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芋頭磨成粉之前，要先吃點東西。

手邊既然恰好有新鮮芋頭，就用太宰治剛才說的方法之一——煮芋頭來吃。

中原中也在疑似灶台的台子邊看了看，又摸索了一下，都沒看見可以開火的地方。

他微微皺著眉，直起身退開，準備重新看一遍。

下一秒，灶台上忽然冒出火來。

中原中也嚇了一跳，立刻惡狠狠地看向另一邊的太宰治。

太宰治坐在低矮的水泥隔斷上，手邊什麼東西都沒有，看來不是罪魁禍首。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默默看向旁邊的燈。

燈正興致勃勃的看著灶台，一手還摸著牆上的開關，又啪一下把火熄滅、啪一下再打開，“這個好方便哦。”

爐火的熱度在身邊燃起又消失、燃起又消失。

中原中也忍不住一把掀起燈的鋼盔，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要按什麼開關之前都先說一聲，差點就燒到我了啊！”

燈很乖的點點頭，“對不起。”

認錯認得非常爽快，態度也特彆真誠。

中原中也沒再說什麼，倒是太宰治遺憾的很，“如果早一秒按下去，就有火烤蛞蝓乾加餐了。”

中原中也冷笑道，“來，你來站這裡，我讓你變成烤青花魚。”

“我又不是蠢貨小矮子，站的離灶台那麼近。”太宰治涼涼的說著，絲毫沒有要從水泥隔斷上下來的樣子。

“人不能吃的。”燈說，“不能火烤蛞蝓，也不能烤青花魚。”

“誰說人不能吃。”太宰治輕笑著道，“人餓極了什麼都會吃呢。”

“不能吃的。”燈又說了一次。

太宰治挑起眉，“怎麼，你沒聽過有人吃人？”

燈明顯不知道還會有這種事，有點茫然的回望他，“會有嗎？”

“……有些人餓極了確實什麼都會吃，不過也有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吃人的。”中原中也將這個話題帶過，“行了，不說這個了。”

他也摸索了一下燈剛才按的開關。

灶台還不小，如果把火全部打開，可以一次放好幾個鍋子下去煮。

“好溫暖啊。”燈站在燃燒著火的灶台邊，盯著火苗看了會兒，招招手道，“太宰也可以來取暖！”

太宰治停頓兩秒，“……不用了，我不冷。”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膽小。”

太宰治神色淡然的回視他。

明明兩個人沒有像平時一樣吵架，可是氣氛不知怎麼有些冷了下來。

燈一點都沒有察覺忽然變得有些陰冷的氣氛，“太宰怕火嗎？”

緊繃的空氣瞬間又鬆弛下來。

“我不怕呀。”太宰治笑眯眯的說，“怕火的是中也吧。”

“唔、”燈好像相信了，乖乖的又道了一次歉，“中也，剛才對不起。”

“我也不怕火，彆聽那家夥亂說。”中原中也把燈的鋼盔扶正，“我沒被嚇到，也沒受傷。”

燈又乖乖點頭。

終於把這件事揭過了。

在鍋子裡接滿水、將爐火調整好，再把鍋子放到爐火上燒。

廚房被搖曳的火光微微照亮。

太宰治坐在沒有被火光照射到的地方，靜靜地望向黑漆漆的餐廳。

等水完全煮滾了，就把芋頭放進去煮。

中原中也和燈都不會廚藝，太宰治雖然實際上會，但是什麼都沒說。

就這麼看著他們翻來覆去的觀察了會兒芋頭，把芋頭清洗乾淨，連皮一起丟進去煮。

“應該要煮幾分鐘吧？”中原中也道，“趁這個時間來製作芋頭粉吧。”

既然要做成口糧，應該就要把芋頭弄成和面粉差不多的細度。

因此。

第一個步驟還是要像中原中也說的那樣，把芋頭切成薄片或長條狀之後，弄成乾燥的形態。

就用廚房裡的烤箱烘乾。

中原中也隨口道，“總覺得烘乾之後就能吃了。”

“糖和鹽也是人體必備的成分。”太宰治閒閒的說，“腦子隻有沙礫大的蛞蝓也隻能想到直接吃了，原始生物莫過於此呀。”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有點想揍人。

不過現在隻是想揍人，可以很輕易地克製住。

他在太宰治當首領期間，已經數次忍耐下比想揍人還要深切萬倍的殺意，自己也當首領當很長時間了，克製點情緒不是難事。

他轉過頭假裝沒聽見，從背包裡拿出芋頭，又從廚房裡翻出刀具。

“芋頭要切多小？”燈也拿著芋頭和刀子，仔細的比了一下，“這樣嗎？”

中原中也先切一個給他看，“大概這樣，就是烘乾之後我們比較好弄成粉的大小。”

燈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跟著切起芋頭。

一開始有點生疏，不過很快就熟練起來。

中原中也看他沒問題，才繼續處理起其他芋頭。

畢竟不是整片專門培育芋頭的地方，隻是實驗中心而已，他們采摘下來的芋頭不算多，沒一會兒就全部切成薄薄的條狀。

把一條條的芋頭全部放在烤盤裡鋪平，拿進烤箱烤。

中原中也看著定時器猶豫了會兒，決定先烤十分鐘。

烤不夠乾再繼續慢慢加時間。

燈盯著烤箱裡的芋頭看，“快點烤乾——”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笑，在他後面看了幾秒，隨手拍了一下他微微撅起的屁股。

