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妲己怔了一下, 隨即斷然道，“她親自給我下的命令，說商王無德, 需受懲罰，讓我去禍亂商王宮！”
“伐商興周, 既是順應天意，也是為了封神，你可知為何封神？”
“天庭缺人，故而封神。”
“那你又可知，天庭為何缺人？”
妲己看著元始天尊, 沒有說話。
楊戩起身，緩緩開口：“往古之時，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交戰，共工大敗，怒觸不周山, 致使天柱折, 地維絕, 四極廢, 九州裂, 無數神靈前赴後繼, 力挽狂瀾，卻收效甚微。幸有女媧娘娘練就五彩石補天，才救得萬眾生靈。然補天非一日之功，其間折損神靈甚眾, 以至於最後天庭式微，無人打理。”
妲己：“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元始天尊：“天庭之事，本不歸我等管, 然眾神隕落，女媧娘娘與我等不得不分擔打理，但此非長久之計，我等也終有力所不逮之時，後來昊天欲重新封神，我等焉有拒絕之理？恰逢人間該有興亡迭代，正合封神之機。於是我等各歸其位，各謀其事，至於女媧娘娘如何安排，本座不會過問。但女媧娘娘早已有言在先，她為補天耗神甚巨，又辛勞多年，安排完封神事宜後，便要閉關長眠，休養元神。”
“不可能！”妲己依舊不相信，“薑子牙帶我去過一次媧皇宮，那裡的女使明明說……”她忽地頓住。
元始天尊道：“所以你也並沒有見到她。”
“你的意思是，那女使假傳女媧意旨？！”妲己怒目圓睜，“她怎麼會敢！”
“媧皇宮內部之事，本座無從乾涉。你若心懷疑慮，大可前去一問——隻不過女媧娘娘無法解答罷了。”
妲己牙關緊咬，連脖頸上都暴起了幾根細細的青筋。
她掉頭就走。
走了一半，忽地提劍轉身，隻一瞬間，人皇劍上暴發出墨團一般的劍氣，劍鳴如淒吟，她一個閃身飛至元始天尊面前，朝他當頭劈了下去。
“妲己——”
楊戩來不及阻止，便覺玉虛宮中一陣晃動，而她被一道弧光彈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以劍作支，吐出一口血來。
元始天尊無悲無喜地看著她，仿佛並不意外她的突然襲擊。
“本座知你心中有怨，但你殺不了本座。”
妲己笑了，她抬指抹了抹唇角，撐著劍柄，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你們高高在上，你們萬古長青，我自知卑賤如螻蟻，賞罰功過悉由你們評說。我雖殺不了你，但我知道，我試一下，你也不會生氣。既然你不會受傷，我又能得到發泄，那麼，何樂而不為呢？”
元始天尊沒有說話。
楊戩上前，想要扶住她，卻被她一把甩開。
她背對著他，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劍尖劃過地面，拖出刺耳的尖鳴。
楊戩看向孫悟空，孫悟空一凜，立刻追了出去：“喂，等等俺！俺也沒去過媧皇宮，帶俺一個唄！”
玉虛宮中隻留下楊戩與元始天尊二人。
楊戩回過身，望著元始天尊，問道：“師祖既然早知女媧娘娘在閉關長眠，為何一直不說？”
“女媧娘娘地位非同尋常，她若長眠，難免人心不安。若非你們執意尋根究底，本座也不會將此秘辛告知。你出去之後，記得叮囑他們勿要外傳。”
“既是秘辛，又為何讓孫悟空旁聽？”
“孫悟空雖然好惹是非，卻也懂得輕重。他與你相交甚篤，又即將功德圓滿，今日把事情聽個明白，也省得將來稀裡糊塗，好心辦了壞事。”
楊戩扯了扯嘴角：“女媧娘娘何時蘇醒？”
“該蘇醒的時候，自然就蘇醒了。”元始天尊回答，“或許，於你而言，她長眠不醒，是一件幸事。”
楊戩短促地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笑什麼。他執起雙手，行了一禮：“弟子告退。”
