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城市地圖嗎？！”

這裡的每個研究員都有一間獨立的休息室，床架上甚至還留著軟綿綿的床墊。

他驚訝的很，燈的注意力倒是放到了旁邊的床上，快快樂樂的撲上去，“好軟——”

太宰治拿著紙的手頓了頓，唇邊不自知的掛起一抹笑，“真的很軟？”

“真的很軟！”燈在床上滾了滾，稍微坐起來，拍拍旁邊的位置，“你也坐！中也也來！”

太宰治沒有猶豫的一屁股坐下去。

燈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默默和他對視幾秒，在他亮晶晶的眼睛注視下，還是坐到他旁邊。

確實很軟。

雖然有點灰塵，可是也不算非常多，薄薄的一層。

大家都排排坐好了，燈才好奇的在太宰治旁邊探頭探腦，“城市的地圖？”

“怎麼可能。”太宰治將手中的紙遞給他。

燈接過了也沒立刻看，往中原中也那邊靠過去，“一起看。”

中原中也有點想揉揉他的頭。

可是鋼盔擋著，他終究還是按捺下了這點不知從何而起的想法，將注意力放到紙張上。

紙張薄薄的，大概隻有一個手掌大，可能是從哪裡裁切下來的，或是便條紙一類。

上頭並非中原中也想像中繪製完善的地圖，而是——一張行程表。

用的是還沒完全變形過的文字，很隨意的記錄著明天大概要做的事。

早上七點去醫院探望媽媽。

八點抵達糧食生產設施，確認現有糧食作物生長情況。

十一點回研究所。

六點下班，回家之前先去取定製好的蛋糕。

紙張底下還手繪著一個小小的蛋糕，旁邊寫著祝自己生日快樂。

這張紙……

這張行程表，究竟有沒有用上？

是事情都已經做完了，隻是忘記把行程表丟掉，還是在此之前，這座研究所就永遠塵封起來了？

中原中也微微舒了口氣，側頭看了看燈。

燈還在很努力地辨認上面寫的字。

中原中也慢慢念給他聽，“這不是地圖，是寫字在紙上的人打算要做的事。”

可能是休息時間有點無聊，才隨意的在紙上寫寫畫畫。

看起來也很期待著一年一度的生日。

“唔。”燈聽不太懂，腦袋上冒出三個小問號，“生日是什麼？”

“就是出生的那一天。”中原中也忽然想到，“你知道你的生日嗎？”

“不知道。”燈說，“可是博士說撿到我的那天是九月九號。”

“我的生日是六月十九號！”太宰治湊到燈旁邊，又重複一遍，“六月十九。”

“哦，六月十九。”燈重複一遍，又問，“中也呢？中也記得、唔，第一次看見光的那天是什麼時候嗎？”

“不記得了。”中原中也笑了笑，“生日什麼的，隻是亂選一天而已……四月二十九。”

不過生日這種東西，不隻是他沒在過，太宰治大概也沒在過。

燈大概也隻是順著太宰治的話問問而已。

話題有些扯遠了。

中原中也又看了眼紙張，“這不是地圖啊。”

“對你們來說當然不是地圖。”太宰治笑了一下，“但是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為什麼？”燈很好奇的問。

太宰治簡單的說，“醫院、糧食生產設施，再加上時間……接下來隻要記錄從這裡抵達城市的時間，就能稍微估算這兩個地方的位置。”

中原中也質疑道，“可是不知道古代交通工具的速度有多快，要怎麼換算距離？”

太宰治打了個嗬欠，懶得繼續說了，“總之就是這樣。”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他一眼，“真的聽懂了？”

燈毫不遲疑的說，“不懂！”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沒關係，我也不懂。”

如果那張行程表是他發現的，也頂多看看就放下。

反正太宰治自有辦法。

搞不好他又不知道從哪裡得知古代人使用的是速率多少的交通工具，甚至已經大概能推知方位了。

他也隻有頭腦好用。

“太宰這邊都找完了嗎？”燈問。

“還沒。”太宰治指了指左邊，“這間往後都還沒看。”

那就分頭搜索一下物資。

每個隔間都獨屬於一個研究員，裡頭的標準配備就是床和桌椅，其他的東西可以自行添置。

中原中也找完一間除了標準配備之外什麼都沒有的隔間，接著掀開隔壁間的布簾——

差點一頭撞上簾子後面的白色鐵門。

門上沒有門把，也看不見裡面。

應該是和玻璃箱一樣，用手摸摸哪裡就能開啟，可是和隨便誰都能開的不一樣，要特定人的指紋。

“我要踹門了。”中原中也先提醒一句，以防他們嚇到，才抬腳踹門。

燈從其他隔間探出頭，“要幫忙嗎？”

“我先試試。”中原中也又踹了一下門。

不是很好踹，但是踹得開。

沒一會兒就砰的一聲，門被往裡踹開。

他的力道控製的很好，隻打開門，沒有讓門完全掉落。

裡頭依然有標準的三件套，書桌上擺著一個化妝鏡、一個玻璃花瓶，還有一本夾著書簽的書。

床上鋪著淺紫色的床單，牆邊貼著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一對白發蒼蒼的夫婦和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長發女子。

