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話, 般般居然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師父，她不願意, 便不要強迫她。再說了，誰會去偷偷灌她的酒。”楊戩說道。
玉鼎真人斜睨了他一眼：“我不就會嗎？”
楊戩：“……”
就在這時，哮天犬拿著一隻新杯子回來了。
“喏，給你。”他把杯子往般般面前一放，正準備給她倒茶，就見般般忽然伸開五指，罩住了杯口。
“娘親。”般般遲疑著看向妲己，“你覺得我應該試試自己的酒量嗎？”
妲己：“你自己看著辦。”
其實從來都沒有人管過般般喝不喝酒。她純粹是因為自己不喜歡那股味道，加上被牛魔王影響，覺得喝多了酒的人會失態, 所以才不喝的。
般般是妖, 隻是人形看上去年紀小，實際年紀並不小。更何況, 比她小那麼多的紅孩兒抓了唐僧, 還知道要擺酒慶祝呢，對於他們妖來說, 酒隻不過是一種助興的飲品，誰都可以喝, 不像羸弱的凡人一樣, 講究那麼多規矩。
妲己瞥了玉鼎真人一眼。他酒量倒確實不錯, 大半壇都空了，臉上雖紅，眼神卻很清明。他這麼費心地慫恿般般喝酒，是否是想賭般般喝多了說胡話，會說出一些秘密來？若今日不成, 來日還會不會繼續試探？
又或者，從始至終都是她想太多，玉鼎真人隻是單純覺得逗小孩好玩？畢竟他看起來沒什麼深沉的心機，也不知之前楊戩都跟他說了些什麼，竟讓他暫時不再糾結她們的狐妖身份。
妲己不動聲色。
般般猶豫地看向哮天犬：“哮天犬，你喝醉過嗎？”
“當然沒有啊，我又不愛喝。而且，喝酒影響我這個。”哮天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過我試過，稍微喝一點兒還是可以的，大多數酒，隻要不超過二兩，都不會影響我的嗅覺。”
玉鼎真人咧嘴笑了：“你看看，你看看！哮天犬不也是試完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嗎！”
般般更猶豫了。怎麼辦，感覺玉鼎真人說的越來越有道理了！就像是這次北海事件，雖然真君早就把金弓銀彈給了她，但她那段時間一直平平安安，壓根就沒想到會用到它們，結果真到要用的時候，反而闖了大禍。
是不是真的應該未雨綢繆一些呢？趁著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試一試自己的酒量，要是酒量淺，那以後就絕不能再碰，要是還可以，那也好安心一些，以防萬一。
般般探頭看向酒壇：“這酒烈嗎？”
“不烈的，你不信自己聞。”玉鼎真人拍了拍壇身。
般般嗅了嗅，雖然仍然不覺得有什麼所謂的“酒香”，但比印象中牛魔王叔叔喝的酒要清淡一些。
玉鼎真人一見有戲，樂嗬嗬地舉起酒壇，往她杯邊湊：“鬆手鬆手，你先嘗一口嘛，要是真的喝不下去，不喝也罷！”
般般看了看妲己，見她沒有反對，便一點點放下了手。
酒液如清波，蕩入杯中。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般般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低頭抿了一下。
是真的隻抿了一下，沾濕了嘴唇，連牙齒都沒碰到。她試探著伸出舌頭舔了舔，仔細品了一下，忍不住眼角一抽。
“嗯——”她發出一聲古怪的音調。
玉鼎真人：“怎麼樣？什麼味道？”
“有點奇怪。”般般咂了咂嘴，“沒我想象中的辣，但是比我想象中的苦，但現在好像又有點回甘，總之，說不上難喝，但也不好喝。”
