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秋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寇鬆這麼說了,他上林村是一個外鄉人,是遲早要離開的,但寇鬆這個本地人又比他好多呢?
寇鬆也沒有比他好多少,他從小在彆人口中性子古怪,不怎麼說話,也因為這樣被自己所謂的親戚壓榨,他未必對這個村子有多麼無法割舍的感情。
就連之前的寇鬆自己也說過,如果沒有江逢秋,他自己也在努力攢錢,有一天也會離開的,但他遇到了江逢秋…
於是他現在在離開的基礎上,又多了一個前提條件,他想和江逢秋一起離開。
反正寇鬆本來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對他來說,去哪都一樣,所以他才能說出想跟著江逢秋一起的話。
記得寇鬆的那些本家親戚之前來鬨過一次,他們總覺得是江逢秋出現以後,寇鬆才變了,覺得明明以前那麼和諧的一家人,怎麼現在就鬨得那麼僵?
他們沒有一個人想清楚,所謂的兄弟之間不和諧,可不是因為江逢秋說了什麼,隻因為寇鬆這個讓步的不願意讓步了,不願再被吸血,不願再吃虧了而已。
記得那天爭執的時候,江逢秋也在場,他這個外人無法乾預他們自己的家事,能做的也隻有在那場熱熱鬨鬨的鬨劇散開以後,輕輕的抱了寇鬆一下。
*
“我能跟著你嗎?”
在寇鬆略忐忑的問自己能不能和江逢秋離開,他似乎是擔心江逢秋拒絕,說他能自己賺錢,不會給他拖後腿…
“不過,有沒有可能最後拖後腿的人可能是我,而不是你呢?”
江逢秋的視線看著頭頂的黑暗,“…還有,你怎麼就那麼有把握我一定能考上大學呢?萬一我考不上呢。”
寇鬆沉默了兩秒:“考不上就在考唄,這有什麼?”
江逢秋:“………”
寇鬆的口氣和態度都是如此自然,這讓江逢秋竟然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但大抵也是因為這句話,他大腦裡那根自從重生以後就一直緊繃的弦略略鬆了一些。
那會子他正和寇鬆肩並肩躺著,說著說著話又熟練的翻了一個身,把腿搭在寇鬆大腿上:“你說的也是。你之前不是問我想考哪裡的大學嗎?”
寇鬆:“嗯。”
江逢秋:“我想考清蕪那邊的大學…”
寇鬆:“嗯?為什麼?”
對於這個回答,寇鬆似乎還有點驚訝,他可能以為江逢秋會考他老家華東地區的城市吧,例如那邊出名的靈江市,那兒還是他老家呢。
沒想到……並不是。
到底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清蕪。
*
“嗯,不為什麼,清蕪現在發展不挺好的嗎?以後還會更好,還有就是…我對那地方有一點點執念。”
準確的說他上一輩子就是在清蕪市底下的的某一個偏僻小鎮死掉的,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在寇鬆問他想考去哪裡的時候,他腦子裡隻有清蕪。
有的人在某一個地方
摔倒後,就會長一次教訓,以後都會儘量避開這個地方,但江逢秋不同,他哪個地方摔倒後,雖然有一點陰影,但有機會…他還要去一次。
“那好,那就去清蕪!”寇鬆本來對去哪裡都並不糾結,反正對他來說都一樣,這會子當然是聽江逢秋的。
“行,那就說好了。”江逢秋閉著眼睛,一點點陷入了夢鄉,“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吧。”
*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在江逢秋也逐漸對於葛程那邊能不能順利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已經接受可能就賺這一次的時候……他被葛程找上門了。
或者說,不隻是葛程,一起跟著的,還有他叔。葛程當時看著蔫頭耷腦的,他可能想和江逢秋解釋為什麼這次他叔會在,但還沒開口,就被他叔搶先開口了。
對方的社會經驗明顯比葛程豐富一些,他先是確認了江逢秋的身份,又皮笑肉不笑的表達了感謝他之前教他侄子的客套話,最後又問他現在的打算。
那天本來是江逢秋和寇鬆一起出門的,但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東西沒拿,於是寇鬆就又折返了,這才讓江逢秋一個人撞見了他們倆。
他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回答問題,並沒有很直接的說自己還想不想做這個,反正就打太極唄,總要先試探對方什麼態度,自己這邊才能往下說的…
而這種微妙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寇鬆過來。他可能是隔著一段距離就看到前面的江逢秋和對面兩個人對峙著,覺得他會很吃虧,於是一路快跑到他身邊…
他來了以後,四個人就形成了兩對兩的站位,一下子就把並不怎麼寬敞的鄉間小路給堵的死死的。
那會子的江逢秋雖然並不覺得寇鬆來能改變什麼,但等身邊真正站著一個人以後,心態也還是有一點微妙的不同。
*
“這位就是葛程的叔…”
江逢秋本來還想給寇鬆介紹一下的,結果看到他倆似乎氣氛不太對,尤其葛程他叔,表情還有些尷尬,看到寇鬆以後,脫口而出的一路“是你?”而寇鬆當時也很詫異,“是你?”
