你是狗和蛞蝓還抬舉你了呢，你就是個帽子放置所罷了。”

燈又好奇地問，“帽子？”

太宰治用像是在打小報告的語氣說，“他一天要換一頂帽子！如果他有一百顆頭，絕對會把一百頂帽子都戴在頭上！”

燈想像了一下，“一百顆頭……身體要很大才能接住這麼多脖子吧？”

重點完全錯誤。

中原中也本來應該要因為太宰治的話生氣，可是又被燈的話逗的有點想笑，“聽他胡扯。我雖然喜歡帽子，可是沒天天都換，家裡也沒一百頂帽子。”

燈摸摸鋼盔，“中也喜歡帽子？”

“不是鋼盔。”中原中也默默道，“是另一種帽子。”

“特彆醜！”太宰治道。

中原中也沒理他，在空氣中稍微比了一下形狀，“大概長這樣。我一般會戴黑色的，有時候會隨著衣服的顏色換不同的顏色。”

燈看著空氣帽子，又看看中原中也的頭，眼睛彎彎的，“中也戴起來一定很好看。”

中原中也目光不自覺飄開，“……我來這裡之前，帽子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不然應該會一起帶過來才對。”

“想看看戴帽子的中也。”燈說，“雖然中也戴鋼盔就很好看了，可是想看中也戴喜歡的帽子！”

就、就是說。

不要一直那麼自然地說好看好看的啊。

他埋頭往前走，率先踏進另一棟樓裡。

這一邊頂層也是貴賓病房，裡頭的物品和配置與他們剛剛離開的那邊都一樣。

他們沒打算再進病房，沿著路走到樓梯間。

燈站定腳步，望向往上的階梯，“去最上面看看路線嗎？”

“行。”太宰治打了個嗬欠，慢吞吞的跟上去。

燈回頭問，“你昨天很晚才休息？”

“還好吧。”太宰治隨口道，“有睡著。”

燈就放下心，“那就好。”

通往頂層的樓梯不算長，沒走幾步就到了。

中原中也握著門把，稍微推了推，“……外面積著雪。”

“踹開？”燈問。

中原中也便稍微挪了個位置，讓燈站到他旁邊。

他們同時抬起腳，踹了一下門。

“……請稍等一下。”

一道陌生的女聲突然響起。

中原中也瞬間轉身，向前一步、把燈護在身後，摸出口袋裡的槍，正對著聲音的源頭。

——那是一個，站立在樓梯上的機械。

“請彆擔心，我不會傷害你們。”機械的頭微微低下，眼睛亮著綠色的光。

中原中也的槍依舊沒有放下。

燈從中原中也身後探出頭，眼睛亮起來，“機械！活著的！”

“是的。”機械的語氣溫和平靜，“我是負責管理貴賓病房的自律機械。本來各位破壞公物的行為，應該交由保安機械處理，不過……”

久久未說話的太宰治突然出聲，“保安機械都已經不會運作了。”

“是的，已經停止運作了。這座醫院還活動著的機械，隻剩下我而已。”自律機械的眼睛和眼睛底下的圓點交錯著亮著光，“如果你們要到頂樓花園，我可以替各位開門。”

太宰治輕輕笑了笑，“請。”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將□□放下，依舊維持著將燈護在身後的姿勢，帶著他將門口的位置讓開。

自律機械走上樓梯、走到平台上。

“雪把門卡住了哦。”燈說，“這樣打不開的，要用踹的才可以。”

“謝謝提醒。”機械說，“不過這扇門不必往外推開。”

它在門邊的牆上不知道搗鼓了什麼，隨著輕微的嗶嗶聲，門無聲的往左側滑開。

積雪從外頭倒進來。

機械的腳也一下子被積雪堆住。

它抬抬腳，重新踩在雪上。

“頂樓花園……”太宰治饒有興味的重複一遍它的話，“若是可以，麻煩你導覽了。”

“好的，很樂意為各位服務。”機械微微低下頭，“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