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空中樓房的城市廢墟裡頭，果然已經沒有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和燈經過一個頂部光禿禿、沒有樓房的柱子，從主體還算完好的鷹架旁邊路過。

地上全是鷹架散落的建築材料和碎石子。

“好久沒看到毀的這麼嚴重的城市了。”燈左右看看，“路都沒了。”

“之前也看過類似的情況？”中原中也問。

“嗯。”燈跨過一塊石頭，“每走一段時間就會遇見。”

“這樣啊。”

或許每一層都爆發過戰爭，看聯絡塔上下的城市受損的情況，甚至可能是從這層追擊到下面那層。

應當是一場規模龐大、持續時間很長的戰爭，大大小小零零星星的，一直侵擾著階層都市的居民。

可是，這些曠日時久的戰爭也已經結束了很久很久，久的幾乎將一切傷痛的痕跡都掩埋在時光裡。

隻是沒有植物的侵襲，樓房保留的太過完好，導致中原中也一開始根本不知道他們究竟走在多麼古老的城市裡而已。

“小心柱子。”中原中也矮身走過一根被電線纏繞的歪斜鐵柱，叮囑後面的燈。

這根歪斜鐵柱上，僅存一半的大樓就卡在一棟建立在地面上的大樓頂部。

“這個好危險。”燈抬頭看了看，“感覺也會像剛剛那兩棟一樣塌下來。”

“啊。”中原中也跟著看了一眼，“趕緊從這裡離開吧。”

“嗯。”

燈跟著他一起快步離開。

他們已經在這座堪稱叢林的城市裡繞了一段時間，準備回到摩托車所在的位置。

看起來尚還完好的大樓裡沒有找到東西，已經明顯快要崩塌的大樓裡也沒有東西。

不知道空中看起來還完好的大樓裡有沒有，不過他們也不可能上的去。

鐵柱實在太高了，中途又沒有什麼可以借力往上走的地方，就算是中原中也，也沒有辦法上去。

好像不需要繼續在這裡停留。

他們很快從城市裡出來，回到水溝旁邊。

因為不是從完全原路來回，他們走出樓房區時，距離摩托車有一小段路。

沿著水溝往前走，會路過一些意義不明的方形水泥設施。

遠遠看著還挺像階梯的。

隻有幾階，高度落差不一，最上層平坦，接著又沒有什麼規律的往下降落。

近看的話，設施規模又稱不上小。

燈站在最低矮的水泥前看了幾秒，腳步一跨，就踩上去。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回過頭去，“怎麼了？”

“看起來高高的。”燈說，“就想上來看看。”

中原中也沒離他多遠，跟著踏上同一層水泥，“那就上去看看。”

上面當然什麼都沒有。

因為是在城市樓房外面一點的位置，頭頂上沒有那些看起來很危險的危樓，但是從這裡抬頭往上看，又能將空中樓房的城市景觀儘收眼底。

不知道原先這些水泥作用為何，現在對他們來說，就隻是個絕佳的賞景地點。

燈平躺下來，隨口道，“中也剛才還沒看夠呀？”

中原中也同樣平躺下來，“在裡面光是怕東西掉下來就夠了，沒什麼多餘的心思看。”

“要掉下來之前都會有聲音。”燈說，“中也不要擔心。”

“就怕沒注意到聲音啊……”

“不會啦，很明顯的。”燈打了個嗬欠，轉向中原中也，眼睛卻沒有看著他，“比如那個！那邊也有要掉下來的東西。”

“什麼東西？”中原中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先是一聲幾乎響徹城市的巨響。

接著，在水溝的另一邊，有些遙遠的地方，有無數煙塵漫起。

“是鐵柱子倒下來了。”燈道，“壓到幾棟大樓，有的大樓牆壁碎掉了。”

中原中也慢一步拿起望遠鏡看。

確實和燈說的一模一樣。

“你的耳朵是什麼做的啊？”中原中也忍不住問，“一點點聲音都聽得到。”

燈摸摸耳朵，認真道，“是肉做的。”

“……我知道。”中原中也扶了扶額，決定略過這個問題，“不過你也挺厲害的，聽力這麼好，平常還能睡得那麼沉。不會聽見什麼聲音就被吵醒嗎？”

“不會呀。”燈道，“嗯……我也不知道，就很好睡。”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好睡就好。”

總比睡不著要好。

“中也會睡不好嗎？”燈問。

“偶爾。”中原中也道，“極少數的時候。”

“為什麼？”

中原中也頓了頓，“不安……之類的。”

燈靜靜的看了他幾秒，忽然道，“中也要多喝點可可粉。”

