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繼續找找有沒有能用的東西。”

行政大樓頂層的校史室門口，中原中也對機械道，“會從這一層往下找，就不和你下去了。”

“好的。”機械道，“若是有需要，我可以繼續為二位導覽。”

中原中也思考片刻，還是拒絕道，“不用了。”

他們又不是來觀光的，現在半廢墟模樣的校園也沒有什麼好觀光的，讓還在維護環境整潔的機械看著他們四處開櫃子，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雖然隻是機器，又不是單純的機器，會讓人不由自主去考慮機器的感受。

即便如此，該找還是要找，該問還是要問。

中原中也問，“有地圖嗎？”

“紙質的地圖在地下室。”機械道，“我去拿過來，請稍等一下。”

“不、等等。”中原中也喊住他，“你明天還會在這棟樓？”

“會。”機械道，“大樓無法在一天之內打掃完畢。”

“那就明天早上，我們再去一樓找你。”中原中也道。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晚上大概就在這裡休息，明天再離開行政大樓。

“好的，我會準備好地圖靜候二位到來。”機械道。

中原中也想了想，又問，“校園裡有溫水嗎？我是說，有足夠的水可以洗澡的地方。”

“有的。”機械道，“體育館內的淋浴間都有提供溫水。另外，遊泳池的水也是溫的。”

“多謝。”

“校園本來就是為人類提供服務的地方。”機械道，“請不必客氣。”

目前沒有什麼其他的問題了，中原中也和燈目送著機械走進電梯，直到電梯門關上。

又過了幾秒，燈才道，“古代人好厲害啊，連活著的機器都做的出來。”

中原中也完全讚同，“真的很厲害。”

乾冷的風從走道旁邊拂進來。

他轉頭看燈，“走吧。”

“嗯。”燈跟著他，轉身離開原地。

這一層除了校史室和可供休憩的小露台之外，還有一個特地設置的員工休息室。

這裡的休息室和他們之前看見的休息室布置完全不同，但環境也很舒適。

空間很大。

斑駁的天花板上，雪球一樣的圓形吊燈亮著白色的光，被修補過的玻璃窗邊，淺駝色的窗簾以同色的繩子束起，大大小小的沙發和擦得很乾淨的桌子分布其間。

雖然擺設難掩老舊，卻有種下一秒就會有員工談笑著走進來的錯覺。

明顯就是公共休息室，沒有櫃子，也沒有抽屜，自然不會有人們自帶的小零食。

燈四處晃了一圈，沒找到東西，就坐到其中一張沙發上，整個人軟綿綿的陷進去，“好舒服……中也也來坐！”

中原中也彎彎唇角，沒有過多猶豫的在他身邊坐下。

椅子真的很軟。

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或者是機械時常維護的關係，這麼多年來依然保持著柔軟的狀態。

已經有段時間沒坐過這麼舒服的椅子了，好像陷進黑洞裡，坐下就不想起來。

燈軟綿綿的攤著，“很舒服吧？”

“嗯，很舒服。”

椅子雖然是雙人的，但並不算大。

他們手臂碰著手臂、肩膀靠著肩膀，靜靜地靠坐在一起。

“呐、中也。”燈問，“那個機械，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中原中也頓了頓，低聲道，“我也這麼想。”

大部份時候燈都挺遲鈍的，不過有時候卻意外的敏銳。

在機械的同伴一個個停止運作之後，獨自完成整座校園的維護，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即便知道這隻是機械被賦予的工作，但是，對著一個有著高度智慧，仿佛真的有著感情的機械，實在不免受到震動。

“有點難過。”燈說，“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啊。”中原中也道。

空氣很寧謐。

燈盯著他放在大腿上的手幾秒，拿起來捏捏，有點跳脫的說，“中也的手硬硬的。”

“怎麼，握起來不舒服？”中原中也眯著眼問。

“舒服。”燈說，“喜歡中也的手，很溫暖。”

中原中也的氣勢一下子泄下來，不自在的說，“……怎麼又說這種話。”

“因為真的很喜歡。”燈慢慢把中原中也的手套摘下來，雙手握住了，“超喜歡！”

中原中也的手指屈了屈。

燈的眼睛很漂亮。

這雙寶石般的眼睛裡，映照著自己的身影。

讓人很想輕輕碰一下。

他順從心意，用另一隻沒有被握住的手，碰了碰燈的眼尾。

燈反射性的眨眨眼，沒有挪動身體。

中原中也觸碰著的這隻眼睛是金色的，裡頭透著點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的迷茫，以及任由作為的深深信任。

