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還可以。”

燈輕輕碰了碰水泥旁邊的鐵塔，“我去掛晾衣繩。”

中原中也微微皺起眉，“你要怎麼掛？”

“爬上去。”燈說，“這個很穩，不會倒。”

“不是都傾斜了嗎？”中原中也不怎麼讚同，“把衣服帶到上面去，找其他地方掛繩子比較好。”

燈抬頭往摩托車停著的位置看，“可是這裡感覺很通風？”

“上面也很通風吧？”中原中也道，“衣服一時半會兒不會乾，我們也不會一直待在這裡吧，之後還要再下來一趟拿衣服。”

燈想想也是，“也是哦。”

既然決定好了，就帶好東西，準備回到上面去。

來的時候水桶比較輕，現在水桶又裝的滿滿當當的，沒辦法一個人背上去。

“我背！”燈舉起手道，“我可以背上去！”

中原中也頓了頓，心情複雜的看了他一眼。

他真的不是很習慣這種……被人保護在身後的感覺。

還是被幼崽保護。

燈不知道他複雜的心情，看了看地上被他們帶下來的東西，“背包……唔、太宰可以幫我背嗎？這個很輕。”

太宰治閒閒的道，“中也想幫你背。”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連看都不想看他。

雖然他確實想幫上忙，可是太宰立刻把事情推給他、一點都沒想要幫忙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厭煩。

燈看向中原中也，確認了一遍，“中也想背嗎？”

“嗯。”中原中也道，“給我背吧。”

“如果不舒服就要說哦。”燈說，“不要逞強。”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啊，知道。”

不要逞強什麼的……

怎麼覺得燈好像真的把他當成柔弱的需要保護的人了？

燈又看看雙手空空的太宰治，“太宰看一下中也？如果中也不舒服就和我說。”

太宰治隨意的應道，“行。”

雖然應下來了，可是要不要做就是他的事了。

中原中也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嫌棄的繞過他，拿起燈的背包。

確實很輕。

裡面不知道放了什麼才要帶下來，大概是為了以防萬一帶的。

燈看他背起來沒什麼問題，才拿起晾衣繩，把裝著濕衣服的箱子和兩個水桶綁在一起，接著一把抱起來。

太宰治鼓鼓掌，“哇！”

燈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中原中也輕輕按了一下他的肩，“走吧。”

燈還是走在第一個，中原中也這次走在中間，太宰治走最後。

順順利利的上了樓梯，回到摩托車旁邊。

燈先把水放到車上，接著左右看看，走到附近大樓的牆壁邊。

那棟大樓的窗口幾乎占據整面牆，中間有幾根稍微鏽蝕的鐵條，可能是裝飾物。

中原中也把背包放好，轉頭看燈要做什麼。

隻見燈握住其中一根鐵，搖晃了一下。

鐵被晃動、水泥被破壞的聲響回蕩開來，幾乎傳遍整座靜謐的城市。

中原中也：？

下一秒。

燈就輕輕鬆鬆的將鐵條拔了起來。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被損毀的窗框，默默問，“……要做什麼用的？”

“當晾衣架。”燈說著，又握住另一根鐵條，用同樣的方法輕輕鬆鬆的拔了起來。

鐵條底下還帶著水泥窗框，可以完美的站立。

中原中也終於恍然大悟。

他從來沒有像這樣晾過衣服，以前在擂缽街也不是他負責晾衣服的，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燈一手拿著一根鐵條，走回車子旁邊。

看起來真的很有衝擊感。

太宰治默默後退一步。

中原中也也不知不覺後退了一步。

燈把其中一根鐵條放在地上，往前走了幾步，將另一根鐵條放好。

他看了幾秒，快樂的說，“可以晾衣服了。”

中原中也幾步走上前，幫他把濕衣服拿出來。

“還有我的繃帶。”太宰治把繃帶也翻出來，“這個也要晾。”

不過繃帶不能像衣服那樣穿過繩子防止被風吹走，隻能把繃帶綁在鐵柱子上。

風吹拂過來，衣物微微飄動。

中原中也望向前面的排水設施，又轉頭看向長長的道路，以及晾在路中央的衣服。

莫名有些荒誕。

像是夢裡才會見到的景色。

可是這就是現實。

“腳好冷——”太宰治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中原中也下意識看過去。

太宰治站在燈旁邊，指著腿說，“我的腳很冷，怎麼辦？”

“不是自稱智力擔當？”中原中也冷笑道，“怎麼連腳冷都要找燈？”

“是燈讓我穿這個的！”太宰治理所當然的說，“燈要負責到底。”

“用其他的布接起來？這樣就會變長了。”燈說完，又安慰道，“隻有洗完澡穿而已，不會醜很久的！”

“原來你還知道很醜！”太宰治勉為其難的問，“是什麼顏色的布？”

燈想了想，“黑色和藍色，還有灰色。”

太宰治：？

太宰治：“布很小塊？”

“嗯，都是路上看見帶走的。”燈說，“還有一點其他的，可是應該這三個就可以了。”