妲己一邊拖著劍，一邊往外走，鋒利的人皇劍意拂過庭院路邊的仙草仙花，令它們瞬間失了顏色。
孫悟空道：“你說你乾嘛非得砍那一劍呢，哪有像你這麼直愣愣衝上去的，至少咱們智取一下也行啊……搞得這麼血糊拉碴的，等會兒去媧皇宮，多沒氣勢啊。”
妲己偏頭看了看他：“你剛才聽明白了嗎？”
孫悟空：“聽明白了啊！俺老孫又不是傻子！頭尾都懂了，就是中間還缺了一點點，比如你和楊戩是怎麼……”
妲己提起人皇劍，指了指孫悟空：“熱鬨聽個大概就夠了，不要逼我變成你們路上第八十二難。”
孫悟空舉起雙手：“那就當俺老孫沒說。”他歪頭看向外面，“但俺老孫覺得，從今往後，想聽熱鬨的人應該沒完沒了了。”
妲己看向玉虛宮外。
方才的震動，立刻引起了所有闡教門人的注意。玉虛宮是何等地方，元始天尊是何等人物，怎麼會有人敢當面行刺？
附近的門人立刻趕了過來，然而門口的道童卻磕磕巴巴地告訴他們，方才進去的，是楊戩、孫悟空以及妲己三人。
前面兩個也就罷了，這妲己又是誰？
眾人隱隱覺得耳熟，卻又想不起來，等道童一描述，是隻十尾狐妖，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世上隻有九尾狐妖，如何會有十尾狐妖？
哮天犬撥開人群，大聲喝道：“讓一讓！讓一讓！”
看見裡面剛從正殿出來的楊戩，他眼前一亮，立刻奔了過去：“主人！”路過妲己時，陡然發現不對，咦了一聲，“你受傷了？”
妲己沒有回答，隻是與門口的帝辛對視。
“你來了。”她說。
“哮天犬找我，問我軒轅墳之事，隻是等我們去到軒轅墳時，才發現你們都走了。他一路聞過來，沒想到你們是來了玉虛宮。”帝辛皺眉，“你沒事吧？”
“我沒事。”
帝辛剛想往裡走一步，卻被道童儘職儘責地攔下：“星君，要、要想進去，還請容我通稟一聲！”
帝辛：“哮天犬怎麼能不通稟就進去？”
哮天犬回頭：“那當然是因為我是主人的狗啊！主人能進來，我當然也能進來！”
帝辛：“……”
帝辛決定還是與妲己說話：“你怎麼會來這裡？不怕出事？”
妲己疲憊地搖了搖頭：“不會出事了，都沒事了。”
帝辛：“什麼意思？”
妲己終於走到了門口，帝辛把她手裡的人皇劍接了過去，收回鞘中，又重新塞進她的懷裡：“好好拿著。”
妲己笑了笑：“這麼心疼它啊，要不還你算了。”
帝辛：“給你了便是給你了，我現在也用不著。”
終於有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失聲道：“人皇劍！這是失蹤已久的人皇劍！”
帝辛，人皇劍，與帝辛相熟的狐妖。
她是誰，答案昭然若揭。
圍觀的雷震子震驚喊道：“是你！九尾狐妖！你怎麼會沒死！”
妲己仰起頭，看著鼓動風雷二翅，立於風中的雷震子，恍如隔世。她忽而輕輕地笑了起來：“我沒死，你很失望麼？”
雷震子瞠目結舌，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我不僅沒死，我還有了十尾，你猜猜是為什麼？”
她笑得好生挑釁，雷震子腦子一熱，就想往下衝：“剛剛意圖冒犯天尊的是不是你！”
剛衝出去一半，就被一股大力拽住。
他回頭，發現自己的風翼被一道紅綾緊緊纏住。
“你給我回來！”姍姍來遲的哪吒怒喝一聲，“看清這是哪兒！”
紅綾撤回，雷震子看了一眼好端端的玉虛宮，這才意識到周圍都是師兄弟和師叔，就算真有什麼事，也輪不著他第一個出頭。
雷震子悻悻地退了回來，對哪吒道：“你看見沒有！是她！是那個狐妖！”
哪吒沒好氣道：“我知道！”
雷震子：“她不是死了嗎！薑師叔親自處決的！”
哪吒：“沒死就沒死，不要大驚小怪的。人能完整無缺地出來，就說明師祖覺得她沒什麼問題。”
雷震子更震驚了：“你什麼意思啊？你早知道她沒死？你瞞著我？不對，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妲己抄著胳膊，看雷震子纏著哪吒問來問去，哪吒被纏得煩不勝煩，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的樣子，隻覺得好笑。