玉鼎真人大歎：“看來你是真的品不出酒的好壞！罷了，罷了！”
楊戩道：“不喜歡，那便不喝了。嘗個味道就好。”
“可是，不是說要試酒量嗎？”般般端詳了一下手裡的杯子，本來是用來喝茶的，現在被玉鼎真人倒上了酒，一指高的容器，也不知道喝下去會怎樣？
她心一橫，索性一鼓作氣，一口乾了。
“好！”連玉鼎真人都是一驚，趕緊站起來鼓掌，“小狐狸，夠豪爽！”
般般乾完就後悔了。
這一口悶和淺嘗輒止，完全是不一樣的味道嘛！酒氣上衝下達，弄得她咳嗽不止，急忙找茶水漱口。幾大口茶下肚，肚子也徹底飽了，但還是壓不住那股子燒心的感覺。
哮天犬拍了拍她的背：“用不著這麼著急的。”
般般：“我哪知道會這樣！”
嘴裡一股酒味，方才的蜜餞都白吃了。
妲己瞄了一眼楊戩，見他微微皺眉，右手擱在桌上，食指略略翹起，一副隨時準備好的樣子，似乎隻要般般露出一點醉酒說胡話的苗頭，他就可以用法力及時製止。
“小狐狸，現在什麼感覺？”玉鼎真人問。
“再也不想喝了！”般般氣鼓鼓地說。
玉鼎真人大笑。
哮天犬給她夾菜：“來，吃點東西，就能把酒壓下去了。”
般般：“可是我吃飽了！”
“哦，這樣啊。”哮天犬筷子在空中拐了個彎，伸進了自己嘴裡，“那你還是在旁邊看著吧。”
般般：“……哼！”
玉鼎真人轉頭對楊戩道：“這小狐狸比你強。你小時候喝的還沒她多呢。”
楊戩：“這不值得攀比。”
玉鼎真人絮絮叨叨地與楊戩追憶了一會兒往事，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般般，見她臉都不紅，不由挑眉：“看來是繼承了夫人的好酒量。”
妲己不置可否。
般般大約是撐著了，攤在椅子上，直勾勾地對著飯桌發呆。
哮天犬見她手裡還捏著一塊蜜餞，忍不住問：“你還吃不吃啊？吃不下的話，就放回去吧。”
般般沒有理他。
哮天犬覺得奇怪，想把那塊蜜餞拿出來，手臂剛一碰到她，般般便像一片紙板一樣，十分絲滑地歪倒下去。
“謔！什麼情況！”哮天犬嚇了一跳。
妲己猛地站了起來，而玉鼎真人也吃驚地睜大了眼：“這，這……”他看向楊戩，“這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啊！你小時候也是這麼悄沒聲兒地倒下去的！”
楊戩陡然一僵。
而妲己幾乎是登時變了臉色，她的右手已經虛握在一起，隻要玉鼎真人再多說幾句——
“哈哈哈哈！上當了吧！”般般噌地坐了起來，樂得直拍桌，“真人，真君小時候真的就是這麼倒下去的嗎？”
楊戩的手指緩緩收了回去。
妲己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乾什麼？嚇得大家以為你中毒了呢！”
般般嘻嘻哈哈地跑下椅子，躲開妲己：“這酒雖然不好喝，但也不過如此嘛！我這麼一口悶下去，也一點沒醉！”
玉鼎真人搖起扇子，顯然對於剛才的烏龍十分無奈：“看到了吧楊戩，人家就是想跟你攀比呢！”
“我吃飽了，我去玩了！”拋下一桌大人，般般一溜煙竄遠了。
妲己理了理衣袖，坐回椅子上：“孩子調皮，讓真人見笑了。”
“唔，調皮點好，調皮點才可愛嘛。”玉鼎真人大度地一擺手，“楊戩跟我說，這孩子與他有眼緣，很是可愛，我本來還想著，她可愛在何處，如今看來，倒確實是古靈……呃……精……怪……她在乾嗎？”
順著玉鼎真人一分無語二分不解三分好笑四分驚訝的餅狀圖目光看去，妲己和楊戩都沉默了。
哮天犬撓了撓腦袋：“好像在打水漂。”
隻見般般站在池塘邊，身後抽出三條蓬鬆長尾來，一個尾巴尖卷著一枚蜜餞，微微傾著身子，每甩一下尾巴，就會有一個蜜餞飛進池塘，引得塘中錦鯉一陣爭搶。