他走到車後，翻出三塊皺巴巴的布，攤開看了看，又看看太宰治，“嗯，可以！這些之前已經洗過了，很乾淨。”

中原中也光是看他拿出來的布，就已經能想像會是什麼樣的拚接風格了。

擂缽街的居民也常常穿類似的衣物——充滿補丁的衣服。

太宰治也已經想到了，深吸一口氣，在醜和露腿之間掙紮幾秒，英勇就義的道，“來吧！”

燈想了想，把毛毯拿起來，“要脫掉衣服包這個嗎？”

雖然知道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中原中也還是開始憋笑，“光溜溜包著毛毯，很適合太宰啊。”

太宰治微笑著道，“第一個光溜溜包毛毯的可是你呢，需要我描述一下嗎？”

中原中也被噎住了，還沒想好怎麼反擊，太宰治已經再次望向燈。

“直接縫行嗎？我站著，你直接縫。”

燈點點頭，“可以。”

真的一大堆事。

中原中也看不太下去，“隨便給他縫一縫就好了，反正也隻是洗澡後穿。”

“嗯！”燈乖乖應聲，翻出針線來。

“要縫好看一點。”太宰治說。

燈又點點頭，“哦。”

也不知道究竟會聽誰的。

大概是太宰吧。

畢竟燈真的非常負責。

就像把動彈不得的他撿回來之後努力照顧一樣。

其實可以不用這樣的。

中原中也想。

可是他並不討厭燈的行為，甚至可以說很欣賞。

畢竟燈也不會毫無底線的答應太宰治的要求，隻有做得到的事會真的去做而已。

燈蹲在太宰治腳邊，認真的抬著頭，把布料縫上去。

路面的積雪已經幾乎消失不見，隻有大樓邊緣還能見到一點細微的雪花。

天空非常藍。

但那並非真正的天空，而是人造的天空。

雪到底是哪裡來的？

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到能建立階層都市、能建造人工天空的程度了，燈用的東西樣式卻稍顯古老。

不是隻有外形複古，是真的古老。

底層的文明倒退了嗎？

中原中也無意識的注視著燈握著針線縫補的手，思緒飄的有些遠。

燈縫補的速度很快。

沒過一會兒，三塊布料就接到了太宰治的衣袍底下。

“好了。”燈收起針線，彎彎眉眼，“這樣就不冷了。”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太宰治。

是接上去了沒錯。

可是畢竟每塊布料的寬度都不太一樣，就有點……

拚接風特彆強。

整體來說竟然意外的不難看，還讓太宰治的袍子從膝蓋往上加長到小腿肚的位置。

太宰治也特彆滿意，“不錯不錯。”

燈把針線放回車上，打了個小小的嗬欠，先看了看衣服，又望向大樓，“我剛剛好像看到有合適的鐵，我去看看！”

“我也去。”中原中也道，“順便找找物資。”

“中也身體還好嗎？”燈問。

“嗯。”中原中也道，“多動動也能比較快好。”

“不舒服的話要和我說哦。”燈有些擔憂的說。

中原中也應道，“嗯。”

燈轉頭看看太宰治，“太宰要一起來嗎？”

太宰治把手放在腦袋後面，幾步跟上去，“我可不想在這裡看車。”

中原中也非常難得的完全理解他的想法。

一個人待在底下，感覺確實有那麼點不太舒服。

隻有一點點而已。

燈要去的是剛才被他拆了鐵的那棟大樓。

入口的門不算小，大概能容兩輛車並行進入。

“好像不是住宅型建築。”燈喃喃道。

“是辦公大樓，或是百貨大樓吧。”中原中也隨口道。

“辦公、百貨？”燈問，“那是什麼？”

中原中也頓了頓，“就是……工作或賣東西的地方。”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率先踏進大門。

中原中也靜靜地上前一步，和他並肩走進去。

一樓空間挑高到大概三樓左右，幾根四人合抱的圓柱撐起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著無數菱格狀的水泥和鐵條，牆壁上也有不少類似的裝飾。

如果這裡尚未廢棄，大概會是個很氣派的大廳吧。

“你說鐵，是那些？”中原中也看著牆上的裝飾問。

“嗯！”燈說，“感覺長度剛剛好，而且也都一樣長。”

他走到牆邊的裝飾物前，又是哐哐幾聲，一下子就把鐵拆了下來，開心的說，“剛剛好！”

中原中也默默走上前，也握著其中一個裝飾物的鐵，用力搖晃了一下。

……質量非常好，很穩固的固定在牆上。

就是說，他也沒辦法像燈一樣那麼輕鬆地把鐵拔下來。

不過至少也能晃的動鐵。

燈也看看他，微微瞪大眼睛，有些驚喜的說，“中也也可以！”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沒你那麼厲害。”

“我隻是力氣比較大，沒有很厲害。”燈說著，把幾根鐵先放在旁邊，“上去看看！出來的時候再拿。”

“不用了。”太宰治忽然道，“這棟樓不用找了，絕對沒有東西。”

