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1 / 1)

江陵月以手支撐著下巴,側過臉去,眼波盈盈瞧著霍去病:“怎麼了呀軍侯,你是不是害怕了?怕我在陛下面前拒絕和你結婚?”

“那你猜猜,我最後答應沒?”

那得意的模樣,真是說不出的有恃無恐。同在一個屋簷下住得久了,江陵月也漸漸沒了從前的拘謹。若是從前,她聽了肯定會不好意思的。但現在也能反將一軍,打趣起霍去病來。

“莫鬨了。”

霍去病的眼底劃過一絲無奈,手上的動作卻半點不停。先把挑好刺的雪白魚肉沾勻了醬汁,又夾到了她的碗裡。

魚是從昆明池中撈來的。現在,長安正值冬日最嚴寒的一段時間,氣溫足有零下十幾度,偌大的湖面不少地方都結冰了。

這讓劉徹發現了新大陸——他竟然愛上了冰釣活動。每天沿著池水找一處冰厚的地方,鑿冰打窩、垂釣得不亦樂乎。釣上來的魚自己也不吃,全都分給了親近的臣下,今天出現在江陵月和霍去病餐桌上的,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條。

第一次聽說的時候,江陵月的神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都說男人養胃之後,就會瘋狂愛上養生和釣魚,難道劉徹這時候已經不行了?可不對啊,曆史上,他六十多歲高齡還能讓鉤弋夫人生出了劉弗陵。

思來想去,江陵月隻能歸結中年男人的浪漫吧。就連尊貴如劉徹,也逃不開定律。

她一邊想著,一邊撚起魚肉一口啊嗚掉。不得不說,魚肉本身鮮嫩絲滑,裹上蛋清液後下鍋煎熟,味道其實很不錯,有種野魚特有的鮮甜。

野生魚唯一的缺點就是刺多,但奈何霍去病眼尖手快,二兩下就能處理得乾乾淨淨的,不停地往她碗裡送。

“慢點……不對,你也自己吃點啊!”

手上筷子不停地吃了好一會兒,江陵月漸漸吃不動了。但新鮮的魚肉還是源源不斷送來。她感覺不對勁,再定睛一看,霍去病自己的碗中卻是空空如也。

“怎麼全給我了,你自己也吃點啊。”

霍去病聽話地停下了挑刺的筷子,施施然道:“我不愛吃魚。”

“真的假的?”

江陵月不信,上下把人打量一番。魚肉那麼好吃,還會有人不喜歡?該不會是讓她吃得心安理得的托辭吧?

她半開玩笑道:“那你征南越該怎麼辦呀?南方的河流水道很多,等到軍糧吃完了,肯定要撈魚補充點營養的。難道軍侯你就在一邊乾看著麼?”

霍去病的臉上一瞬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雖然轉瞬即逝,但還是被敏銳的江陵月給捕捉到了。

看來,他是真的不喜歡吃魚……

江陵月的心口忽然像被摜了一下,說不出來的酸軟。原本對魚敬謝不敏的人竟然儘心儘力給她挑魚刺,但她呢,光顧著自己埋頭享用美味了,哎。

她一邊給人夾菜,把霍去病的碗也堆得滿滿的。一邊卻盤算著,要不給他多做點耐儲存的小零食,當成路上的軍糧?

去病喜歡吃什麼,她還是知道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外表看起來冷肅嚴酷的冠軍侯竟然是個鐵血甘黨。江陵月知道之後張著嘴訝異了許久,但細細想來,一切也並非無跡可尋。

她第一天來到大漢,從馬車上醒來時,喝的蜜水,吃的甜糕是從哪裡來的呢?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那就準備點甜味的小零食好了!

她正思考的時候,霍去病慢條斯理地把碗中的食物一一用完,旋即又用濕潤的帛布擦拭過薄唇,動作說不出地行雲流水。

末了他才道:“必然是答應了。”

“什麼答應了?”

江陵月下意識地接話,旋即才反應了過來,原來是她一開始問霍去病,有沒有答應讓劉徹主婚的事情。話題被岔開得太久,連她自己都忘了。

沒想到霍去病還記得,還一猜一個準。

“你怎麼知道的!”

江陵月可沒錯過霍去病晦暗不明的眼神。正是因為她看到了,所以才起了壞心,想逗弄逗弄他,就像他從前逗弄自己一樣。

“這也不算什麼秘密。”霍去病輕笑了一聲:“我和舅舅都知道的,陵月對陛下,時常有些懼怕之意。”

“噗!”

江陵月差點一口水沒嗆出來。這是什麼理由,就因為她害怕劉徹,他提出的什麼要求自己不敢拒絕麼?

她愕然地望向霍去病,發現他好像還真是這樣想的。劍眉微挑,眼底滿是自信之色,和一絲不仔細看就會錯過的笑意。

江陵月捂住心口,做出一副痛苦萬狀的表情:“軍侯你居然……”

猜對了!

她還真的沒拒絕!

理由也正是霍去病說的那樣。劉徹主動提出要給她主婚,還特意強調了這是難得的殊榮。她可沒給老虎拔毛的強大心理素質,說陛下,要不還是算了吧。

但讓江陵月鬱悶的,不是霍去病猜對了,而是獲得答案的角度實在太清奇。她皺巴著一張臉,唇角也往下垂:“就那麼明顯嗎?我怕陛下的事情?”

