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胖了？

般般想起自己被卡在牆縫裡的肚子, 不禁悲從中來，還要強顏歡笑道：“沒有啦姨姨，是我沒休息好，浮腫了。”

“太可憐了。”羅刹女頓時信了這個說法, 摟過她的肩膀道, “走，想吃什麼, 去姨姨家給你做。”

“沒事, 用不著, 沒餓著她。”妲己道。

羅刹女：“我聽紅孩兒說, 你還和孫悟空打了一架，你要不要緊？”

妲己搖了搖頭：“問題不大, 都過去了, 孫悟空已經答應我們, 不再追究此事。至於真君那邊，般般也已經認了錯。這麼多天沒回來，其實也隻是趁著這個機會, 我帶般般在外面走了走, 讓她看看外面的世界，免得以後再乾出蠢事來。”

羅刹女鬆了一口氣：“那便好, 你不知道我擔心了你們多少天。”

她在桌邊坐下, 拉過般般的手，無意識地捏了起來：“紅孩兒也就在家裡待了一天，便又匆匆回去了，說是觀音菩薩那邊需要他。唉——”她長歎一口氣，“我家老牛又是個不靠譜的，最愛和一幫不不四的家夥喝酒, 我都懶得管他。前陣子，他還去跟碧波潭老龍王喝酒，結果沒幾天，碧波潭老龍一家就被人滅了門，聽說是偷了祭賽國的寶貝，被路過的孫悟空多管閒事了。謔，這都不能嚇著老牛，你猜他說什麼，他說他又沒乾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在家裡沒安分幾天，又出去了。”

妲己摸了摸鼻子。

般般不敢吭聲。

“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的。”羅刹女感慨，“身邊沒有男人煩，還有這麼可愛的女兒可以一直陪著你，多好啊。不像我……”

她正要開始傷春悲秋，繼續控訴都怪孫悟空把她兒子送給了觀音菩薩，結果突然覺得般般的手感怎麼這麼好，低頭一看，一按一個肉窩，一按一個肉窩。

“般般啊……”羅刹女沉吟，“你是不是最近浮腫得太厲害了？”

般般：“……”

羅刹女無聊了太久，在摩雲洞裡待了大半天才走。

她一走，般般就摸著自己的臉問妲己：“娘親，我真的有胖很多嗎？”

說實話，妲己天天和般般在一起，她看不出來。

“不重要，你還在長身體呢。”妲己道，“剛才羅刹一直在，我還有東西沒有給你。”

“什麼呀？”

妲己取出那兩套法衣，在般般面前晃了晃：“你不是一直惦記著法衣嗎？真君讓織女幫忙做好了，特意交代我今天給你。”

“哇！”般般眼前一亮，“真的有法衣！”

妲己幫她把外袍脫了下來，告訴般般這是穿在裡面的，這樣就不會引人注目。般般捏著衣角，左看右看，十分歡喜。

“那我以後可以一直穿著嗎？”

“可以呀。”妲己說，“法衣不會那麼容易臟汙和損壞的。”

般般興奮地在地上打了個滾。

“……但也不是給你這麼糟蹋的！”妲己趕緊把她揪起來，撣了撣她身上的灰。

法衣和普通衣裳就是不一樣，隨便撣兩下，就潔淨如新了。

“法衣上可以刻符咒，這兩日我就給你刻些上去，可以用來防禦一些意外，也可以幫助你主動出擊——但你最好還是防禦為主。”妲己道。

般般一邊戀戀不舍地把法衣脫下來還給妲己，一邊問：“娘親，真君什麼時候會來找我呀？”

妲己動作頓了頓。

她勉強笑了笑，道：“怎麼了，現在就想他了嗎？”

“我想讓真君快點幫我補魂呀！”般般興高采烈地說，“他昨日說我天資不差，那補完魂，我應該就可以變得很厲害吧？要是我真的能變得很厲害，快點長大，那娘親就可以輕鬆很多啦！”

妲己一怔，隨即低下頭，將她抱進了懷裡。

“你這孩子……”她輕輕摸著般般的腦袋，“你要是真變得很厲害，那娘親就更得擔心你出去惹是生非了。”

-

楊戩踏上天釜山。

這是一座極險極高的仙山，山勢陡峭，終年冰雪不化，白雲繚繞。山上孕育著最為著名的冰魄玉蓮，是一味養魂名藥，許多人都為此千裡迢迢而來，卻又因為扛不住砭人肌骨的寒冷，以及看不清茫茫雪域的方向，最終铩羽而歸——像這樣的奇崛險峰，其實本就是不歡迎外人入侵的，而此地又偏偏靈氣彙聚，是再合適不過的招魂聚魂之所，能找到冰魄玉蓮回去的人，是好運中的好運，大多數人都無功而返，且多少受了點寒傷。

此時此刻，楊戩立在最高處的山巔，眉毛上覆了一層冰霜。

哮天犬凍得牙齒格格打戰：“主人，上次不是已經把聚魂陣撤了嗎，現在怎麼又來？”

一千六百年前，楊戩曾在這個地方布下聚魂陣，為妲己聚魂，那時的他還不如現在這般功力深厚，中途數度被風雪襲擊，險些傷及根本，回去後被玉鼎真人灌了一整瓶火炎丹才緩過來。

聚魂陣法既成，隻要無人來破壞，便可以一直運轉。這一千六百年裡，楊戩時不時會來看一眼，從一開始的紅凍僵硬，到後來的淡定如常，他愈發習慣天釜山上的風雪，卻始終聚不到她的一絲魂魄碎片。

直到她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才醒悟過來，原來不是因為魂飛魄散，聚魂陣才聚不到魂，而是因為，她的魂魄始終都好好地待在她的身體裡。

