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開到半路。

才剛從擁擠的車潮中脫離出來沒多久，中原中也就讓燈在路邊停下來，換他來開。

燈看著已經很想睡覺了。

現在隻剩下四十分鐘左右的車程。

才剛換手沒多久，燈就迅速的進入熟睡。

中原中也看了眼燈，不自覺地彎起唇角。

雖然這陣子比較沒有那麼常熬夜，可是他很習慣日夜顛倒的生活，熬夜就是家常便飯，現在精神還很好。

他稍微放慢車速，隨手把車內輕緩的音樂關掉。

即便燈不會那麼輕易地因為一點聲音就醒來，中原中也還是希望他能睡的更安穩一點。

離開擁擠的車潮之後，道路就變得很安靜。

在大曲周邊看見的車不知道都去哪裡了，旁邊的車道空蕩蕩的，前後也空蕩蕩的。

像在夜裡找了條安靜的路兜風。

街燈的數量不多，能照亮的範圍有限，常常有一段黑漆漆的路。

每到漆黑的路段，車燈淺黃色的光就特彆顯眼，將深黑的道路照亮，也照亮些許夾道的樹林。

筆直的樹黑壓壓一片。

車燈掃過時有些張牙舞爪的，可是在夜空中淺淺的自然光照映之下，卻投射出了寧謐的剪影。

空氣中彌漫著夜間山林特有的氣味。

有些微涼的潮濕感，隨著晚風繚繞在整座山林之間。

再繼續往前行駛，山林的氣味逐漸和海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慢慢地完全被海風驅散。

樹林逐漸稀疏，離海邊越來越近。

不知不覺就回到海濱彆墅。

中原中也將車停進車庫，關掉引擎。

輕微的引擎聲消失，車內變得一片靜謐，隻剩下燈綿長的呼吸聲。

中原中也幫還在熟睡的燈解開安全帶。

燈睡的很熟，直到現在都還沒醒。

要喊他起來嗎？

還是要……抱著他回房間睡覺？

如果要抱著燈回房，是要回哪一間房比較好啊……

中原中也想著，目光無意識的定在燈的唇上，思緒逐漸走偏。

在花火大會上就很想親了。

被燈像小狗幼崽一樣親昵碰碰蹭蹭的時候，他就很想把人抓過來親了。

他的呼吸變得輕了一點，慢慢湊過去，在能清晰感受到燈的呼吸、離燈的唇隻有微乎其微的距離時停了下來。

心臟跳的很快。

他微微斂著眸，力道很輕的、蜻蜓點水般的碰了碰燈的唇。

隻是輕輕地碰了一下，就瞬間直起身。

他摸摸自己的唇，停頓片刻，接著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都做了什麼，臉一下子變得很燙。

空氣好像升溫了。

明明現在應該是微涼的夜晚才對，為什麼這麼熱啊？

中原中也默默捂著唇，又看了眼燈。

燈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熟睡著。

大笨蛋。

被、被偷親了都不知道！

怎麼辦才好啊、這個笨蛋……

想再親一下。

中原中也腦中閃過這個有點過分的想法，好不容易稍微退掉熱度的臉又燙了起來。

不能再趁人之危了——！

他努力清空腦中的廢料，把車門打開一個小縫，讓外頭的冷風吹進來，冷卻一下發熱的頭腦和身體。

真的好熱。

又過了會兒。

直到終於能再次感受到空氣裡的微冷，他才輕輕吐了口氣，低聲喚道，“燈。”

燈沒有反應。

因為他喊得很小聲，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聲音還很啞。

他清清喉嚨，轉過頭望著燈的睡顏，再次喚道，“燈，我們到了。燈？”

喚了幾聲之後，燈終於慢慢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說，“中也、早安。”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還沒天亮呢。我們剛到住處而已，先起來洗漱一下再睡覺。”

燈眨了眨眼，總算反應過來身在何處，打了個小小的嗬欠，乖乖點頭，“哦。”

總之。

先下車再說。

燈的步伐有些慢吞吞的，又眨眨眼，讓自己清醒一下。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睡夢中被偷親了。

中原中也突然湧上小小的罪惡感，有點心虛的挪開目光，“等會兒你先洗。”

燈好像清醒了一點，搖搖頭道，“我可以回房間洗。中也也累了，早點洗澡睡覺。”

中原中也這才想起彆墅裡不隻一個房間，也不隻一個浴室。

他頓了頓，“……今天就不要泡澡了，我怕你在浴缸裡睡著。”

燈乖乖點頭，“嗯。”

