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睡這裡嗎？”燈問。

“嗯。”中原中也道，“時間還早，再走一段路，在路上睡。”

他還沒看見核能圖樣時，本來也打算在這裡睡的。

可是，怎麼說呢。

睡在疑似是核電廠的地方……

雖然從穿越以來就一直有非常神奇的經曆，可是睡在核電廠裡還是太挑戰認知了。

有點怪怪的。

就算知道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還是有點怪怪的。

尤其是他們去過依然有電力係統的城市，因此非常清楚這裡的設施有極大可能還在自動運行，感覺就更微妙了。

總之，不管那個核能標誌在這裡到底還是不是核能的意思，還是遠離發電所，到其他地方過夜比較讓人安心。

中原中也走在燈旁邊，又一次路過了寫著發電所字樣的牌子。

看來關於符號和圖形的含義，在未來消失的非常徹底。

如果研究古代學的博士知道的話，肯定會告訴燈，看見那種標誌就要趕緊離開才對。

但博士沒有說。

燈對此一無所知。

擁有異於常人的能力，在這個終末裡有好有壞。

有更高的幾率活下去，卻也因為能輕易打開常人無法開啟的東西，又對危險的事物毫無了解，導致另一方面的生存危機。

幸好燈不是固執己見的個性，也不是那種一定要滿足好奇心的個性。

中原中也有些慶幸的想。

“感覺是好古老的設施了哦。”

燈發動摩托車，離開發電所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比神廟還古老。”

畢竟上頭用的字是他看不懂的字。

“肯定很古老。”中原中也想了想道，“這層城市都用這麼古老的設施在發電啊……”

“發電？”燈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是發電所？”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大概吧，我猜的。不然這附近怎麼這麼多電線？”

燈想想也是，“我們用的很多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古代人的東西呀。聯絡塔、整個階層都市，都是古代人做出來的。”

“就連電都是啊？”

“嗯。”燈說，“古代人真的很厲害呢。”

中原中也完全讚同的應道，“是啊。”

按照在神廟看見的石碑推算，至少四百年前，文字就已經改變了。

也就是說，還使用著“古代文字”的十六號發電所，存在的時間最少也有四百年以上。

這麼多年來發電所一直兢兢業業的運行著，直到現在人類都已經快要消失殆儘，依舊能夠自動運行，供應城市的電力。

燈對很多事情都不理解，也讓他對很多東西不會感到多大的驚歎。

中原中也雖然也不了解發電的原理，但是光是一個設施在失去人類維護的情況下還能獨自運行這麼多年，就讓人有些不可置信。

難以想像的高科技。

接下來的路依舊是電塔、電線、水泥塊。

夜色降臨之後，一部分水泥塊裡頭透出了光，將地面照亮。

電塔頂端也亮起了光。

因為每個亮起的燈都間隔了一段距離，總體稱不上非常明亮，卻也已經不需要打開車燈，就能輕易看清眼前的路。

如果從高空往下看，想必是十分漂亮的景色。

中原中也想。

會很像延伸在地上的星空吧？

夜風緩緩拂來。

他看了會兒頭頂上的星空，合上眼睛，靜靜的感受風的流動。

外頭的光源有一下沒一下的在眼皮前掠過。

睡意慢慢襲上來。

中原中也打了個嗬欠。

燈聽見他打嗬欠的聲音，自然而然被他傳染，也跟著打了個嗬欠。

“累了嗎？”中原中也側過頭看他。

他們在夜色中走了一段時間，發電所深黑的影子已經離他們有段距離了。

“有點。”燈道，“我再騎一段路再休息。”

“嗯。”中原中也應道。

他在橫濱不怎麼有當乘客的經曆，沒想到來這裡竟然每隔一天就會當一次乘客。

自己操控著機車兜風的感覺與坐在旁邊感受夜色的感覺，確實不太一樣。

因為不用注意路況，所以能更自在的沉浸在周遭的景色與氛圍中。

感覺還不錯。

中原中也把鋼盔取下來，將額前的頭發往後撥。

周邊白熾的燈光照在他臉上，讓他已經顯出點成熟模樣的美貌顯得更加耀眼奪目。

堪堪十八歲的少年，臉上的棱角都還沒完全鋒利起來，雖然還稍微有些青澀，卻已經能看出未來的俊美無儔。

不過唯一在場的燈還不懂得欣賞，轉頭瞥了他一眼，“中也不怕有東西掉下來嗎？”