看著兩人的樣子,江逢秋還在心裡猶豫怎麼問出口時,一旁的葛程才沒那麼多顧慮呢,已經直接開口了:“叔,你們認識啊?”
葛程的叔點了點頭:
“嗯,認識。”
江逢秋立馬看向寇鬆,雖然沒有開口,但幾乎也是在用眼神向他質問,‘你認識他怎麼不跟我說?’
“我之前和你說過的,你還記得嗎?”寇鬆幾乎完全接受到了江逢秋眼神裡並沒有說出口的話,“你還記得我說我之前是怎麼在山裡找的藥材嗎?就那一次啊。”
“…山裡……噢,噢…有點想起來了,所以那個被毒蛇咬到的城裡人就是他?”
經過這麼一提醒,江逢秋想起來了,寇鬆之前的確和他說過,是他自己忘了。
*
那事還是在江逢秋重生前發生的,那會子的確良布料風靡一時,不僅很難難買到,本身又不便
宜。
可當時的江逢秋就是非常想要一套襯衫加褲子,寇鬆實在是架不住他整天整天的掛在嘴邊嚷嚷→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就答應了他。
而他那時候也是為了這個才鋌而走險想去山裡頭碰碰運氣的,去了幾次都沒碰到,最後一次的時候還真找到了。
而除了找到那味藥草以外,寇鬆說他還來附近發現了一個城裡人,說對方可能也是來找藥草的,但畢竟不是在農村長大的,分辨能力沒那麼好,找到的都是一些很相似的贗品,還被毒蛇咬傷了。
寇鬆在周圍找了一些草藥給他敷了傷口,還攙扶著他走出了林子。對方為了感謝他,給了他一些布票還有一些錢,甚至還給他送了好厚幾本比較難找的資料書。
不然就寇鬆一個人分量的布票,是買不來的確良,也做不成褲子和襯衫的。因為當時的寇鬆也隻是順嘴一提,所以江逢秋也沒當回事,這會子才慢慢想起來。
江逢秋的確知道這事,但沒想到山裡頭找藥材的城裡人會是葛程的叔叔,而他自己更是陰差陽錯的認識了葛程…
他看看寇鬆又看看那個自稱葛建國的中年男人,目光又看著有點搞不清狀態的葛程,突然感覺這個世界也太小了?
乍一想覺得太荒謬,怎麼會就剛好那麼巧合呢?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似乎好像還是有那麼一點千絲萬縷的聯係?
葛程之前就說過他叔有段時間一直往返於西南和華中,而加上上林村山上有藥材的事兒又不是什麼秘密,大家都知道,所以葛建國會進山似乎也很正常?
然後他侄子搭順風車過來,出現在民勝鎮上,又遇到江逢秋,而現在…
江逢秋打心底裡覺得感慨緣分真是奇妙,並且他從對面葛建國的臉上同樣也看到了尷尬和沒想到的情緒。
他猜想葛程他叔肯定也不知道這事,畢竟寇鬆本來不愛說話,上一個月接觸最多那會兒,他也都很少和葛程搭話。
而葛程如果要和他叔交代這些事,那麼應該也隻會著重說自己這個所謂的師傅的事,應該沒怎麼提過寇鬆…
葛程:“…………”
葛建國:“…………”
江逢秋:“……………”
寇鬆:“…………”
*
四個人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但該說不該,畢竟都是認識的,氣氛陡然變得比寇鬆還沒來之前鬆動了一些。
葛建國看上去像是那種經常外出跑車的,應該還是挺講江湖義氣的那種人,覺得寇鬆救了他,也就算他的恩人,連帶著對於提出剛才的分成也鬆了口…
四個人又重新聊了一下合作,這回葛建國沒有再繞彎子,說那些虛頭巴腦的話,直接明說了他自己和妻子都是正式工,家裡還算富裕,但誰會嫌棄錢多呢?
