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晴空塔看出去的夜景非常漂亮。

晴空塔所在的位置是東京比較複古的下町，旁邊就是有著很多觀光景點的淺草。

或許正是因此，眼前的夜景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璀璨。

可是依然非常明亮。

就像落在地上的星河，漂亮的讓人失語。

中原中也和燈安靜的站在晴空塔最頂層，注視著同樣的景色。

“真漂亮呀。”燈喃喃道，“城市很美，月色也很美。”

中原中也輕輕應道，“嗯，真的很美。”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彼此一不小心就說出了和告白無異的話語，說完了就又安靜下來，繼續注視著眼前的景色。

良久。

他們才轉身搭上可以回到地面的電梯。

電梯逐漸向下，在高處看著小小的城市燈光，隨著位置逐漸下落，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好像跑進星星裡。”燈說。

中原中也深有同感，“是啊。”

他們從空無一物的高處落下，進入地面上的星河之中，也成為一顆在其他人眼中明亮的星星。

他輕輕握了一下燈的手。

隻是一觸即離。

燈彎彎眉眼，也輕輕碰了碰他的手。

同樣隻是一觸即離。

雖然現在電梯裡隻有他們兩個，可是中途不免有其他人進出。

中原中也當然不覺得和燈手牽手是丟臉的、令人羞於啟齒的事。

他隻是還不習慣，也有點害羞。

被其他人關注的視線，會讓他有那麼點不知所措。

這些他和燈之間的相處模式，他不太喜歡展露給外人看。

可是這樣若有似無的、親昵的觸碰，他莫名的很喜歡。

雖然和真正牽著手的感覺不一樣，卻有種淺淺的、若有似無的甜。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小小的笑起來。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幾個遊客說說笑笑的踏進來，說的大概是法文。

中原中也因為各種原因，很認真的學過法文。

大概是在說拍了很漂亮的照片之類的話。

他沒怎麼仔細聽，很快的，又是叮的一聲，電梯再次打開。

從電梯走出去之後，燈才問道，“那些說聽不懂的話的，是其他城市的人？唔、就是，外國人？”

中原中也應道，“嗯，那是法國人……和蘭波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燈看了看他，“中也也會說嗎？他們說的話。”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當然。”

燈有點好奇的說，“想聽聽看。”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停頓幾秒，在無數短語之間選了一個很中規中矩的，“bonjour……這是你好的意思，算是打招呼的方式之一。”

“很好聽。”燈慢慢眨眼，眼瞳裡亮起光來，像是在看著很喜愛很喜愛的事物，又說了一次，“很好聽。”

中原中也目光飄了一下，拉住他的手腕往外走，“嗯、咳。走吧。”

夜色深深。

街道上一片燈火通明。

回頭就能看見披上藍白燈光紗衣的晴空塔，在深深的夜幕中兀自明亮。

很熱鬨，卻也有些孤獨。

他們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仰望晴空塔的最近位置，附近有很多人聚集著觀賞拍照。

燈也舉起手機，找了個角度往晴空塔拍了一張。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看他。

燈恰好側過手機，朝著他拍了一張。

“中也、”燈喚了一聲，又停頓下來。

他的眼瞳亮的不可思議，恍惚間似乎比後頭的晴空塔還要明亮，仿佛彙聚著無數明亮閃爍的星星。

比中原中也看過的任何寶石都要璀璨。

他的呼吸變輕了點，像是怕打碎了眼前有些虛幻的景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中原中也才率先挪開目光，“……怎麼了？”

燈輕輕碰了碰他的手，“中也剛才轉過來的時候很好看，不小心看入迷了、忘記剛才要說什麼了。”

中原中也耳朵有點紅起來，不知道怎麼回答，就沒有回答。

燈好像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回答，很自然的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之後，就很自然的問道，“回橫濱也要搭電車嗎？”

“……嗯。”中原中也應道。

所以說，為什麼能若無其事的說出那種話之後，又若無其事的說其他的事啊！

未來人是不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啊！

雖然他已經差不多習慣燈直白的話語了，可是——

他默默轉過身，不讓燈看見他後知後覺有些發燙的臉。

燈幾步跟過去，和他一起往前走。

現在已經過了下班的巔峰期，電車上的人比較少了一點，雖然還是很多，不過至少不用擠得摩肩接踵。

他們站在電車角落，小聲的說著話，等待電車到站。

“好像可以看得出誰是橫濱的人。”燈忽然說。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也稍微觀察了一下。