和他平時說喪氣話的模樣不一樣，是非常篤定的這麼說。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便點頭道，“那就走吧。”

“哦。”燈乖乖點頭，把幾根鐵又拿起來，好奇地問，“為什麼？”

中原中也當然不知道，“要問太宰。雖然他平時挺惹人厭的，可是判斷力很強，以前確實是智力擔當。”

討厭歸討厭，在這些事情上，他還算相信太宰治的判斷。

燈眼睛亮亮的看向太宰治，“為什麼？”

太宰治停頓片刻，自然地挪開目光，看向牆壁，“因為不夠乾淨。”

“乾淨？”燈又問。

“看見彈痕了嗎？”太宰治道，“外頭的街道也散落著彈頭，但不多。道路旁邊的欄杆有不自然斷裂的地方，應該是有人或車之類的東西被衝撞下去。”

這條街道的人沒有在第一時間遭受炸彈或士兵的襲擊，卻透過各種方式知道了其他地方發生嚴重的戰爭。

而且戰爭地點就在附近。

人心惶惶不安。

在這條街道上，應該發生過一場平民之間的混亂。

比如爭相逃跑、爭搶物資，想要立刻帶著能維生的東西從這裡撤離。

這種時候，商家就會率先遭殃。

“好厲害！”燈讚歎一聲，又想了想，“就像底層戰爭的時候，發放物資的地方聚集很多人一樣？”

“嗯哼。”太宰治道。

燈理解的點點頭，“因為食物很重要。”

中原中也有些好奇地問，“發放物資？”

“底層有很多會去上面的城市找物資的組織。”燈回答，“最大的組織會按每戶的人數發物資配給券，可以去補給點領物資回家。”

“組織啊。”中原中也有些感歎著道，“我以為底層已經完全沒有秩序了。”

“還是有一點。”燈說。

他們走出大廳，回到摩托車旁邊。

燈拿出防水布，又拿著幾根鐵條，快樂的說，“組裝看看！”

中原中也特彆好奇，“要弄成帳蓬？”

“嗯。”燈點點頭，手上動作不停。

“我也想學。”中原中也道。

燈就稍微停下來，“很簡單的！先這樣……”

中原中也跟著他的動作慢慢做。

幾片防水布、幾根鐵，很快就將一個可以容納四個人都綽綽有餘的帳篷搭建起來。

中原中也退後一步觀察幾秒。

有模有樣的。

莫名有成就感。

燈把帳篷入口掀開來，用鐵棍支撐著，變成類似屋簷的形狀，自己鑽進去坐好，“很舒服！”

他抱膝坐在墨綠色的防水布帳篷裡，看著特彆小隻。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也跟著鑽進去，坐在他旁邊。

和隨時都有落下碎石風險的大樓內不一樣，在帳篷裡特彆有安全感。

明明隻是一頂帳篷罷了，卻像是擂缽街小小的蝸居。

是安身之處。

燈稍微探出頭，朝太宰治招招手，“太宰也進來看看！帳篷變得很大、很舒服了哦。”

太宰治慢吞吞的走進去，坐到燈另一邊。

三個人排排坐在帳篷裡。

燈摸摸地上鋪著的防水布，“晚上睡覺再鋪毛毯。”

今天當然要在這裡過夜。

雖然風不算小，陽光也很晴朗，不過空氣有些潮濕。

他們又比較晚才把衣服晾起來，現在天色已經逐漸昏暗，大概等到明天也不能收衣服。

因為風是從道路吹過來的，他們的帳篷門面向的是排水設施所在的斷裂面。

風景幾乎稱得上好。

天氣也很好。

燈眯著眼往外看了幾秒，“看到對面的城市了，一點點的影子。”

“對面的城市？”中原中也微微一愣。

“等我一下。”燈爬出帳篷，到車上翻出一個望遠鏡，又跑回帳篷裡，把望遠鏡遞給中原中也，“用這個應該能看見。”

“我呢？”太宰治說，“我也想要望遠鏡。”

“隻有一個。”燈說，“等中也看完再給你看！”

“蛞蝓快一點。”太宰治立刻催促道，“就兩隻小的像一條縫的眼睛要看多久啊？”

中原中也已經聽不見他的嘲諷了。

眼前的景色實在太過驚人，讓他一時之間完全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即使是用望遠鏡看，也隱隱約約的，有些看不太清楚。

但是對面確實有個城市。

巨大的、通天的，不知道究竟有多高的灰色鋼鐵城市，遙遙的矗立在彼端。

中原中也震撼的放下望遠鏡，在太宰治又一次的催促下把望遠鏡遞過去，“那是另一個……另一個階層都市？”

“嗯。”燈在地上虛虛的畫了幾個不存在的線條，“博士說，有很多很多的階層都市，古代人都用飛機互相聯係。”

他望著遠方，聲音變得有些輕，“不知道那裡還有沒有人。”

中原中也看向他安靜的側臉，低聲道，“或許有吧。”

燈便彎起眉眼，“嗯，一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