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好像有點急。”

燈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要小心一點。”

他的下盤比普通人還穩，可是沒有經受過係統性訓練，真要說起來還比太宰治虛浮一點。

不過太宰治已經很久沒運動了，當上首領之前的訓練基礎已經差不多被他自己敗光，現在走起路來，下盤也隻是比沒受過訓練的燈穩一點而已。

但還是比燈穩。

中原中也有些擔憂的側頭看看燈，“你也走慢點。”

“嗯。”燈說，“中也不好走的話，可以扶著我的肩膀走。”

中原中也猶豫著要不要扶、扶了之後燈會不會反而站不穩，太宰治已經毫不客氣的按住燈的肩。

燈看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頂著他亮晶晶的眼睛，還是默默搭上他的另一邊肩膀。

廣場上的水深大概隻到中原中也膝蓋往下一點的位置，走起來本來就不算困難。

可是現在搭著燈的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好像更好走了點。

他們要走去不遠處的水泥塊那裡。

大概在廣場前段的位置，有不知道從哪裡掉下來，或是什麼設施損毀留下來的幾塊巨大水泥，微微傾斜著，一些浸沒在水裡，大部分裸露出來。

水泥旁邊還有幾個約莫四人高的鐵塔，歪歪斜斜的矗立。

陽光溫暖的灑落在身上。

可是水很冷。

一走到水泥塊上，太宰治就幾步走上去，迅速脫離水面。

燈站在水裡，把衣服箱放到水泥上，“先洗澡再洗衣服。”

中原中也便道，“我來幫你，衣服可以一起洗。”

燈轉頭看他，眉眼彎彎的，“嗯！”

洗衣服當然沒什麼問題，

問題是。

真的要在這裡洗澡嗎？

中原中也默默環顧四周。

非常開闊、毫無遮蔽，完全是幕天席地。

就算知道城市裡除了他們之外一個人都沒有，就算幕天席地的洗澡也沒關係，可是……感覺還是有點怪怪的。

在他環顧四周時候，燈已經快樂的三兩下把衣服脫掉，一點都不講究的浸到水裡再出來，全身濕噠噠的，“好舒服！”

一滴水珠順著額發落到他的臉上。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知不覺跟著水珠移動。

燈的皮膚很白，大概這個世界的陽光不怎麼多見，白的像是會發光。

雖然理所當然的很瘦，可是該有肉的地方竟然意外的都很有肉，也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瘦不見骨。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小尷尬。

隻有一點點而已。

畢竟都是同性，泡溫泉什麼的坦誠相見都是非常自然的事。

中原中也默默想著，默默挪開目光。

嗯，泡溫泉盯著人看是很不禮貌的事。

洗澡也是。

“中也不洗澡嗎？”燈開始搓搓自己，停頓幾秒又道，“啊、中也脫衣服不方便吧？我幫你！”

中原中也將外套拉鏈拉下來，“我自己來。”

燈有點擔憂的看著他。

中原中也默默脫掉衣服。

……他還是第一次脫衣服的一直被盯著看。

幸好燈沒有全程看完，看他確實沒有問題，就回頭看向太宰治，“太宰真的不洗澡嗎？洗澡很舒服的哦。”

太宰治擺出美人魚的姿勢坐在水泥上，“風吹過來很冷耶。”

“穿著濕濕的衣服和褲子會更冷。”燈一邊搓搓自己一邊說，“現在不洗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洗澡了。”

中原中也立刻跟著搓搓，嘲笑道，“到時候我們還乾乾淨淨的，你就會早早變成鹽漬青花魚。”

燈好奇的問，“青花魚是什麼？”

中原中也隨口道，“就是一種魚，眼神和太宰一模一樣。”

“魚是什麼？”燈又問。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不是，要從這裡開始解釋嗎？！

他想了想，簡單解釋道，“是一種生物，生活在水裡。”

“魚……能吃嗎？”燈問。

“可以。”中原中也道。

“太宰不洗澡，會變成魚？”燈喃喃一句，立刻擔心的轉頭對太宰治道，“太宰不洗澡，會被吃掉的！”

“我不洗澡也沒人敢吃我。”太宰治不知道在得意什麼，“因為太帥了，舍不得吃。”

中原中也直接打破燈的幻想，“彆擔心，人不會變成魚。”

當然，就算可以，也不會有人想吃太宰這條發臭的死魚。

不過中原中也沒有將後半句話說出口。

“人不會變成魚嗎？！”燈震撼的問。

中原中也再次打破幼崽的幻想，“當然不會。”

“哦。”燈有點失落的點點頭，再次對太宰治道，“太宰，洗澡吧？”

太宰治還是有點抗拒，“這樣你們會看見我繃帶底下美好的□□——”

“拖拖拉拉的，有沒有毛病啊？”中原中也道，“沒人想看你的身體，彆自我感覺良好了！”

“太宰會害羞嗎？”燈也茫然的說，“可是撿到你的時候我就看過了。”

太宰治哀嚎一聲，“嗚哇！大變態、大變態——”

