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

燈把他負責的那排芋頭收割完畢，抬起頭環顧四周，目光定在不知道在旁邊看什麼的太宰治身上。

中原中也割下最後一個芋頭，也隨口道，“混蛋太宰，摸什麼魚？”

太宰治沒有回答，隻是繼續背對著他們，站在玻璃箱沒有延伸到的水泥台子前，安安靜靜的，不知道在看什麼。

燈把芋頭都放進背包裡，好奇的湊過去看，“……唔，古代字。”

中原中也跟著走過來看了眼。

太宰治不知道從哪裡翻出幾份紙質資料，正一張張翻看。

真的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

中原中也本來以為這個空間就是專門培育芋頭的，就算有相關資料，大概也是電子化的、他們無法的，沒想到竟然還有紙質的資料。

紙上寫了不少專業性的文字，內容頗為艱澀。

不過……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著對燈道，“你應該多少看得懂吧？雖然還沒完全變形過，可是已經和你用的字很像了。”

“有的可以，可是這種、”燈指向線條方正的漢字，“看不懂。”

雖然漢字也稍微變形過，留存在語句裡的部分也變少了，但依然存在。

即使勉強看懂其他的部分，遇見漢字還是沒有辦法。

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想學嗎？”

燈抬起頭看他，眉眼彎起來，“嗯，想學！”

“我教你。”中原中也道。

太宰治閒閒的翻到下一張紙，“彆笑死人了中也，你看得懂這在寫什麼嗎？還想教燈？”

“不管上面寫什麼，就隻是教材而已。”中原中也道，“至少我想教。”

空氣有些微妙的安靜。

燈湊在太宰治旁邊，盯著紙認真的看，沒有察覺這點微妙，好奇的問，“上面寫了什麼呀？”

他說著抬起頭，終於發現他們好像又不知道為什麼要吵架了，左右看看，決定再問一次，“是在說，芋頭？”

“……嗯。”中原中也回答道，“應該是在說怎麼培育這裡的芋頭。”

“差不多。”太宰治放下紙，“這些大概是草稿，沒有很詳細。”

不過，就算寫的再詳細也沒有用，他們不可能在這裡培育芋頭為生。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呢。”

太宰治興致勃勃的把注意力從紙上挪開，“階層都市的電力大概夠用到人類死去，這裡是重要的實驗室之一，大概直到我們老死都還有電。我和燈就留在這裡培育芋頭一輩子，中也一個人去找回橫濱的方法。”

燈認真的聽完，認真發問，“不去最上層嗎？”

“去最上層還不一定能活下來呢。”太宰治道，“留在這裡搞不好還能活比較久。”

燈想想也是，好像有點心動。

中原中也輕嘖一聲，“這裡沒有水源，會渴死啊。”

“誰說沒有？”太宰治道，“這裡的植物能活下來，代表有水源。”

隻不過大概沒剩多少，或許再過半年、甚至更短的時間，水源就會逐漸消失。

但他沒有說出口，隻是看著燈，“怎麼樣，我們就待在這裡吧？”

燈認認真真地思考片刻，好像側著耳朵在聽什麼，過了會兒道，“這裡的水隻剩一點點了，留在這裡很快就會死掉的。”

中原中也微微舒了口氣，“你怎麼知道的？”

“聽見的。”燈說，“水管裡有一點水流的聲音，可是隻有一點點。”

太宰治嘁一聲，“什麼耳朵啊，不是人！”

“唔、嗯。”燈應了下來，再次道，“一直留在一個地方會死掉的，太宰也一起走吧。”

太宰治沉默幾秒，語氣有些漫不經心的說，“不是一直在走嗎？”

他把紙張放回水泥台子的凹槽裡，率先轉過身往門外走。

燈看了看中原中也，“中也，我們也走吧。”

中原中也和他一起走出去，“如果有水，你會留在這裡嗎？”

燈點點頭，“會。種很多很多芋頭，看能不能把芋頭變成小小的、更好攜帶的，然後繼續走。”

“都有水了還要繼續走？”太宰治道，“博士是讓你活下去、儘量往上走，不是讓你一定要走到最上層吧？”

燈搖搖頭，“不是，是要走去最上層。好像是古代人的記錄上寫的，要走到最上面才能真的活下去。”

最上面到底是什麼，究竟有什麼？

中原中也不免也有些好奇起來。

“隨便你吧。”太宰治嘟囔著道，“半路死了我可不管你。”

“要死掉的話，會大家一起死掉的。”燈說。

“行了，說什麼死不死的。”中原中也道，“沒那麼容易死啊。”

燈的眉眼又彎起來，“嗯。”

他們踏入另一個房間裡。

這個房間光線和走道上的差不多，不算非常明亮，整體空間比剛才的房間小了不少，裡頭的擺設雖然差不多，但是玻璃箱內沒有點亮燈光。

裡頭的植物應該不是攀藤類……

中原中也回頭往門邊看去。

上面的金屬牌子寫著［萵苣栽培實驗室］。

他們慢慢往前走。

燈環顧四周，“這裡的都已經沒有了。”