很有彈性，手感很好。

他沒忍住又拍了另一邊，讓兩邊對稱，“還要一段時間，先來吃煮好的芋頭。”

芋頭已經放在水裡煮了一段時間。

水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三個芋頭已經浮起來，在水面上滾動。

中原中也拿夾子戳了一下芋頭，“……應該熟了。”

他把芋頭一一夾到同樣在餐廳翻出來的盤子裡。

“芋頭好香。”燈有點好奇的戳了一下，“唔、好燙！”

“小心點。”中原中也捏住他的手腕，“放涼一點再拿。”

“愚蠢。”

太宰治嘖嘖兩聲，晃了晃手中的湯匙，悠哉的挖了一勺起來，“人類為什麼能建立起巨大的城市？是因為會使用工具啊。”

“對耶。”燈恍然大悟，也拿了一根湯匙，連著皮一起挖了一勺芋頭起來。

空氣非常冷。

說話的時候會吐出白煙，熱騰騰的芋頭也很快就冷卻下來。

“皮要不要去掉……”

中原中也猶豫著，燈已經啊嗚一口連著皮一起把那勺芋頭吃掉，眼睛瞬間亮起來，“超好吃——！”

中原中也終於也跟著吃了一口。

真的很好吃。

灰色外皮底下的果肉是淺黃色的，汁水不少，吃起來一點都不乾柴，口感綿軟。

味道也非常好。

中原中也又舀起一勺芋頭。

不是因為肚子餓才覺得好吃，是真的很好吃。

燈一口接一口吃的很滿足，心滿意足的說，“超好吃——！因為芋頭很好吃，所以口糧也很好吃！”

而且非常管飽。

一個芋頭和幾碗煮芋頭的水下肚，就讓中原中也感受到許久未有的飽足感。

神奇的未來食物。

烤箱發出“叮”的一聲。

燈一下子轉頭看過去，“烤好了嗎？”

“等冷一點再去看看，先吃東西。”中原中也道。

燈乖乖點頭，繼續認真的喝芋頭湯。

太宰治打了個嗬欠，也慢吞吞的喝了口湯，“應該還要再烤五分鐘。”

事關食物，太宰治也不會隨口瞎說。

就再烤五分鐘。

食物全部吃完之後，芋頭還沒烤好。

燈把碗盤收拾起來，拿到旁邊放好，再次站到烤箱面前，“明明才烤一下下，可是感覺已經烤好久了。”

中原中也看了眼剩餘時間，“快好了。”

沒過一會兒，又是叮一聲。

烤箱裡的黃光消失，時間轉到了頭。

燈開開心心的打開烤箱。

香噴噴的味道隨著熱氣飄散開來。

太宰治也被吸引過來，鼓鼓掌道，“哇哦——”

燈盯著芋頭乾看了幾秒，伸出手就要拿。

中原中也趕緊握住他的手腕，“很燙。”

燈乖乖收回手，想起剛才太宰治說的話，轉身翻出一雙筷子，夾了一根芋頭條起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提醒道，“吹涼再吃。”

燈呼呼地吹了吹，把芋頭條吹涼了，啊嗚一口吃掉，“好吃！”

他嚼嚼吞下去，又夾了一條，再次吹涼了，遞到中原中也唇邊，“中也也吃。”

中原中也沒想到他會拿給自己，停頓一秒才張開嘴，把燈筷子上的芋頭條咬掉。

……怎麼連烤乾的芋頭條都能這麼好吃？

雖然隻是食物的原味，可是味道真的特彆好。

比做成各種不同味道的口糧還好。

中原中也拿了鍋子湯匙過來，把芋頭條分成兩半放進鍋子裡，和燈一人一鍋開始磨粉。

就坐在離廚房最近的桌子前。

太宰治倚在牆邊看了他們一會兒，打了個嗬欠道，“我去外面逛逛。”

燈點點頭，“粉磨好了再叫你。”

太宰治隨意的擺擺手，轉身離開餐廳。

空間裡隻剩下中原中也和燈兩個人。

一點點的把芋頭條敲碎，慢慢再磨成更小的粉末，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中原中也有點無聊的側頭看看燈。

燈正認真專注的盯著鍋子，很有耐心的一點點將芋頭磨粉。

就和他之前在幫他把口糧磨成粉時一樣，耐心十足。

“磨這個有點無聊吧？”中原中也問。

“不會呀。”燈轉頭看他，神采飛揚的，“不無聊，很好玩！不知道等一下要怎麼弄成口糧，想想就覺得很有趣！”

中原中也被他飛揚的情緒感染，輕輕笑了一下，磨芋頭粉的工作好像也不那麼枯燥了。

他磨著磨著，突然有點好奇地問，“你是在什麼地方撿到我的？”

