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裡真的好多東西啊。”燈的聲音回響在工廠裡。

中原中也回答，“多是多，都沒有用處。”

他們正一前一後走在通往工廠三樓的窄小樓梯上。

三樓的地板有很多意義不明的方形孔洞，不知道是破碎掉的，還是本來就是空洞。

“很有規律，應該本來就是破的吧？”燈說著，站到旁邊看了看，“能看見一樓。”

中原中也跟著看了一眼。

確實能看見底下的樓層，每個空洞都恰好正對著器械與器械之間的空地，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用途。

雖然現在隻走到第三層樓，不過從離地距離判斷，至少也有五到六層樓的高度。

他們繞過這些空洞，往前面走過去。

再往前是一個通往工廠外部的門，門外有可以往下走的回旋狀鐵質樓梯，一直延伸到底部。

外頭能看見的地方全是有著類似外形與規模的工廠，路上有不少鐵管鐵柱。

另一邊有通往樓上的樓梯，雖然應該也隻是一些工程用器材而已，不過來都來了，他們還是決定走上去看看。

樓梯依然又長又陡峭。

第四層就是這間工廠的最後一層，高度約莫在九層樓左右，有一些空蕩蕩的小房間。

外頭沒有標示牌，不知道原先的用途是什麼。

中原中也搜完這邊的房間，走到對面燈所在的房間看了眼。

燈正站在窗邊往外看，神情很專注。

中原中也走過去，“看見什麼了？”

“那裡。”燈指向對面工廠，接著手指稍微上移了點，指向工廠上面一點的天空，“那裡剛才好像有東西在動，遠遠的一個小黑點。”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跟著認真看了看。

天空很藍，什麼都沒有。

“……會不會是煙囪的煙？”中原中也問。

燈也有點不確定，“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好像有瞥到，可是現在看又沒有了，等很久都沒有。”

“可能是錯覺。”

“有可能。”

畢竟會在天空上動的東西，如果不是鳥類，大概就是飛機。

但是在這個世界，無論是哪一個好像都不太可能，應該是餘光經過窗戶時產生的錯覺。

“走吧。”中原中也道，“下樓小心點。”

摩托車停在二樓破洞之前。

“還在運轉的機器會放在哪裡呀？”燈坐回挎鬥裡，有點好奇的四處看看。

機器運轉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歇。

一開始還會意識到，但在工廠裡待久了，已經習慣了耳邊細微的嗡鳴聲，中原中也直到他這麼一說，才又重新意識到還有機器的聲音。

就像還在運轉著的發電所一樣。

雖然有點好奇還在運作的工廠是什麼，不過……

“工廠太大了。”中原中也道，“該走了。”

“嗯。”

他們在這裡耗費了不少時間，也隻是在工廠最前面走一圈而已，真的想把工廠的每個地方都走完，想必得花上幾天才行。

摩托車再次慢慢騎下斜坡，回到放著無數器械的一樓。

燈往剛才自己因為方向關係看不太到的另一邊看，仔細觀察巨大的器械。

“等等、中也。”燈忽然道，“停一下、那裡有個鐵板。”

中原中也停下車，“鐵板？”

“就掛在牆上，好像有寫字！太暗了，看不太清楚。”燈道，“我們去看看？”

中原中也無奈的瞥了他一眼，“知道我看得懂就想去看了？”

不然平時就算有寫字，燈還是隻會隨意的走過去，尤其是知道這裡基本上都是寫古代字的時候。

“中也念古代字的時候很帥氣。”燈道，“想看！”

中原中也莫名有點羞恥，“什麼啊、彆總說這種話。”

燈迷惑的問，“什麼話？”

“就是、”中原中也卡了半天，忽然也有點迷惑起來。

他說自己帥氣不是很好嗎？到底在尷尬什麼？

之前不是還說什麼肉肉的、什麼很好看的，那時候自己也隻是覺得有點小得意而已啊？

奇怪……

他正有點懷疑自己，就聽燈道，“中也，牽手。”

燈說著，又碰碰他的手。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這種事情彆問啊。”

燈想了想道，“以後都直接牽嗎？”

“就說彆問了啊！”中原中也有點炸毛了，臉上有點熱。

“中也臉好紅。”燈湊近了，擔憂的說，“怎麼了？”

中原中也深吸口氣，單手捏住燈的臉頰，把他推遠了點，順便讓他把臉轉過去，“沒事，快走吧。”

燈又被捏出鴨子嘴，含糊的道，“嗯嗯。”

中原中也放下手，瞥了眼他臉頰旁邊被捏出來的細微紅暈，帶著點莫名滿意的轉開目光。

接著就感受到燈的手，在自己手邊碰碰。

中原中也嘖一聲，直接握住那隻小心翼翼的爪子，“牽……咳，牽就是了，彆在那裡碰碰的。走了。”