中原中也當然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美貌，抬頭看了看天空，“這裡挺空曠，離電塔很遠，不會有東西掉下來。”

燈想想也是，“也是哦。”

話雖如此，中原中也還是重新把鋼盔戴上。

畢竟就算看起來天空離他們很遠，似乎不會有東西掉下來，可是實際上天空就是上層的地板吧？

如果地板破了洞，有什麼小零件掉下來，那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不對，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事，這頂鋼盔恐怕根本沒辦法頂住。

中原中也晃晃腦袋，忍不住有些好笑的笑起來。

完全就是在杞人憂天。

可能是太想睡覺了，有點迷糊了吧？

他想了想道，“燈。”

“嗯？”

“你覺得上層的地板會掉下來嗎？”

“地板掉下來？”燈說，“我看過哦，破洞的地板。”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點震撼，“真的會破洞？”

“嗯。”燈道，“我和博士以前住的地方，附近就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破洞，能直接看見下面的城市。”

中原中也問，“底層之下的城市？是什麼樣的？”

“被掉下去的地板砸出一個好大的坑。因為離的太遠了，隻能看見坑，其他的都看不見。”燈說，“可是底下沒有人，就算砸出坑也沒關係吧。”

“那你會擔心嗎？”中原中也指了指天空，又問。

“不會。”燈搖搖頭，“越上面的城市，基盤越穩固。而且，如果掉下來了，也逃不掉吧。”

中原中也默默的看向天空，默默道，“是啊。”

如果天真的塌下來了，誰能逃的掉啊？

燈把摩托車停在一個沒有亮著燈的水泥方塊旁邊，打了個嗬欠道，“今天就在這裡睡吧。”

這裡的光源比較弱，亮度剛剛好，不會太過明亮，也不會過於陰暗。

水泥方塊很大，像一個平台一樣，足以讓燈和中原中也並排躺在上頭，睡覺亂動也不用擔心掉下去。

他們睡覺倒是都挺安分的。

前幾天在一張窄窄的單人加寬床上睡覺，都能安穩的度過一個晚上，沒有人掉下去。

不過。

燈沒有直接拿出睡袋就往水泥塊上鋪，而是走到車鬥後面拿出杆子和防水布。

中原中也湊過去看，“要做帳篷？”

“嗯！”燈道。

——前兩天在城市裡頭的時候，燈忽然在路邊撿了一根生鏽的鐵棍。

中原中也很茫然，“撿棍子做什麼？”

不會真的想學轉棍子吧？

燈認真的檢視了一下長度，抬起頭道，“可以拿來做帳篷。”

中原中也一愣，“做帳篷……？”

想想也是，燈的防水布很大一塊，還不隻一個，確實能拿來做帳篷。

燈有理有據的說，“如果在外面睡覺，就要睡在帳篷裡面，不然半夜下雨，淋濕就不好了。”

中原中也嘖嘖兩聲。

博士為了讓燈能好好地活下去，準備的真的非常充分，也教導的非常好。

“還少幾個？”中原中也問。

燈想了想，“再一根，備用。”

“之前應該也有搭帳篷用的棍子吧？”中原中也問。

“有呀。”燈歎了口氣，“我不小心弄斷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忍不住道，“小心點啊！”

雖然隻是防水布帳篷而已，不過如果是之前那樣一直找不到避雪地方的大雪天，能把帳篷搭起來避個風雪，或許就能度過安然的度過一個晚上。

大概吧。

他對帳篷沒有什麼研究。

中原中也幫著燈把帳篷在水泥塊上搭好。

有種在野營的感覺，還挺有趣。

帳篷基本上就是由布和鐵搭建而成而已，空間稱不上大，兩個人躺進去就稍微有些逼仄。

“今天晚上喝湯嗎？”燈坐在水泥塊上問。

“好啊。”

燈點燃爐火。

中原中也打開罐頭蓋子，把湯倒進鍋子裡。

咕嘟咕嘟的聲音慢慢響起。

過了會兒，帶著香味的熱氣蒸騰上來。

燈把湯均勻的分成兩份，和中原中也一人一半。

中原中也接過鋼杯，忍不住道，“像在野營。”