大概是因為門關的緊緊的，裡頭的灰塵比其他地方更少了點。

簡直像是……下一秒還會有人進來，在椅子上坐下繼續看書一樣。

中原中也沉默的看了會兒，拿起桌上的書。

書封上沒有任何圖片，隻以稍微變形過的文字寫著《怎麼能這麼可愛！100個機械寵物照護必知！》。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竟然不怎麼意外。

機械寵物什麼的，未來果然會有啊。

不過機械寵物還有一百個需要知道的照護方法，是不是哪裡怪怪的？！

他翻開書，簡單瀏覽了一遍。

書裡除了寫著怎麼保養機械之外，還有不少機械寵物的圖片。

……和中原中也想像中的機械寵物完全不一樣。

他原本以為是動物形狀的寵物，沒想到竟然是正方形的板子，底下是四條細細的鐵，作為行走的工具。

和在監控室裡看見的機械有點像，可是看圖畫上的比例，應該比那些機械還要小。

總覺得有點像蜘蛛。

中原中也不知不覺盯著圖畫看了會兒，又翻開下一頁。

和上一頁畫的是類型不太一樣的機械寵物，可是其實也相差無幾，基本上還是正方形的板子與細細的腿結合在一起。

就是說。

到底哪裡可愛了啊！

中原中也默默吐槽一句，把書放下，拿起灰色的梳妝鏡看了一眼。

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都還沒仔細看過自己的臉。

雖然能從水面上、比較亮面的金屬裡看見模糊的反光，可是畢竟是模糊的，不怎麼清晰。

……風塵仆仆的，也不免有些瘦了點。

不過因為剛洗過澡不久，看起來不怎麼臟，整體的精氣神都還不錯。

他有些楞楞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他的眼神……有多久沒有這麼放鬆了？

“中也？”燈的聲音突然響起。

中原中也回過神來，轉頭問，“燈？”

“鏡子？”燈好奇的湊到他旁邊，也跟著被映進鏡子裡，“好久沒有這麼清楚的看到自己了哦。”

中原中也稍微把鏡子換了個角度，讓燈更清晰的被映入鏡子裡，“底層也有鏡子？”

“家裡有一個。”燈說，“可是太大了，不好帶，我和博士也都不怎麼需要鏡子，就沒有帶走。這個小小的，中也需要的話可以帶走。”

中原中也作為一個即使忙的日以繼夜都會好好保養的人，雖然現在沒有保養的條件，還是想要一面鏡子來打理自己。

不過話說回來，燈一直都把自己打理的很好。

雖然沒有辦法洗澡，可是清清爽爽的，看起來很有精神。

燈又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唔、都沒變。”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你是說，和你最後一次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時候一樣嗎？”

“嗯。”燈說，“應該都一樣吧？還是有點變了？我也忘了。可是博士說我都沒長大！”

中原中也頓了頓，側頭看他。

畢竟要照進同一個鏡子裡，燈離他很近。

白色的眼睫纖長，微微眨動時，會輕淺的遮掩住寶石般的異色瞳。

皮膚很白，膚質也意外的很好，細膩的像是看不見毛孔。

中原中也忽然有點莫名的不自在，不動聲色的往旁邊退了一點，沒過腦的重複一遍，“……沒長大？”

“我沒什麼印象了，可是博士這麼說。”燈想了想，忽然想到，“啊、身高都沒變！”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他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這樣啊。”

他的身高也都沒變。

……因為燈可能是人造人的關係嗎？被設定成少年體型，身高和長相都不會有太大變化之類的。

所以說，為什麼要把身高設定在這種高度啊？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他也已經接受自己的身高了，但偶爾還是會……覺得有點遺憾。

燈的目光又挪到牆上的照片。

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安靜，靜靜的注視著照片裡的三個人。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看他。

“這裡是黑洞嗎？一個個的被吸進去出不來。”太宰治的聲音幽幽響起。

“黑洞？”

燈的疑問沒有得到答案。

太宰治的目光在隔間裡逡巡一圈，定在書上，“那本書……”

他走進去，按著燈的肩越過他，將書撈起來。

燈終於注意到那本書，“都是古代字。”

太宰治翻開第一頁看了幾秒，接著翻到下一頁看了幾秒，再接著以極快的速度翻完整本書。

燈好奇的看他，“你喜歡這麼翻書嗎？”

“我是在看書。”太宰治有些得意的說，“我翻書的同時已經看完內容了。”

燈讚歎一聲，“好厲害，你的眼睛動得好快！”

中原中也在旁邊憋笑。

太宰治微笑著道，“不是眼睛動得很快，是隻要看開頭就能知道接下來的內容。”

燈思考幾秒，“怎麼做到的呀？”

“因為我聰明啊。”太宰治道。

“哦……好厲害。”燈說。

雖然確實覺得很厲害，但是語氣有點傻，將近棒讀。

中原中也忍了忍，還是忍不住被他的語氣逗笑。

太宰治斜斜的瞥了他一眼，“都看過書了還提取不到重點的蠢貨。”

