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裡的辦公桌以圓環狀排列，椅子是普通的滾輪椅，有些倒在地上，有些淩亂的互相碰撞著。

仿佛能看見這裡的人曾經急急忙忙從坐著辦公的姿勢猛地站起來，慌張的離開原地的模樣。

其中幾個辦公桌上放著小小的正方形容器。

燈碰了碰辦公桌上的其中一個方形容器，“這個是什麼？”

中原中也就在他附近，聞言幾步走過去，微微瞪大眼睛，“……植物？”

“植物？”燈也微微瞪大眼睛，認真的看了看，“可是植物是綠色的吧？我之前在神明那裡看過很多假的植物。”

容器裡的植物是枯萎的黃褐色，散落在容器裡面。

“以前是綠色的吧。”中原中也道。

燈恍然道，“因為死掉了，才會是這個顏色。”

太宰治慢一步走過來，毫不猶豫的拈起容器裡的碎屑，在手上揉搓一下，接著嗅了嗅。

“有點像薄荷和茉莉的味道，又不太像。”他沉吟幾秒，又看了眼容器裡的植物殘骸，“應該是新品種。”

“新品種？”燈問，“薄荷、摸莉，都是植物嗎？很香！”

“是茉莉。”中原中也隨口糾正，又道，“嗯，都是植物。”

“應該有安神、消除疲勞的作用。”太宰治說著，忽然道，“這裡大概是研究所吧。”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燈，“研究所？燈……”

燈茫然的回應，“嗯？”

中原中也頓了頓道，“……如果是研究所，有可能是你出生的地方。”

“不可能。”太宰治立刻否定。

燈好奇的問，“為什麼？”

太宰治看了燈一眼，“越往上層走，城市保留越完好、文明發展的程度也越高。”

燈點點頭，“嗯。”

中原中也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看燈回答的樣子，應該不是太宰告訴他的，反而是他告訴太宰的。

……燈可能以為也和他說過了。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應該不隻是可能，而是真的以為已經和他說過了。

太宰治繼續對燈道，“像你這種人造人……大概不會是在這裡製造的。應該會在接近最上層的那幾層附近，那裡才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科技發展場所。”

燈還在消化太宰治的話，眼神有些傻呆呆的。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背，“人造人……通常是在類似這種研究所被製造出來的。”

“唔。”燈想了想、又想了想，“可是我是在聯絡塔裡被博士撿到的哦？”

太宰治隨口道，“博士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

燈搖搖頭，“不會全部都信。博士和太宰一樣，很多話都是騙人的。可是博士的工作夥伴也說我是從聯絡塔裡撿來的，應該就是真的。”

太宰治：……

太宰治大聲道，“什麼騙人的？我是世界上最誠實的人！”

中原中也深諳他的套路，冷笑一聲，“因為這個世界可能隻剩你一個人類，當然是最誠實的人，是這樣吧？”

“不然這裡還有其他人類嗎？”太宰治說，“我是唯一的人類、唯一的瑰寶。”

中原中也假裝沒聽見，向燈確認一遍，“在聯絡塔裡撿到你的？”

“嗯！”燈說，“可是我沒有在聯絡塔裡的記憶。”

“……是正常的。”中原中也道，“我也沒有在研究所裡的記憶。”

兩個不是人的人對視一眼。

太宰治站在旁邊嘖嘖兩聲，“明明你們才是不正常的，怎麼好像變成我才不正常了？”

燈轉頭看他，安慰道，“太宰也是正常的。”

中原中也有點想笑。

什麼也是啊……？

說的好像他們人造人的身份是正常的一樣。

……可是，又有什麼不正常？

在這個隻有他們三個人的世界，“唯一的人類”確實……才是那個異類。

湊在一張桌子前看完植物，他們又繼續分頭尋找可用物資。

辦公桌上除了花盆之外一片空蕩蕩，沒有電腦，也沒看見文件。

中原中也拉開辦公桌的抽屜。

第一層是空的。

第二層……

他拿出放在裡面的黑色袋子。

袋子上沒有圖案，隻有尚未完全變形過的文字寫著［高營養杏仁巧克力］。

除此之外，還有類似添加的營養素非常多，絕對保證健康，甚至能當保健食品來吃的小字標語。

不知道是真是假。

希望是真的。

畢竟他們有一頓沒一頓的，如果能有這種吃一個就能補充所需營養素的食物最好。

中原中也打開袋子。

裡頭放著大約半包的巧克力，每個都有獨立包裝，大概兩根手指粗細。

中原中也盯著巧克力袋子看了兩秒，突然意識到——

這是找到食物了。

他心情突然就明朗起來，轉頭對燈道，“燈，找到食物了。”

燈立刻回過頭，眼睛亮亮的，“中也好幸運！”

中原中也有點小得意的笑了一下，“沒什麼。”

太宰治在另一邊的辦公桌翻找，不以為然的道，“哪裡幸運了，在這裡找到食物是理所當然的啊。”