“在雪地裡。”燈似乎在回想，手中的動作不知不覺慢了下來，“有很多矮矮的房子，還有很多鋼管的地方。”

他搗碎芋頭的動作變得不怎麼規律，“我和太宰在屋子裡分開找物資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有奇怪的聲音，出去看就發現中也了。中也受了很多傷，偶爾還會咳血，我差點以為有壞人在旁邊。”

“可是沒有。”中原中也接話道。

“嗯。”燈的動作完全停下來，轉頭看向中原中也，“其實那天本來不想走那邊的……早上出發的時候本來想走另一邊，可是突然又想走那一邊，就遇見中也了。”

中原中也的動作也不知不覺停下來。

燈想了想道，“這是命運嗎？”

中原中也頓了頓，“是吧。”

“可是命運是什麼啊？”燈終於想起來要繼續磨芋頭粉，“太宰說，命運是越想改變就越無法改變的混蛋東西。”

他棒讀著把太宰治說過的話複述一遍，又道，“可是命運好像又沒有那麼討厭？”

“命運啊。”中原中也低頭看了眼鍋子裡的芋頭碎，也繼續慢慢磨，“……大概就是人力無法改變的事物吧。”

他不覺得太宰說的是正確答案，可是也不否認他口中命運的本質。

——無法改變的事物。

想要改變也無能為力。

許多深埋心底的、他永遠也無法再改變的過往回憶浮現在腦海。

燈停頓幾秒，想了想道，“有時候會覺得命運很討厭，可是有時候又覺得很好。”

中原中也微微挑起眉，玩笑道，“原來你也有討厭的東西？”

“一定會有的啊。”燈理所當然的說，“比如好不容易找到聯絡塔，上去之後才發現不能走，要再回底下找另一個聯絡塔……之類的。”

“可是聽你說起來的時候很平靜？”

“因為已經過去了，而且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中原中也不知怎麼，忍不住彎起唇角。

他有時候都要以為燈在待人處事的心態上就像完人一樣了，不過果然還是有正常的喜惡存在。

隻是接受的很快。

無論遇見的是好是壞，都接受的很快。

芋頭碎慢慢變成芋頭粉末，在鍋底堆積起來。

中原中也的速度比燈快了點。

“中也先去叫太宰？”燈說，“我快好了。”

“行。”中原中也站起身來，沒怎麼多想的走出去。

來到餐廳門口時，他忽然行動先於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

燈一個人坐在光線昏暗的餐廳裡，專心的把鍋子裡最後一點芋頭磨成粉。

安安靜靜的。

莫名有種……難言的孤獨感。

中原中也脫口而出，“燈。”

燈抬頭看他。

中原中也頓了頓，再次走回去，“……我們一起去找太宰吧，不差這點時間。”

燈彎彎眉眼，“嗯。”

中原中也再次坐到他旁邊。

即使知道燈一個人走過很長的路，孤獨什麼的，可能隻是他想多了。

不過，還是不太想留他一個人在這裡。

“中也。”燈忽然喚道。

“嗯。”中原中也應了聲。

“中也該不會……”燈停頓幾秒，把最後一個芋頭碎弄成細碎的粉末狀，才抬起頭看他，“中也該不會，其實怕黑吧？”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剛剛因為他的停頓不知為何懸起的心一下子放下來，好氣又好笑的，“我不怕黑啊，走廊比這裡還亮好嗎？”

“哦。”燈把鍋子放到中原中也的旁邊，不知道信沒信，眨眨眼道，“去找太宰吧。”

走道上有燈光，確實比餐廳還明亮。

不知道餐廳裡的燈究竟還能不能亮……他們好像都沒去找過開關，搞不好會有。

中原中也再次來到門邊時，瞥了幾眼牆邊可能會有開關的位置。

沒看見。

把太宰叫回來之後再仔細找找看。

他和燈一起踏出餐廳。

餐廳對面的牆壁上有個小小的、寫著［公共休息室］的灰色金屬牌子。

“太宰？”燈沒有想要一間一間找的意思，直接站在走廊上喚道。

中原中也沒有聽見太宰治回答的聲音，不過燈稍微偏了偏頭，辨認了一下方向，“還要再前面一點。”

……應該是回答的很小聲。

反正不用提高聲音，燈也能聽見。

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路，拐進餐廳後門對面的空間裡。

牆壁邊的牌子寫著［研究員休息室］。

裡頭的空間比餐廳還大。

第一眼看見的是大廳裡圓環形的沙發和牆壁邊的吧台，天花板上掛著花朵形狀的吊燈，還有葉片狀的水泥裝飾。

另一邊則是一個個不算小的隔間，中間以水泥隔斷，裡頭放著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椅子。

隔間外還留著阻隔外界視線的深藍色布簾，有的還好好的掛著，有的已經有些脫落，微微垂下來。

這家研究所的福利感覺還不錯。

“太宰在看什麼？”燈走到其中一間簾子半遮的隔間前，把簾子全部打開。

太宰治站在書桌前，拿著一張紙，朝燈炫耀般的晃了晃，“好東西。”

燈又走近了一點，好奇地問，“什麼？”

太宰治笑眯眯的，輕飄飄的說，“能找到糧食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