燈的臉依然紅紅的，像是也跟著害羞了一樣，“嗯！”

中原中也拉著他，埋頭往前走。

“中也，不是那邊。”燈說著，晃了晃手。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沉默片刻，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從身體裡飄走了。

也就是說，已經尷尬到不尷尬了。

他神色安詳的和燈手牽著手，朝燈說的方向走。

雖然身高差不多，可是燈的手比中原中也的要小了點，製式的手套還空出了一小段布料，平時舉起手掌時，看起來有些呆。

但是握在手裡的時候，又覺得很可愛。

燈的手心軟軟的，和他整個人一樣，軟綿綿的。

中原中也輕輕揉了一下燈手指前空出來的那點布料，心裡莫名其妙的平靜下來。

……牽手確實會讓人心靈平靜。

“鐵、咳。”中原中也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會這麼啞，清了清喉嚨，再次道，“鐵板在哪裡？”

“在那邊。”燈用另一隻手指向右前方的位置。

中原中也順著看過去。

確實有個大半都隱沒在黑暗中的鐵板，看起來還有點距離。

一路上經過了不少鐵質機器，地上和機身上都有乾涸的油汙，鼻尖縈繞著灰塵與鐵鏽的味道。

靴子踩過碎石瓦礫、從不知從哪裡掉落的螺絲釘旁邊經過。

緊緊交握的雙手，一直到抵達鐵板前才鬆開。

手掌心失去了溫暖的熱度，讓中原中也一時有些不適應，終於偷偷瞥了一眼燈。

燈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哪裡不適應，已經幾步去到鐵板前，仔細的端詳起來，“真的有寫字！”

中原中也握了握手掌，站在原地沒有動。

燈扭過頭看他，“中也？”

中原中也微微眯起眼，走上前，忍不住掐住他的後頸捏了兩下。

這個笨蛋——！

燈迷惑的摸摸脖子。

中原中也卻已經放下手，跟著端詳起鐵板來。

鐵板上刻畫著黑色的方格和筆直的線條，旁邊寫著“淨水廠”、“倉庫”之類的字。

“這是什麼？”燈好奇的問。

“是、地圖。”中原中也喃喃道，“竟然是地圖啊……”

真的是第一次見，他都快以為這個世界沒有這種東西了。

“地圖？”燈努力回想一下，“是不是，有畫這個地方路線的圖片？”

“啊，差不多。”中原中也指向地圖上的一個小點，“這裡是我們的現在位置。”

地圖隻標示了這片工廠區的簡要路線，卻也已經密密麻麻的占滿一整片鐵板，他們站的這個工廠，在地圖上看來也隻是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小方格。

中原中也站在地圖前，有目的的快速搜尋，“找到了，供油設施。”

“在哪裡呀？”

雖然不僅僅有古代字，還有一些應該是後期刻上去的變形文字，燈依然被大部分的古代字弄的眼花繚亂。

“這裡。”中原中也指向離他們有段距離的小格子，“應該從外面繞一下就能看見了。”

不過奇怪的是，就連外面那些巨大的鐵管曲折分布的地方都有標示工廠的名稱。

中原中也的目光定在其中一個方格子上。

上頭寫著：［第39糧食生產設施］。

“……糧食生產設施？”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在那些管子底下？”

“什麼什麼，食物嗎？”正走到另一邊鐵板看圖片的燈迅速轉過頭。

“搞不好有。”中原中也道。

雖然有地圖，但比起在迷宮般的工廠裡繞來繞去的找不知道會不會有東西留下來的廠長室、員工餐廳之類的地方，不如直接去生產食物的工廠看看。

這麼看起來，那些管道似乎其實是道路。

除了離他們很近的第39糧食生產設施，還有一個在地圖正對面的第40糧食生產設施，好像沒辦法穿越工廠群過去，得在外頭繞上一大圈。

離他們太遠了，如果在第39有找到足夠的食物，應該就不用特地繞到對面去。

中原中也盯著地圖研究了會兒，思考幾秒，“我們先去把油加滿……燈？”

地圖前不知何時隻剩他自己一個人。

工廠黑沉沉的，細微的機器嗡鳴聲一瞬間放大許多。

間隔沒有幾秒的時間，燈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回答著，從機器後面探出頭，“我在這裡！”

中原中也鈷藍的眼瞳深深注視著他，半晌沒有說話。

“中也？”燈問了一聲，“剛才說要先把油加滿？”

“嗯。”中原中也道，“過來。”

燈便乖乖走過去。

中原中也捏住他的手掌，“彆亂跑。”

