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帶著燈來到他常常光顧的成衣店。

這裡的店員都是港口Mafia的人，知道他逛街時不喜歡被人跟著，安靜的和他打了個招呼，就各自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待著。

燈有點小震撼的瞪大眼睛，小聲的說，“這裡好多衣服！”

“看見喜歡的就告訴我。”中原中也猶豫了會兒，還是道，“我、嗯……至少這裡的東西我都買的起。”

當然不隻是買的起而已，是要把整間店買下來都沒問題。

但是無論是哪種說法，感覺都有點像是在炫耀財力。

炫耀財力什麼的，實在是、不是有點奇怪，是非常奇怪。

好像什麼影視作品裡出現的反派會做的事。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燈完全沒有覺得哪裡不對，認真的問，“因為中也工作很認真，所以錢很多？”

“……要這麼說也沒錯。”中原中也輕咳一聲，力道很輕的推了一下他的背，“先去選，有什麼事等會兒再問。”

本來就已經覺得說出這種話很尷尬了，繼續在這裡談這個話題的話，他可能會尷尬的臉都紅起來。

他可是惡名昭彰的港口重力使啊！

在服裝店裡因為談論能不能買下整間店而臉紅，這種事說出去能聽嗎？！

“哦。”燈乖乖點頭，乖乖的走向面前的櫃架，認真挑選起來。

中原中也注視著他的背影。

從知道自己離開原來的世界之後，燈的表現其實一直都非常平靜。

雖然有好奇的時候、有興奮的時候，可是都不是一個離開自己世界的人應該會有的震撼與不安。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看不懂，可是他的表現平靜的不可思議。

是因為已經習慣接受未知的事物了嗎？

隻有在中原中也面前，會表現出一點初生幼崽的模樣來。

幼崽……

……燈現在到底幾歲了？

中原中也隱蔽的看了眼遠處好奇的偷偷看過來的其他客人，走到燈旁邊，“有看見喜歡的嗎？”

“唔、”燈小心的把一件襯衫放回去，轉頭看向另一個櫃架，“那邊的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中原中也道。

另一邊的衣服是比較輕便的連帽衫，以及一些機車服之類的款式。

他平時的休閒裝也有這一種。

不過他能穿休閒裝的機會實在少的可憐，有時候休息時間也會因為擔心臨時有事，選擇穿比較正式一點的襯衫出門。

燈好像比起襯衫，更喜歡這類的衣服。

這麼說的話，另一個燈也是穿著這種衣服吧？

……果然同一個人就會有類似的喜好。

燈拿起一件白色的連帽衫看了看，“我喜歡這個！”

上面什麼都沒有，就是一件素面的連帽衫。

他又拿了一件同樣款式、不同顏色的連帽衫，“這個！”

是要集齊同一係列的所有顏色嗎？

中原中也不知怎麼有點被逗笑，接過衣服，在燈身上比了比，“嗯，尺寸還行。”

不過，燈倒是沒有真的把所有不同顏色的都拿出來，隻選了白色灰色，就又去看其他款式的衣服。

衣服看完就看褲子。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燈身上不怎麼合身的一套衣服，“換掉吧，直接穿新衣服回家。”

燈看看手中的幾件衣服，“要換這個？”

“嗯。”中原中也道。

燈把手中的衣服放到旁邊，毫不猶豫的打算解開襯衫扣子。

中原中也瞬間瞪大眼睛，迅速按住燈的手，“等等、有試衣間！就是換衣服的地方！”

“哦。”燈似懂非懂的說，“換衣服還有專門的地方？”

“當然啊！”

中原中也拉著燈的手腕，將他帶進試衣間裡，在燈迷惑的眼神中拉起試衣間的簾子，“換好再出來！”

難、難道階層都市的人都沒有羞恥心的嗎！

換衣服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換、洗澡洗到一半可以直接走出來和同伴見面什麼的……

雖然擂缽街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可是燈不一樣啊！

就算剛才燈想脫衣服的時候確實沒有任何人在看，可、可是——

中原中也緊緊盯著試衣間的布簾，像是要盯出一個洞來。

他還沒意識到為什麼燈不一樣。

其他人就地換衣服也不會讓他投去半分注意力，可是為什麼燈就不一樣，他自己都還沒察覺原因。

甚至尚未察覺自己微妙的想法。

燈好像進去了很久，又好像一下子就出來了，再次拉開布簾，“換好了。”