“野營是什麼？”

“就是……住在不是房子的地方，搭著帳篷，在外面睡覺。”

“那我好像常常野營呢。”燈說，“中也之前都能遇到城市嗎？”

“……啊。”中原中也頓了頓，“沒有和其他人一起野營過。”

燈順著他的話想，非常自然地誤會了，微微彎起唇角，“有旅伴的感覺好嗎？”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笑，“嗯。”

感覺確實還不錯。

讓他對於向燈撒謊這件事，都開始感到了細微的愧疚。

“星星好亮啊。”燈雙手捧著鋼杯，抬頭看向深黑的夜空。

中原中也和他一起仰著頭看。

他是個俗人。

什麼星座都不認識，也叫不出絕大多數星星的名字，隻能跟著燈一起讚歎著，“真漂亮。”

不過這樣就足夠了。

燈伸出手，像是要抓住星星一樣的朝著天空握住手掌，“星星上也都有住著人嗎？”

“大概吧。”中原中也道，“聽說我們看見的星星，都是它們好幾萬、好幾億年前發出來的光。”

這是他目前對天文最深刻的認知了。

也不確定是真是假，反正他曾經聽“旗會”的夥伴們說起過。

如果他們還活著，一定會對他現在的經曆感到無比訝異。

和他們說起來的時候，想必會先得到不少嘲笑，接著被認真的關切吧？

中原中也望著星空，慢慢眨眼。

燈稍微消化了一下那麼龐大的數字，“好古老的星星。”

“是啊。”

“天上到底有幾顆星星呢？”

“不知道。”中原中也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一定很多很多，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一定也有。”

“天空好熱鬨。”燈把最後一口湯喝掉，滿足的舒了口氣，有點跳脫的說，“湯真好喝。”

中原中也笑了笑，也把目光放回眼前的鋼杯上。

……竟然已經不知不覺把湯喝完了。

夜色深深。

吃過了晚餐，燈便在帳篷裡鋪好睡袋，探頭出去，“中也，可以睡覺了。”

本來坐在車上還有點想睡，現在中原中也的睡意倒是消失了點，屈著一隻腿坐在水泥塊上，指間夾著一根香煙，望著星空發呆。

或許是剛才久違的想起了旗會的成員們，他現在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聽見燈的聲音，便回頭道，“你先睡，我抽根煙就進去。”

燈看了他幾秒，想了想，“中也明天要騎車，早點睡哦。”

中原中也和隻露出一顆頭的燈對視一眼，不知怎麼竟然理解了他這句話底下小心翼翼的關心，忍不住笑起來，“嗯。去睡吧，晚安。”

“晚安，中也。”燈安心的縮回帳篷裡。

中原中也沒有在外面待很久，煙燃到了頭就摁熄煙蒂，掀開帳篷簡易的門，鑽進小小的空間裡。

帳篷不大，恰好能睡兩個人。

將防水布掩映起來之後，裡頭的光線變得非常昏暗，僅有一點點外頭的光能透進來。

他還是第一次睡在帳篷裡。

雖然簡陋的很，可是確實是在帳篷裡。

真神奇啊。

來到這裡之後，真的體驗了很多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分明已經是正在走向終末的世界，卻又有著無數新鮮的、有趣的事。

大概……

這就是人類吧。

對一切都充滿著好奇心，對一切都有著探究的想法。

正因為旺盛的求知欲，人類才能改變這個世界、毀滅這個世界。

中原中也望著帳篷三角形的頂部胡思亂想了會兒，轉頭看向一邊的燈。

燈離他很近，呼吸綿長，安靜的沉睡著。

黑暗中，少年縮在睡袋裡的臉顯得更加幼態，軟綿綿的，好像一碰就會碎。

醒著的時候還沒這麼深的感覺，睡著了好像更顯小。

讓人直到此時才會想起他的年紀。

……嗯，外表的年紀。

中原中也決定拋開這個深究起來會讓他自己的年紀都變得尷尬起來的思考。

至於一碰就碎什麼的，更理所當然的是假象。

事實上是鐵棍子被他一碰就碎。

中原中也默默吐槽一句，收回目光，閉上眼睛。

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