他們也好笑，自己也好笑，現在用各種複雜目光審視她的人們都好笑。
孫悟空：“走不走啊？”
妲己：“走吧。”
她眯了眯眼，望向遠處雲蒸霞蔚的仙山，沒留神腳下的門檻，身子趔趄了一下。
兩邊同時被人扶住。
妲己看了看左邊的帝辛：“沒必要吧。”
帝辛：“離得近，下意識而已。”他收回手，背在了身後。
妲己又看了看右邊的楊戩。
她什麼也沒說，楊戩便已經把手收了回去。
妲己輕聲道：“媧皇宮，非傳召不得見，上次去，是有薑子牙引我，這一次，你可有辦法？”
楊戩：“我可以。”
“那你帶路。”
楊戩瞥了帝辛一眼：“方才殿內所說之事，是為機密，他恐怕不方便跟著。”
妲己想了想，對帝辛道：“辛苦你白跑一趟，軒轅墳的事情，我回頭再跟你說。”
帝辛笑笑：“無妨，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孫悟空催促道：“走了走了。”又對著周圍人抱拳笑道，“俺老孫來得倉促，不曾備禮，下次若再有機會拜訪貴教，定當攜厚禮上門。各位，不必送，不必送了哈。”
眾人：“……”
“諸位師叔、師弟，今日楊戩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了。”
楊戩行了一禮，正欲帶他們離開，忽見不遠處一個人從雲頭上滾了下來，著急忙慌地喊著：“楊戩，楊戩！”
楊戩無奈停步，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能不來？玉虛宮突發震動，是個弟子都能感覺到！你師父我這輩子都沒跑這麼快過！”玉鼎真人氣喘籲籲道，“你沒事吧？”
楊戩：“我能有什麼事。”
“師尊沒事吧？”
“師祖就更不可能有事了。”
玉鼎真人看了一眼妲己，把那句“沒事吧”咽了回去。
妲己看著玉鼎真人，忽然一皺眉：“你一個人來的？”
玉鼎真人：“那不然呢？不過你放心，那小家夥還沒睡醒——”
“當當當當！”一個小人從玉鼎真人的雲頭下面爬了出來，本來滿面的笑容，在看到這裡居然有這麼多人之後，一時間僵住了。
玉鼎真人簡直魂飛魄散：“你怎麼冒出來的！”
般般咽了咽口水，小聲道：“我、我睡醒了啊，隻是在賴床……看見真人你突然要走，我就想跟過來給你一個驚喜。我一直躲在雲下面，結果你根本就沒發現……”
楊戩幽幽地看向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立刻上前，揪住般般的衣領把她往雲頭上扔：“沒什麼事，咱們回去了。”
般般卻跳下雲頭，朝著妲己奔來：“娘親！”
周圍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妲己：“……”
她彆無選擇地抱住了般般。
般般眨了眨眼睛，對楊戩道：“真君，你也在啊！”
楊戩：“……嗯。”
上空正在和哪吒糾纏不休的雷震子忽然疑惑頓住：“這狐妖都有孩子了？師兄也知道她沒死？怎麼連她的孩子都認得？”
哪吒：“……”
般般挨個打招呼：“大聖！”
孫悟空：“……誒。”
般般目光在人群裡搜尋一番，在帝辛身上停住。她鬆開妲己，朝帝辛走去。
寂靜的氛圍，落針可聞，以致於雷震子的聲音格外清晰：“怎麼最後才和她爹打招呼啊。”
哪吒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去死吧。”
“帝辛叔叔，又見面了！”隻聽般般對著帝辛開心道。
雷震子：“……啊？”
般般又仰起頭，目光在雷震子身上疑惑地頓了一下，很快又喜笑顏開地揮手：“三太子！大家怎麼都在呀！”
哪吒：“……”
雷震子怒目：“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