隻是普通的白色上衣黑色長褲而已，又是男裝，當然不會有什麼驚豔的感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中原中也總覺得……看著特彆笨。

明明衣服本身不會給人這種印象，可是燈一穿起來就變得有些笨笨的。

中原中也上前一步，幫燈理理衣服，“穿起來舒服嗎？”

燈點點頭，“嗯。衣服大一點比較舒服。”

中原中也便隨手將他衣服上的吊牌弄掉。

等會兒直接一起結帳。

“買點短褲吧？”中原中也問，“會有穿到的時候。”

燈看看自己身上的長褲，“哦。”

因為從來沒有穿過短褲短袖，也沒看過那種東西，在看衣服的時候就沒有怎麼注意到。

中原中也隨手拿了兩條給他，“去試穿看看。”

燈乖乖走回試衣間，又在短短幾秒內就換好褲子走出來。

速度快的驚人。

……小腿也白的驚人。

一點傷疤都沒有，又白又細，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從有些大了點的黑色靴子上延伸出來，線條優美的宛如藝術品。

人、人造人畢竟是被人類特地塑造出來的生命，身上每一寸都能以美來形容，當然也是正常的。

彆說燈這種來自未來的人造人了，就連他自己都是如此。

絕對不是自戀，這是完全出於客觀的說法。

中原中也把目光從燈的小腿上挪開，脫口而出，“換長褲？”

燈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嗯。”

中原中也沒想到一句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會得到燈的應和，頓了頓道，“不習慣穿短褲？”

“還好。”燈說，“以前洗澡就會穿連身的袍子，長度大概到這裡。”

他比了比膝蓋的位置。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袍子？”

燈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的點頭，指了指店外的方向，“外面也有很像的。”

這家店是男裝，附近當然有女裝店。

中原中也總覺得燈說的可能是連身裙之類的東西。

順帶一提。

燈所在的位置是男裝店的童裝區。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燈實在是太瘦了。

中原中也雖然身高稍微有那麼一點殘念，可是能用肌肉來補足這些問題，在成衣店買的都是正常的成人男裝。

他默默看了眼旁邊寫著童裝的牌子。

總覺得燈穿女裝好像也可以。

中原中也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燈已經重新換好長褲，再次走出來。

“腳涼涼的是洗完澡等衣服乾的時候才會涼涼的。”燈說，“長褲比較習慣。”

中原中也順著他的話看了眼他的腿。

白的晃眼的小腿再次被布料包裹住。

雖然很瘦，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人造人的關係，身材勻稱的不可思議，腰細腿長的。

中原中也順著他的小腿看到腳，“……走吧，買鞋子。”

正如另一個燈穿的是靴子一樣，燈對鞋子的喜好同樣偏向靴子，而且是偏向耐用實用的靴子，純觀賞性的幾乎沒怎麼看。

——學習的都是如何生存下去的知識。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另一個自己說過的話。

就連買衣服鞋子都會下意識的選擇實用耐久的。

不過也有可能燈對衣服的審美，本來就偏向簡約的風格。

“喜歡靴子？”中原中也問。

“嗯。”燈說，“靴子很好穿。”

衣服算是差不多置辦好了。

家裡因為可能要待客的關係，餐具什麼的都不隻準備一份，這些暫時不需要再另外添購。

還有什麼需要買的嗎？

中原中也把早前曾經假想過的“如果撿到燈要買什麼”的清單從腦海中挖出來，一個個刪掉。

訓練場的設備、書房的空間……

這些要慢慢改建。

目前大概就是燈的個人物品而已。

買下來的東西比較多，中原中也讓下屬幫忙處理，他們兩手空空的走出店面。

燈換上合身的衣服，開開心心的在店外走了兩步，“穿起來好舒服。”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來。

真的有種多了個弟弟的感覺。

他看了會兒燈，隨口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還不餓。”燈說。

中原中也瞥了眼附近賣冰品的店，“有吃過冰嗎？”

“沒有。”燈搖搖頭，“冰太硬了，不能直接吃，要融化又很浪費燃料。”

中原中也停頓幾秒，有點好笑、又覺得有點心疼，“不是那種冰。是一種……能吃的冰，有很多種類。”

冰品的種類太多了，要讓中原中也說，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該怎麼介紹比較好。

“能吃的冰？”燈想了想，“冰冰的食物？”

“……差不多吧，可是不是所有冰冰的食物都叫冰，隻有一些特定的才是。”

