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不覺暗下來。

可能是夜晚時分，校園內本來就不會留著太多人的緣故，裡頭也沒有多少燈光，隻有寥寥數盞街燈亮著，看不清楚周邊的環境。

大樓外稱得上一片漆黑，其他大樓也一片黑漆漆的，樓內卻燈火通明。

“聽得到機械行動的聲音嗎？”中原中也問。

“沒有。”燈說，“他走路很安靜。之前敲地板的聲音，是中也看見他之後才出現的。”

“……這樣啊。”

“是貼心的機械。”

“嗯。”

發現他在戒備之後才特地弄出來的聲音嗎？

原本沒有亮起的室內燈光也是，大概是機械為了方便他們行動才開啟的燈。

借著樓裡的燈光，他們一直往下搜尋，回到校長室所在的樓層才停下來。

校長室很開闊，除了辦公桌之外，左邊是一個用來吃飯休憩、接待賓客的小空間，有一張桌子和幾張沙發。

右邊則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房間裡有一張加大的單人床。

床上還有深灰色的床墊和枕頭被褥。

燈眼睛一亮，噔噔噔的跑過去，鋼盔和背包都沒有拿下來，就砰一下趴到床上，蹭了蹭棉被，“軟綿綿——”

看起來這裡也是機械的管理範圍，地板和周遭都被打掃過，床墊被褥也很乾淨。

“中也，來躺！”燈趴在床上邀請道。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著燈纖瘦的背影，沉默片刻，還是走過去，先替他把背包拿下來，放到一邊，“鋼盔也給我。”

燈乖乖坐直，把鋼盔脫掉，遞給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把他的鋼盔和背包都放到一邊的矮桌上，自己的也解下來放好，才又轉過身。

那個毫無危機意識的笨蛋幼崽正在脫外套，快快樂樂的說，“今天就在這裡睡覺吧！”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非常猶豫。

燈已經迅速鑽進棉被裡，露出非常幸福的表情，“床，真的好舒服……中也，來睡覺呀？”

中原中也慢慢舒了口氣，也脫掉防寒衣，慢吞吞的爬上床。

沒什麼的，都穿著衣服，躺在一起睡覺有什麼好害羞的，又不是沒有一起睡在一張床過，真的沒什麼——

“中也，晚安。”燈的聲音睡意十足。

“……晚安。”

房間裡的燈光本來就很柔和，過了這麼多年，顯得更加昏暗。

中原中也側過身，就著燈光認真端詳旁邊依然很快就陷入沉眠的燈。

白白軟軟的。

和年糕一模一樣。

中原中也猶豫幾秒，還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反正燈不會醒。

臉頰軟綿綿，非常好捏，平時就常常忍不住捏。

他小心翼翼的，若有若無的觸碰著，慢慢從臉頰挪到眼睫，又挪到鼻子。

燈生的確實很好。

不管看多久都不會膩。

這樣漂亮的少年，幾乎像一張白紙似的，任由自己塗抹上屬於自己的顏色。

中原中也收回手，面向天花板，輕輕吐了一口氣。

光是想想就有點激動起來了。

他默默清空頭腦，讓自己冷靜下來，閉著眼聽燈綿長的呼吸聲。

燈睡覺很安分，除了偶爾的翻身之外，幾乎不會亂動。

這讓他比較自在了點……

才剛這麼慶幸著想，燈就靜靜的翻了個身，恰好面對自己。

輕微的溫熱呼吸就在耳畔，很近，近的讓人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緊、緊緊張什麼啊！都親過了！

中原中也握了握拳，側過頭，看向毫無戒心的笨蛋。

已經心意相通了，所以、稍微靠近一點也沒關係的吧。

夜色深深。

他幾乎是無意識的湊過去一點，讓自己能更清晰的感受到燈身體的熱度。

很溫暖。

心裡滿當當的，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朦朧的睡意慢慢湧現。

夜晚很長又很短。

好像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隨著生物鐘喚醒身體，夢境也逐漸淡去。

中原中也清醒過來。

手掌底下是柔軟的熱度，身上也有溫熱又柔軟的重量。

……是燈。

中原中也先是有些迷糊的想，接著瞬間清醒過來。

是燈沒錯，可是為什麼會靠的這麼近？！不隻是靠的近而已，簡直是完全貼在一起。

燈安然的躺在他懷裡。

中原中也小幅度移動下半身，讓自己稍微離他遠一點。

咳、早上比較容易擦槍走火。

他放在燈身上的手也往空中挪了點，沒舍得完全放開，虛虛的觸碰著他的背，觀察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他們兩個睡覺都很安分，會變成這種身體交疊的樣子，老實說挺困難的。