“變態，是什麼？”燈問。

中原中也覺得有點好笑，看太宰治遲遲不解釋，思考幾秒，順著語境解釋道，“就是說他的身體被你看光了，覺得你是壞人。”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認真解釋，“我不壞。”

“彆理他。”中原中也道，“愛洗不洗。反正臟的不是我們。”

太宰治聞言，立刻改變主意，“你們背過身，我就洗。”

“哦。”燈點點頭，乖乖轉過身，“中也也轉過來吧。”

“我說可以之前不能轉過來。”太宰治又道。

中原中也快被他煩死了，差點要罵出聲，但燈很乖的應了聲，“哦。”

中原中也默默吞下嘴邊的話。

繼續搓搓。

他其實不怎麼臟。

畢竟剛來沒多久，之前發燒流汗的時候，燈也會幫他擦身體。

不過燈好像真的挺臟的。

他努力搓搓又搓搓，在身上留下一點細微的紅痕。

洗完身體又洗頭。

然後轉頭看看中原中也，“要幫中也洗嗎？”

中原中也默默道，“不用。”

雖然他的動作還有些遲緩，可是能自己來。

就算之前因為迫不得已，早就被燈服務過了，可是現在能自己動，當然要自己洗。

就是說。

雖然他沒有太宰那麼多規矩，可是還是有羞恥心的。

……沒錯，燈真的一點羞恥心都沒有。

不隻是在對待他或太宰的事情上，在他自己的事上也毫無羞恥心。

難道這個世界的人都沒有羞恥心的嗎？

中原中也邊洗頭邊在心裡吐槽。

燈比較早開始洗，洗澡的速度也很快，沒一會兒就洗完了。

“太宰洗好了嗎？”他問。

“還沒。”太宰治說。

“太宰洗好的話，衣服箱子裡有白色的衣服可以穿！”燈說，“先暫時穿那個，洗好衣服、晾乾了，我們再離開這裡。”

從牆上的圓形洞口流瀉下來、宛如瀑布般的水慢慢停了下來。

可是廣場上的水還在流動，他們洗澡時洗出來的臟汙早就被水流帶走。

燈蹲下來，手掌虛虛的碰著水面玩。

中原中也洗完了澡，還沒聽到太宰治說可以轉過身了，便也跟著蹲下來。

“聽說古代的人會住在像這樣有很多水的地方。”燈說，“是、海？這裡感覺應該和海很像哦？”

中原中也往前看過去。

雖然廣場很大，可是不至於一望無際。

最前端有幾個類似吊臂的東西，吊臂前方有垂直向下的鋼索。

這片廣場的最前端，應該也是一個斷裂面。

“這裡不太像海。”中原中也道，“比較像湖，或是瀑布。”

“湖、瀑布？”燈問，“那是什麼？”

中原中也想了想道，“湖就是像這裡一樣，比較少一點的水堆積在一起。瀑布大概就像剛才排水設施裡的水流下來那樣。”

“那海呢？”燈問，“中也看過海嗎？”

中原中也側頭看看他，“嗯，看過。”

燈眼睛亮亮的回看他，“海是什麼樣的？”

“很大、很藍。”中原中也道，“看不見儘頭，會有鹹鹹的潮濕氣味。”

“怎麼看不見儘頭了？”太宰治閒閒的插嘴，“橫濱的海都能看見儘頭的城市啊。”

中原中也也閒閒的說，“怎麼？洗好了我們就轉身了啊？”

讓他們兩個光溜溜的蹲在這裡看風景還敢隨便插嘴，真的不想活了是吧？

太宰治立刻閉嘴。

中原中也又側頭看向燈。

燈靜靜的望著眼前的水，神情有些安靜。

中原中也忍不住問，“在想什麼？”

“我在想，一望無際的海、能看見儘頭城市的海是什麼樣的。”燈說，“一定很漂亮。”

“嗯。”中原中也輕輕應道，“很漂亮。”

燈又問，“海裡也有魚嗎？生活在水裡的！”

“有。”中原中也道，“有很多不同種類的魚。”

太宰治又插嘴，“還有世界上最好吃的螃蟹。”

“真好。”燈盯著水，像是能從清澈的空無一物的水中盯出魚來，“魚一定也很好吃。”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完全沒想到他的結論會是很好吃，一時之間有點愣住，過了幾秒，又覺得好像不怎麼意外。

他笑了一下，“是啊，很好吃。”

“全部的魚和螃蟹都能吃嗎？”燈又問。

“有的可以，有的不行。”中原中也玩笑道，“有的魚很凶，不是你吃它，是它吃你。”

燈微微瞪大眼睛，“會吃人的魚？！”

“是啊。”中原中也半真半假的嚇唬幼崽。

燈倒是聽得眼睛越來越亮，“好厲害！”

“會被吃掉還厲害啊？”太宰治說，“很想被魚吃掉？”

“不想。”燈說，“可是有很多不同的生物，很厲害！一定很熱鬨。”

燈說著，就下意識的要回過頭看太宰治。

太宰治大聲道，“我還沒好！”