他們在各自的房間門前分開。

其實要說是各自的房間，好像也有點不準確。

畢竟燈基本上就隻是在房間裡洗澡而已，根本沒在那裡睡過覺。

中原中也忽然想起燈抱著枕頭站在門外的模樣。

……笨死了。

他心裡有點細微的甜，又摸了摸唇。

好像還殘留著點軟綿綿的觸感。

這趟出來玩大概一個禮拜左右的時間……是一個禮拜嗎？

說真的，他也已經忘記到底過了多久了。

進度有點突飛猛進。

雖然他不太喜歡迅速的發展，可是又覺得很水到渠成，沒有什麼太過勉強的感覺。

而且。

回到橫濱之後，燈就會回到客房睡覺。

即使住在一個屋簷下，大概也……

大概也會慢下來吧。

就這樣暫時停止下來，維持現在的狀態就好了。

可是，順其自然會不會更好一點？

太過勉強的想要加快速度，或是勉強的想慢下來好像都不太好。

中原中也深深吐了口氣。

就這樣吧，順其自然就好。

他剛走出浴室，房間門就被敲響。

當然是燈，也隻可能是燈。

中原中也沒有猶豫的說，“房門沒鎖，直接進來吧。”

門哢擦一聲開啟。

燈進了門，小聲的把門關上。

他已經迷迷糊糊了，腳步一點停頓都沒有的走到床邊撲上去，自己蓋好被子，“晚安，中也。”

然後迅速進入夢鄉。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著真的就隻是來睡覺的燈，好氣又好笑的。

這個笨蛋，親完就當沒事了啊？

把他這裡當什麼地方了，睡覺的窩嗎？

這個笨蛋小狗！應該把他抓起來狠狠的揉，揉的全身都沒有力氣，隻能軟綿綿躺著才對！

他站在床邊，盯著燈的臉發了會兒呆，在心裡放的狠話都沒有付諸行動，倒是耳朵慢慢紅起來。

唉。

他默默躺上床，把房間的燈關掉。

回橫濱之後如果去總部，一定會被首領和愛麗絲小姐調侃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但是、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對燈下手啊……

燈什麼都不懂，對他做些什麼更親密的事，和騙小孩有什麼不一樣？

至、至少也要讓燈稍微知道一點吧？

中原中也亂七八糟的想著，睜開眼睛，轉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燈。

雖然房間裡黑漆漆的，可是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隱隱看見燈的側臉。

他靜靜地看了會兒燈，又背過身轉向另一邊，盯著牆壁看了會兒。

……還是睡覺吧。

可能是因為睡得比較晚，他們隔天都起的比較晚。

也就是說，已經過了那個有點尷尬的時期。

中原中也習慣成自然的放開燈的腰，自然地進浴室洗漱。

洗漱完畢再叫燈起床，讓燈去洗漱之後，幫他梳個頭發，再目送燈回房間換衣服。

他當然也要換衣服。

還要整理行李。

想回橫濱的原因當然不是想家了。

他進入港口工作之後，能待在橫濱的時間本來就不多，早就不會想家了。

就和他說給燈聽的一樣，他隻是想讓燈去看看他待過的地方。

隻是想讓燈更了解他一點。

中原中也整理好行李，走到燈的房間門前。

燈沒有關門，從外面就能看見他蹲在地上，正在拉起行李箱的拉鏈。

“整理好了？”中原中也問。

燈點頭應道，“嗯。”

中原中也踏進房內，站在窗戶前往外看。

海面閃爍著波光，幾隻白色的飛鳥盤旋著。

他們一起堆起來的沙堡還留在沙灘上，現在成為其他遊客拍照的景點之一了。

遊客們不知道那是某個平行世界終末的模樣，正讚歎的拍著照。

有種莫名的諷刺。

燈走到他旁邊。

中原中也不知道燈看見遊客拍照時，會不會和他有同樣的、覺得莫名諷刺的感覺，可是他沒有問。

有也好、沒有也好。

中原中也摸摸燈的背，彎彎眉眼，“走吧，回家了。”

燈轉過頭看他，露出明亮的笑容，“嗯。”

當然是搭飛機回去。

坐成員開的車到秋田機場，再等一會兒就有直達東京的航班。

“都到東京了，就在東京逛逛再回去吧。”中原中也望著窗外的白雲道，“那裡比橫濱還熱鬨，是非常大的城市，住著很多人。”

燈有點好奇地問，“很多人？比花火大會的人還多嗎？”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來，“比那裡多的多了，現在定居在東京的大概就有一千四百萬人左右。”

如果算上橫濱之類在首都圈內的城市，就是更為可怕的數字。

“一千、萬？”燈想了想、又想了想，接著放棄思考，“唔、就是很多很多！”

“是啊，很多很多。”中原中也揉揉他的頭，“高樓大廈也很多。會有很多不同的聲音，比花火大會的時候還多，也會比在橫濱的時候還多。沒問題嗎？”