原來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做無用功。

幸好他做的是無用功。

“你去把這附近清理了，任何生靈都不得靠近。”楊戩道。

哮天犬來之前已經吞了顆火炎丹，說話卻還是忍不住哆嗦：“這附近有生靈嗎？”

那是一絲活物的味兒都沒聞著啊！畢竟就算時不時有人會來天釜山尋找冰魄玉蓮的蹤跡，也幾乎沒有人能抵達山巔這種恐怖的地方啊！

“檢查一下，以防意外。”楊戩道，“我要在此重新布陣，以後此處，便是我為般般補魂之所。”

哮天犬一愣：“這麼麻煩啊？”

“補魂之術，奇詭複雜，易生變數，而這裡是最合適的地方。”楊戩道。

“那主人你扛得住，小狐狸也扛不住啊。”哮天犬說，“她都用不著走到這裡，在半山腰說不定就凍暈了。”

楊戩：“有我在，她會無事。”

“好吧。”哮天犬撇了撇嘴，“可是這個地方，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也認得，你不怕被他們發現嗎？”

楊戩：“所以我要布兩個陣，一個補魂陣，用以補魂，一個障目陣，防止他人誤入。”

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雖是他的師輩，但人與人之間門精通的東西本就不一樣，玉鼎真人第一次去灌江口楊府做客時，找了半個時辰都沒找著門朝哪開，氣得他把楊戩痛罵一頓，讓他不要把屏障設得這麼誇張。痛罵完了，又讓他回玉泉山和乾元山替自己和太乙加固山頭的屏障陣法。

哮天犬去清掃周圍了，而楊戩合上雙眼，舉起右臂，無數道金線自掌心紛飛而出，在山巔上空撐起一道明亮的弧光。

楊戩感覺自己的經脈有些發冷。

但這沒有關係，他對自己的身體了如指掌，也對自己的極限十分清楚——於他而言，這甚至都算不上“傷”。前幾天，為了催開山上為數不多的冰魄玉蓮花苞，他割開自己的皮肉，以神君之血灌溉，才終於催熟了那幾朵冰魄玉蓮。那點藥材雖花費了他整整一天的時間門，卻對他的身體沒有絲毫影響，他還可以如常地去太乙真人那裡翻閱卷軸，反複推演補魂之法，一推演便是一整夜。

自封神後，天下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規模的人神妖界大戰，楊戩確實過了很久的安逸日子，也很久沒有過類似的感覺，想要強烈地付出什麼，去完成一件事了。

哮天犬下去轉了一圈，回來報告：“檢查過了，什麼生靈都沒有。”

“好。”楊戩道，“你回去吧，我很快就結束。”

哮天犬看著楊戩幾乎成了白色的厚重眼睫，道：“不，不，我還可以等一等等等等。”

楊戩笑道：“都凍得不會說話了，快回去吧。”

哮天犬掏出裝火炎丹的瓶子，想說“我還可以再吃點”，但轉念一想，這丹藥八成後面得給小狐狸吃，遂道：“那，那主人，我真的先先先回去了？”

“回去吧。”

哮天犬哆哆嗦嗦地下了山。

-

妲己和般般回到摩雲洞的第七日，楊戩來了。

他來之前，特意確認了一下羅刹女之類的外人不在，這才按下雲頭。

般般正在洞門口觀察螞蟻搬家，突然看到楊戩降落，不由喜上眉梢，大喊道：“娘親，真君來了！”

妲己正在給般般煮冰魄玉蓮湯，不敢隨便離開，隻揚聲道：“般般，你自己招待一下，我很快就來。”

般般跑過去，掀起外袍，給楊戩展示身上的法衣：“真君你看，娘親給我刻了符咒在上面！”

楊戩蹲下身看了一會兒，笑道：“很實用。”

“真君你怎麼才來呀，我等你好幾天了。”般般很自然地牽過他的手，把他往洞裡帶，“娘親還在忙，我帶你參觀參觀我們的家。”

楊戩任由她牽著，溫聲道：“好。”

“這裡是正堂，我和娘親一般在這裡吃飯，羅刹姨姨過來了，我們也在這裡聊天。”般般熱情介紹，“這邊是我的房間門，那邊是娘親的房間門，再那邊是廚房，娘親在裡面給我煮甜湯呢！”

她不知道什麼是冰魄玉蓮，隻知道娘親好像換了種做甜湯的方法。

“能帶我去你房間門看看嗎？”楊戩問。

般般不假思索：“好呀！”

說是房間門，其實就是一個大洞穴打成了幾個小洞穴，用簾子隔開。

般般一掀開簾子就後悔了。

她不知道楊戩什麼時候會來，也沒提前思考過他來了要乾什麼，隻腦子一熱把他往房間門裡帶，現在才反應過來，她屋子裡亂成一團，還什麼都沒收拾呢。

天了嚕，灌江口真君住的房間門她是進去過的，整理得那叫一個清雅簡潔，簡直像是不住人似的。而她這個，豈止是住人，簡直像是住了一群人。

般般尷尬地嘿嘿兩聲，把堆在被子上的衣服踢到一邊，又把啃完了還沒扔掉的果核抓到手裡，道：“我去扔一下。”就閃了出去。

楊戩看著這個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窩”更為恰當的地方，眼皮跳了跳。

般般丟完果核（其實就是把果核扔到門口草叢裡）回來，就看見楊戩正在用法術，替她清理地上和被子上的食物碎屑。

般般：“……”

看得出，真君應該也有很多話想說。

“般般。”果然，他開口了，“你住在山裡，又是這樣的……洞穴，難道不會進老鼠嗎？”

般般：“不會啊。”

楊戩：“如何不會？”

般般：“老鼠知道，來了就會被我吃掉啊，它們不敢來的。”

楊戩：“……”

大意了，又忘了她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