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有聞到藥的味道。”燈有點失望的說,“好像沒有醫院。”
太宰治嘲笑似的笑了一聲,“顯而易見、理所當然。”
摩托車不斷往前行進。
中原中也靜靜的望著前方,注視著眼前一片死寂的城市。
天空湛藍,幾朵白雲緩緩飄動。
寒風吹拂而過。
隱隱傳來金屬與水泥互相撞擊的聲音,還有類似空罐子滾動的聲音。
這些細微的響動,竟然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這是有人類活動的信號,反而顯出了莫名的、更加深刻的空曠感。
讓人更深切的認知到,這是一個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任何生命的世界。
“要去哪一棟大樓?”燈問。
太宰治打了個嗬欠,興致缺缺的回答,“隨便。”
燈想了想,左看右看,指向前面的其中一棟樓,“就那間吧,中也覺得呢?”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要去大樓做什麼,很努力地問,“要、做,什麼?”
燈回答,“要去找找有沒有食物,或是可以用的東西。”
太宰治懶懶的說,“反正找不到,就算不進去也沒關係啊。”
“還是要找的哦?”燈說,“不找就不知道會不會有。”
“又不能每棟都進去,隨便找一棟,搞不好就和食物錯過了。”太宰治說,“乾脆不要找。”
“錯過也是沒辦法的事呀。”燈心態特彆好的說,“如果不去找,食物就隻會一直消耗掉哦。”
“那就消耗掉。”太宰治說,“大家一起餓死,多好呀。”
“太宰總是說這種話。”燈沒有被太宰治的話影響,把摩托車停靠在他隨便選的大樓前,隨口道,“明明就不想死。”
太宰治沉默下來。
中原中也看了眼燈。
燈依然沒有在勸太宰彆去自殺,隻是在陳述他看見的事實。
大概正是因此,太宰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不過他們都在艱難的環境裡了,太宰還一直說喪氣話,是真的想讓大家和他一起死嗎?
想死就自己去死啊?
嘖。
……太宰也不是沒自己去死過,隻是不知怎麼來到了這裡,沒死成。
燈停好摩托車,看向中原中也,眉眼彎彎的問道,“中也想要一起上去看看嗎?”
中原中也頓了頓,“怎……麼、上去?”
燈理所當然的回答,“我背你呀。”
中原中也沉默下來。
雖然有點想上去看看,可是燈是要去找物資,背著他走來走去一定很不方便……
“讓他留在這裡就行了。”太宰治在旁邊涼涼的說。
中原中也想了想,點頭應道,“嗯。”
“哦。”燈也應了聲,又幫中原中也把毯子蓋好一點,“中也在這裡等一下,我和太宰很快就會回來了。如果有危險,我會立刻趕過來的。”
中原中也又點點頭。
危險?
是說可能會有其他活著的人嗎?或者其他的危險?
燈又補充道,“我耳朵很好的,可以聽得見,中也不用擔心。”
耳朵……很好?
中原中也茫然的想。
“燈,該走了。”太宰治悠悠哉哉的、快快樂樂的揮揮手,輕飄飄的說,“我們很快就會回來了,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要很久之後才會回來?如果隻是這樣,太宰為什麼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話?
他本來也不好意思讓燈一個瘦瘦弱弱的少年背著自己去找食物……太累贅了。
他目送著燈輕快的身影,以及後面拖遝著腳步的太宰治走進大樓。
這裡的建築很多,一排排一棟棟密集淩亂的排列。
據現在得到的資訊,食物有限、水也有限。
他們不可能每一棟大樓都走進去找,畢竟消耗體力就會消耗食物和水。
可是也不可能不進去找,就隻能碰碰運氣。
這是什麼高難度生存模式嗎?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他甚至還是這副動彈不得的模樣,旁邊又有個成天隻會說喪氣話的太宰治在旁邊打擊士氣,簡直是……
不隻是高難度,是進入地獄難度了吧?!
話又說回來,太宰那家夥竟然會跟著去找食物。
是因為燈說的,他明明就不想死嗎?
還是其他的原因?
中原中也不知道,也懶得去多想。
或許是雪正在融化的關係,空氣很冷。
燈幫他把毯子蓋的很好,身上穿著的防寒衣也非常溫暖。
他望著外牆斑駁的灰黑色大樓,慢慢轉動脖子。
有點艱難,可是能動。
手指能移動的幅度也變大了點。
不過,為什麼呢?
他想。
他為什麼會活下來,為什麼會穿越到這裡來?
隻有他一個人還能說是巧合,可是太宰竟然也來到了這裡。
究竟是為什麼呢?
異能力現在無法使用,是解放汙濁到極致的後遺症,還是……因為身在異世界的關係?
他思考著,一點點嘗試著挪動身體。
還是有些太虛弱了。
他呼出一口氣。
白色的煙霧隨著吐息輕輕向上,消失在空氣中。
他閉上眼睛,意識不知不覺飄遠。
慢慢的墜入一片灰白的夢鄉。
再次醒過來時,摩托車正在緩慢移動。
中原中也猛地驚醒,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是燈在騎車。
“……有、找到,食物?”他問,“燈?”