從睡前在床上的位置，到現在移動的幅度看起來，似乎、大概，移動幅度比較大的人是自己。

再看看交疊的地方。

死死將人抱在懷裡的也是自己。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臉瞬間爆紅，這下子真的完全醒過來了。

不是、所以說，怎麼辦啊！要不要放開？可是……

很溫暖，不想放開。

不、不管怎麼說，還是要放開啊！不然等等燈醒過來了怎麼辦？

可是，都已經親吻過了，抱著睡而已好像也沒關係。

但仔細想想，輕輕擦一下哪能真的叫吻？燈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他一大早起來就在天人交戰，整個人腦袋有點打結，不知道到底該動還是不該動。

“唔、”懷裡的人發出一聲不舒服的悶哼。

中原中也嚇了一跳，稍微放輕力道，終於決定趁燈還沒醒過來，偷偷摸摸放開他。

事與願違。

“嗯……中也？”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迷迷糊糊的蹭了蹭，“中也，身體好僵硬。”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

不僵硬才奇怪吧！本來就已經因為身體接觸有點那什麼了，還蹭？！再蹭下去就要出事了！

他迅速放開燈，迅速的坐起來，“……起床了就來睡覺、不是，我在說什麼，我是說，起床了就起來。”

燈躺在床上，茫然的看著他劇烈的動作，“哦。”

中原中也猛地灌了幾口水，把水壺遞給燈。

燈也坐起身，接過水喝了幾口。

中原中也稍微冷靜下來，側頭看了看燈。

燈含著一口水慢慢吞，臉頰鼓鼓的，完全不知道剛才都發生了什麼。

中原中也突然笑起來。

總覺得有點好笑。

自己激烈的反應好笑，燈呆呆的反應也很好笑。

燈看他笑起來，也跟著笑起來，無意識的把水壺蓋好，“中也笑起來好好看。”

中原中也看著他呆呆的笑，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支配理智，行動快過大腦的一下子翻過身，由上而下的壓住他，“喂、燈，想不想知道我昨天對你做的是什麼？”

“昨天？”燈不太理解的反問。

“啊。”中原中也道，“你說我要吃你的時候。”

燈還是不太懂，“什麼？”

中原中也遲疑一秒，不再多做解釋，隻是捏緊燈的手，低頭碰了碰他的額頭，又碰了碰他的唇角，“……就是這樣。”

不是蜻蜓點水般幾乎感受不到的輕吻，是確確實實的、唇壓在膚上的吻。

燈有些呆愣的反應了會兒，喃喃道，“這是什麼？好舒服，感覺很好。”

中原中也注視著他，低聲道，“這是……親吻。”

“親吻？”燈重複了一遍，眼睛突然亮起來，“我喜歡這個！”

“這可不能隨便和什麼彆的人做。”中原中也道，“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不可以，知道嗎？”

雖然也沒有其他人了，還是得告誡一下。

“知道。”燈乖乖答應下來，又說，“我也不想和其他的人做，隻想要中也的親吻。”

中原中也哼笑一聲，“嗯。”

燈抬手摸摸他的臉，“我也能親吻中也嗎？”

中原中也瞬間僵住了，“……咳、這種事不要問啊……”

“哦。”

燈應了聲，停頓兩秒，就在中原中也意料之中的抬頭碰上來。

他的親吻沒有什麼章法，也沒有持續很久，純潔的要命，像什麼動物幼崽一樣胡亂的在人類臉上蹭蹭，蹭了幾下就退開來。

彆說有沒有親到唇了，根本連真正的親吻都說不太上。

雖然大概已經預料到燈會隻是像幼崽一樣蹭蹭，還是讓中原中也心跳的很快，耳朵紅通通的，熱度蔓延到臉上。

“笨蛋。”

“嗯！”燈軟乎乎的說著，又湊上去蹭了蹭。

中原中也順順他的發，再次低下頭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唇角，“這是和很親密的人才能做的事。一般來說，隻有和伴侶才可以。”

“嗯。”燈認認真真的點點頭，“隻有和中也才可以。”

他們靜靜的對視幾秒。

早上這樣互相碰來碰去的……好像，那什麼有點抵在一起。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率先坐起來，“……走吧，該去找機械了。”

“身體軟軟的，使不上力氣。”燈沒有動，還躺在床上，茫然的說，“好奇怪。”

中原中也偷偷瞥了一眼燈有點反應的身體，莫名的成就感湧上來，什麼都沒說，隻是握住燈的手，將他扶起來，“還好嗎？”

