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走了很遠。
中原中也回頭看了眼來時的路,“回去吧。”
燈和幼燈同時點頭。
他們都已經累了。
幼燈現在被燈抱著,燈走的腳酸,靠在樹乾上休息。
燈摸摸幼燈的背,忽然想到,“中也,飛起來?”
中原中也剛想提議,就聽燈先說了,輕笑道,“嗯。”
燈把滿臉期待的幼燈放到地上。
中原中也一手拉一個,帶著他們往天上飛。
幼燈還不是很習慣輕飄飄,稍微撲騰了一下,才再次穩穩站住。
“哇——!”他驚歎不已的看著逐漸遠離的地面、漸漸被拋在腳下的森林,開心的張開手,“像小鳥一樣!”
“喜歡嗎?”中原中也問。
“很喜歡!”幼燈說。
想要當小鳥。
想成為能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可以飛的很高很高的小鳥。
或許就是因為有在“夢裡”飛行的經驗,燈才會一直想飛起來。
中原中也側過頭看看燈,再看看幼燈,心裡升起難以言說的酸脹感。
像是參與了他原本以為會永遠缺席的燈的過去。
山裡的空氣很好。
從高空中看樹林和身在其中的感覺也很不一樣。
中原中也帶著他們飛了很久,在附近無人的地方晃了晃,直到天色稍微暗下來,才回到紮營的地方。
“我來準備晚餐。”燈伸了個懶腰,“中也帶小時候的我再去玩玩?”
幼燈張開雙手,“中也抱。”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完全無法拒絕。
軟軟暖暖又小小一隻,像在抱玩偶一樣,可愛的讓中原中也有點承受不住。
他抱著幼燈又走進森林裡。
說要去玩,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比較好,就漫無目的的往前逛。
一直逛到天色暗下來,才再次返回營地。
晚餐是備受期待的燉牛肉。
牛肉和紅蘿卜、馬鈴薯一起燉煮,香氣在偌大的山林間飄散開來。
幼燈光是聞味道就口水直流,一下子從中原中也身邊跑開,眼巴巴的盯著鍋子不放,“這是什麼?”
“是肉!”燈說,“很好吃的!”
幼燈咽了咽口水,“希望我吃的到。應該不會在吃到的瞬間醒過來吧?”
燈盯著他看了幾秒,“唔、不會。”
“真的嗎?”
“真的。”
“哦。”幼燈盯著鍋子上蒸騰的白煙看了會兒,又問,“這裡不是夢,對吧?”
“嗯。”燈沒有否認,直接承認下來。
雖然現在知道了也沒用,因為醒來就忘了,之後還是會繼續以為自己在做夢。
可是幼燈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心,“這裡是什麼地方?階層都市的很上面、很上面嗎?”
燈停頓片刻,“唔、這麼說也沒錯。”
“為什麼我們要往上走?”
“物資越來越少,戰爭開始了。”
“要走到多上面,才能來到這裡?”幼燈望著有著明亮星星的天空,“那是真的天空吧,上面沒有基盤。很多植物、還有山,這裡不是階層都市,是其他的地方。”
燈依然沒有否認,“一直走、一直往上走。就算隻有自己一個人也要往上走,走到最上層。”
“這裡是最上層?”
“這麼說也沒有錯。”
幼燈認真的看著燈。
兩個人安靜下來,一言不發的靜靜對視著,不知道用眼神交流了什麼。
中原中也偷偷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偷偷拿出手機拍照。
燈和幼燈同時回過頭看他。
中原中也有點尷尬的放下手機,尷尬的說,“怎麼了?”
不知道兩個燈是不是已經用眼神交流完畢,他們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就定定的看著中原中也。
看的中原中也臉有點紅。
兩個燈又同時挪開目光,對視一眼。
“那是什麼?”幼燈好奇的湊到中原中也旁邊問。
“手機。”中原中也默默道,“可以通訊、拍照、查資料……有很多功能。”
幼燈微微瞪大眼睛,“好厲害。”
“是啊。”中原中也道,“我剛才在拍照。”
“照片?”幼燈眼睛亮亮的說,“我可以看看嗎?”