“中也醒了!”燈側頭看了他一眼,又再次回頭望向前方,聲音輕輕的回答,“沒找到,大樓裡什麼都沒有。”
他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在說著稀鬆平常、司空見慣的事。
大概也確實是如此。
在這種地方,要找到食物……本來就是非常困難的事吧。
中原中也微微斂下眸。
摩托車勻速在堆著雪的道路上前進。
燈沒說話、太宰治也沒說話。
中原中也話還說不太利索,也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周邊的景色和他之前看見的已經不太一樣了。
道路很狹窄,頭頂有個離得有些近的……地板,還是什麼東西,就位在建築上方大約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像是天花板一樣。
一根又一根巨大的矩形柱子規律的撐起天花板,有的建築依著柱子而建,最頂端甚至不是平平的頂樓,而是像積木、或是某種寄生物,在柱子上零星凸起。
如果之前看見的城市景觀還隻像是某個普通城市戰爭後的模樣,現在眼前所見,就是真真切切的、在原本的世界絕對不會看見的景色。
“那是、什麼?”中原中也問。
“什麼?”燈放慢速度,看了看他。
“天、花板。”中原中也道。
“天花板?”燈茫然的重複一遍,抬頭看過去,“唔、是,那個地板?”
什麼地板啊……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的想。
燈也有點茫然的樣子,“就是,嗯……地板吧?”
“你也、不知道?”中原中也問。
“嗯!”燈毫不猶豫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可是好像可以上去,上去看看嗎?”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上、去?。”
“前面有個高高的斜坡,好像可以上去。”燈說,“有兩條路,一邊往上的,一邊直直的。”
前面?
中原中也默默往前看。
……都是直直的路啊?哪裡有斜坡?
“我的眼睛也很好!”燈補充道。
中原中也頓了頓,“嗯。上去,看看。”
雖然不知道燈的眼睛到底有多好,不過既然他說看見了,就相信他吧。
燈開心的回答,“嗯!我也想上去看看!”
中原中也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雖然已經在心裡微笑了,可是唇角隻是輕微的牽動而已。
他還不太能牽動臉上的肌肉。
摩托車繼續往前。
再繼續往前。
雪地上有不知道是從大樓上,還是從遮天蔽日的天花板上掉下來的鏽蝕鐵條。
街燈有的還站立著,有的歪倒在地上,有的隻剩下不到一半的柱子。
大部分的地方都沒有電線,不知道是本來就沒有,還是掉落在地上消失不見。
應該是後者吧。
中原中也想。
畢竟偶爾還能見到電線的殘骸,掛在大樓上、街燈上。
建築看著一個比一個屹立不搖,卻也感覺一個比一個搖搖欲墜。
繼續走了不知道多久。
中原中也終於看見燈說的兩條路。
和燈形容的一模一樣,一條傾斜往上的斜坡,一條是依舊直直往前的道路。
距離燈說他看見的時候到現在……這已經不是普通人能用肉眼看見的距離了。
眼睛和耳朵都比一般人好,難道是五感異於常人?
中原中也猜測著。
燈還可以輕易地將一個癱軟的成年人搬動,大概力氣也比一般人大。
以及,“博士”……嗎?
燈說過的話再次回到腦海中。
他應該不隻是異於常人而已吧?莫非也是……人造人?
摩托車緩緩駛上斜坡。
中原中也暫時放下猜測,慢慢側過頭,望向斜坡另一邊。
道路依然狹窄,隨著逐漸往上,周邊的高樓顯得更加逼仄,頭頂天花板的陰影也籠罩下來。
燈打開車燈。
車燈的光芒仿佛會被周邊深沉的黑暗吞吃掉,昏黃色的燈光能照亮的範圍有限,隻有眼前一段短短的路。
中原中也原本以為道路會位在天花板旁邊,用繞的繞上去,可是看樣子是要直接穿進天花板內。
感覺有點微妙。
旁邊的大樓變得很近,沒有玻璃的窗口黑洞洞的,看進去……看不太清楚。
車燈經過時才能隱約看見,內部是落著一地的碎石的空蕩蕩房間,或是家具散落損毀、淩亂不堪的模樣。
大樓宛如墓碑般佇立,窗口像是死去的、暗淡無光的瞳孔,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他們。
“中也會怕黑嗎?”燈忽然問。
“不。”中原中也簡單的回答。
燈好像有點小開心,“那就不用點燃油燈了。”
油燈……
用的東西真的很古老啊。
中原中也想著,忽然想起來好像很久沒聽到太宰說話了。
是死了嗎?在剛才找物資的大樓自殺了?
他隨口問道,“太宰?”
“在睡覺。”燈回答。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點震撼。
在睡覺?!
他畢竟為了組織的存亡,被迫擔任太宰治的護衛幾年時間,當然或多或少知道太宰治的睡眠情況。
沒用酒精或安眠藥輔助,絕對睡不著。
雖然燈之前也說了他白天會睡短短的覺,但問題是,坐在摩托車後座真的睡的著?