中原中也一愣，“哈？”

“可可粉都是中也的了。”燈說，“會讓人更好睡的！”

中原中也被他有點天真的話逗笑，“好。”

仰躺著看的話，能很清晰地看見空中大樓之間斷裂的、可能原先是互相連通的路面。

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連接地板的樓梯，同樣都斷的隻剩一個頂部或基座。

“真的亂七八糟的啊……”燈道，“古時候這裡也是這麼亂七八糟的嗎？”

“不知道。”中原中也道，“大概不是吧。”

會非常有規劃，即便看著淩亂，卻有一定的秩序與生活方式存在，才能不斷的建造起類似的建築物。

不然早就改變建築方式了吧。

他們靜靜地躺了會兒。

“休息好了嗎？”中原中也問。

“嗯。”燈道。

“走吧。”

離開水泥設施之後，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回到摩托車旁邊。

燈跨上駕駛位，發動摩托車。

中原中也轉頭打量了會兒這條稱得上巨大的水溝，“你是怎麼騎進這條水溝裡來的？”

“中也睡著之後沒多久，就看見這條水溝了。”燈道，“那個時候旁邊還沒有房子，我原本以為這裡是路，一直順著騎進來。”

車輪碾過一個細小的水泥塊，發出清脆的響聲。

水溝兩邊有不少從邊邊角角崩落的碎石頭，燈稍微往中間騎一點，半邊挎鬥壓在水溝中央不斷流淌的清水上。

這裡的水究竟是從哪裡來的，這麼大一條水溝，難道這座城市經常有水患之類的天災？

會弄成空中樓房的原因，該不會也不是單純的因為沒有地方蓋房子才會如此？

中原中也無聊的想。

可是距離他們離開聯絡塔也沒多久，應該都在差不多的地方，隻是階層不一樣而已，氣候不會變化太大才對。

難道說底下有著神廟的都市，也是因為如此才會蓋的那麼高？

話又說回來，雖然行進速度不快，但他們每天都走那麼遠的路，這裡到底還是不是以前日本的領土……？

中原中也默默收住思緒。

好像想太遠了。

文字都已經改變、失去國家的觀念，文化和文明都快消失了，想這些也沒什麼意義。

幸好語言還算是沒有多少更動，他和燈才能沒多少障礙的交流。

不過，如果這裡其實已經超越了日本以前的領土，那他現在又在地球上的哪一個地方？

中原中也又忍不住想。

該不會是在太平洋上方吧……？

這麼想想還真是，有點微妙。

“不知道水從哪裡來的。”燈忽然出聲，打斷了中原中也的胡思亂想，“要不要追著水上去看看？”

“好啊。”中原中也道。

反正也不知道要去哪裡，跟著水流走好像也不錯。

一直源源不絕的、汩汩流淌的水，源頭究竟在哪裡，他也挺好奇的。

燈又往右邊靠了點，騎上水溝旁邊的緩坡，來到城市旁邊的道路上。

中原中也的目光在旁邊不斷經過的城市和鐵柱上停留了會兒。

“這裡的建築保留的比較好啊。”中原中也道。

燈瞥了幾眼，“是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遠離了戰場區的關係，越往前走，旁邊的建築就越完整。

掛在行進路線左前方的太陽逐漸西斜，他們還沒走出這座城市。

中原中也用望遠鏡看了看，還看不見城市的儘頭。

旁邊的水溝即便偶爾有著微小的彎道，但基本上依舊平直，也看不見儘頭。

長的不可思議。

血紅的夕陽帶著同樣血紅的晚霞，逐漸暈染整個天空。

黑色的城市宛如剪影一樣佇立在夕陽底下。

鐵柱與大樓，還有空中斷裂的鐵橋，讓眼前的景色顯得魔幻又不可思議。

“今天的天空好紅啊。”燈感歎道。

就在觀賞著夕陽的中原中也當然也看見了，隨口道，“搞不好會下雨。”

“下雨？”燈竟然愣了一下，“會下雨嗎？”

“夕陽很紅的話，有一定的幾率會下雨。”中原中也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我觀察到的現象。”

以前在擂缽街可沒有什麼天氣預報能看，這些東西都得自己注意才行。

剛想問為什麼的燈默默把話吞回去，“哦……很久沒有下雨了呢。”

“……很久沒下雨了？”

“嗯。”燈道，“可能是我剛好都沒有遇上。”