中原中也應了聲,將剛才拍的照片調出來。
灰白發、異色瞳,兩個相貌極為相似的漂亮少年靜靜對視著,周遭是漆黑的森林,一盞提燈將環境微微照亮,在他們白皙的臉上映出暖色的光。
像林間的精靈一樣。
不過幼燈還沒有這種欣賞美的心思,驚訝的看著手機屏幕,“……真的是照片!”
中原中也知道照片在階層都市底層不怎麼常見,雖然也有人能擁有照相機拍照,可是從來沒有看過照相機和照片的人多的是。
就連燈也沒能見過幾次。
中原中也不假思索的問,“要看看其他照片嗎?”
“要!”幼燈說。
不過在看照片之前,要先填飽肚子。
燉牛肉已經煮好了。
蘿卜、馬鈴薯和牛肉都浸透湯汁,煮的入口即化,放在晶瑩剔透的白米飯上,可以連吃幾碗。
“好好吃——”幼燈眼睛亮的不行,盯著軟嫩的牛肉看了幾秒,啊嗚一口吞下去,“真的好好吃!”
他們專心致誌的吃著飯。
食物很珍貴,要珍惜的吃。
燈依然將分量抓的剛剛好,三個人都不會吃太飽,恰好心滿意足的程度。
吃完晚餐,收拾好東西,就圍坐在防水布上看照片。
花團錦簇的院落、一望無際的海洋。
綻放著煙花的夜色。
朝著鏡頭露出溫潤眼神的狗。
無數神情輕鬆悠閒、在乾淨整潔的街道上行走的人們。
幼燈看的很專心,安靜的注視著中原中也和燈展示出來的照片。
“好熱鬨。”他說,“這裡好熱鬨。”
“嗯。”燈說。
中原中也猶豫片刻,低聲問,“會留戀嗎?”
幼燈搖搖頭,“不會。雖然很熱鬨,什麼都很好,可是隻是夢而已。這裡不是我該待的地方,總該起床的。”
留戀也沒有用。
更何況,那個一點都不熱鬨、寂寥又冷清的階層都市裡,還有博士在。
那裡才是他的歸處。
幼燈躺在燈大腿上,看著滿天繁星。
中原中也輕輕攬著燈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三個人貼成一團,身上都蓋著毛毯。
在沒有什麼光害的山上,夜空中星星很多,也很明亮。
遠處的富士山也隱沒在夜色裡,寧謐的不像是一座活火山,仿佛會永遠沉睡,靜靜的守望著周邊的一切。
他們都沒怎麼說話,隻是沉默的注視著黑漆漆的夜景。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兩個燈都半眯著眼昏昏欲睡的,中原中也才道,“進帳篷裡休息吧。”
燈和幼燈同時點點頭,同時慢吞吞的爬起來。
像兩隻烏龜。
中原中也有點被逗笑,把防水布疊好,在後面看他們慢吞吞的走。
燈把帳篷門打開,率先走進去。
幼燈跟著走進去,喃喃道,“這個帳篷真的好大。”
“對呀,真的好大。”
他們的聲音都因為想睡覺而軟綿綿的。
中原中也晚一步進來,聽見他們軟乎乎的聲音,又忍不住笑起來。
接著又被兩個燈同時望過來。
被兩雙寶石一樣的眼瞳盯著,就是雙倍的衝擊。
中原中也有點小害羞,“怎麼了?”