“看來這裡的萵苣生存能力比芋頭低。”太宰治道。

“萵苣？”燈問，“是這裡種的嗎？”

“是啊。”中原中也道，“是一種有很多葉子的植物……我們那裡的萵苣是這樣，這裡的就不知道了。”

“大概也是這樣吧？”太宰治把其中一個箱子降下來。

裡頭的植物殘骸是一片又一片的葉子。

拿到手上就完全碎裂，變成細碎的粉末。

中原中也碰了碰植物，又碰了一下底下的黑褐色物質。

和剛才的芋頭實驗室一樣，不是土壤，可是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搞不好其實主要不是在改良糧食本身，而是改良“生長環境”也不一定。

反正他看不懂那些文件。

接下來的幾個房間裡都沒有存活下來的植物，大概隻有根莖類比較好存活。

不過問題來了。

……未來的芋頭長那樣，還算根莖類嗎？

大概、或許，勉強還算吧。

畢竟摸起來還是很像根莖類，隻是長的比較奇怪而已。

接下來的房間裡都沒有存活下來的植物，全部都已經乾枯了。

“這裡有個洞。”燈站在昏暗的走道邊，轉頭對離他最近的中原中也道，“斜斜的，好像可以下去。”

“等等、”中原中也趕緊抓住燈的腰，把他往洞口邊拖回來一點，“小心點，搞不好一下去就到攪碎機裡了。”

“攪碎、機？”燈說，“底下沒有機器的聲音。”

“還是找個可以走下去的通道之類的吧，不然底下也不知道是什麼。”中原中也說著，左右張望了一下。

……黑漆漆的，看起來什麼都沒有。

燈想想也是，“搞不好是很深的坑？”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剛才還沒想到這個可能性，“……有可能。”

太宰治不知道聽到什麼關鍵字，從房間裡竄出來，興奮地湊到洞口看，“就從這裡滑下去！滑下去！”

“好像有點危險。”燈說，“應該還有其他通道可以往下走。”

太宰治撇撇嘴，大聲朝洞口道，“燈被蛞蝓傳染膽小病了！”

巨大的回聲回蕩開來。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你愛下去就下去，我和燈等一下再去撈你的屍體出來。”

太宰治嫌棄的說，“被你撈屍體，我死了也不會瞑目。”

燈認真的說，“真的碰碰眼睛就閉起來了，不會閉不起來的。”

“就算碰碰，我的眼睛也還會睜開，會睜開的哦！”太宰治道，“我的鬼魂會一直跟在你們旁邊！”

“鬼魂……就是靈魂吧？”燈說，“如果死掉了，就去神明身邊比較舒服。如果還一直待在我和中也身邊，就不要死了。”

“神明身邊是怎麼樣的，也沒人知道。”太宰治把聲音放的陰森森的，“或許根本就沒有神明身邊，這裡就有很多死去的人的靈魂擠在我們周遭哦。”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四周。

雖然有燈光，但是很暗淡，還是能稱得上黑漆漆的。

“如果是那樣，也很好呀。”燈說，“一定會很熱鬨。”

中原中也微微愣了一下。

燈繼續說，“我也想和靈魂說說話！”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看他安靜的側臉，頓了頓道，“如果真的有靈魂、有鬼魂，這裡大概會很擁擠吧。”

“也是哦。”燈說，“從以前到現在，有很多很多人死掉了。”

可以往下的通道就在走道儘頭。

和剛才的通道很類似，依然是緩坡，地面上有一些類似防滑條紋的微微凸起，牆壁邊攀附著蜿蜒的水管。

整座設施都沒有什麼灰塵。

比想像中的還要大。

本來以為隻有地上那個圓形建築的範圍，沒想到地下還有、再底下好像還有。

“底下的會是什麼呀？”燈問，“會有更多的食物嗎？”

“應該是將這裡的食物稍微加工的地方。”太宰治道，“或是……”

“或是？”燈好奇地追問。

“員工餐廳之類的吧。”中原中也接話道，“我猜。”

“餐廳？”燈問，“那是什麼？”

“就是讓在這裡工作的人們吃飯的地方。”中原中也道，“到現在都還沒看到類似的空間，應該就在下面那層吧。”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剛剛那個洞？”

太宰治立刻道，“應該是員工們懶得走路，直接滑到餐廳裡的捷徑！”

中原中也根本不想理他，向燈解釋道，“還是一樣，可能是處理實驗植物的通道口。底下不一定有什麼，搞不好也不是通到下面那層，是更下面的地方。”