燈眼睛更亮了，“真的嗎！”

“封閉、無法輕易進入的空間。”太宰治道，“這裡的人離開之後沒再回來過，但是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還有機械看守，他們留下食物的幾率本來就很高。”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你真的好聰明，和博士一樣聰明！”

太宰治得意洋洋的說，“我和博士一樣是腦力派。”

“可是博士很會打架。”燈看了看他，“太宰、唔，不行。”

中原中也在旁邊憋笑。

太宰治反應很大的抬起頭，“我哪裡不行？我很行！”

燈很理所當然的說，“可是太宰力氣很小，又太瘦了，好像拿不動槍。打架會輸的。”

“我哪裡拿不動槍了！”太宰治把旁邊的椅子抬起來，“我連椅子都拿的動！”

這些滾輪椅意外的重。

中原中也剛才扶起其中一把椅子的時候拿過，比一般的椅子還要重一點。

果然太宰治抬了沒兩秒，就默默放下來。

燈默默看著他。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中原中也憋不住的笑聲。

太宰治：……

太宰治氣急敗壞的說，“是椅子太重了！”

燈看看椅子，“……哦。”

中原中也終於忍不住狂笑，“就承認吧太宰，你、不、行——”

燈安慰道，“不行也沒關係的，太宰很聰明。”

太宰治嗬嗬一笑，“是啊，像一下子就分辨出這裡是研究所這種事，你們都、不、行。”

燈果然被他引導著點點頭，“嗯，我不行，中也也不行。”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著燈天真無邪的模樣，終於輕咳一聲，“……那什麼，儘量彆說彆人不行。”

燈終於知道剛才中原中也在笑什麼了，好奇的問，“為什麼？在你們的世界，是不好的話嗎？”

“不是不好的話。”中原中也頓了頓，“就是有種……能力不被信任的感覺。”

太宰治慢吞吞的說，“沒錯，能力。”

“哦。”燈乖乖點頭。

至於是什麼方面的能力……

嗯。

這裡的三個人大概隻有太宰治有可能發揮過。

中原中也默默打開下一個抽屜，繼續翻找。

辦公室不算大，桌子也不算非常多，抽屜也不多。

他換到下一個辦公桌，拉開其中一個抽屜，拿起裡頭的袋子看了一眼。

是已經拿空的紅茶包。

原來未來世界還有紅茶這種東西？

不過話說回來，燈喝的湯、吃的口糧之類的食物味道也都是他熟悉的那些。

人類的口味過了一千年，好像還是沒有什麼大變化。

四處都沒有看見紙質文件，也沒有看見電腦。

是像科幻作品裡說的一樣，都直接投射在空氣中了嗎？

中原中也想著，把空空如也的紅茶袋子又放回去。

他抬頭看了眼另一邊的燈。

燈拿著一個盒子，把裡面的幾個小包裝拿出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又嗅了嗅，小聲的嘟囔，“香香的。可以吃嗎？”

他打開小袋子的包裝，盯著看了幾秒，又嗅了嗅，想把小包裝也撕開。

“等等。”中原中也趕緊製止，幾步走過去，“我看看。”

燈把手中的小包裝遞過去，“有很香的味道。”

中原中也也聞到了。

還沒接過來就能聞到玫瑰花的味道，包裝上也寫著［營養成分再加倍！頂級玫瑰花茶，讓您擁有一天的好心情！］。

和剛才看見的巧克力包裝、紅茶包裝上寫的標語有點像。

不知道是同一間公司出品的，還是未來世界的人特彆注重營養均衡，才會接連好幾個食物包裝都這麼寫。

燈重複一遍，“玫虧花？”

“玫瑰花。”中原中也道，“這是用玫瑰花製作成的茶，也就是可以喝的、用植物做成的茶水。”

“玫瑰花。”燈乖乖重複一遍，“這個要怎麼喝？”

“放進熱水裡，熱水就會有玫瑰花的香氣和味道。”中原中也道，“你看不太懂這些字？”

“嗯。”燈說，“是比較沒有那麼古代的古代字，看不太懂。”

中原中也頓了頓，“古代字？”

安靜了很久的太宰治突然開口，“燈，能把門翻起來嗎？”

“應該可以？要翻翻看。”燈有點不確定的說著，放下手中的花茶袋子，走到太宰治那裡。

中原中也跟著走過去，“一起翻。”

燈回頭看他，彎彎眉眼，“嗯。”

他們一人抬著一邊已經被完全踹倒的門板。

中原中也喊道，“三、二、一——”

他們同時發力，一下子就把門抬了起來。

本來各自的力氣就不小，兩人合力的話，門板就變得非常輕。

為了讓門板立起來，又稍微往右邊挪動幾步，才把門板靠著牆放下來。

太宰治饒有興味的摸摸下巴，“古代字，是這種吧。”

中原中也和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門板上有個小小的金屬牌子，上頭印著［第22糧食改良試驗所］一行小字。