還說了他因為一些原因,他自己不能動手,也不能出面。也因為怕被發現,因此一次量也不能拿太多,太多會被發現,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但具體多少呢,肯定會比葛程之前小打小鬨的那些多
一些,反正他都是要拉貨的,多個幾包也不算什麼…
之前葛建國說他怎麼也要他要七成或者八成,江逢秋當時覺得太高了,但這會子他又說了五成也行,畢竟他負責供貨,負責運輸,甚至還能給他們提供場地。
葛建國說他在民勝鎮上有間鋪子的老板是他相熟的朋友,他們以後交易就可以把地方定在那兒,不過要給對方分一成。
江逢秋:“…………”
寇鬆:“……………”
那會子因為計劃經濟的原因,私人想要經營一家店鋪是很難的,基本上店面上能看到的店鋪多多少少都沾點國營。
所以…還真是非常隱蔽。
於情於理,他要一半都非常合適,甚至葛建國還可以多要一點,畢竟他也說了,假如他來接手的話,往後的東西種類隻會更多,賺的錢自然也會更多。
江逢秋有點心動了,他幾乎就要答應,卻聽到一旁的寇鬆開口詢問:“那給那個店主的一成,誰來出?”
*
那天葛建國並沒有和他們聊多久,匆匆確定完大概分成以及明後的交貨地點以後就離開了。
大抵還是因為寇鬆救過他的命吧?他那天隻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爽快的答應那一成從他那出。也就是他四成,店主一成,他們兩個一共五成。
這個分成比江逢秋之前想象得都要好一些,並且他應該也是看了之前江逢秋拿給葛程的熱銷單子,這次也就多拿了些…
記得那天葛建國離開時,還主動誇了一句江逢秋挺有頭腦的,還說如果他們哪天去華中,可以去找他之類的雲雲。
江逢秋雖然在心裡並不覺得自己會去找他,但面上卻還是笑嘻嘻的答應了。
*
就把他們這事談攏的第四天晚飯時間,隊裡接到通知說在後天晚上有縣裡下來的放映員挨個村挨個村放電影。
位置就在生產大隊的曬穀場裡,讓大家到時下了工想看電影的,可以直接去…
這個消息一出,不知多少人提前高興起來了,無論是小孩還是大人,一時間都在說起這個事。
有說上次放電影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放的什麼片,有說這一次又放什麼,熱熱鬨鬨的像過年一樣…
這也不能怪他們如此興奮,主要還是農村的娛樂實在是太匱乏了。
所以一旦遇到這種放大壩電影的事兒,連白天下工都會提前一些,到時候家家戶戶搬著板凳去看,早就能搶到前排,去晚了就隻能坐在後面看彆人的腦袋。
可那怕這樣,
依舊還是有不少人爭著去看…
*
而在那樣的氛圍下,江逢秋也被感染了一絲絲喜悅,也逐漸想起來上一次放電影已經是農忙之前的事兒了。
基本上也是晚上放的,放的一部老片子。而江逢秋當時因為去得晚了,隻能坐在後排,也看不到什麼鏡頭…
“上一次放啥來著,我都有點忘了,好像是地道戰?我就隻記得劈裡
啪啦打槍了,那時去晚了沒位置,也沒看到…”
寇鬆也不記得了,畢竟他當時是和江逢秋一起去的,江逢秋去晚了,他當然也去晚了:“好像是吧,我第二天聽他們說了些,不是地道戰就是地雷戰。”
“噢……”江逢秋端著碗靠在門框邊吃飯,聽著隔壁的嘰嘰喳喳要出門的聲音,“不是說後天過來才放嗎。他們怎麼今天晚上就要去了?”