“我沒亂跑，就在那裡而已。”燈小小的辯解。

“在看什麼？”中原中也問。

“想看看機器是做什麼用的。”

“有看出什麼來？”

“看不出來。”

他們慢慢離開原地，隱在陰影中的地圖逐漸被拋在身後。

燈低頭看看交握的手，有點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中也牽我的手。”

“……啊。”中原中也道，“不要？”

“要！”燈回握住他，“喜歡牽手！”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他一眼。

燈笑的很滿足，像是吃到什麼好吃的東西，也像是在寒冷的天裡縮進溫暖的睡袋。

像個笨蛋。

…

從地圖上看，供油設施離他們不算遠，不過真正走起來，還是一段不小的距離。

中原中也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路了。

燈還悠悠哉哉的坐在挎鬥內，根本不知道他的迷茫。

中原中也默默道，“搞不好迷路了哦？”

“沒關係。”燈說，“我們平常也一直在亂走，就算忘記地圖、走錯路也沒關係，總會找到供油設施的。”

心態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穩。

中原中也被他帶的也跟著平靜下來，“嗯。”

他說的沒有錯，反正一直都在亂走。

中原中也又繞過一個至少有三層樓高的巨型鋼管，從鋼管上連接著的數個鐵梯旁邊經過。

這些鋼管尾端都接在工廠內，鐵梯通往鋼管上部的小窗口，黑洞洞的，燈伸長了脖子也看不清裡頭的東西。

“有點想爬上去看看。”燈說。

“彆浪費體力了。”中原中也道，“我們還得走管子去糧食工廠，想去管子裡玩，等等就能玩個夠。”

“走管子……”燈重複了一遍，驚訝的問，“咦！那些管子是路嗎！”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頓了頓，“我沒說？”

“沒說。”燈道。

中原中也已經有點忘了到底有沒有說，不過這也不重要。

他在兩個正對著彼此的巨型鋼管之間寬廣的路走了一段，又轉了個彎，就看見巨大的供油設施。

“好大啊。”燈高高的仰著頭，“比我們之前看過的都還要大。”

中原中也其實也沒見過幾個供油設施，不過眼前這個確實比他之前看過的都還要大。

底下的閥門高度也比之前看到的供油設施要高了不少。

燈拿著管子，小心的爬到閥門的位置，丟下去讓中原中也接住。

中原中也將管子放進油桶開口，接著抬頭看了看坐在黑色水管上的燈。

雖然還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心裡的想法，可是“不想要他離開”的心情非常真切，真切的他完全無法忽視。

好像不隻是基於旅伴或夥伴之間的感情，也不是友人。

他還不太清楚。

但是，總覺得這份心情總有一天會明朗起來，到那時候，再來思考其他的事吧。

油慢慢加滿。

中原中也將管子換到另一桶，聽著油滴滴答答的聲音，環顧一遍四周。

這裡是兩個工廠之間的位置，工廠排布又很密集，如果沒有看地圖，恐怕根本不會想繞進來找供油設施。

太陽的位置已經有些低。

油加滿之後，燈便從閥門附近爬下來。

“可能得在工廠裡睡一晚上。”中原中也道，“不知道管道有多長，如果不順利，搞不好得在管道裡睡。”

“睡覺用的東西要背進去。”燈道，“在哪裡睡都一樣啦。”

“我可不想在管子裡睡。”中原中也道，“感覺就很不舒服。”

摩托車駛離供油設施，前往外頭有著無數管道的地方。

“原來中也不喜歡在管子裡睡覺。”燈道。

“光是想想就很不舒服啊。”中原中也道，“你睡過？”

“沒有。”

“那你想像一下。”

“嗯……好像很有趣！”

“哪裡有趣了？！”

中原中也有時候實在不太能理解燈的腦袋構造。

該說是太樂觀嗎？

可是他樂觀心態的感染力很強，至少讓中原中也——這裡唯一的人，也突然覺得在奇怪的管子通道裡睡覺好像真的挺有趣的。

他們慢慢行進在錯綜複雜的管道區塊旁。

道路很寬敞，與有著無數管道的規整坑洞銜接的那邊，有一排低矮的鐵欄杆。

“看到入口了嗎？”中原中也問。

燈努力地往旁邊看，“……前面的欄杆有個開口，好像有樓梯。”

開口不是在最靠近地面的管道上，而是在與地面有段距離的管道旁邊。

中原中也又往前騎了一段路，才看見燈說的開口和樓梯。

鐵質的樓梯有點陡，基本上倚靠著牆壁建設，往下走兩層，就能看見黑洞洞的入口。

背包、睡袋、防水布、提燈。

中原中也和燈各自背好東西，慢慢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