……好像真的看得出來。

橫濱的人身上有種不太好形容的特質。

不是小心翼翼，而是比其他地方的人對外界多了一份留意。

即使很認真的低著頭在看手機，也能非常迅速的反應過來外面發生的事。

感覺炸彈來了第一個抱頭蹲下的就是他們。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被大大小小的事情訓練出來的吧。”

不過，如果真的有炸彈，就算抱頭蹲下也沒有辦法抵擋。

他輕嘖一聲，想起港口內部某個曾經在列車上亂放炸彈的檸檬炸彈客，心情有點差。

他真的不怎麼喜歡愉悅犯。

雖然港口裡這種人的存在不算少，可是他一直都不太會去接觸。

“中也？”燈小聲的喚道，有點擔心的看向他。

“沒事。”中原中也頓了頓，又道，“隻是想到之前發生過的不太好的事。”

燈小小的點頭。

中原中也低聲道，“即使到了現在，要在橫濱生存也不是容易的事啊。”

燈輕輕點頭，又搖搖頭，“會越來越好的。”

“嗯。”中原中也微微笑起來。

會越來越好的吧。

列車襲擊的事情之後，所有參與的人都被首領喊去領罰了。

雖然他們是Mafia，但這種襲擊普通人的行為依然無法被原諒。

列車到站。

橫濱雖然繁華的程度無法和東京相比，但也是個很多人居住、很繁榮的地方。

在橫濱下車的人烏泱泱的一大堆，感覺橫濱的幾站停完，車上大概不會剩下多少人。

中原中也帶著燈走出車站。

現在離家裡還有一段距離。

已經到橫濱了，可以大膽的使用異能力，不用擔心會不會被人拍到，也不用擔心會有獵犬出現。

這裡就是異能力者們能最放鬆的地方。

會因此有很強烈的歸屬感，也是正常現象吧。

“哈——”中原中也深深吐了口氣、伸了個懶腰，“橫濱的空氣。”

燈也伸了個懶腰，“橫濱的空氣！”

中原中也原本隻是隨口一說，聽燈這麼說，就挑起眉問，“橫濱的空氣是什麼樣的？”

“唔、有海的味道。”燈說，“還有淺淺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確實是橫濱的味道啊。”

“還有槍聲！”燈看向右邊的暗巷，“就在那邊，再過去一點。”

中原中也默默望過去。

當然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到。

燈的距離感還是有點不太對，他說過去一點，其實應該是要再過去很多點。

“是橫濱的味道和聲音。”燈開心的說。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怎麼這麼開心？”

“唔、”燈想了想，“因為剛來的時候就在橫濱？而且有點像以前在底層的時候。雖然我和博士住的地方比較偏僻，可是還是聽的到，味道也有點像。”

中原中也雙手放在兜裡，慢慢往前走，“故鄉的味道嗎？”

燈又想了想，“好像是哦。可是這裡太熱了，底層還有雪的味道，冰冰涼涼的。”

“橫濱冬天也會下雪。”中原中也道，“到了那個時候，也會有冰冰涼涼的味道。”

燈好像有點迫不及待，“冬天還有多久？”

“還要幾個月。”中原中也輕笑道，“每個季節都會有很不一樣的感覺，春夏秋冬……會有很鮮明的不同。”

“冬天會下雪、夏天就像現在一樣熱。”燈說著，好奇地問，“春天和秋天呢？”

“春天會從寒冷逐漸變得溫暖，會開很多很多的花。”中原中也道，“現在就快要進入秋天了，天氣會漸漸轉涼，一些樹木的葉子變成金黃色的、或是紅色的，有些葉子會全部掉下來。”

燈望向附近還是翠綠茂盛的行道樹，“會變顏色，還會掉下來……”

“隻有一些會掉。”中原中也道，“也隻有一些會變顏色。山裡的楓葉轉紅時，我們再一起去看看吧？”

燈開心的點點頭，“嗯！”

太乖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摸摸他的頭，“先吃個晚餐再回家？”