灰白的眼睫緩緩眨動，小扇子般在指腹掃過去。

他們注視著彼此的眼裡，各自帶著不一樣的情緒，卻都同樣專注。

呼吸像是纏繞在一起，溫溫熱熱的，輕輕拂在臉上。

中原中也遲疑半晌，終究還是俯過身，在面前這個眼神還是單純不知事的少年唇角落下輕淺的吻。

雖然說是唇角，實際上更靠近臉頰。

輕的像是無意間擦蹭過一樣，一觸即離。

親、親下去了……

中原中也迅速退開，耳朵瞬間紅起來，熱度一下子擴散到臉上，觸碰著燈眼尾的手收了回來、還被燈握著的手也收了回來，猛地彎腰掩住臉。

真的親下去了——

雖然沒有真的直接觸碰嘴唇，可是還是、還是……

他腦袋都冒起熱氣，整個人思緒混亂的不行，背脊突然被輕輕的碰了碰，耳邊傳來燈的聲音，“中也臉好紅，身體好燙，還好嗎？”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點想揍小孩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是……這是吻啊？！

中原中也抬起頭，默默瞥了燈一眼。

燈擔憂的看他，“中也？”

很好，看來是根本不知道。

……所以說、所以說！

這種一直湧上來的罪惡感實在是——

拐騙小孩的罪惡感和親了喜歡的人的羞澀感混雜在一起，中原中也心裡五味雜陳，複雜的要命。

燈看他遲遲沒有說話，湊得更近了，“中也……”

“沒、沒事。”中原中也深吸口氣，默默退開了點，握了握拳又鬆開，給自己加油打氣，“那那那什麼，你，咳……剛才，我……”

不行，完、全，說不出口！

燈的頭上冒出無數問號，把剛才的情況複述一次，“剛才中也倒到我這裡來一下，然後就臉很紅了，身體不舒服嗎？”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又好氣又好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比較好。

“真的是、笨蛋啊你！”中原中也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大笨蛋——！”

臉還是很燙。

熱度根本消退不下去。

可是還是要讓眼前這個天下第一大笨蛋知道。

他做了兩次深呼吸，還是沒辦法對著燈純真的眼睛說，默默捂住臉，有點含糊的道，“……才不是身體不舒服。”

“什麼？”因為有點含糊，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過了會兒才把他的話想清楚，“哦——中也沒有不舒服就好了。可是臉真的好紅。”

中原中也繼續含含糊糊的說，“那、那是因為，剛才親……”

……說不出口。

比起說還不如直接做，現在直接把燈按在沙發上，把他親的喘不過氣來，讓他知道什麼叫親吻什麼的——

當然是不可能的。

雖然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搞不好哪一天真的會這麼做，但是現在好像還不是時候。

因為很珍惜。

非常珍惜。

中原中也紅著臉，默默放下手。

然後，就被完完全全近在眼前，根本沒有幾公分距離的燈嚇了一跳。

“……彆靠那麼近啊。”中原中也捏著燈的下巴，把他推遠一點。

燈若有所思的說，“剛才中也看起來……唔、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好吃的樣子。”

中原中也嗬嗬一笑，“你想當吃人的魚？”

“不是。”燈一臉迷惑的說，“好像不是想真的吃掉。”

中原中也微微挑起眉，稍微用上一點訊問技巧中誘導發言的語氣，“不想吃掉，那想做什麼？”

燈的手指放在下巴上，開始苦思冥想、苦思冥想，“……想被中也吃掉？”

中原中也：？

這孩子是不是說出了什麼誘惑他的發言？

“什麼啊。”中原中也道，“你剛才不還說想吃我？”

燈有理有據的說，“我剛才回想了一下，中也倒下來之前，看起來好像有點餓，想吃我。”

中原中也默默扶額，沒有說話，等他繼續說。

燈果然繼續道，“之後，我看中也臉紅紅的樣子，就覺得……”

“覺得？”

“被中也吃掉也沒關係。”

“你想吃掉我和想被我吃掉，完全是兩回事啊。”

“唔、不知道怎麼說。”燈想了想，“雖然中也看起來很好吃，可是比起吃掉中也，我更想讓中也吃掉，所以是想被中也吃掉。”