“縣裡的放映員今天就下來了,但今兒和明兒在前面兩個村放…”寇鬆也端著碗在門檻另一邊吃著飯,說話聲音略微含糊,“後天才能輪到咱村,要是著急想看,就隻能去彆村跑片唄,你要去不?”
跑片就是跟著放映隊的片子跑的意思,因為那會子村裡很少能夠看到電影,所以在看完本村放映的片子後,絕大部分人會繼續跟著放映員去看另一個村的…
江逢秋剛想搖頭,突然想起了他們手上又剛好到了一批那邊的新式零食,而看電影又聚集了那麼多人…
這不是送上門的機會嗎?
寇鬆太了解江逢秋了,兩個人僅僅隻是對視了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想了想:“也行…”
*
其實在葛程離開後的後半個月裡,就已經之前有過交易的老顧客從前段時間就在托著問了各種零碎的東西了…
不是家裡缺了什麼想買的,就是婆娘親屬有了身子想買點什麼要補一補,再不濟就想送人情,想送禮的…
而他們前幾天已經賣了好些了,現在還剩些零零碎碎的小零嘴,江逢秋總覺得這次能走出去。
就在他倆商量著這一次要怎麼才能更加隱秘把貨給走出去的時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那是是在他倆剛從隔壁村回來以後不久的深夜,當時江逢秋和寇鬆累得不行,但又因為賺了錢精神頭挺好,想著回家洗漱一下,再清算一下錢…
大約就是在他們洗漱的時候吧?王嬸子那三個小孩突然鬼鬼祟祟的過來說他們幾個人也可以幫忙…
彆說寇鬆,當時江逢秋心下一跳,知道他們三個小孩可能發現了什麼,但還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你們在說什麼?”
另外兩個小孩被江逢秋打裝傻弄得有些懵了,還是最精明的老三直接開口,又用很堅定的語氣說他們看到了,說可以幫他們,這些肯定比他們兩個要賣得快些。
江逢秋:“…………”
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這時再裝就沒有意義了,江逢秋乾脆問了他們是怎麼發現的,以及他們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
老三說他爹娘不知道,現在也隻有他們三個知道,而且他們也沒有彆的意思,就是想賺一點零花錢而已。
大概是擔心江逢秋拒絕,最小的老三趕緊發誓說自己絕對不會外說,並且不僅自己說還要求另外兩個哥哥也一起說…
“小江哥,我發誓,我們肯定不給你添麻煩,這段時間地裡的活兒少了,我們乾完家裡的事本來就閒著…”
*
江
逢秋當時的確有一點頭疼,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其實也不算什麼壞事…
上一次他們還有葛程幫忙,而現在葛程不在參與這事了,如果光靠他和寇鬆兩個人,那的確是有一點點吃力的。
江逢秋也想過多拉點人,這樣他們也能賺的多一些,但上輩子總被騙被坑的經曆讓他很難再相信其他人,於是這個念頭也就這麼一直被耽誤著…
而現在,三個打過交道的小孩似乎比成年人要可靠些,再換一個思路,小孩子的隱蔽性比成年人要高多了,幾乎也沒有人會懷疑小孩,說不定……
當時太晚了,江逢秋也沒多說什麼,說可以,但給了他們兩個選擇,選擇一是每乾一天給5毛,無論賣多賣少都這個價,每天晚上就現結。
這個價並不低,幾乎等同於一個壯勞力滿工的錢,要是他們自己去生產隊乾一天,合算下來也不過一兩毛。
老大還挺高興的,畢竟生產隊現在活兒少了,他們想乾都乾不到呢,能找到一份比隊裡還高的,他似乎就挺滿意了。
再者說農村小孩身上基本上都沒什麼錢。要是討家長高興呢,能有個幾分錢買點糖吃,現在驟然每天拿這麼多,一個個都非常興奮。
“那二呢。”
最小的老三開口。
江逢秋給的二就是分成的形式,他們賣出去多少給他們商品價格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以累計的形式,每月結。
當時老三想來想去,選擇了後一種。
“好,你們先回去睡吧。”
江逢秋當時也的確有些太晚了,說明天早上再說更詳細的事兒,並囑咐了一定不能大嘴巴到處說…
*
前一天趕場因為隻有他們兩個人,當時又隻想著怎麼才能賣更多的貨,電影什麼的,壓根沒有怎麼看。
後來有了三個小鬼頭的參與,江逢秋和寇鬆身上的擔子頓時輕了好多,後面他倆跟著放映隊跑片,也認真看了場電影。
那一場看的是《龍江頌》。
那是一部歌頌農民的樣板戲,江逢秋記憶最深刻的片段是主人公為了下遊的田能澆灌到水,不惜引水淹沒自家農田…
這種舍小家為大家的舍身精神感動了當時看電影的不少人,那會子在場密密麻麻坐著的站著的約莫三百多人吧?不過被感動的人裡沒有江逢秋。
他當時並沒有表現出來,一直等回去後才和寇鬆說起這個事:“是我,我不會這樣乾…”
就隻是為了幫彆的不相乾的人,就放水把自己家的農田淹了,等於一整年都沒收成了,到時候吃什麼,喝什麼?