“嗯。”燈又點點頭。

橫濱什麼東西好吃，中原中也就清楚多了。

現在橫濱和以前不一樣了。

即便已經將近八點多，天色完全暗下來，外頭的店家還是大多都沒休息，遊客依然一點都不知道暗處危險的逛著街。

夜色再深一點，橫濱才會完全屬於裡世界。

不過，中原中也想帶燈去的，是他常去的、很多普通人也會去的清吧。

就在港未來附近而已，拐進某個比較僻靜的暗巷裡，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見。

這家清吧已經營業很多年了，大概在中原中也剛學會喝酒沒多久就來過這裡。

橫濱還非常混亂的時期，敢在夜裡營業的酒吧不多，基本上就代表著背後有港口Mafia或其他極道勢力的痕跡。

這家店當然也是。

直到現在，中原中也還是不知道這家店背後究竟是誰，隻知道偶爾會出現的老酒保和廣津柳浪的關係很好，私底下還會約出去玩。

也不知道廣津老爺子是不是幕後老板。

就像紅葉大姐其實坐擁很多店家一樣。

中原中也手底下當然也有一些店鋪，不過大多是尾崎紅葉塞給他的，他很多都沒有去管過。

想的有點遠了。

雖然還是在繁華的港未來，可是稍顯僻靜的巷弄裡給人的感覺和外頭不太一樣。

這是……屬於裡世界的靜謐氛圍。

即使現在普通人也會過來，但那點不一樣的氣氛已經根深蒂固，難以祛除。

中原中也看了燈一眼。

燈茫然的回望他。

好像沒感覺到這點不一樣。

也有可能是並不覺得怎麼樣。

中原中也輕輕握了一下燈的手，低聲道，“快到了。”

已經能看見發著淺淺白光的招牌。

幾名明顯是外地來的遊客從門口走出來，說說笑笑的，和中原中也擦肩而過。

推開熟悉的玻璃門，就能聽見輕柔舒緩的音樂。

酒保優雅的擦拭著玻璃杯，吧台前坐著兩個遊客，和兩個港口成員。

中原中也和酒保微微點頭，就帶著燈走到另一邊的卡座裡。

這名酒保雖然才四十出頭的年紀，但已經見多識廣，和中原中也也算是交情不錯的友人。

他對中原中也帶著一個看著就不是裡世界的人走進來，還算能保持冷靜，繼續專心的擦拭玻璃杯。

但是兩名港口成員就有點掩蓋不住驚訝，面面相覷幾秒，很小聲的竊竊私語起來。

不過也不敢真的明目張膽的看過來。

隻要沒有真的被打擾到，中原中也就裝作沒發現那些視線，打開桌上的菜單。

這裡的食物還挺不錯的，主打意式料理，廚師的手藝不輸港口專業的廚師。

“一直聞到很香的味道。”燈盯著菜單，有點小期待地說，“一定很好吃！”

“很不錯，這裡的料理。”中原中也道，“我幫你點吧。”

畢竟菜單上沒有圖案，隻有日文和英文，就算一個個念出來，燈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點了兩份不一樣的餐點，又叫了兩杯無酒精的雞尾酒。

酒保確認完他點的食物，有些調侃的笑著道，“無酒精……有了戀人果然不一樣啊。”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沒有否認，“嗯。等會兒要回家，喝醉了不太好。”

“有時候喝醉了會更好。”酒保看了眼他有些紅起來的耳朵，“哎呀，年輕真好。”

中原中也默默轉過身，默默回到燈旁邊坐下。

他不知道燈有沒有去聽他剛才和酒保的對話，有點小害羞的瞥了燈一眼。

好像沒聽見。

燈不會主動去偷聽彆人說話，即使是中原中也和熟人的對話也一樣。

中原中也雖然知道這件事，還是稍微鬆了口氣，低聲道，“……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酒保還是另一個年紀更大的老爺爺。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和廣津老爺子認識，被他請了一杯酒……”

燈認真的聽著中原中也說過去的事，專注的注視著他。

中原中也有些抵抗不了他專注的神情，默默挪開目光，盯著菜單，繼續慢慢說。

直到食物上桌。

燈盯著香噴噴的兩盤意大利面，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真的好香——”

一盤上頭放著明太子和烤蝦，另一盤有很多乾貝。

中原中也先夾了一點自己的到燈盤子裡，“吃吃看，都很好吃。”

燈也禮尚往來的弄起自己盤子裡的面，很自然的遞到他面前，“中也也吃！”

中原中也盯著近在眼前的食物，一瞬間感受到幾道隱蔽的視線飄過來，“……咳、放盤子裡就好。”

燈就乖乖的把面放進中原中也盤子裡。

飄過來的視線瞬間消失。

中原中也稍微鬆了口氣，終於吃了一口面。

燈先低頭嗅嗅，又呼呼的吹了吹，啊嗚一口把叉子上的面吃掉，“好吃！”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來，“嗯。”

雖然知道燈就沒有什麼不喜歡的食物，可是看他幸福的模樣，也會覺得很幸福。

更何況，自己喜歡的東西也被喜歡的人喜歡，本來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