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有些深。

燈一邊騎車，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嗬欠。

“找個地方休息吧。”中原中也道，“到大樓裡比較好，以免晚上下雨。”

“好。”燈問，“要去哪一棟？”

這裡四處都是從外面看起來基本還算完好的大樓，要選哪一棟都可以。

中原中也抬起頭看了看上頭的空中樓房，又看看底下的大樓，指向其中一個周遭恰好沒有空中樓房的，“那棟。”

“摩托車也騎進去嗎？”燈問。

“嗯。”中原中也道，“以防萬一。”

這棟大樓一樓與外面相接的地方沒有樓梯，也沒有坎，摩托車很輕鬆地騎了進去。

大樓內部沒有燈光，一片黑漆漆的，燈點燃油燈，和中原中也一起簡單的在樓裡檢查一遍。

空間稍微有點淩亂，邊角都有掉落的石塊，不過除此之外，其他地方的水泥都還完好。

確認是個不用擔心晚上有石頭砸下來的大樓之後，他們才安心的回到摩托車旁邊。

“結果還是沒有走到河道儘頭。”燈把過夜用的用具拿出來，“明天應該就能走到了吧。”

“應該可以。”中原中也應了一聲。

燈忽然停下拿東西的動作，把剛拿出來的睡袋隨意的放回去，又走到門前往外看。

“怎麼了？”中原中也問。

“雲變多了。”燈道，“看不見星星。”

中原中也走到他旁邊，跟著望向天空，喃喃道，“搞不好晚上真的會下雨。”

氣候和天象會因為各種原因有所不同，更何況這個世界幾乎沒有春夏秋冬，他原本以為自己所熟知的那些雲霞變化，或許已經派不上用場。

現在看來好像還有點用處。

“會不會漏水呀？”燈轉過身，看向被油燈映出點光的大樓內部，“我們去二樓搭帳篷？”

中原中也一時之間還真沒想到可能會漏水這件事。

在大樓裡搭帳篷嗎……

也不是不可以。

燈先把摩托車用防水布蓋好，才和中原中也一起來到二樓。

這棟大樓原先應該是比較好的公寓之類的地方，二樓有個門，走進去就是類似住家的布局。

裡頭隻留下一些疑似鐵箱鐵櫃的家具。

燈舉著油燈看了看，“明天再仔細搜尋，先睡覺。”

“嗯。”

中原中也也很累了。

既然要在這裡待一晚上，就沒必要趕著現在檢視，又看不清楚，還會浪費油燈燃料。

總之，先睡覺，其他的明天再說。

帳篷很快就搭好了。

離他們有段距離的窗外投進些許光亮，空氣變得更加陰冷起來。

燈一下子鑽進睡袋裡，隻露出半張臉，“晚安，中也。”

還在脫鋼盔的中原中也：？

動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中原中也默默把鋼盔放到燈的鋼盔旁邊，也鑽進睡袋裡，“晚安，燈。”

油燈熄滅。

帳篷裡頓時陷入一片深重的黑暗。

深深的、寂靜的，耳邊隻有熟悉的綿長呼吸。

……又在幾秒之內就睡著了啊。

中原中也有些無奈的想。

他不知不覺隨著燈的呼吸聲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逐漸和他進入相同的頻率裡。

接著，順理成章的進入夢鄉。

這座城市裡僅有的兩個生命體，意識都進入無何有之鄉時，天空中的雲層悄悄地厚重起來。

一滴雨水像是先鋒，試探性的從位在空中的大樓旁邊落下，在地上留下一點不起眼的小圓點。

慢慢地，雨絲逐漸密集，滴滴答答的落下。

地上無數細小的圓點互相交疊，沒一會兒就將地面鋪上一層濕潤的水。

——下雨了。

中原中也是被厚重連綿的雨聲吵醒的。

他剛起床時，有點忘記自己身在何方，以為尚在橫濱溫暖的家裡，嘟囔著含糊的道，“暖氣壞了嗎？”

怎麼這麼冷……

他睜開眼，盯著近在咫尺的另一個睡袋幾秒，才想起來自己不在橫濱。

……也靠太近了吧？

可能是還沒完全清醒，中原中也沒有挪動身體，默默的想。

雖然燈平躺著窩在睡袋裡，和自己算是睡在兩個被窩，觸碰不到彼此，可是距離真的很近。

自己還能睡熟，心裡對他的信賴程度恐怕超過自己的認知。

中原中也腦中閃過各種自己都沒怎麼抓住的想法，坐起身來，完全醒過來之後，剛才本來就模糊的想法更加快速的消失在腦海深處。

外頭依舊有著不容忽視的雨聲，空氣中帶著濃濃的水汽味道。

中原中也鑽出帳篷。

大樓外正在下著暴雨。

原本是窗戶的位置上方有個水泥做的雨遮，不過為了美觀考量，寬度不大，還是不免有幾滴雨水從沒有遮蔽的窗戶灑進來。

雨下的非常大，風呼呼的吹，幾乎看不見對面城市的模樣。

“也下太大了吧？”中原中也拉緊防寒衣，喃喃道。

“雨下的好大啊。”