妲己走過去：“你在做什麼？”
般般神色肅穆：“我在練習尾力。”
妲己表示疑惑，她從來沒教過般般這種東西，想來更不可能是楊戩教的。
般般又是一個甩尾，隻見一個蜜餞在水面上彈了兩下，才沉下去，不由笑了：“怎麼樣，娘親，我厲害吧！身為狐妖，尾巴功夫當然也要好好練習！這是我剛想到的辦法，既能鍛煉眼力，又能鍛煉尾巴的速度、精準度與力度，是不是很妙？”
妲己仍是疑惑：“練這個……能有用嗎？”
她活了幾千年，從來沒有刻意去練過什麼“尾力”，更是聽都沒聽說過這個詞。般般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般般握拳：“肯定會有用的！真君雖然教我很多知識，但他是人類，咱們狐狸的東西他不懂！要想成為一隻出色的狐妖，一定要學會發揚自己的優勢才行！”
妲己失笑：“‘成為一隻出色的狐妖’，你怎麼突然這麼上進？”
“因為真君說我天賦很好……”
眼看她就要暴露補魂的秘密，楊戩迅速走來，接話：“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天賦，相信自己，一定就會成功。”
“沒錯！”般般熱情高漲，“以前是我見識短淺，以為自己天生有缺陷，就會一輩子沒出息，隻能靠娘親養活！但現在我不這麼覺得啦！有真君的幫助，我一定可以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狐妖！”
這是一下子又抬了個等級啊。玉鼎真人笑吟吟地道：“小狐狸口氣還不小。”
雖然話說得很好聽，但妲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楊戩問她：“這個……打水漂的練功方法，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那當然啦！”般般驕傲地挺起胸膛，“除了尾力，我還會努力練習爪力！這也是真君幫不了我的！”
妲己加倍疑惑：爪力又是什麼東西？和手勁有什麼本質區彆嗎？
隻見般般唰地一下亮出自己的爪子，在大家面前晃了晃，然後，開始瘋狂撓起了池塘邊的石頭。
撓了一會兒，般般停下，再次給大家展示了一圈自己的爪子，很滿意地道：“怎麼樣？是不是尖銳了許多？隻要我時刻保持爪子的鋒利，不被奢靡生活磨滅了棱角，危機時刻，我就可以突出重圍！”
哮天犬：“……咋突然這麼有哲理了呢？”
楊戩忍不住看向妲己：“這……是你們……”
“不是！”妲己一口否認。
般般：“鍛煉尾力，加強爪力，還不夠，還有一項……”
哮天犬：“不會是鞏固咬力吧？”
“咦，你怎麼知道！”般般一驚，隨即又了然地點了點頭，“看來你我同道中人，這也不意外。”
哮天犬：“……”
玉鼎真人撚著小胡子：“這小狐狸精吃飽了，就會如此好動嗎？”狀態是不是過於亢奮了一點？
妲己隱約有了一個不妙的猜想：“來，般般，過來。”
“不，我還沒說完！”般般高喊，“最後一項，也是我的弱項！我之前仔細觀察了一下哮天犬的姿勢，原來他能跑那麼快、跳那麼高是有技巧的！不信你們看看，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卡在牆縫裡！”
哮天犬：？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般般就咻地變回原形，撒開四肢助跑了一小段，隨即後腿一個猛發力，腰背弓起，前爪收起，直直地跳到了——
玉鼎真人的頭上。
玉鼎真人：？？？