是漢字。

也是沒變形過的數字。

燈點點頭，“嗯，是看不懂的古代字！”

中原中也心裡稍微有底，對他口中的“古代字”也不怎麼意外，倒是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上面寫了什麼，“糧食改良？！”

“糧食……”燈扭過頭看他，“糧食！這裡會有很多食物嗎？！”

“不確定。”中原中也說，“搞不好會有。”

可是這座圓形建築老實說不算大，很難想像這裡會有改良試驗的場所。

燈想了想問，“是不是在下面？”

太宰治雙手一拍，“答對了！比中也那隻蛞蝓還聰明嘛。”

“因為有機器運作的聲音。”燈說，“從地板下面傳來的。太宰也聽到了？”

“怎麼可能。”太宰治說，“當然是從各種顯而易見的線索推測出來的。”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

一看就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太宰治有點不滿，“真的懂了？”

燈誠實的說，“不懂。”

太宰治盯了他兩秒，原本好像想說什麼，後來又沒說了，“……先在上面找找留下來的食物，之後再下去看看。”

中原中也看他沒打算欺負燈，就轉過身，繼續翻找辦公室。

就像在拾荒。

和擂缽街人的拾荒、翻垃圾不一樣，是更安靜、更清冷的、更寂寥的，翻動著不知道塵封了幾百年的廢墟。

和太宰治預料的一樣，他們在辦公室裡找到了幾份零食、幾個茶包。

還有睡眠之敵——咖啡。

中原中也這幾年來為了戰勝睡意，不知道喝了多少咖啡，現在聞到味道就有點想倒退兩步。

“博士常常喝這個。”燈嗅了嗅咖啡包，“這個苦苦的。”

咖啡袋子上和其他零食袋子一樣，也寫著添加了很多營養素之類的標語。

“喂，太宰。”中原中也道，“用你僅有的聰明才智判斷一下到底有沒有添加這些營養素。”

“我不是食物檢驗機。”太宰治把咖啡包裝從燈手中捏起來，“不管有沒有營養都要帶走，畢竟離開這裡之後就沒那麼容易找到食物了。”

燈也點點頭，“要帶。”

當然要帶。

他們沒有可以挑食的條件。

現在還在地面上，離摩托車挺近的，就先把在辦公室和另外幾個空間裡找到的東西拿回車上放。

接下來要去尋找通往設施地下的路、到設施地下探險。

還莫名讓人有點小激動。

中原中也把背包裡的東西整齊的放進車鬥裡，往前走了幾步。

燈扒著柱子往外探出身體，抬頭看看天空，“好像要下大雪了，把摩托車騎進屋子裡吧。”

“嗯。”中原中也離駕駛位比較近，自動自發的跨上去，“我來騎。”

門的寬度不算小，走廊也不算窄，摩托車可以很輕易地停放進去。

“啊、對了，書。”燈問，“太宰現在想看看嗎？”

太宰治當然不會拒絕。

燈跟在摩托車後面，等車子停下來了，才打開車鬥努力翻找放著備用燃料的區域，“……找到了！”

他把一本被各種東西壓的有些皺巴巴的書拿出來。

中原中也非常好奇的湊過去看。

書的封面是灰色的，除了黑色的書名和作者名字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圖案。

用的同樣是沒有變形完全的文字。

“《我是貓》。”中原中也把書名念出來，順著也把作者名念出來，“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

傳說中的異能力者、森首領的老師。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擁有什麼異能力，即使是已經幾乎掌控全日本的港口Mafia，也沒有他異能力的相關情報。

中原中也微微瞪大眼睛，看向太宰治，“是同一個人？”

太宰治把書接過來，翻開扉頁看了一秒，饒有興味地笑起來，“……是同一個人。這本書的書名，就是他的異能力名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哈？他的異能力名稱？你怎麼知道他的異能力叫什麼名字？”

太宰治漫不經心的回答，“我就是知道。隻不過情報來源比較特殊，不能放進港口的情報裡。”

“能有多特殊啊？！再怎麼來源特殊，也是重要情報好嗎？！”中原中也吐槽一句，又發現現在已經不用討論這些了，“算了。”

燈左看右看，問道，“你們認識這個寫書的人嗎？也是從你們那裡跑過來的？”

“不是。”太宰治心情很好的笑著道，“隻是同位體。”

燈完全茫然的看著他。

中原中也想了想，簡單解釋道，“有人認為，每做一個不同的決定，就會生出另一個不同的世界，稱之為平行世界。因為隻是決定上的不同，所以在平行世界裡，會有著和我們所在的世界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事物。”

太宰治輕飄飄的接話道，“這個世界，大概就是與我來的那個世界有著一定相似程度的平行世界。是個……沒有異能力的平行世界的未來。”

燈聽得眼睛轉起蚊香圈，很認真的苦思冥想起來，過了會兒問道，“所以，這裡也會有你們嗎？”

“大概吧。”太宰治又瞥了眼手上的書，“不過或許是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界的古代的古代，才有我和中也的同位體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