中原中也現在心情很好，一點都沒被他影響，棒讀道，“哇，好厲害的青花魚。”

燈左看看右看看，“什麼重點？”

太宰治有點懶得講，不過還是簡單的說，“古代文字和稍微變形過的文字共存過一段時間。”

“這不是廢話嗎？”中原中也吐槽道，“路上不就看見一堆了。”

太宰治輕嘖一聲，懶懶的打了個嗬欠，“和蠢貨說話真的好累。”

燈想了想，“那、今天先休息，明天再處理芋頭粉？”

他這麼一說，太宰治反而有種話沒說完的不痛快感，盯了他幾秒，“也就是說。”

燈乖乖重複一遍，“也就是說？”

“在這段文字還能互相通用的時間，階層都市的建造還在繼續，世界的科技發展雖然趨緩許多，但文明尚未失傳。”

太宰治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等燈消化完畢這段話。

這是很容易推論的事，中原中也心裡也有底。

太宰治看著燈，繼續道，“你就是這段時間的產物。你在這段時間被製造出來，用途就是離開這個世界，尋找其他可以生存的時空。”

燈茫然的看他，“那本書上寫的？”

“怎麼可能。”太宰治道，“這是在講怎麼養機械寵物的書。”

中原中也不知道太宰治怎麼得到這個結論的。

他也猜測過燈被製造出來的意義，但隻不過是猜測而已。

……如果太宰治說的是正確的，那他就猜錯了。

燈停頓幾秒，問道，“為什麼要尋找其他時空？古代人還能生存的吧？”

太宰治微微斂著眸看他，輕輕笑了一下，“不在乎嗎？你的出身。”

燈想了想，“還好？知道很好，不知道也沒關係。”

太宰治輕輕摩挲一下書背，回答了燈剛才的問題，“在真正的終末到來、文明開始消亡之前，總是要多做準備。”

燈理解的點點頭，“就像下大雪之前最好先找地方避雪一樣。”

中原中也同樣思考著。

階層都市很多東西都還能使用，所以絕對不是因為都市機能出問題才要尋找其他時空生存。

如果按照現在看見的城市模樣來推斷，原因也隻有戰爭了吧？

機械寵物……

難道說，機械寵物會出現，代表這個世界的動物正在逐漸滅絕嗎？

常見的貓狗逐漸消失無蹤，成為富人才能飼養的稀有物種、或是不能被飼養的瀕危物種，甚至是已經滅絕的生物，才會催生出機械寵物。

能造成這種情況，究竟是用了多麼驚人的武器？

“今天把芋頭處理起來就休息。”

太宰治有些跳脫的說。

他把書拿在手上，踏著悠悠哉哉的步伐走出去。

時間也不早了……應該是不早了，畢竟這裡沒有時鐘，也看不見外面，隻能憑直覺判斷。

早點處理好芋頭，早點休息睡覺。

中原中也將隔間的門虛虛掩上，和燈一起離開休息室，回到餐廳裡。

兩鍋芋頭粉還好好地待在原地。

“口糧要怎麼做？”

燈盯著鍋子裡的芋頭粉問。

太宰治隨口道，“在粉裡加進糖、鹽、水，揉成團捏成一條一條的再放進烤箱烤。”

說的很簡單，但是他絕對不會動手。

他又坐到水泥隔斷上，背靠著牆，悠悠哉哉的翻起那本機械寵物書。

也不知道看那個做什麼。

中原中也早就不指望他幫忙了，和燈兩個人摸索著慢慢揉面團。

“粘粘的。”燈看了看手，眼睛亮亮的，“好好玩。”

確實粘粘的。

中原中也也是第一次揉面團，感覺特彆新奇。

越揉面團就越有彈性，粘粘的感覺也消失不見。

他們兩個力氣都不小，沒一會兒就把面團揉的像模像樣的。

“大概這樣就好了吧。”中原中也戳了戳面團。

燈把面團捏出兩個長條狀的，就開始做不同的形狀。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完全在意料之中被捏出來的神明，默默挪開目光，繼續捏長條。

燈繼續製作不同造型的面團。

中原中也又看了燈一眼。

燈現在在捏太宰面團。

明明是簡單化後的模樣，神情卻惟妙惟肖的，可以很明確的辨認出來他在捏誰。

中原中也看著看著，有些愣了一下。

他忽然……直到現在才總算後知後覺的發現——

他轉頭看向還在悠哉看書的太宰治。

——太宰的臉上沒有繃帶了。

好像在排水設施那裡洗澡之前就沒有了。

不是因為缺少繃帶才沒有纏，太宰不是這麼懂得體貼的人。

他隻是不想纏了。

中原中也會直到現在才發現，也不是因為到現在才正眼看太宰治。

……是因為太宰治的頭發很長，遮頭遮臉的，本來就遮的連繃帶都看不清楚，現在頭發沒辦法好好打理，遮的就更嚴實了。

直到看見燈的面團簡單版太宰治，他才總算察覺這件事。

原來太宰另一隻眼睛還好好的啊？

他還以為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