妲己大驚失色：“般般，下來！”
“哎，哎！”玉鼎真人舉起扇子，拍了拍頭上的毛球，“你怎麼回事？考慮過老人家的身體嗎？脖子都要被你壓斷了！”
般般卻扒著玉鼎真人的肩頭，不肯下來，剛磨尖的爪子蹭來蹭去，蹭得玉鼎真人齜牙咧嘴。
哮天犬面色抽搐：“小狐狸，你可不要亂說你是跟我學的！我沒乾過這種事情！”
般般盤在玉鼎真人肩上，三條尾巴晃來晃去，細碎的絨毛飛舞，玉鼎真人一邊打噴嚏，一邊被她壓得背都駝了。
“真人，你覺得我剛才的表現如何？”般般渾然不覺，喜滋滋地問道，“按著這個路數練下去，我有沒有希望成為一方妖王？”
得，從出色的狐妖升級成最厲害的狐妖，現在又升級成妖王了。
玉鼎真人扶著亭柱，艱難道：“按著這個路數練下去……你隻會……成為被懸賞之王……”
“般般，過來。”現場唯一一個還算鎮定的人終於伸出了手，“我帶你去喝解酒湯。”
般般：“解酒？解什麼酒？我沒有喝醉呀。”
妲己匆匆上前，想把般般從玉鼎真人身上抱下來，奈何般般覺得玉鼎真人背頸弧度剛好，盤起來甚是舒適，不願下去。妲己一抱她，她爪子便勾玉鼎真人勾得愈深。
“停停停停停！”玉鼎真人趕緊遠離妲己，奔向楊戩，“你快點把她弄下去！”
楊戩想把般般爪子掰開，然而楊戩隻有兩隻手，般般卻有四條腿。最後費了好大一番折騰，楊戩和妲己兩個人合力，才一起把般般搬了下去。
哮天犬看著被拽住四條腿，被迫攤成一張厚餅的般般，喉嚨裡憋著笑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像什麼？”
“像被抬到烤爐裡去的乳豬。”
般般哼了一聲：“我是要成為妖王的狐狸，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哮天犬：“……你還來勁了！”
玉鼎真人擦著汗，癱坐在台階上，氣喘籲籲道：“就那麼一點酒，小狐狸竟然能喝成這樣！簡直荒謬！楊戩，還是你好！喝醉了也是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
楊戩長歎一口氣，與妲己對視。
一個想法不約而同地出現在兩人腦海裡：以後，絕對，絕對，不能讓她再碰酒了。
妲己把般般抱在懷裡，努力按住她不安分的四肢，說：“你說了這麼多話，喝杯水好不好？”
般般：“我不渴！”
“不渴也要喝，那是真君府上的好東西，喝了有助於增加功力的。”妲己望了一眼哮天犬，示意他趕緊去把解酒湯拿來。
“可以增加功力？”般般垂著的耳朵突然立了起來，“那我要喝！”
玉鼎真人歎為觀止：“小狐狸，你怎麼喝醉了還這麼努力啊？”
她真的，他哭死。
要是闡教每個弟子都能有這種覺悟，該多好啊！
般般捏起爪子，給自己打氣：“積雷興，般般王！”
楊戩：“……”
他看向玉鼎真人：“師父，你沒事吧？”
玉鼎真人肩頭處的衣服都被般般抓爛了，隱約可見裡面的滲血。
“沒事，這算什麼，你再晚點問都愈合了。”玉鼎真人道，“不過這小狐狸雖然野心大大的，但還是得多加管教，今日喝上頭了抓我，明日不知道抓誰呢。”
楊戩：“師父說的是。”
玉鼎真人看著被妲己死死按在懷裡又扭動不止的般般，好笑道：“小狐狸，你為什麼想當妖王啊？你知不知道當妖王要管那麼多妖，也很累的？”
般般：“因為我當了妖王，就可以保護娘親啦！我知道娘親一直不開心，一定都是因為我沒用！但我馬上就會有用起來的！等我成了妖王，哼哼，我看誰敢小瞧我！娘親在外面，也可以打著我的旗號出去，我看誰敢欺負她！你說是吧，娘親！”
妲己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