燈和幼燈同時挪開目光,看了看對方,同時說,“沒什麼。”
中原中也一頭霧水。
他原本以為他已經挺了解燈的了,可是兩個燈之間的交流實在是……看不懂。
不過大概是真的沒什麼。
畢竟相處這麼久了,燈的神情和想法也沒辦法瞞過他。
兩個燈同時躺下,一個朝左邊滾、一個朝右邊滾,碰到邊邊又滾回去,速率同步的貼在一起。
明明剛搭好帳篷的時候已經滾過一遍了,現在又不約而同的開始滾來滾去。
幼燈有點小興奮,“再來一次。”
燈好像也覺得很好玩,眼睛亮亮的,陪著他再滾了一次。
再次貼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同時笑起來。
中原中也坐到他們旁邊,隨口問,“還不睡嗎?”
“要睡了。”燈說,“小時候的我睡中間。”
中原中也一愣,不知怎麼一下子就會過意來,“快要醒了嗎?”
幼燈點點頭,“嗯,大概。”
他們沒有選擇睡在睡袋裡,而是並排著躺在毛毯上,各自蓋著一件毯子。
燈轉過身看著小時候的自己。
中原中也也側身看著幼燈。
燈輕輕地說,“雖然沒辦法記住夢的內容,可是感覺是不會忘記的。”
“在夢裡的心情嗎?”中原中也問。
“嗯。”燈說,“喜悅、快樂、難過、悲傷,醒來之後雖然不會記得內容,也不會記得都做了些什麼,可是心情會大概記得。”
“雖然也隻是大概記得而已。”幼燈說。
燈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幼燈的胸口,“已經足夠了。”
“嗯。”幼燈縮在睡袋裡,望著帳篷頂,輕輕地說,“是個很好的夢。”
就算再怎麼舍不得,幼燈也是會離開的。
總是得醒過來的。
中原中也揉揉他的頭,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是一場夢。
無論他在這裡知道了什麼,醒來後都會如雲煙般飄散,想抓也抓不住。
他是燈的過去。
接下來會經曆的事,有可能會和燈一樣、也可能會不一樣。
該說什麼才好呢。
明明有很多心疼的話,可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中原中也越過幼燈,看向眼神靜謐的燈。
燈感受到他的視線,也抬眼看向他,朝他彎彎眉眼。
空氣很安靜。
中原中也沒有再打算說先什麼,隻是靜靜地注視著幼燈。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隻是一瞬間,也或許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幼燈忽然一手握住中原中也的手,另一手握著燈的手,開開心心的笑起來,“是很溫暖的夢,我很喜歡!晚安,中也。晚安,未來的我。”
燈輕聲道,“晚安。對我來說,也是一場很好的夢。”
中原中也抿抿唇,也低聲道,“晚安。”
幼燈閉上眼睛,聲音很輕,“再見,中也。我會去找你的。”
中原中也微微瞪大眼。
可是就算想說什麼也來不及了。
不過一瞬間。
掌心裡小小的、柔軟的手一下子消失無蹤。
毯子還維持著被人睡過的樣子,有些圓鼓鼓的,可是裡頭的人已經從這這個夢中醒來。
中原中也有些愣愣的,過了會兒才道,“……真的就像夢一樣。”
“嗯。”燈說,“我也沒想到竟然會看見我自己。”
他們注視著空蕩蕩的毯子,半晌沒有再說話。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
中原中也低低的問,“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在那個年紀來過這裡的事。”
“沒有。這種夢都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麼、說了什麼、看見什麼都很難記住。我原本以為在夢裡不會冷、不會熱,也不會餓、不會飽,原來還是會的啊。”
中原中也突然想到,“你去南極的時候?”
“忘記了。”燈說,“畢竟是夢呀。”
中原中也又想起他第一次遇見燈的時候。
在炎熱的夏日裡穿著厚重防寒衣,還能睡得很好的笨蛋。
對燈來說,這些短暫的穿越,就像夢一樣。
對遇見短暫停留、什麼都沒有留下的燈的人來說,也像夢一樣。
真的遇見過他嗎?
或者隻是自己的幻想?