寇鬆笑笑沒說話,他抬手揉了揉江逢秋的腦袋:“我的話,那得看下遊是誰。假如是我很重要的人話,那麼我估計會做。”
江逢秋那會子正在洗臉,他隨口問了一句:“如果住下遊的人是我呢?”
寇鬆想了想:“那就願意,到時候沒飯吃了,去你家蹭飯。”
江逢秋當時洗臉的動作一頓,唇角
不自覺勾起,被突如其來的喜悅擊中⊿⊿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手腳都有些麻麻,而為了緩解這份情緒,他把手上沾著的水珠往寇鬆身上彈:“好哇…你這算盤打得精呀!”
兩人鬨了一陣子,洗了臉漱了口,順便因為天氣太熱洗了一個澡。江逢秋穿著寇鬆的衣服有些大,領口晃晃蕩蕩的,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樣。
寇鬆瞅了一眼,笑出了聲:“你拿錯了,讓你拿另外一件的,這件我穿都有點大,你穿不是更大了?”
那會子物資貧瘠,買衣服總愛買大一點,尤其是給自己家小孩買衣服,總想著這樣能穿久一點,長了也不用再買新的。
寇鬆之前幾乎沒有自己的新衣服,都是撿上面兩個哥哥剩下的舊衣服穿,導致分家後買的衣服也總是習慣大那麼幾分。
不過他給江逢秋買衣服時,就不會故意買大了,他的衣服總是非常合身的。
那會子看到他穿著自己略大的衣服,寇鬆還莫名有點想笑,他想讓江逢秋換下來,但他似乎懶得換了。
“算了,懶得換了,就這樣吧。”
江逢秋那會子穿著寇鬆的衣服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的江逢秋簡直像塊磁鐵,總是莫名吸引著寇鬆的目光,感覺看他做什麼都挺有意思。
他拿一塊乾帕子搓了搓腦袋上濕漉漉的短發,搓得很用力,等帕子拿下來,頭頂成了一個蓬鬆的小刺蝟。
江逢秋聽到寇鬆在笑他,自己走到寇鬆面前,把帕子往他手上一扔,自己自然的蹲下來,沒說一個字,但意思很明顯。
寇鬆順勢接住帕子,熟練的給他擦半乾的頭發,那會子兩人都坐在門檻石,一直很夜風吹過,還挺涼快的。
差不多就在寇鬆心裡感慨這麼快就入秋的時候,他聽到他正搓著的那個腦袋說:“你以後買衣服也可以買合身的,咱們現在有錢了,要是大了就再買嘛…”
寇鬆拿毛巾擦拭的動作突然停頓了幾秒又繼續擦拭起來,就是眼睛不動聲色的往上面看了看,仿佛在抑製什麼…
那天的月亮,真好看啊。
*
放映隊連著在幾個村子裡跑了一圈,幾個小孩也就跟了一圈,一場基本上少不了幾百個人,一晚上有三場,五天就有十五場。
等放映隊離開後的夜裡,
江逢秋開始算前面五天的總賬。
每天小孩都會把買的錢交給江逢秋,他給出去多少東西,收回來多少錢,對於錢的事兒,他心裡還是有數的。
剛開始兩天可能不熟練,沒多少,後面三天逐漸熟練起來數額就越來越多了。
畢竟難得看一次電影嘛,村民們心情好,大部分也還是會願意花個兩三毛買一點綠豆糕或者其他零嘴嘗一嘗的。
江逢秋也猜想到了這一點,想過可能會賣很多,但等結束以後清點時,發現比他們之前想象中賣的還要更多一點,
不算寇鬆賣的,就隻算三個小孩的,居然有二百二十五塊八毛,江逢秋在心裡算了算,除去給
葛建國的九十塊三毛二,再刨開給小孩的二十二塊五毛八,淨落到他們自己手裡的一共有一百一十二塊九!