燈理解的點點頭。

這條通往底下的通道和早前走過的那條相比起來不算長，慢慢的就走到了底。

底下的走道比上面的寬了點，同樣兩邊都有門。

最靠近他們的那一個，確實是員工餐廳。

裡頭黑漆漆的，沒有一盞燈亮著，隻有從走道上透進去的細微光線將之微微照亮，可以隱約看清裡頭的模樣。

空間稱得上寬廣，比辦公室、植物實驗室都還要大。

一張張長桌排列的很整齊，每張桌子上面的天花板都吊著幾個圓形的、周邊做成花朵狀的吊燈。

後面的牆邊有一排長方形的板子，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點餐機？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可是都已經沒有電腦了，還需要實體點餐機嗎？

不知道。

大概也永遠不會知道。

畢竟這座設施很多東西還能用，也很多東西不能用了。

比如這些電子化的設施。

“這就是餐廳？”燈好奇地問。

“嗯。”中原中也道，“員工們會坐在桌子上吃飯。隻要點了餐，廚房就會將餐點送上來。”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中原中也靜靜看了他一眼。

這些對他來說很常見的事物，在燈眼中都是前所未見的東西。

……雖然現在身在終末，就算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好像也沒什麼太大的作用。

廚房就在餐廳旁邊。

原先應該是以玻璃相隔，可以從外面看見裡頭的景象，現在玻璃不知怎麼消失不見，隻剩下底下低矮的水泥隔斷。

廚房裡……

就是個廚房。

又疑似灶台的地方、很多櫥櫃、應該是冰箱的大箱子，還有烤箱等等廚房必備用品。

以及不知何時已經跑進去東摸西摸的太宰治。

燈看了看眼前低矮的水泥，稍微撐了一下，試圖直接翻進去。

雖然水泥低矮，不過大概也有半人高，燈起步的動作不太標準，一時之間翻不太過去。

看著笨的要命。

中原中也覺得有點好笑，動作利索的翻進廚房裡，接著隨手卡住燈的腰，將他帶下來，“怎麼不走門？”

“剛剛看到太宰翻過來了，很帥氣！”燈說，“就想試試看，可是腳卡住了。”

太宰治在旁邊理所當然的道，“當然會卡住。我的腿那麼長，你們的腿那麼短。”

真要說起來，燈和中原中也因為比例很好的關係，都可以稱作是大長腿。

不過身高擺在那裡，太宰治的身材比例也很好，就……

和他比起來確實腿很短。

燈認真的看了眼太宰治的腿，“也是哦……”

太宰治把腿舉起來，踩在水泥旁邊，語氣曖昧的問燈道，“你看到我的腿，都沒什麼想法嗎？”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在說什麼啊？！”

“蛞蝓齷齪的腦袋又在想什麼了？”太宰治悠悠的說，“我說的是褲腿啊。”

剛剛刻意用那麼奇怪的語氣說話，不就是故意讓他誤會嗎？！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默默看向燈，決定不理會太宰治的挑事。

燈對太宰治的語氣毫無所覺的開口道，“一直沒找到適合你的衣服。如果冷的話，要不要縫布上去？”

“絕對不要。”太宰治又把腳放下來，堅定地說，“我寧願冷也不要醜。”

“哦。”燈明顯不太理解的點點頭。

中原中也還是忍不住道，“冷死算了。”

這次換太宰治不理他，轉身再次往廚房裡走，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個鍋子，打開水龍頭，“這裡有水。”

水龍頭裡的水嘩啦啦的往下流，落進鍋子裡。

沒一秒，太宰治又關掉水龍頭，打開下方的櫃架，“還有糖和鹽。”

中原中也有點驚訝。

他沒想到太宰治竟然難得的這麼有行動力，就在他和燈還在看餐廳外面的模樣時就把廚房都摸透了。

太宰治繼續道，“芋頭就在這裡處理完畢吧，不確定新鮮的能保存多久。”

中原中也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

“要怎麼處理？”他努力回憶了一下根莖類的保存方法，“切片、切條，烘乾？”

“你的腦子也隻能想出這種方法了。”太宰治道。

燈聽得有點流口水，“中也說的感覺很棒呀？好像很好吃！”

“除此之外，還有兩種處理方法。”太宰治舉起食指，“想要吃新鮮的，可以加水煮滾直接吃，畢竟再進階一點的做法我們做不到，既沒材料，也沒那個能力。”

雖然真的要做的話他也不是做不到，但是他不想做。

他舉起第二根手指，“另一個方法是——磨成粉，做成口糧。”

燈眼睛亮起來，“口糧？芋頭可以做成口糧嗎？”

“吃了那麼多包口糧都沒發現嗎？”太宰治道，“背後有寫著製作原料，最主要的就是芋頭。”

“原來是這樣啊。”燈說，“我都沒注意過。”

中原中也其實看過背後的製作原料，但就看了那麼一次，完全沒去記究竟是什麼。

至於要怎麼磨成粉……

太宰治看向眼前這兩個腦袋空空隻會使用蠻力的家夥，毫不猶豫的說，“磨成粉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燈快樂的點點頭，“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