燈停下動作。

身後傳來開衣服箱子的聲音。

接著是太宰治少見的、有點震撼的語調，“衣服？！這不是衣服，是袍子啊？！”

“對呀。”燈說，“先穿那個。很乾淨的，隻有洗完澡會穿。”

太宰治：……

太宰治默默套上袍子，默默看了眼因為衣服太小而露出的兩條腿，不想說話了。

中原中也還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隨口問，“穿好了沒？”

“……嗯。”太宰治弱弱的回答。

中原中也回過頭，隨意的瞥了眼太宰治，接著，瞬間爆笑出聲，“噗、噗哈哈哈哈！”

太宰治身上穿著一件類似連衣裙的白袍，長度隻到他的膝蓋往上一點的位置，露出兩條瘦巴巴的腿。

中原中也的狂笑根本停不下來，笑的有點站不穩。

燈擔憂的扶住他。

太宰治冷笑一聲，原本難得覺得尷尬的情緒瞬間消失，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目光下移，“嗬嗬，光著身體亂甩的你，能看嗎？”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立刻遮住自己，“有沒有禮貌啊你！”

燈也跟著目光下移，“中也也會害羞？”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稍微側過身，“咳、還有多的袍子嗎？”

“嗯，在箱子裡。”燈說著，走到衣服箱邊翻了翻，拿出另一件袍子，遞給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默默伸出手想接。

太宰治有意無意的擋住燈的手。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怎麼，還想看我甩？”

燈已經迅速穿好袍子，天真無邪的問，“甩什麼？”

太宰治毫不猶豫的回答，“當然是全身上下唯一能甩的地方啊。”

燈思考幾秒，“可是中也沒甩手。”

“怎麼會是手……”

太宰治還沒說完，就被中原中也打斷，“當然就是手，混蛋太宰眼睛有問題。”

中原中也把燈手上的袍子接過來，在一秒之內穿好。

因為身高的關係，對太宰治來說太短的衣袍，對他和燈來說長度剛剛好，穿著也不會很沒安全感。

太宰治有點嫉妒的看了一眼他們的衣服，酸溜溜的說，“矮子就是矮子。”

“矮子也有矮子的好處。”中原中也涼涼的說。

他和燈穿起來還像是袍子，太宰治穿起來真的很像在穿裙子。

特彆好笑。

如果有相機之類的東西，他絕對會拍下來，有機會就拿來威脅他。

可惜沒有。

不過也幸好沒有。

不然他之前動彈不得的時候，恐怕會被留下更多黑曆史。

中原中也坐到燈旁邊，和燈一起洗衣服。

雖然是洗澡洗衣服，可是當然沒有肥皂之類的東西，隻是用清水洗而已。

燈拿起一件衣服開始搓搓。

太宰治蹲在燈的另一邊位置，盯著被染上灰塵顏色的水，讚歎一聲，“哇哦，真臟。”

水緩慢流動著，將帶著臟汙的水慢悠悠帶走。

“彆光盯著，來幫忙洗啊。”中原中也道。

“我力氣小。”太宰治理所當然的說，“這種力氣活就交給你們來做，我是智力擔當呢。”

燈問，“智力擔當？”

“沒錯，就是負責出謀劃策的人。”太宰治說。

燈又問，“出、什麼？”

中原中也隨口道，“隻會出一張嘴的意思。”

“沒有我出一張嘴，橫濱早就完蛋了。”太宰治說著，把他脫下來的繃帶也交給燈，“這個也要洗。”

燈接過來，幫他小心翼翼的搓搓，非常直白的問，“為什麼一定要纏繃帶？”

中原中也把手上洗好的一件衣服暫時放進衣箱裡，默默瞥了他一眼。

他好像還沒聽過有誰問太宰治為什麼要纏繃帶。

大概也隻有燈會這麼直白的問出來了。

“為什麼？”太宰治反問一句，義正詞嚴的回答，“這是人物設定啊！不纏繃帶就不是太宰治了！”

完全在中原中也意料之中，避重就輕、完全就是騙人的答案。

可是燈似乎相信了，有點小緊張的說，“不纏的話會變成青花魚嗎？變成魚……”

“彆信他。”中原中也道，“他就是胡謅的。”

燈眨眨眼，又看看太宰治，決定相信中原中也，“……哦。”

太宰治無趣的撇撇嘴，在燈旁邊平躺下來，望著高遠的藍天和幾朵飄過的白雲，忽然問，“那是天空嗎？”

燈說，“是天空呀。”

“我是說。”太宰治再次道，“是真正的天空嗎？”

他將“真正”這個詞說的很慢。

燈抬頭看看天空，“應該是基盤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基盤？”

“嗯。”燈說，“就是上面那層的地板。”

中原中也有點震撼，洗衣服的動作不知不覺停下來，也抬頭望向天空。

明明就和真正的天空一樣，可是卻是上面一層的地板？

也就是說，他們踩著的地面，也是下面那層城市的地板？

……雖然已經知道這裡是階層都市，可是突然之間終於有了點實感。

虛假的天空啊……

這個世界究竟發生過什麼，才會建立起這樣的都市？

大概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