“他們還挺行,比我想象中要機靈點…”江逢秋把錢精確的分為一遝一遝的,小孩的,葛建國的,他們自己的。
總數雖然好像比之前他們那會兒少了,但畢竟那會子他們可是在看電影啊,幾乎等於什麼都沒做,白撿一百來塊。
如果再加入兩個人之前賣的,他們就那幾天賺了接近兩百多了,這可是好多人一兩年的收入呢。
*
那天晚上睡覺前,江逢秋極為慎重的把他們那份錢卷起來收好,數了一遍又一遍。每數一遍,心情就好一分,好到連晚上睡覺唇角都是上揚的。
約莫等著身旁人的呼吸越來越綿長以後,一旁的寇鬆這才睜開眼。
濃稠的夜色下,他隻能模糊看到一點江逢秋的輪廓,但憑借著腦海裡的模糊記憶,寇鬆還是屏住呼吸,做賊心虛一般低下頭,輕輕的吻在江逢秋的唇上。
結果剛碰上,原本一副早已熟睡模樣的江逢秋卻突然睜眼。他笑了,眼底流淌的狡黠笑意在夜裡格外清晰,像個詭計得逞的小狐狸:“好哇,抓到你了!⑨_[]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江逢秋抬頭加深了那個吻。
後來是怎麼發展到那一步的,江逢秋已經有些忘了,仿佛水到渠成一般,兩個人的動作都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那時的江逢秋還穿著寇鬆的那件寬大的衣裳,在他因為太熱而想褪下時,寇鬆居然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江逢秋看著他心虛到眼神東瞟西瞟的動作,立刻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他粲然一笑:“我說你今天晚上怎麼一直盯著我看?你是不是喜歡看我穿你的衣服?”
他這話說得太直白了,幾乎是挑明了寇鬆的心裡隱藏的那一點點小心思,平時本就不善言辭的大老粗那會子更是不知道怎麼反駁,從耳朵根到脖子全紅了。
江逢秋當時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還想再說兩句呢,猝不及防被寇鬆一把抓了下去,兩個人的位置瞬間顛倒。
江逢秋的驚呼聲還沒出嗓子眼裡冒出來,寇鬆便低頭堵住了江逢秋的唇。
看著他自己扶著,看著他自己坐下後,江逢秋腦袋都懵了,但又說不出什麼,鼻端都是一股子淡淡的肥皂味兒。
有些事的發展的確很突然,每到那一刻時是怎麼也不會想到的,總是會把它想想得多麼困難,可等真正發現以後又覺得如此自然,仿佛…本因如此。
那天半夜裡兩人很晚睡去,睡覺之前還聽到外面似乎是落了雨,江逢秋眯著眼睛問他外頭曬的乾菜收了嗎?寇鬆說睡覺之前就收了。江逢秋嗯了一聲。
兩人就這麼在淅淅瀝瀝的小雨聲中逐漸進入夢鄉,那天他們都睡得很香,很沉,第二天又仿佛是心有靈犀般一同睜眼。
前一夜那會子還不怎麼覺得,醒來想起來又覺得臊得慌,過了好一會兒臉上的溫度才降下來。
“今天下午,應該能晚些出工吧?