“嗯,很明顯。”

霍去病毫不留情地揭穿:“想來陛下也有所察覺。”

“這樣啊……”江陵月的語氣很複雜:“看來我還真是被壓力了啊。”

劉徹既然看出來了,還故意提主婚這麼一件事,可以肯定是變相的催婚無疑了。她的直覺一點也沒錯。

“嘿嘿,幸好,我也留了一手。”

江陵月當時確實同意了讓劉徹親自主婚來著。可是卻沒規定下具體的期限,至於什麼時候大婚?按照後世,華夏國的合法婚齡是二十歲,到了大漢朝講究入鄉隨俗……那至少也要等到十八歲成年以後吧?

這具身體的生日大概在夏季,距離現在還有整整大半年的時間。要是這半年之間出了什麼意外,誰反悔都來得及。

為了防止霍去病反對,江陵月還準備了一堆早生早育的壞處用來說服他。沒想到霍去病一聽就答應了:“好,我聽

陵月的。”

他答應得如此輕鬆,反而讓江陵月不可置信了:“你不懷疑我說的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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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月見過的病人無數,所言自然是實情,我沒什麼可懷疑的。”

霍去病停頓了片刻,又道:“不過漢律更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嗯,這我知道。”

這也是江陵月明明人在中朝,卻一直沒有貿然給漢武帝上書提議的原因之一。

每個時代的法規都有其底層的邏輯。初來乍到,江陵月對漢朝的情況並不了解,自然不會想當然就給劉徹上書提議。要是她貿然地提出要提高女子的婚齡,導致什麼意料不到的後果,那可就糟糕了。

不過現在她來了整整一年時間,情況可就大不一樣了。一年時間足以她摸清情況,也足以堅定她提議的決心。

這條律令是當年的高後呂雉所下,正是為了迅速擴大人口。從結果論的角度來說,這條政策也確實卓有成效。曆經文景二帝休養生息,到了劉徹登基左右,大漢的人口足足翻了一倍——這也是劉徹敢和匈奴一戰到底的底氣所在,畢竟自家的國力更強盛嘛。

但人口爆炸式增長帶來的,也有相輔相成的矛盾。隨著土地兼並問題漸漸嚴重,大貴族們的私產和國家賦稅不相上下,甚至更多。即使有江陵月營銷出各種奢侈品薅他們的羊毛,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劉徹的對策是化內內部矛盾於外戰,同時輔以算緡令、告緡令等等收割一波貴族和毫商的錢財。但江陵月想的卻是,是不是可以適當提高一下女子的婚齡,不僅可以保障女性的生命健康,還能順勢減緩人口膨脹造成的土地壓力呢?

在這個農業技術不甚發達,疆土也不齊全的情況下,土地供養的人口是有限的。一旦超過限度,勢必會引發劇烈的矛盾。那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

當著霍去病的面,江陵月把自己的思考緩緩說出。她不確定自己一定是對的,組織語言的過程也是整理思路的過程。

末了,她帶著幾分期盼地翹首問道:“軍侯,你覺得怎麼樣呢?”

霍去病給出的回答比她最好的預想還要誇張:“是我從前小看陵月了。竟然不知陵月深諳治國之道,堪為將相之才。”

“哪有那麼誇張!”

江陵月雖然嘴上謙虛,卻也知道在漢代,這些近似屠龍術的東西一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接觸的。她之所以能在霍去病面前裝上一波,全靠後世有個東西叫互聯網。

不過話說回來,得到了本土人的肯定,說明了她作為外來者的觀察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江陵月頓時心下大定。

“那等打完南越,回來論功行賞的時候,我趁機在陛下面前提上一提吧?他老人家心情一好,說不定會多認真考慮考慮。”

江陵月支著下巴,沉思道。

“何須這般麻煩?你有什麼想法,中朝上直接提出來就是。”

霍去病聽完之後,漆眸含笑,薄唇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陛下許諾了主婚之事,就是

把你看作晚輩的意思。這還不足以陵月你安心麼?

“其實我和舅舅都想說,在陛下面前,你其實不必如此拘謹。”

即使不看立下的顯赫功績,光看江陵月救下陛下性命這一條,就足夠她在長安肆無忌憚、橫行霸道了。沒想到她偏偏和以前一樣,沒有半點招惹旁人的意思。

得罪的人裡面官位最大的,應該還是一個太常卿、一個將作大匠吧?短短數月功夫之後,她就已經升格到這兩人不敢得罪,反而必須巴結的人了。

至於中朝其他人的可笑嫉妒?身為中朝一把手的大司馬霍去病,半點沒放在眼裡。

江陵月卻搖頭連連:“不一樣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有什麼不一樣?”

最大的不一樣就是……衛青和霍去病兩個人都是漢武帝在執政前期一手提拔起來的,因為立下了不世戰功,也享受了來自主君的最高恩遇。

幸或者不幸,他們二人都早早離世。自然沒見過征和年間,年老的漢武帝以一己之力血洗長安官場的瘋狂。隻要對巫蠱之禍有所耳聞的,都難免對劉徹有所忌憚吧?

被劉徹視若後輩又如何?從小被他視若珍寶,嗬護著養大到二十七歲的太子劉據,連同膝下的兒女一起,不也成為了江充的刀下亡魂麼?

這也是江陵月常懷戒懼之心的根本原因。隻可惜,後世的悲劇難以啟齒,她也沒辦法輕易跟霍去病解釋清楚。

唔,不過如果她能夠把衛霍從死神的救下來,讓他們順順利利活到巫蠱之禍。到那時候,事情又會變成怎樣一番局面呢?!