燈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中原中也回過頭，看見燈從帳篷裡鑽出來，半眯著眼，睡眼惺忪的整理睡亂的頭發。

燈打了個嗬欠，“早安，中也。”

每天雷打不動的，一定要說早安晚安。

中原中也不知不覺跟著他養成習慣，“早安，燈。”

燈走到窗前，才剛被他簡單梳過的頭發再次被風吹亂，又被潑進來的一點雨水微微打濕，輕柔的貼在臉上。

中原中也皺起眉，“彆過去淋雨，進來。”

“好——”燈應著聲，稍微退了一步，伸手接了幾滴斜斜落進屋內的雨水，目光挪向外頭的景色，接著驚喜的扭過頭，“中也，來看！是河水！”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走到他旁邊，跟著往外看。

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雨究竟下的多大，眼前的河道竟然幾乎積滿了水，宛如真正的河流一樣，不斷滾滾往下流去。

沒有渾濁的泥土，水稱得上清澈，但是依舊夾帶著碎石、夾帶著不知從哪來的細碎鋼鐵，快速的流淌著。

幾滴雨水撲到他臉上，帶著點冰涼的觸感。

“真的是河流啊。”中原中也感歎道。

“河就是這個樣子的嗎？”燈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絕對稱不上漂亮的河道，“好多的水一直往前流，好厲害。”

“真正的河比這裡漂亮非常多。”中原中也把燈拉回雨滴進不來的地方，“這個頂多隻能說是水溝而已。”

“河流裡也會有魚嗎？”燈問。

“當然。”中原中也道，“和海一樣，河裡也會有魚。”

“真想看看啊。”燈輕聲道，“什麼時候可以和中也再一起做一個看見河的夢？”

中原中也哼笑道，“怎麼，還要帶上我？”

“對呀。”燈理所當然的說，“和中也一起看海、一起看河。中也也要一起看難得的漂亮風景才可以！”

“好啊。”中原中也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來，“一起……再做個夢吧。”

他們當然都知道這隻是說笑而已。

對燈來說，要再做一樣的夢、夢到去了河邊，這種事本來就不太可能。

對中原中也而言就更不可能了。

他真切的知道一切都不是夢。

他們安靜的注視了會兒眼前被雨水籠罩的世界。

“下雨的聲音真好聽。”燈摸摸胸口，“會讓人……唔、心裡很平靜？”

中原中也倒是不怎麼喜歡雨天。

雨天就意味著可能會淋濕，淋濕就有可能生病。

在擂缽街生病，就算隻是一點咳嗽，都是需要重視起來的事。

不過，如果能待在絕對不會淋濕的地方，安安穩穩的聽雨聲，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喜歡音樂，無論是人類演奏，或是自然的聲音，他都很喜歡。

“等雨停再繼續走吧。”中原中也道。

“嗯。”燈應了一聲。

他們又靜靜的聽了會兒雨聲，才默契的一起轉身，打量起樓內。

大樓看著破舊，裡頭竟然沒有漏水。

他們所處的位置大概是客廳。

“好多隔間哦。”燈四處看看，“這裡以前是做什麼的呀？”

“是住家吧。”中原中也道，“比較大的住家，這一層可能隻有一戶人家而已。”

他除了一戶建之外，也擁有不少一層一戶的公寓高層，基本上也是這種隔間模樣。

“住這麼大一層啊……”燈環顧一圈，忽然想到，“我去看看摩托車。”

“嗯，去吧。”中原中也道，“小心走。”

燈很快就不見蹤影。

中原中也在房裡簡單逛了一圈。

大概有四個房間、四個衛浴設備，再加上廚房、餐廳、客廳，是個非常豪華的住宅。

不過留下的東西真的很少，隻有一些鐵桌鐵櫃、部分木質家具，幾個沙發。

衛浴設備雖然還在，可是沒有水。

中原中也沒有怎麼細看，先回到客廳檢視留下來的幾個櫃子。

都空蕩蕩的，沒有什麼有用的物品。

中原中也關上櫃子。

“中也？”燈從他後面走過來，“有找到什麼嗎？”