中原中也覺得有點難解釋，先隨意的舉例道，“其中一種叫冰棒的冰品，外面會有一層袋子包裝，裡面的冰可以手拿著吃，一般會有棍子。”

“嗯……”燈想了想，“我吃過哦。”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嗯？”

“冰、棒？”燈說，“我在一個，唔、大概是倉庫的地方看過，外面有厚厚的門，裡面放了很多冰棒。那個是要直接吃的嗎？雖然冰冰的吃很好吃，可是吃冰冰的東西，身體會冷冷的，我都加熱融化才吃。”

加熱……

中原中也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可是這也是正常的吧。

在沒有夏季的冰天雪地裡行走，又看不懂包裝上的字，什麼都隻能自己一一嘗試才知道能不能吃。

如果一不小心把有毒的東西當成食物……

要在階層都市走到最上層，或許需要的不隻是勇氣，更多的是運氣吧。

中原中也想。

雖然百貨公司裡就有賣諸如聖代一類的冰品的店家，可是他想讓燈試試看。

試試看在夏天的時候、在真正適合吃冰的季節，用最普通的方式吃冰棒。

“我們去看看海。”中原中也道，“順便在海邊吃冰。”

燈側頭看看他，不太理解為什麼要特地去海邊吃冰，還是乖乖應道，“嗯。”

電梯慢慢往上，輕輕發出叮一聲，接著打開門。

“等等，不是這個。”中原中也拉住要走進去的燈，“這是要往上的電梯，看那個往上的箭頭。”

燈看看附近走進電梯裡的人，又看看箭頭，“哦。以前隻有我搭電梯，原來還有不一樣。”

還不知道階層都市的電梯有多恐怖的中原中也，目前隻是有些難言的心疼。

可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沉默了幾秒，又覺得已經過了說話的時機，隻能繼續安靜的站著。

又過了會兒。

電梯叮一聲的響起。

是他們等待的那一台。

電梯裡恰好一個人都沒有，一路往下，也沒有人進來。

箱門是透明的，能看見每個樓層的景色。

現在不是節假日，百貨公司的人不是最多的時候，可是對燈來說，已經是非常驚人的數量。

“這個城市有多少人？”燈問，“應該有一百個哦？”

中原中也有點莞爾，“不隻一百個。”

燈有點震撼的說，“那、嗯……一千個？一萬個？”

他停頓片刻，又喃喃自語道，“……一萬，是多少？”

中原中也神色有些複雜。

一千、一萬，在燈這裡已經多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數字。

他忍不住揉揉燈的頭，“橫濱大概有370萬人左右。”

燈反應片刻，接著完全僵住了，“370萬？”

“嗯。”中原中也道。

“370萬。”燈又說了一次，眼睛慢慢轉成蚊香圈，“唔……就是很多很多？”

中原中也輕聲道，“是啊，就是很多很多。”

他們再次回到停車場。

光是這裡停著的車就超過一百台了。

中原中也想著，也這麼對燈說。

燈微微瞪大眼睛，“這麼多！”

“是啊。”中原中也說著，幫燈係好安全帶。

“一個車子就是至少一個人，所以這裡就有超過一百個人！”燈握住胸前的安全帶，震撼的說，“好多——”

中原中也看了眼燈。

他認真盯著窗外，應該是在數數。

那雙眼睛明亮的驚人。

像是寶石。

——真想據為己有啊。

中原中也發動車子，慢慢開出地下停車場。

陽光再次照進車內。

中原中也斂下有些過分的想法，一路開往山下公園。

“有海的味道！”燈說。

“這裡離海很近。”中原中也笑了一下，“先去買冰棒。”

“冰棒也要買？”燈問。

“嗯，很多東西都要買。”中原中也道。

“可以自己做這些東西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有點麻煩。”中原中也道，“有興趣可以學學。你想做什麼？”

燈想了想，“嗯……什麼都想試試！”

路邊的樹被風吹拂，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車流經過的引擎聲、行人交談的說話聲。

建築和植物的陰影深深淺淺，落在馬路與人行道上。

燈抬頭看看天空，聲音有些輕，“在這裡好像什麼都能做到。”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低聲道，“……也是有做不到的事。”

“嗯。”燈說，“一定有做不到的事，可是已經能做到很多事了。”

中原中也側頭看看他，應道，“是啊。”

至少比起他曾經聽過的那個步入終末的世界，這裡的人能做到的事確實非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