燈點點頭，“嗯，不要去聽就好了。我已經習慣了哦，很多很多的聲音。中也不用擔心我。”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頭，沒有再說。

怎麼可能不擔心啊。

因為很在意，所以無論如何都會擔心。

到時候再觀察一下燈的情況，如果他不舒服了，就換個安靜一點的地方。

中原中也想。

從秋田機場抵達成田機場，隻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東京的交通很方便。

中原中也沒有讓在機場等待他們的下屬幫忙接送，隻把行李箱交給下屬帶回橫濱，就和燈一起坐上通往晴空塔的電車。

燈有點小興奮的走在中原中也後面，跟著踏進冷氣很強的電車。

機場裡的人就已經很多了，電車裡因為空間狹小，更顯得人潮洶湧。

當然沒有位置坐。

不過他們兩個體能都比普通人好，站一個小時而已，不算什麼。

中原中也按著燈的肩，帶他往車廂角落的位置過去。

“人好多。”燈小聲的說，“電車好像太小了。”

雖然電車上沒有多少人在說話，可是電車行駛的聲音還是挺大的。

中原中也有點聽不清燈在說什麼，往他那邊靠過去一點，“什麼？”

燈一隻手遮著唇，貼在他耳畔，又說了一次，“感覺電車好像太小了。”

他暖暖的體溫、溫熱的氣息，清晰地傳到中原中也那裡。

中原中也的目光飄了飄，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燈說的話，“……咳、確實有點小。”

人真的非常多，非常擁擠。

現在甚至不是上下班時間，也不是節假日。

似乎可以理解為什麼燈說的未來的電車會那麼大了。

未來的人類數量大概比現在還要多上很多很多，如果還是這麼小的電車……上下班時一定是很恐怖的情況。

中原中也單手撐在燈身旁，稍微護著他，不讓他被擠過來擠過去。

電車行駛時雖然很平穩，但啟動和停止的那段時間會被慣性影響，站著的人不免有些晃動。

這點慣性無法奈何中原中也，燈也可以站的穩穩當當的不動搖，可是附近的人依然會朝他們這裡晃過來。

什麼因此很近的觸碰到燈，是不可能的。

中原中也站的更穩了，像是腳上生了根，一動不動的定在原地。

他們的身高相仿，雖然中原中也一如既往穿著增高不少的靴子，可是他給燈穿的也是差不多高度的靴子。

……就是說，再靠近一點，是真的會臉貼臉啊！

而且，就算很擁擠，還是有人會注意到他們。

畢竟中原中也的動作明顯是在護著燈，理所當然的會引來一些有點興奮好奇的目光。

幸好人真的很多。

就算想看也看不太清楚。

中原中也看了燈一眼。

這種人擠人的情況，根本沒辦法望見外面的風景，燈就偷偷的看人。

視線隱蔽又專心，偶爾小幅度的動動腦袋。

笨的要命。

中原中也微微彎起唇角，繼續定定的站著。

一直站到抵達目的地。

出了車站就能看見後面存在感強烈的晴空塔。

這裡不是東京最熱鬨的區域，高樓大廈比起中心區域少了很多，高度也低了不少。

或許正是因此，反而更能感覺到晴空塔的巍峨。

不過看習慣了港口總部大樓的中原中也和看過更高的建築的燈，都沒有露出驚歎的表情。

現在最先要做的是去找間餐廳來吃。

晴空塔裡進駐著不少店家，除了餐廳，也有不少其他類型的店鋪。

比如精品店。

他們目不斜視的經過精品店，經過紀念品商店，直奔餐廳聚集的樓層。

真的很餓了。

中原中也在無數餐廳之間選擇困難的逛了又逛，最終決定道，“……吃鰻魚飯吧。”

燈還沒吃過鰻魚飯。

現在雖然已經過了用餐的高峰期，可是人還是不少。

中原中也和燈找了個位置坐好，等了會兒才等到食物上桌。

能進駐晴空塔的餐廳，廚師水平都很高。

這家店當然也是。

他們心滿意足的吃過好吃的中餐，就往更高的樓層走。

搭乘通往高層的透明電梯，一路直達340樓的天望甲板。

這裡不隻有展望台，還開設著咖啡廳，遊客數量很多。

燈站在可以看見腳下景色的玻璃地板上，認真的望著底下的城市。

“好多人啊……”燈喃喃道。

中原中也不知道在燈眼中，這些已經變得很小的城市景觀究竟是什麼樣的。

他也早就習慣從空中看城市，並不覺得新奇。

燈看著東京，他看著燈。

或許是他的視線太過專注，燈把目光從城市收回來，抬起頭看他。

中原中也便微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