”
江逢秋一邊吃著寇鬆給他做的早飯,一邊朝著廚房裡忙碌燒水的寇鬆問著。
“應該是…”雖然沒看到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但還是聽到了寇鬆的回答,“你碗裡還夠不夠吃?鍋裡還剩下一點…”
江逢秋:“夠了夠了。”
家裡那瓶開水壺裡的熱水沒了,寇鬆一會兒又要去出工,他估計是想著江逢秋自己在家裡複習喝不上熱水怎麼辦,於是出工前都得燒點熱水給壺裡添上。
“我又不是不會燒熱水…”江逢秋也曾這樣無奈的解釋,但隻被寇鬆一句話就堵住了後面的話,“你不會。”
是的,這時候還沒有離開寇鬆出去獨自討生活的江逢秋的確連火都不會燒。
聽著廚房裡傳來的灌熱水壺的聲音,江逢秋也知道他那邊快忙活好了,他在堂屋的書桌上做著題做著題,都忍不住抬頭去看。
在他第五次還是第六次抬頭看的時候,正和從廚房裡出來的寇鬆對上視線,他朝著他笑了笑:
“沒事兒,我中午早些回來,你在家好好複習啊,要是餓了鍋裡溫著一點粥,你到時候自己去吃。碗的話放在一邊就行,我回來洗…”
“噢…”江逢秋應了一聲,總覺得自己這樣像個被大人囑咐再三的小孩一樣,“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是。”寇鬆帶著鬥笠就出門了,差不多出去了沒幾步,他又突然折返回來,按著江逢秋的後腦勺親了一口,“好了,我真走了。真舍不得你…”
江逢秋:“…………”
*
往後的日子依舊沒什麼波動,葛建國每個月會按照他之前給單子拿些貨來,有時候多一點,有時候少一點。
而那時的江逢秋因為有了三個小孩的幫忙,自己也不用整天那麼忙碌的想著怎麼賣不去,空下來的時間他就開始複習。
恢複高考的通知早下來了,通知下來的當天,各個大隊考慮到知青們要忙著備考忙著複習,也不會再派什麼活了。
江逢秋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整天絕大部分時間不是做各種各樣的題,又或者默寫默背一些可能會考到的政.治知識點。
偶爾感覺頭昏腦脹的時候,他也會出去走一走,去看看外面湛藍色的天,去吹一吹田間的風,腦袋都會清醒很多。
*
江逢秋之前替那一個多月的驗分員也並不是什麼都沒積攢下來的,那會子他幾乎就和村裡好多人都打了照面,哪怕原來的驗分員腿好後重新回來了,江逢秋出去的時候也還是會有人和他打招呼。
“是江知青啊…”
一個有些面熟的嬸子主動和江逢秋打招呼,問他吃晌午飯沒有,她家剛做好,“我剛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大哥了,他應該快回來了…”
江逢秋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嬸子口中的大哥就是寇鬆,雖然寇鬆在屋裡總是時不時親親他什麼的,但在外面考慮到人言可畏,還是收斂得很好的。
因此彆的人也隻覺得他們倆像關係很
好的兄弟,就是……稍微膩歪了點。
目送著嬸子離開後不久,寇鬆的身影一點點出現在路那頭,他還沒走到家門口呢,江逢秋就過來接他了。
他主動接過寇鬆手裡的帽子和水壺,兩人並排走著,江逢秋問寇鬆今天地裡怎麼樣,寇鬆也問他今天複習得如何。
你一言我一語中,兩人進了屋。
*
雖然兩人私底下賺不少錢了,但無論是江逢秋還是寇鬆,都沒有過要聲張的打算,從外面看都和平時差不多。
就算是想吃點不一樣的,也不會在院門口吃,都是偷偷躲起來自己吃的。
以前的江逢秋壓根不懂什麼財不露白,富不露相,都是後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後好多年才慢慢學會的。
至於寇鬆呢,他大抵就是在他那群親戚那裡學會呢。以前不管有什麼,都被搶走,後來他乾脆學會藏起來了。
“今天怎麼樣?他們有沒有來找你?”江逢秋關著門在屋裡吃著炸肉條,一邊猜測著,“肯定沒有了吧?”
江逢秋不是要考試了嘛,然後他讓寇鬆去找他那兩個哥哥借錢,就說江逢秋讀書需要用錢,等以後他考上大學了就還。
這怎麼可能借得到,不過江逢秋想的本來就不是能不能借到,而是為了告訴其他人寇鬆身上沒錢了,彆打他的主意了!
“嗯,今天沒有過來我這邊搭話了,估計以後也不會了吧?”
寇鬆的語氣稀鬆平常,仿佛說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親哥哥一般,還順手給江逢秋夾了一筷子菜:“來,嘗嘗,味道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