中原中也看了看這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糟糕話語的小孩，哼笑一聲，“也就是說，比起想對我做點什麼，更想被我做點什麼，是吧？”

燈停頓片刻，覺得他好像沒有說錯，“嗯。”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就等著吧。”

“什麼？”燈問。

中原中也捏住他一邊臉頰，玩笑道，“等著我真的餓急了，把你吃掉的那一天。”

完全在意料之中的，燈沒有聽出他在開玩笑，認真的說，“之後如果沒有食物了，中也就吃掉我。”

“……嘖。”中原中也捏捏他的臉頰肉，又道，“笨蛋，怎麼可能真的吃掉你？”

當然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吃，有食物也可以吃的那種吃。

燈非常茫然，“咦，可是剛才中也說……”

中原中也沒有回答，慢悠悠的把剛才被燈脫掉的手套戴上，背起背包站起來，“走了，到下面那層去看看。”

燈茫然的跟著背起背包，茫然的跟在他後面，“中也要把我吃掉也沒關係哦？”

“知道了。”中原中也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低聲道，“總有一天會吃掉的。”

他說完，自己都有點害羞起來。

怎麼會一時衝動發出這種宣言啊？

咳。

他回頭迅速的看了眼燈。

燈認認真真的點點頭，“嗯！”

根本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

笨蛋。

中原中也不自覺勾起唇角，慢慢走向樓梯。

畢竟隻要下去一層樓，沒有必要搭電梯。

燈也跟著走過來，幾步走到他旁邊，握住他的手。

“嗯？”中原中也問。

“突然想牽手。”燈說。

中原中也稍微撇過頭，回握住他，“小心走。”

“嗯！”

下面一層樓是普通的辦公室。

中原中也站在會計室內的某個辦公桌前，趁著燈在另一邊搜索物資，偷偷摸了一下唇角。

軟軟的觸感好像還留在唇上。

心裡甜絲絲的，像是吃了糖一樣，又甜又軟，滿足的不可思議。

可是，還想要更多。

想要像燈說的一樣，把他整個人拆吃入腹。

還不到時候。

他想。

雖然因為未來太過未知，更要珍惜現在的時光，但是，還沒到時候。

是什麼時候，他也不太確定。

大概是像今天這樣，水到渠成般的下意識親吻上去。

就像牽手一樣，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下一次……

一定要讓這個笨蛋幼崽知道他在做什麼。

中原中也下定決心，默默給自己打氣，好一會兒才把注意力再次轉到搜索物資上。

或許因為這所學校的人是突然離開的，東西基本上都沒有帶走，再加上有機械維護環境，可用的東西其實不算少。

他打量了一下手中這個款式和他現在用的基本一樣，但燃料明顯多了不少的打火機，決定更新裝備。

感覺在學校裡可以更新不少裝備。

比如鏡子和梳子。

幸好燈的耳朵很靈敏，不然按照他們一開始的路線，根本不會經過這所校園。

還是一所古老的校園，裡頭的文字沒有經過任何變形。

也就是說，東西的質量很多都高的令人驚歎。

中原中也把玩著沒有半點鏽痕的打火機，向下一個辦公桌走過去。

“中也！”

燈將自己負責的那一邊搜索完畢，跑過來找他，“我找到奇怪的東西。”

“嗯？”

“這個。”燈把找到的東西給他看，“裡面很多一粒一粒的，聞起來沒有味道，還沒試吃。”

那是一個手掌大小的鐵罐。

“……綜合營養劑。”中原中也念了一遍，有點震撼的抬起頭，“竟然是營養劑啊！”

罐子背後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中原中也簡單瀏覽了一遍，裡頭含有的成分多得嚇人，多的真的隻要吃一個就能補足一天所需的所有營養。

罐子裡是一顆顆指甲蓋大小的灰色藥丸，聞起來確實沒有任何味道。

不過即便有這種東西，吃一顆肯定感受不到飽足感，需要糧食作物和其他小零食也很正常。

畢竟，口腹之欲這種東西，不管在什麼年代，隻要是人類都會擁有吧。

“這是什麼？”燈好奇地問。

“是好東西啊。”中原中也道，“找到非常好的東西了。”

他從罐子上抬起眼，目光恰好直直對上燈因為好奇而微微張開的嘴巴。

看著很軟，很好親的樣子。

“好東西？”燈問。

中原中也停頓兩秒，才挪開目光，回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