“目前沒有。”中原中也轉過身，也問，“樓下還好？”

“有點漏水，幸好有蓋防水布。”燈道，“我把摩托車挪到沒有漏水的位置了。”

“嗯，那就……等等。”中原中也盯著他比剛才更濕潤了點的頭發，急聲問，“你去淋雨了？”

“咦、沒有。”燈摸摸頭發，下意識的放軟聲音，“我去接水了，被濺到了點，沒有淋濕。”

“……嗯。”中原中也頓了頓，低聲道，“抱歉，剛才語氣不太好。”

“沒關係。”燈彎彎眉眼，“中也是在關心我，我很開心哦。”

“什、我……”中原中也輕咳一聲，不知怎麼有點尷尬，“算了，沒事就好。”

燈倒是一點都不在意，看著還沒收起來的帳篷幾秒，“要收嗎？”

“啊？”中原中也稍微反應了會兒，“先不用，雨可能不會停，現在沒漏水，不代表之後不會漏水。”

天空很陰暗，雲層非常厚，雨水也很穩定，看起來雨至少要下到明天才會停。

燈也有同樣的感覺，所以才會這麼問。

“我去那一邊看。”燈指了指中原中也判斷大概是廚房方向的位置。

中原中也點點頭，“嗯。”

這層樓還挺大的，兩個人分頭去不同的隔間查看，也得花上一點時間。

中原中也站在可能是主臥的房間裡環顧一圈。

裡頭隻剩下鐵質床架和牆邊的一個矮櫃子。

他瞥了眼空蕩蕩的床架，走到牆邊的矮櫃前蹲下來。

櫃子是往兩邊推開的拉門樣式，拉動時發出了鐵與鐵互相傾軋的聲音，還有點鏽壞的阻塞感。

裡頭空蕩蕩的。

中原中也習以為常的又關上拉門，剛要收回目光，忽然被櫃子旁的牆壁吸引了視線。

不是多麼奇怪的東西，但卻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看見。

——壁紙。

那是一個僅存一點點的、淺黃色的壁紙一角。

原來這個世界的建築不是隻有灰黑色的水泥啊……

中原中也安靜的、輕輕的摸了摸那點不到一節手指大的壁紙，有些感歎的想。

壁紙已經非常脆弱，就算非常小心翼翼的觸碰，依然一碰就碎，落了些許在地板上。

牆上留下的壁紙面積變得更小。

中原中也默默收回手，起身離開原地。

除此之外，他這邊的臥室和衛浴都沒有發現東西。

他走回位在中央的客廳，剛要走去燈的方向，就聽見燈的聲音，“中也！”

“怎麼了？”

中原中也才應了一句，燈便從餐廳的位置走過來，手裡還端著一把衝鋒槍。

燈把槍口往上的舉著，“我發現了這個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迷惑的說，“槍？”

還是他知道的型號，MP40衝鋒槍。

拿槍做什麼？對他們來說，最不需要的大概就是武器吧？

燈眼睛亮晶晶的，“不是，你看！”

他扣動板機。

衝鋒槍的槍口忽然炸開細碎晶瑩的光，有條狀的光，也有碎鑽般的光，一直持續了至少有兩分多鐘的時間。

像是什麼禮炮槍一樣。

可是又不是普通的禮炮槍。

從槍口出現的東西，和這把形式古老的製式武器，技術上是不是差的太多了點？這是在懷舊嗎？！

中原中也不知該吐槽還是該驚訝，接過燈手中的衝鋒槍，也扣了一次板機。

確實隻是玩具槍，重量比起真槍來輕了非常多，幾乎稱得上沒有重量。

板機扣下去的時候，也確實發射出了完全無害的、漂亮又絢麗的光芒。

他從以前就覺得禮炮槍這東西很惡趣味，充滿了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微妙諷刺感。

現在手中的這個東西，似乎更加重了這種荒誕與諷刺的感覺。

燈不知道他心裡有點五味雜陳的，興致勃勃的指了指手把，“這裡有數字，每按一次就會減少一個。”

中原中也看了過去。

手把上有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熒幕，上頭顯示著［89988］。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又試著按了一次。

上頭的數字立刻變成［89987］。

這使用次數也太多了吧？！難怪一直留到現在用不完啊！

“可以玩很多次。”燈道，“看起來很亮，不知道能不能用來照明。”

中原中也一時之間還真沒想到這一點，“晚上試試就知道了。”

“嗯！”燈道，“這個先放在這裡，我們上去看看其他樓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