他也曾經有過這般懷疑。
中原中也坐起身,將幼燈待過的毯子拍下來,又往回翻了翻。
幸好還有照片能證明幼燈曾經來過。
他翻了幾張就放下手機,把毯子收好。
中間空了下來。
中原中也躺到好像還留著幼燈暖呼呼體溫的位置上,和燈並排著躺在一起。
一直看著他動作的燈蠕動了一下,朝他那邊再挪動一點。
“明明小時候我說要去找中也,最後還是中也來找我了。”
中原中也握住他的手,“是你來找我的。”
在蘭波的墓前靜靜沉睡的笨蛋。
如果燈沒有出現在那裡,他也永遠不會遇見他。
燈想了想,不自覺笑起來,“我完成約定了?”
“嗯。”中原中也輕聲應著,又道,“過來點。”
燈就又靠過去一點。
中原中也按住他的後腦,輕輕吻住他的唇。
纏綿的、溫柔的吻。
燈下意識環住中原中也的背,閉著眼睛溫順的回應。
中原中也抱著人翻了個身,將他壓在身下繼續吻他。
柔和的吻可以持續很久。
很想更深的、再深一點的觸碰他。
想要他。
可是這裡不是合適的地方,也沒有帶需要的東西來,中原中也不可能太過放肆。
他隻是輕柔的吻著燈。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稍微後撤一點,拇指按了按燈的唇,“一路走來,辛苦了。”
燈軟綿綿的回答,“中也也是。”
他們對視片刻,又湊過去親親對方。
就這麼又親了會兒,中原中也才終於又翻過身,躺到燈旁邊。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忘記了。
是什麼事?
他盯著帳篷頂看了幾秒,突然瞪大眼睛,“等等、燈。”
燈已經有點想睡了,慢了幾秒才回答,“嗯?”
“那個什麼、做同一個夢的。”中原中也有點語無倫次,頓了頓,重新整理了一下語言,“小時候的你身上的不穩定能量,現在我們身上也有?你知道我們大概什麼時候會穿越嗎?”
“那個啊、”燈說,“不一定,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就是在這幾天?”中原中也確認道。
“嗯。”燈說,“感覺隻會做一次夢而已,中也不用擔心。”
中原中也是不怎麼擔心,可是,“大概會去多久?明天還有工作,得和首領請個假才行。千、尤和麻野那邊也得說一聲。”
燈想想也是,“我都忘記了。”
看來碰見小時候的自己對他來說還是挺衝擊的,不然這種還挺重要的事,他也不會忘記。
中原中也斟酌了一下,坐起身來,“一般來說做一個夢的時間……我是說,我們這裡的時間會過去多久?”
燈呆呆的看他,“我也不知道。”
以前在階層都市哪有什麼時間的觀念,燈也隻是睡著了、做個夢、起床,就這樣而已。
中原中也完全可以理解,可是還是得弄出一個具體的請假時間來。
他拿著手機左思右想,“……還是直接跟首領說一下原因好了。”
現在是晚上十點半。
首領肯定還沒睡。
就這麼暫時先請到了三天假期。
畢竟也不確定他們兩個身上不穩定的能量會不會一個不小心也流動到其他人身上,森鷗外讓他們儘量待在沒有人的地方,彆四處亂跑。
中原中也理解他的顧慮,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這附近人都挺少的,去超市買東西也不會遇見太多人。
“燈。”中原中也轉頭問,“我們早上去采買的時候,應該沒有影響到路人吧?”
燈迷迷糊糊的搖頭,“我們、離的很近……就是,我和我是同一個人,中也和我很近,才會這樣。”
也就是說,不是看客觀的距離,是看另一種意義上、更抽象一點的距離?
好難懂。
不過不用搞懂也沒關係。
中原中也舒了口氣,“那就好。”
這種事就不用再報告給首領了,他們自己稍微注意一下就好。
畢竟都已經請到假了。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