其實根本就是在假睡吧?!
中原中也忍不住問,“真的、睡著?他、騙……”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太宰治懶懶的插話,“哇,死蛞蝓在說話。”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
“為什麼是蛞蝓呀?”燈問,“蛞蝓是什麼?”
太宰治打了個大大的嗬欠,“蛞蝓就是像中也一樣醜陋、肮臟、黑漆漆的超小型生物,非常惡心。”
“唔。”燈想了想,“中也不醜呀?也不黑!”
太宰治抓住重點,“果然你也覺得他很臟。”
“嗯,中也身上都是灰塵。”燈說完,沒等太宰治露出得意的笑容,就繼續好奇地問,“我也臟臟的,你也臟臟的。所以我們都可以是蛞蝓嗎?”
中原中也在心裡狂笑起來。
太宰治微笑著道,“你們是蛞蝓,我不是。”
“哦。”燈乖乖應了聲,又道,“可是你也臟臟的?”
“我再怎麼臟也沒你們臟。”太宰治道,“我來這裡還沒半個月呢,頂多半個月沒洗澡而已。”
燈想了想,“哦。那太宰真的很乾淨哦?我已經,唔……兩個月、三個月?忘記了,好久沒洗澡了!”
“所以你們是蛞蝓。”太宰治道,“蛞蝓一號、蛞蝓二號。”
“我是蛞蝓二號!”燈快樂的說,“以後如果很久沒洗澡,太宰就是蛞蝓三號!”
太宰治大聲道,“你們才是蛞蝓!”
“可是太宰頭發黑黑的?”燈說。
太宰治:……
太宰治微笑著道,“隻有矮子才是蛞蝓,因為蛞蝓是超小型生物。”
“哦。”燈說,“那你是什麼?”
“我是人。”太宰治道。
“哦。”燈說,“蛞蝓人?”
太宰治怒道,“不是蛞蝓人,就是人、人類!”
中原中也在心裡狂笑,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離開擂缽街之後從來沒這麼久沒洗澡過。
……他解放汙濁的前一個晚上才剛洗過澡,應該是這裡最乾淨的人吧?!
雖然很想開口為自己正名,可是講話還是有點慢,隻能默默把話吞回肚子裡。
不過,太宰半個月前才來嗎?
可是太宰已經從橫濱消失快一年了,是因為不同世界的時間差,還是恰好在這個世界類似的時間節點穿越過來而已?
摩托車繼續向上。
已經在斜坡上行駛了一段時間,不隻是一直往前而已,還拐了幾個彎。
依然一片黑暗。
即使最後應該確實會去到剛才看見的天花板上,依然有種前方充滿未知、不知道究竟會通往哪裡的感覺。
旁邊黑洞洞的大樓窗口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車燈照亮的地方,隻能看見淩亂的水管、散落的鋼筋。
燈光之外的黑暗不知道多麼空曠,車子的引擎聲在周遭蕩起一陣又一陣的回音。
又走了一段路。
經過一個小小的坎,車子終於從斜坡上離開,來到平坦的地面上。
周遭依然有些漆黑,可是右手邊隱隱有光透進來。
燈稍微拐了個彎,朝著右手邊走。
光的那頭會是什麼、等一下會看見什麼樣的景色,沒有人可以預料。
中原中也心裡突然升起點莫名的興奮感。
這種興奮感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像是小時候每一次離開擂缽街,去外面的世界冒險一樣。
雖然還動不了。
雖然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或許是很困難的事。
但是很興奮。
未知的事物總是會讓人們生出恐懼,卻又想去觸碰、去了解。
在異世界的冒險啊……
他有些不自禁的想笑起來,嘴角卻還沒辦法做出太大的動作,最終依然隻是稍微牽了牽。
離白色的光越來越近。
“好亮。”燈嘟囔一句,車速沒有減慢,維持著勻速前進。
出現在眼前的——
還是城市。
好像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不過這裡的城市景觀和剛才很不一樣。
道路變得很開闊,周邊的大樓雖然還是一個比一個高,卻沒有那麼密集。
天空很高遠,一片晴朗的藍。
燈往前騎了一段路,就隨意的拐了個彎。
眼前的道路比剛才那裡還要開闊許多,兩邊的大樓彼此相隔甚遠,視線比剛才還要好很多。
燈望向前方,眼睛亮起來,“看到聯絡塔了!”
中原中也第二次聽見這個名詞,默默望向前方。
眼前沒有什麼能稱得上“塔”的東西。
是隔得很遠很遠嗎?
他想著,目光突然瞥見旁邊一點的位置,隱隱約約似乎有一道參天的、望不見頂端的巨大圓柱。
幾乎與天空融為一體,離他們還有段距離。
那是、什麼東西啊……?
“原來那就是聯絡塔啊。”太宰治的聲音響起,“哇哦——比我想像的還要高。”
燈毫不猶豫的回答,“嗯,那就是聯絡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