“嗯。”燈說，“休息一下就好了。”

總之，先打理一下服裝儀容。

中原中也梳好頭發，也替還手軟腳軟的燈梳好頭發、整理好衣物，才背上背包準備離開。

不過，燈的身體好像很敏感。

是早上容易擦槍走火的關係？不然其實也沒做什麼，就能讓燈軟綿綿的動不了。

怎麼能連身體都呆的要命。

中原中也默默地想著，又默默敲敲頭腦，把自己腦中的廢料敲出去。

燈已經休息好了，身體又能正常動作，幾步跑到電梯門前，眼睛閃亮亮的說，“搭這個下去！”

已經知道這部電梯能正常運作，中原中也當然不會拒絕。

之後他也不會再隨便讓燈搭電梯，機會難得，就讓他玩玩。

電梯停留在一樓。

燈摁了一下向上的按鍵。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要下樓，電梯要按往下的按鍵。”

“咦、”燈轉頭看他，“要重按？可是電梯上來了。”

“不用，電梯還是會上來。”

“哦。”燈又看了看電梯，“這個真的好厲害，不用走路，就像滑梯一樣。”

“省力又省時間。”中原中也道，“但是太久沒維護就容易壞。”

“壞掉會怎麼樣？”燈問。

電梯門無聲打開。

中原中也踏進電梯裡，隨口道，“會掉下去。”

燈按了一下一樓的按鍵，看著電梯門關上，“掉下去會怎麼樣？”

中原中也不太想在電梯裡說，可是燈一臉求知欲旺盛的樣子，“……那些掉在地上的升降機還記得吧？電梯掉下去也會那樣。”

燈大概理解了，“哦，原來如此。很危險。”

豈止危險而已，是有極大的生命危險。

中原中也都想發動異能力把自己和燈都吊在電梯頂上了。

當然不行，因為沒有辦法使用異能力。

電梯的速度還是很快，沒過幾秒就來到一樓。

“真的好快哦。”燈在電梯門前探頭探腦的，被中原中也推著走出去。

機械重新打掃過一遍的一樓非常乾淨，和他們剛來時看見的樣子差很多，不知道機械為什麼會從最頂層開始打掃。

中原中也瞥了眼位在陰影處的幾個停止運作的機械。

他們依舊維持著初見時的模樣，沒有任何改變。

“早安。”

伴隨著鐵條敲擊在地面的聲音，這裡唯一一個還在運作的自律機械出現在兩個人類眼前。

不，準確來說，這裡有思想、能思考的三個存在，就沒有一個能說是真正的人類。

總覺得有種莫名的諷刺。

中原中也思緒飄了一瞬，便聽機械道，“昨晚睡的好嗎？”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燈。

當然好啊，睡的可好了。

燈開開心心的回答，“很好，床很軟，棉被枕頭都很乾淨，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謝謝你。”

“不客氣。”

“啊、還有電梯。”燈繼續道，“讓我們搭到安全的電梯，也非常感謝。”

機械的語調依然如初見時一般平緩，“不用謝，這是我的職責。”

“嗯。”燈說，“無論如何，都非常感謝。”

“得到你的肯定，我也很開心。”機械說完，拿出兩張折疊過的紙，遞給旁邊的中原中也，“這是校園地圖，另外一份是這層都市一部分的地圖，二位應該也需要。”

中原中也一愣，接過來簡單確認一下。

一張是密密麻麻的地圖，另一張是相對簡單許多的校園地圖。

“……非常感謝。”中原中也也道，“幫了大忙了。”

“替來訪者提供便利，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機械道。

“你的工作還真雜啊。”中原中也吐槽一句，又問，“在這裡的工作都完成了嗎？如果要到其他工作地點，我們可以捎你一程。”

機械頭部的圓點交錯著亮起光，似乎是在思考，過了會兒才道，“謝謝，不用了。我接下來要去打掃廣場，就在附近而已。”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告辭了。”中原中也道。

他們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

燈注視著機械，聲音有些輕，“請多保重身體，活的久一點。”

機械頭部的圓點又閃起光，“也希望你們能活的久一點。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過人類了，你們的到來，對我而言意義非凡。”

燈想了想，“……共感？”

機械道，“是的，共感。你感到開心，我也會感到開心。”

中原中也斜睨了機械一眼。

這種話對人類來說，已經可以說是某種程度的告白了吧。

不過，燈和機械似乎都沒意識到這件事。

“我難過的話，你也會難過嗎？”燈問。

“沒錯。”機械道，“但是，請彆難過。每件事物都會迎來終結。”

燈靜靜的看著他，靜靜的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