“這樣啊。”中原中也應道。

他才來這裡多久，怎麼可能會知道很久沒下雨了。

或許是因為水汽都直接變成雪了吧。

太陽隱沒之後，被陽光帶來的紅霞很快也跟著隱沒下去，天空中，橙色與靛紫色交錯漸層，又消失在緊接而來的夜色裡。

有隱隱約約的白光，從四面八方不知道哪裡透出來。

“是城市裡面的街燈吧。”燈道，“裡面還有很多街燈。”

不過，靠近水溝的道路邊竟然沒有街燈。

雖然其實不需要燈光，就能被城市裡頭的光線隱約照亮。

大概很久以前，城市還有人在活動的時候，水溝兩邊的大樓裡透出的光，就能讓這兩側的道路非常非常明亮。

如果水溝裡有水，從遠處望過來，一定能看見兩側倒映著的大樓。

應當是十分美麗的景色。

中原中也想著，側頭看向旁邊幾乎乾涸的水溝。

想像中漂亮的河道，現在隻剩下一點點根本映不出光線的流水而已。

“觀景台……？”中原中也忽然喃喃道。

“嗯？”燈迷惑的問，“觀景台是什麼？”

“就是能觀賞風景的地方。”中原中也道。

如果那些水泥設施其實是觀景台呢？為了看這條長長的河道而設立的觀景台。

這不是水溝，而是已經離開地面許久的未來人，模仿著地面上的“河”才建造出來的東西。

好像很有可能啊。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想非常有可能。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燈。

“河？”燈想了想，“是那個，很多很多條河就會變成海的河嗎？”

“嗯，差不多吧。”中原中也道。

“有可能哦，看風景。”燈看著前方的河道，“畢竟地面已經被我們遺棄很久了，應該很多人想知道地面是什麼樣的。”

地面啊……

中原中也當然也會懷念。

雖然每天都有工作，累的要命，可是踩在地面上就是有種踏實感。

……還有異能力，能自由自在使用異能力，也讓人有種踏實感。

就算他喜歡高處，也不是現在這種高法啊！

唉。

“河彙集起來就會變成海。”燈說，“前面會不會有海？”

“河流淌過去的地方才有。”中原中也道，“往源頭走，不會有海吧。”

“不會嗎？”燈有點失望，“我還以為能再看見海呢，之前在夢裡和中也一起看過。”

“就說那不是夢了啊。”中原中也道。

“不是夢，是什麼？”燈想了想，“也是哦，是我的夢的話，中也應該不會知道呀？”

中原中也竟然有種微妙的欣慰感。

這孩子終於發現不對了嗎？！

他沒有說話，燈就自己想，“唔，難道是……”

難道是……？

中原中也在心裡替他加油打氣。

快，就差一點點了！“難道是穿越嗎？”快說出來！

錯過一開始說出實話的時機，後面再講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雖然他還是沒有明說，可是破綻應該不少才對，燈都不會發現異狀嗎？實在是——

“唔、”燈繼續道，“想不出來。是我和中也有緣分，所以做了同一個夢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默默道，“是笨蛋嗎你？”

“是啊。”燈直接認下來。

“怎麼可能做同一個夢啊！”中原中也忍不住道。

“可是，不是夢的話，怎麼會看見海呀。”燈道，“還有那麼多植物。雖然記不太清楚了，可是真的很多很多，海也很漂亮。”

中原中也看著他的側臉，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半晌，“……嗯，海很漂亮。”

燈靜靜的繼續往前騎，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想那個短暫的夢境。

過了會兒，他忽然有些抱歉的說，“我記不太清楚在夢裡和中也說過什麼了……可是好像讓中也不開心了？”

“沒關係，我不在意了。”中原中也又問，“你那天會熱嗎？在夢裡見到我的時候。”

即便當時的時間是清晨，可是夏日的清晨也不可能穿的住防寒衣。

“熱嗎？”燈思考了會兒，“忘記了，可是不會吧？在夢裡也能感覺到熱嗎？”

因為那不是夢啊！不是夢當然會熱！

中原中也在心裡說著，猶豫了會兒，還是沒有再繼續把話說出來。

無論如何，目前對燈來說，那就真的隻是個夢。

記不太清的對話、夢中人模糊的臉，隻能在夢裡才能看見的海洋、植物、泥土。

燈到底有沒有去過橫濱呢？

是真的隻是個夢，還是因為他去的時間很短，也覺得自己在做夢，所以遺忘的特彆快？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捏捏眉心，決定暫時不要再想這些問題。

這孩子心太大了，遇見什麼可疑的事情都以為是正常的，根本不會去特意記這些東西。

也就是說，完全得不到答案。

思考這些事，隻是徒增煩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